屈旨交情幾斷魂,波流雲影幻難論。
荒墳樹絕徐君劍,暮市蛛羅翟相門。
誰解綈袍憐范叔,空傳一飯贈王孫。
扶危自是英雄事,莫向庸流浪乞恩。
世態淡涼,俗語常道得好: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即如一個富人,是極吝嗇,半個錢不捨的,卻道我盡意奉承他,或者也憐我,得他資給,一個做官的,是極薄情不認得人的,卻道我盡心鑽拱他,或者也喜我,得他提攜,一介窮人,還要東補西拆把去送他。若是個處困時,把那小人圖報的心去度量他。年幼的道這人小,沒長養;年老的道人老,沒回殘。文士笑他窮酸,武夫笑他白水。謹慎的說道沒作為。豪爽的道他忒放縱。高不是,低不是,只惹憎嫌,再沒憐惜。就是錢過北斗,任他堆積;米爛成倉,任他爛卻,怎肯扶危濟困?況這個人,又不是我至親至友,不知豪俠漢子,不以親疏起見,偏要在困窮中留意。昔日王文成陽明先生,他征江西挑源賊。問賊道:「如何聚得人攏?」他道:「平生見好漢不肯放過,有急周急,有危解危,故此人人知感。」陽明先生對各官道:「盜亦有道,若是如今人,見危急而坐視,是強盜不如了。」國初曾有一個杜環,原籍江西廬陵。後來因父親一元,游宦江南,就住居金陵。他父親在日,曾與一個兵部主事常允恭交好,不期允恭客死九江府,單單剩得一個六十歲母親張氏,要回家,回不得,日夕在九江城下哭。有人指引他道:「安慶知府譚教先,是你嘉興人,怎不去見他?」張氏想起,也是兒子同筆硯朋友。常日過安慶時,他曾送下程請酒,稱他做伯母,畢竟有情。誰料官情紙薄,去見時,門上見他衣衫襤褸,侍從無人,不與報見。及至千難萬難得一見,卻又不理,只得到金陵來。其時一元已歿,這張氏問到杜家,說起情事,杜環就留他在家。其妻馬氏,就將自己衣服與他,將他通身襤褸的盡皆換去。住了一日,張氏心不死,又尋別家。走了幾家,並沒人理,只得又轉杜家。他夫婦就是待父母般,絕無一毫怠慢。那張氏習久了,卻忘記自己流寓人家,還放出昔日太奶奶躁急求全生性來,他夫妻全不介意。屢寫書叫他次子伯章,決不肯來。似此十年,杜環做了奉祀,差祭南鎮,與伯章相遇,道他母親記念。伯章全不在心,歇了三年方來。又值杜環生辰,母子抱頭而哭,一家驚駭,他恬然不動。不數月,伯章哄母親,道去去來接母親,誰知一去竟不復來。那杜環整整供他二十年,死了又為殯殮。夫以愛子尚不能養母,而友人之子,反能周給,豈不是節義漢子?
不知還有一個,這人姓王名冕,字孟端。浙江紹興府諸暨人。他生在元末,也就不肯出來做官。夫耕婦織,度這歲月。卻讀得一肚皮好書,便韜略星卜,無所不曉;做得一手好文字,至詩歌柬札,無所不工。有一個吉進,他見他有才學,道:「王兄,我看你肚裡來得,怎守著這把鋤頭柄,做不官來?便做個吏,你看如今來了這此韃官,一些民情不知,好似山牛,憑他牽鼻,告狀叫准便准,叫不准便不准;問事說充軍就充軍,說徒罪就徒罪,都是這開門接鈔,大秤分金,你怎麼守死善道?」王孟端仰天哈哈大笑道:「你看如今做官的甚樣人,我去與他作吏,你說吏好,不知他講公事談天說地,輪比較縮腦低頭,得幾貫枉法錢,常拼得徒流、絞斬,略惹著風流罪,也不免夾、央、打、敲、捶,挨挨擠擠,每與這些門子書手成群;擺擺搖搖,也同那起皂、隸甲首為伍。日日捧了案卷,似草木般立在坍墀,何如我或笑,或歌,或行,或住,都得自快,這便是燕雀不知鴻鵠志了。」後邊喪了妻,也不復娶,把田產托了家奴管理,自客遊錢塘,與一個錢塘盧太,字大來交好,一似兄弟一般。又聊著個詩酒朋友,青田劉伯溫,他嘗與伯溫、大來,每遇時和景明,便縱酒西湖六橋之上,或時周遊兩峰、三竺,登高陟險,步履如飛。大來嬌怯不能從,孟端笑他道:「只好做個文弱書生。」一日,席地醉飲湖堤,見西北異雲起,眾人道是景雲。正分了個『夏雲多奇峰』韻,要做詩。伯溫道:「什麼景雲?這日王者氣,在金陵,數年後,吾當輔之。」驚得坐客面如土色,都走了去,連大來也道:「兄何狂易如此?」也嚇走了,只有王孟端陪著他,捏住酒鍾不放。伯溫跳起身歌道:
雲堆五彩起龍紋,下有真人自軼群,
願借長風一相傍,定教麟閣勒奇勳。
王孟端也跳起來歌道:
胸濯清江現紋,壯心寧肯狎鷗群,
茫茫四字誰堪與,且讓兒曹浪策勳。
兩個大醉而散。閒中兩人勸他出仕。道:「兄你看如今在這邊做官的,不曉政事,一味要錢的。這是貪官。不惟要錢,又大殺戮,這是酷官。還又嫉賢妒能,妄作妄為,這是蠢官。你道是行我的志麼,丈夫遇合有時,不可躁進。更數年盧大來因人薦入京,做了灤州學正。劉伯溫也做了行省都事,只是伯溫又為與行省丞相議論台州反賊方國珍事,丞相要招,伯溫主剿。丞相行了錢,怪伯溫阻撓他,劾道擅作威福,囚禁要殺他。王孟端便著家人,不時過江看視,自己便往京師為他申理。此時脫脫丞相當國,他間關到京,投書丞相道:
法戒無將,罪莫加於已著。惡深首事,威豈貸於創謀。枕戈橫搠,宜伸忠義之心;臥鼓鹿,適長奸頑之志。海賊方國珍,蜂虱余蠕,瘡微毒。揭竿斥,疑如蟻斗床頭,弄楫波濤,恰似漚漂海內。固宜剪茲朝食,何意愎彼老謀。假以職銜,是畔亂作縉紳階級,列之仕路,衣冠竟盜賊品流。欲彌亂而亂彌增,欲除賊而賊更起。況復誤入敵彀,堅拒良圖。都事劉基,白羽揮奇,欲盡舟中之敵;赤忱報國,巧運幾前之籌。止慷慨而佐末談,豈守閫而妄誅戮,坐在擅作威福,干法不倫。竟爾橫討羈囚,有冤誰雪?楚棄范增,孤心膂將無似之;宋殺岳飛,快仇讎諒不異也。伏願相公,秤心評事,握發下賢,謂畔賊猶賜之生全,寧寮幕混加之戮辱。不能責之剿捕,試一割於鉛刀,請得放之田里,使洗愆於守劍。敢敷塵議,乞賜海涵。
書上。脫脫丞相看畢,即行文江浙丞相,釋放劉伯溫,又薦他做翰林承旨。王孟端道:「此處不久將生荊棘走狐免,排賢嫉正,連脫公還恐不免,我緣何在此?」且往灤州探望盧大來。只見盧大來兩邊相見。盧大來訴說:「此外都是一班韃子,不省得我漢人言語,又不認得漢人文字,那個曉尊師重傅?況且南人不服水土,一妻已是病亡,剩下兩個小女,無人撫養,我也不久圖南回,所苦又是盤費俱無,方悔仕路之難。」王孟端道:「兄你今日才得知麼?比如你是個窮教職,人雖不忌你的才,卻輕人,甘清受淡,把一個豪傑肚腸,英雄的胸次都磨壞了。你還有志氣,熬不過求歸。有那些熬不過,便去幹求這些門生,或是需索這些門生,勒拜見,要節禮,瑣瑣碎碎,成何光景?又如劉伯溫有志得展,人又忌他的才,本是為國家陳大計,反說他多事?反說他貪功,這個髒骯之身,可堪得麼?我如今去便遨遊五嶽三山,做個放人,歸只飲酒做詩,做了廢土甚要緊?五斗折腰,把這笑與陶淵明笑。兄且寧耐我日下啊,遍走齊魯諸山,再還錢塘,探望伯溫。」就別了盧大來。大來不勝淒愴。他走登州看海市,登泰山上南天門,過東西二天門摩秦無字碑,踞日觀,觀日出,倚秦觀望陝西,越觀望會稽,上丈人,蓮花諸峰,石經、桃花諸峪,過黃峴、雁飛眾嶺,入白雲、水廉、黃花各洞,盥漱玉女、王母、白龍各池,又憩五大夫松下,聽風聲。然後走闕里,拜孔廟,遨遊廣陵、金陵、姑蘇,半載方到家。劉伯溫已得他力,放歸青田隱居。不期盧大來在灤州,因喪偶悲思成了病,不數月,懨懨不起,想起有兩個女兒。一個馨蘭,一個傲菊,無所依托,只得寫書寄與王孟端道:
弟際蹇運,遠官幽燕,復遘危疾,行將就木,計不得復奉色笑矣。弱女馨蘭、傲菊,倘因友誼,曲賜周旋,使縉紳之弱女,不落腥膻,則予目且瞑,唯君圖之。
孟端回杭,不過數日,正要往看伯溫,忽接這書。大驚道:「這事我須為了之。」便將所有田產,除可以資給老僕,余盡折價與人,得銀五十餘兩,盡帶了往灤州進發。行至高郵,適值丞相脫脫率大兵往討張士誠,為邏兵所捉,捉見贊畫龔伯。孟端道:「我諸暨王冕也,豈肯從賊作奸細乎?」伯連忙下階相迎,道:「某久從丞相,知先生大名。今丞相統大兵至此,正缺參謀,是天賜先生,助我丞相。願屈先生共事,同滅劇賊。」王孟端道:「先生,焉有權臣在內,大將能立功於外,今日功成,則有震主之威;不成,適起讒譖之口,方為脫公進退無據。雖是這般說,小生辱脫公有一日之知,當為效力。但是我友人歿在灤州,遺有二女,托我攜歸杭。脫公此處尚有公等,二女灤州之托,更無依倚,去心甚急,不可頃刻淹滯。」龔伯道:「這等公急友誼,小生也不能淹留。」就在巡哨士卒裡邊,追出王孟端原挈行李,又贈銀三十兩。王孟端不肯收,龔伯道:「此公去灤州也是客邊,怕資用不足,不妨收過。」還贈他鞍馬、上都公幹火牌一張,道:「得此可一路無阻。」又差兵護送一程。果然王孟端得鞍馬、火牌一路直抵灤州。到州學探訪時,只見道:「盧爺已歿,如今新學正孛羅忽木已到任了。」問他家眷時,道:「他有兩小姐,一個小廝。一個大小姐,十三歲,因盧爺歿了,沒有棺木,州里各位老爺,一位是蒙古人,一位色目人,一位西域人都與盧爺沒往來。停了兩日,沒有棺木,大小姐沒極奈何,只得賣身在本州萬戶忽雷博家,得他棺木一口,銀一兩,米一石,看殯殮盧爺去了。還有一個小廝,一位十歲小姐,守著棺木。新爺到任,只得移在城外,搭一個草舍安身。說道近日也沒得吃用,那小廝出來求乞,不知真不真?」王孟端便出城外尋問,問到一個所在。但見:
茹茹梗編連作壁,盡未塘泥;蘆葦片搭蓋成篷,權時作瓦。繩樞欲斷,當不得刮地狂風;柴戶偏疏,更逢著透空密雪。內停一口柳木材,香煙久冷,更安一個破沙罐,粒米全無。草衣木食,那裡似昔日嬌娥?鵠面鳩形,恰見個今日小廝。可是:逢人便落他鄉淚,若個曾推故舊心。
王孟端一問,正是盧大來棺木、家眷,便撫棺大哭道:「仕兄,可惜你南方豪士,倒做了北士遊魂。」那小姐與小廝也趕來嚶嚶的哭了一場,終是舊家規模,過來拜謝了。王孟端見她垢面篷頭,有衫無褲甚是傷感。問他姐姐消息,道:「姐姐為沒有棺木,自賣在忽雷萬戶家。前日小廝乞食到他家,只見姐姐在那廂,把了他兩碗小米飯,說府中字拿得多了,要打,不知仔麼?」王孟端便就近尋了一所房兒住下,自到忽雷府中來。這忽雷是個蒙古人,祖蔭金牌萬戶,鎮守灤州。他是個勝老虎的將軍,家中還有個賽獅子的奶奶。大凡北方人生得身體長大,女人才到十三歲便可破身。當日大小姐自家在街上號泣賣身,忽雷博見他好個身份兒,又憐他是孝女,討了他,不曾請教得奶奶。付銀殯葬後,領去參見奶奶,只得叩了個頭。問道:「哪裡人?」小姐道:「錢塘人。」他也不懂。倒是側邊丫鬟道:「是南方人。」問道:「幾歲了?」答應:「十三歲。」只見那奶奶顏色一變。只為他雖然哭泣得憔悴了些,本來原是修眉媚臉,標緻的。又道是在時年紀,怎不妒忌?巧巧兒忽雷博回家來,問奶奶道:「新討的丫鬟來了麼?他也是個仕臣之女。」奶奶道:「可是門當戶對的哩。」忽雷道:「咱沒甚狗意,只憐他是個孝心女兒。」奶奶道:「咱正怪你憐他哩。」吩咐新娶丫鬟叫做定奴,只教他灶前使用。苦是南邊一個媚柔小姐,卻做了北虜粗使丫鬟。南邊燒的是柴,北邊燒的煤,先是去弄不著。南邊食物精緻,北邊食物粗糲,整治又不對綹,要去求這些丫鬟教導。這邊說去,那邊不曉,那邊說來,這邊不明。整治的再不得中意。南邊妝扮是三柳梳頭,那奶奶道:「咱見不得這怪樣。」定要把來分做十來路,打細細辮兒,披在頭上,韃扮都是赤腳,見了他一雙小小金蓮,他把自己腳伸出來,對小姐道:「咱這裡都這般走得路,你那纏得尖尖的,甚麼樣,快解去了。」小姐只得披了頭,赤了腳,在廚下做些粗用。晚間著兩個丫頭伴著他宿,行坐處有兩個奶奶心腹丫頭貴哥、福兒跟定。又常常時搬嘴弄舌,去得半年,不知打過了幾次,若是忽略雷遇著,來討了個饒,更不好了,越要脫剝了衣裳,打個半死。虧得一個老丫都盧,凡事遮蓋他。也只是遮蓋的人少,搠舌頭的多,幾番要尋自盡,常常有伴著,又沒個空隙,只是自怨罷了。
一日在灶前,聽得外面一做小花子,叫喚聲音廝熟,便開後門一看,卻是小廝琴兒,看了兩淚交流,可是:
相見無言慘且傷,青衣作使淚成行,
誰知更有堪憐者,灑泣長街懷故鄉。
忙把自己不曾吃的兩碗小米飯與他,湊巧福兒見了,道:「怪小浪淫婦,你是孤老來,怎大碗飯與他?」小姐道:「是我不吃的。」福兒道:「你不吃,家裡人吃不得?」又虧得都盧道:「罷,姐姐,他把與人,須餓了他,不餓我,與他遮蓋咱。」那琴兒見了光景便飛跑,也不曾說得甚的,小姐也不曾問得。常想道:「我爺親臨歿,曾有話道:『我將你二人托王孟端來搬取回杭,定不流落。』不知王伯伯果肯來麼?就來還恐路上兵戈阻隔,只恐回南的話也是空,但是妹兒在外,畢竟也求乞,這事如何結果。」不料王孟端一到,第二日便拿一個名貼,來拜忽雷萬戶。相見,孟端道:「學生有一甥女,是學正盧大來女,聞得他賣身在府中,學生特備原價取贖,望乞將軍慨從,這便生死感激的事!」忽雷道:「待問房下。」就留王孟端在書房喫茶,著人問奶奶,只見貴哥道:「怕是爺使的見識,見奶奶難為了他,待贖了出去,外邊快活。」奶奶道:「怕不敢麼?」福兒道:「爺料沒這膽氣,奶奶既不喜他,不若等他贖去,也省得咱們照管,只是多要他些罷了。」奶奶聽了,道:「要八兩原價,八兩飯錢,許他贖去。」忽雷笑道:「那要得許多?」王孟端道:「不難。」先在袖中取出銀子八兩,交與忽雷,道:「停會學生再送四兩取人便了。」隨即去時。那奶奶不容忽雷相見,著這兩個丫鬟傳話,直勒到十六兩,才發人出來。王孟端叫乘轎子,抬了到城下。小姐向材前大哭,又姊妹兩個哭了一場,然後拜謝王孟端道:「若非恩伯,姊妹二人都向他鄉流落。」王孟端道:「這是朋友當為之事,何必致謝。」就為他姊妹、小廝做些孝服,雇了人夫、車輛。車至張家灣僱船,由會通河回。此時脫脫丞相被讒譖列,龔伯棄職舊隱。前山東、江淮一帶,賊盜仍舊起,山東是田豐,高郵張士誠,共余草竊,往往而是。也不知擔了多少干係,吃了多少驚恐,用了多少銀兩,得到杭州,把他材送到南高峰祖墳安葬了。先時,盧大來長女已許把一個許彩帛子,後邊聞他死在灤州,女兒料不得回來,正要改娶人家,得王孟端帶他二女來,也復尋初約。次女,孟端也為他擇一士人。自己就在杭州,替盧大來照管二女。
不覺五年,二女俱已出嫁。金華、嚴州俱已歸我太祖。江南參加政事胡大海,訪有劉伯溫、宋景濂、章溢,差人資送至建康。伯溫曾對大海道:「吾友王孟端,年雖老,王佐才也,不在吾下,公可辟置帳下。」留書一封,胡參政悄悄著人來杭州請他。這日王孟端自湖上醉歸,恰遇一人送書,拆開看時,乃是劉伯溫書,道:
弟以急於吐奇,誤投肓者,微兄幾不脫虎口。雖然躁進招尤,懷寶亦罪。以兄王佐之才,與草木同腐,豈所樂歟?幕府好賢下士,倘能出其底蘊,以佐蕩平,管樂之勳,當再見今日。時不可失,唯知者亟乘之耳。
王孟端得書,道:「我當日與劉伯溫痛飲西湖,見西北天子氣,已知金陵有王者興。今金陵兵馬所向成功,伯溫居內,我當居外,共典王業。」就棄家來蘭,聞得金華府中變,苗將蔣英、劉震作亂,刺死胡參政。他便創議守城,自又到嚴州李文忠左丞處,借兵報仇,直抵城下。蔣英、劉震連夜奔降張士誠,李左丞便辟他在幕下,凡一應軍機進止,都與商議。此時張士誠聞得金、外兩府都殺了鎮守,大亂。他急差大將呂珍,領兵十萬攻打諸、全。孟端與李左丞計議,先大張榜文,虛張聲勢,驚恐他軍心,又差人進城,關合守將謝再興,內外夾攻,殺得呂珍大敗而走。次年四月,諸、全守將謝再興把城子畔降張士誠,攻打東陽。他又與李左丞來救東陽,創議要在五指巖立新城,可與謝再興相拒。李左丞就著他管理。他數日之間早已築成高城深池,是一個雄鎮。張士誠差李伯升領兵攻城,那邊百計攻打,他多方備御。李左丞親來救應,李伯升又是大敗。後來李左丞奉命取杭州,張士誠平章潘原明,遣人乞降,孟端勸左丞推心納之。因與左丞輕騎入城受降,左丞就著孟端,協同原明鎮守杭州,時已六十餘。未幾,以勞卒於杭州。盧氏為持三年喪,如父喪一般。識者猶以孟端有才未盡用,不得如劉伯溫共成大業,是所深恨。然於朋友分誼,則已無少遺恨,豈不是今人之所當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