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孽海 第08章 列斯特夫人
    一位男性宮人提醒女王說,列斯特仍可以結婚,她聽後怒然駁道:「要我選擇我親手提拔的僕人作為基督都國家中最偉大的國王嗎?這那像是我的作風,我還顧得到我的皇室尊嚴嗎?」

    ——威廉-堪登

    於是我成了寡婦,但我並不愛華德,裝不出無限傷悲的樣子。我成了羅勃的情婦後,更深深懊悔我的婚姻。我對華德有些感情就是了,我為他生了孩子,所以他的死令我感到些許哀愁,不過並不深,想到自由將可使我過何種生活,我心中只剩下興奮的感覺,其他感覺全被蓋過。

    我簡直等不及要見羅勃,但他仍偷偷摸摸地來往,和以前一樣。

    「我們必得謹慎。」他警告我,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冰冷的恐懼。他是不是打算逃避結婚?還有一個問題也不斷侵入我腦海:華德如何會死得如此意外?他們說是死於痢疾,許多人都死於這種疾病,但是經常會引起別人的猜疑。我躺在床上自問:這是命運作弄人,或者是羅勃在其中也參了一角?結果會是如何?我十分不安,但和以往一樣渴望著羅勃,不論他做了什麼事,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我通知孩子們他們父親的死訊,先將他們召集到我房中,而後將小羅勃拉到身邊,對他說:「兒子,你現在已經成為艾塞克斯伯爵了。」

    他睜大眼睛,驚惶地看著我,我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愛意,緊緊抱著他說:「最親愛的羅勃,你父親死了,你是長子,是他的繼承人。」

    羅勃開始低泣,潘乃珞眼中溢出淚水,桃珞西也在哭,小華德見到兄姐難過,便也嚎啕大哭起來。

    我有些訝異地想:他們原來真是那麼愛他呢!

    為什麼他們不該愛他?他何時不是個好父親?

    「此後我們生活會有許多變動了。」我說。

    「我們是不是要回到嘉利?」潘乃珞問。

    「現在還不能有什麼計劃,」我說:「我們必須觀看一段時間。」

    羅勃惶恐地看著我說:「如果我是伯爵,我該做什麼。」

    「還不要,現在大致和你父親在世時一樣,你獲得他的頭銜,但是你的學業有待完成,我親愛的,不要害怕,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這句話一直在我耳際響著,彷彿在嘲弄我,我該知道事實則非也。

    女王召我前去,她一向對別人的憂傷都很同情,對待我也十分熱絡。

    「親愛的蕾蒂絲,」她擁住我說道:「今天是個哀傷的日子,你失去了一個好丈夫。」

    我低垂著雙眼。

    「但幸好你還有孩子們可以忙,小羅勃現在是艾塞克斯伯爵了!他真是個迷人的小傢伙,希望他對父親喪不致太難過。」

    「他簡直心都要碎了,陛下。」

    「可憐的孩子!潘乃珞,桃珞西和那小傢伙呢?」

    「他們也深感失怙之痛。」

    「你必定希望離開宮中一段時間。」

    「陛下,我拿不定主意,有時候我渴望在鄉村的寧靜氣氛中哀悼亡夫,有時候這種寧靜又似乎叫人無法忍受,我所見到的每個地方都使我想起他。」

    她憐憫地點點頭。

    「那麼便由你決定該怎麼辦最好。」

    她派伯雷來見我。

    威廉. 賽梭(也就是現在的伯雷伯爵)是個好人,我的意思是說,他做他認為是對的事,而不是為了要抬高自己地位才去做事,這一點許多政客都做不到。他個兒普通,有些削瘦,使人以為他比實際年齡要小。他留著棕色鬍鬚,鼻子大了些,但他眼中流露著親切和藹的目光,使人獲得信心和勇氣。

    「艾塞克斯夫人,此刻您一定十分難過,」他說:「陛下關懷您及您孩子的生活,伯爵英年而逝,遺留的子女尚需要別人的照顧,相信您及您丈夫都希望小羅勃能住到我家裡,您隨時送他過來,我會很高興招待他。」

    「多謝您,他需要一些時間恢復喪父之痛,明年五月他要去劍橋就讀。」

    伯雷贊同地點點頭:「聽說他是個聰明孩子。」

    「他精通拉丁文和法文,並且喜歡學習。」

    「那麼他該會有好的表現。」

    於是事情便由他安排,我認為這是最好的安排。伯雷不只睿智,更是一個好父親,對子女慈祥、疼愛,更難得的是,他是個忠實的好丈夫。

    我料想流言傳播是在所難免的,不管是誰告訴華德我和羅勃的戀情,現在華德一死,此人必定會舊事重提。

    羅勃焦慮地來找我,並且堅持要和我談話,他說甚至還有人說華德是被謀殺而死的。

    「被誰謀殺的?」

    「用得著問嗎?」羅勃答道:「只要有人意外死亡,我就會牽涉在其中,如果我又認識那個人,別人就更起疑。」

    「那麼他們說的是我們了。」

    他點點頭:「到處都有眼線,我無法不受盯梢,萬一傳到女王的耳裡……」

    「如果我們結了婚,她便會知道。」我說道。

    「我會找機會對她實說,除我之外,我不希望她從別人的口中得知。」

    「或者你寧願我們分手吧!」

    他十分憤怒地轉向我說:「你竟敢說這種話!我將要娶你,別的事,都無法使我滿足,但現在我們還是要謹慎。天知道伊麗沙白若知道我盡想這些,會有什麼反應?蕾蒂絲,他們要解剖艾塞克斯的遺體,檢查裡邊是否有毒藥。」

    我不敢抬眼望他,如果這個會影射到羅勃,那麼我並不想知道實情。我不停地想到阿蜜.羅莎特平躺在樓梯度下的情景,而陶樂絲.雪非爾的丈夫也死於正要與妻子離婚之前。如今……是華德。

    「噢!上帝,」我祈禱:「我希望在他身上不會發現什麼!」

    「不會的,」羅勃安慰我道:「不會發現什麼,他是死於赤痢,艾塞克斯一向不壯碩,在愛爾蘭尤其會水土不服。蕾蒂絲,我認為你最後暫回到嘉利堡,這可以減少別人的閒話。」

    他的話不錯,獲得女王批准後,我便離開宮廷。

    華德遺體內並沒有發現什麼加速他死亡的東西,消息傳來,我鬆了一口氣。

    他的遺體運回英格蘭,葬禮在十一月末於卡馬珊舉行。我不讓小羅勃長途旅行來參加,因為他正在感冒,而且心情沮喪,我擔心他的健康情況不行。

    伯雷寫信給他,向他保證說隨時歡迎他到向為他監護人的家,讓他可以在那兒準備進劍橋。

    我說他應該等聖誕假期過了再去,似乎正合他的心意。

    我處於期待中,因為我無法不等一段時間才和羅勃結婚,如果急急忙忙地結婚,那些饒舌的人又會搬弄是非,這當然非我所願。我想我們或許要等上一年,不過這我願意,因為在這段時間中,我們彼此仍能見面,而且我找算在兒子住進伯雷家之後,重返宮中。

    這年冬天多麼煩人,多麼漫長!我擔心羅勃的遭遇,猜測宮發生些什麼事。聖誕節假期一結束,我便和全家人,除了小羅勃以外前往德阮莊園。

    抵達後幾天,一位女士來拜訪我,其實我真不應見她的,她便是陶樂絲. 雪非爾,她所說的事帶給我無限疑慮。

    她先問我能否私下同我談些要事。

    她是個十分嫵媚的女人,因此她的故事極可能是真的。

    「艾塞克斯夫人,我覺得我有話非對您說不可,」她說:「因為我覺得您迫切需要別人的勸告,所以我才來告訴您我的遭遇,希望您聽後能瞭解您同宮中某位男士交往時必須要小心。」

    「雪非爾夫人,不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我冷冷地說:「所以您有話儘管講,您所指的男士是誰?」

    「羅勃.杜雷。」

    「為什麼你要警告我提防他?」

    「因為我聽到謠言。」

    「什麼謠言?」我故作驚訝狀,但我恐怕我表演得並不成功。

    「說您和他過從甚密,以他和女王的關係而言,他和誰有交情都不可能沒有人說話的。」

    「是啊,是啊,」我多少有些不耐:「但你為什麼要警告我?」

    「任何和他在一起的女士都該被警告,我自覺有責任告訴她我的遭遇。」

    「這您上次已經說過了。」

    「是的,但是我並沒有全盤說出,我和列斯特伯爵在一五七一年就訂過婚約,但是他怕女王不悅,所以才不願意同我結婚,等到我懷孕了以後,央求他娶我,他才在一五七三年和我在艾夏結婚。」

    「你沒有證人。」我防禦地說著,如果她的話不假,我結婚的夢想便成泡影。

    「我已經說過,艾德華. 赫西和列斯特的朱利歐大夫都在場,過後不久我便生下我的兒子,就叫做羅勃. 杜雷,這是依他父親名字取的。我可以說,伯爵很以為他兒子為傲,他的弟弟渥威克伯爵作我兒子的教父,很喜歡他呢!」

    「如果您說的屬實,為什麼對這小孩子的出生保密?」

    「您是知道他和女王之間的情形的,她最恨她所喜歡的人結婚,尤其是她喜歡的羅勃.杜雷,我兒子生下來以後所以要保密,也全是為了女王。」

    「但是如果他這麼為兒子驕傲,我以為……」

    「艾塞克斯夫人,您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是來這兒和您爭論,而是來警告您的,我是覺得列斯特伯爵已經對我移情別戀,所以現在我們二人都得格外小心。」

    「雪非爾夫人,您就直說吧!」

    「他說要和您結婚,但是他已經和我結了婚,怎麼能夠再娶您?我要告訴您,他說只要我否認我們結過婚,他願意每年給我七百磅,如果我不同意,他一文錢也不會給我,並且以後永不見我。」

    「您如何回答?」

    「我嚴加拒絕,我們是結過婚,而且我兒子是合法的婚生子。」

    她聲音震顫,眼中湧出淚珠,我相信羅勃對這種女人,一向都很有辦法。

    但她的話若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我不相信她會捏造出這些事,因為她看來並不是個精明的人。

    我說:「雪非爾夫人,謝謝您老遠來警告我,但是請您不必為我擔憂,我確實和列斯特伯爵相識,但我丈夫最近剛死,我只能想到我的損失和我的孩子。」

    她同情地垂下頭說:「那麼您務必要原諒我,請忘掉我方纔的話吧!我是聽到別人在講,所以覺得該來告訴你實情。」

    「您的盛情,我很感激。」我說著領她到門口。

    她走後,我再也不能裝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我必須承認,這個故事很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斷提醒自己,羅勃拚命想要個繼承他名姓的兒子,他已經不是年輕小伙子,該都有四十五歲了吧!如果他想要有個家庭,現在正是時候。可是他有這個兒子,即又不承認孩子的媽,這是為了我的緣故,我必須記住。

    我等不及要見羅勃,待一有機會,我就把事情告訴他。

    「噢,她來過了!」他叫道:「傻子。」

    「羅勃,她的有哪些是實話?」

    「我們並沒有結婚。」

    「但是你們訂了婚約,她還說有證人呢!」

    「我答應過她主我們可以結婚,」他承認:「但是婚禮卻從未舉行過。孩子生下來,是我的孩子,由我弟弟渥威克監護,將來要讓他進牛津大學。」

    「她說你要給她一年七百鎊,要她否認這項婚姻。」

    「我給她錢,是叫她不要再說話。」

    「她是你妻子,我們怎能結婚?」

    「我說過她不是我妻子!」

    「只是你兒子的母親。」

    「小羅勃是我的私生子,不然你要我怎麼辦?過和尚生活嗎?」

    「那真是……你總要陪侍女王陛下,唯唯諾諾地,可憐的羅勃!這件事已經多少年了?

    「許多年,但是現在也該結束了,不論任何困難,你我都要結婚的。」

    「儘管有女王和你的妻子陶樂絲是嗎?可憐的羅勃,你真是動彈不得呢!」

    「別諷刺我,蕾蒂絲,我會不顧女王的,至於陶樂絲,她是自欺欺人,我告訴你,這方面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所以我們兩人沒有理由不結婚了?」

    「絕對沒有。」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

    「等關於華德死亡的各種謠言稍弱一點。」

    我讓自己相信他的話,因為我願意如此。

    女王對我的態度使我有些不安,不知她是不是聽到有關我和羅勃的謠言,她的眼神會很奇怪地落到我身上,那是猜疑,審慎的目光。不過這也可以解釋為她猜測我如何過著寡居的生活,她對身邊人的情緒問題十分有興趣,尤其是她自己的親戚。

    「小羅勃這次非常悲傷,」她告訴我:「他對家人很鍾愛,我喜歡他這樣有感情,你是知道的,我對席尼一家人是很喜歡,也永遠忘不了曾照顧我的瑪麗,更忘不了這次的哀慟。」

    「陛下對她表示了極端的仁慈。」

    「那是我虧欠她的,蕾蒂絲,而現在,她卻失去了長女,安布西亞在二月間死了,瑪麗哀痛逾常,可憐的女人!幸而她還有菲力蒲可資安慰。我從未見過比菲力蒲. 席尼還高尚的人。我曾告訴他們把最小的女兒瑪麗送到宮中,我會為她找個丈夫。」

    「但是陛下,她才不過十四歲,我想。」

    「我知道,但再過一兩年我就可以將她許配人家了。有一個亨利. 赫伯,就是現任的彭波克伯爵,我也想為他找個妻子,席尼家會喜歡他的,瑪麗的舅舅列斯特也會喜歡他。」

    「我想是的。」我說。

    不久後,小瑪麗. 席尼便進宮中,她是個美麗的女郎,琥珀色的頭髮襯出一張鵝蛋臉,每個人都認為她和她哥哥菲力蒲十分相像。菲力蒲是宮中的美男子之一,雖然缺乏羅勃的雄壯剛勁,卻別有一種魅力,算得上飄逸型的美。小瑪麗. 席尼也具有這種美,我想為她找丈夫該不是難事。

    女王對瑪麗十分重視,使她家人獲得不少慰藉。但女王對我,仍懷著那份特別的注意,我仍然不知其因。她時常向我提到列斯特,有時候還以一種挪揄的感情道出,好像她知道他個性上的缺點,但仍然愛著他似的。

    這時我在寢宮中服侍她,和她很親近,她時常告訴我她要穿何種衣服,她也喜歡我把她的衣服在身上比著,使她知道衣服穿起來大致是什麼樣子。

    「蕾蒂絲,你是個漂亮的東西。」她說:「你長得真像葆琳家的人。」

    她陷入深思,我猜想她是想起了她母親。

    「過段時間以後,你一定會再婚的。」她有一次說過:「但是還早得很,我知道你不會長久守寡的。」我默不作聲,她又接著說:「現在流行是黑色上面加白色,或白色加在黑色之上。蕾蒂絲,你認為它合適嗎?」

    「有些人適合,有些人不適合。」

    「對我呢?」

    「陛下,您很幸運,您只須穿上一件外衣,便能將這種花色的特點完全表露出來。」

    太過分了嗎?不會的,她那些朝臣已使她聽慣了最誇大的諂媚言辭了。

    「我給你看我的洗衣倌替我做的手帕,去拿出來,看!黑色西班牙鑲著威尼斯金色花邊,你看如何?這裡還有些粗布,荷蘭貨,上面有黑絲線,邊緣是銀色和黑色的絲線。」

    「很好看呢,陛下。」我露出我深為得意的牙齒對她笑著。她稍稍蹙眉,因為她的牙齒蛀了些。

    「杜絲特夫人是個好人。」她說:「她做了許多活兒,我最喜歡僕人用手工為我做活。看看這袖子,這是絲織總官孟太古夫人親手做的,而且驕傲地奉上來的。看看這些精巧的花蕾和玫瑰花!」

    「陛下,又是白色上帶黑色圖案呢!」

    「你說的不錯,這種花式只適合某些人,你沒有看過菲力蒲. 席尼今年送我的新年禮?」

    我遵命拿了出來,那是塊薄質料棉布,上有黑絲刺繡圖案,還有一頂襞襟,由金線和銀線所織成。

    「真是精緻!」我喃喃自語。

    「我收到許多很好的新年禮,我拿最喜歡的給你看。」她說。

    她將那份禮戴了起來,那是一支金色十字架,鑲有五個毫無瑕疵的翡翠和珍珠。

    「陛下,這真是精美絕倫!」

    她親了親十字架:「我對它特別珍愛,這是一個我最重視的人送的。」

    我點點頭,她指的是誰,我十分清楚。

    她淘氣地笑道:「我想他近來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您是說……?」

    「羅勃……列斯特。」

    「喔,是嗎?」

    「他自命不凡,總以為自己是皇族,他從他父親那兒繼承了野心,嗯,我倒喜歡他這個樣子,我喜歡男人對自己有信心。蕾蒂絲,你是知道我很喜愛他的。」

    「陛下,這顯而易見。」

    「你能瞭解嗎?」她那雙棕色的眼睛變得警覺起來,她這句話有何有意?我心中突起一陣警覺:要謹慎,你的處境很危險。

    我說:「列斯特伯爵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我們也都知道陛下和他自小便是朋友。」

    「是的,有時候我覺得,他就像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我結婚,嫁的必定是他。你也知道有一次,我向蘇格蘭女王提起他,要給她作媒,她那個傻子,竟然拒絕了。這不表示了我關心他的幸福嗎?如果他娶了她,我的宮中也將失去了光彩。」

    「陛下仍有許多聰明的朝臣能夠彌補損失的。」

    她突然捏了我一把:「沒有人能夠彌補羅勃的地位,你也知道。」

    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記著他的好處,會替他找門好親事的。」她說。

    我覺得她必能感受到我的心在猛烈地跳著,她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我知道她的詭計,她常口說一件事,實則與她心意相反,這是她偉大的地方,也是她成為外交家的因素,更是使她的追求者苦苦鵠守多年,使得英國得以保持和平的主要原因。但是此刻她所指為何?

    「怎麼樣?」她猛地又問道:「怎麼樣啊?」

    「陛下對臣子十分仁慈,並且關懷他們的福祉。」我敷衍地說。

    「這倒是真的,羅勃一直想娶位皇室新娘,賽西麗亞公主死了丈夫,也就是巴登侯爵,羅勃沒有理由不能和她結婚,只要我贊成。」

    「陛下的意思呢?」我說。

    「我已經說過,我希望我的好友能過最好的生活,我也說過,只要我許可,他便可以向她求婚,我想我們祝福他們這一對幸福快樂就是了。」

    「是的,陛下。」我靜靜地說。

    我急著要離開,這一定是真的,否則她不會說。但是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的口氣中真有股勝利的意味,或者是我在想像?

    她聽到了些什麼?她知道什麼?這只是她的閒聊,或是她要告訴我羅勃不是我的人?

    我又怒又怕,一定要立刻見到羅勃,要他解釋清楚。但使我驚訝的是,他竟然離開宮中,到巴克頓去洗浴了。我知道當他處於困窘之境,他就裝病,這種伎倆在他和女王之間已經演過幾次,結果總能使她軟化,因為她想到他重病,便會無法忍受。我憤怒極了,因為我幾乎可以確定他之所以離去,是因為無法面對我。

    那麼這是真的了,他希望能娶到賽西麗亞公主!

    我知道賽西麗亞曾經訪問過英國,她是瑞典艾利克國王的妹妹,瑞典國王也是伊麗沙白的追求者之一,曾經有人謠傳說如果羅勃. 杜雷能勸服女王一嫁艾利克,艾利克將把自己妹妹許配給他,以為報償。羅勃在當時十分確信自己當得成王夫,自然不會考慮以女王交換賽西麗亞,而女王對所有的追求都都是虛與委蛇,於是賽西麗亞便嫁給巴登侯爵,兩人並且連袂到英國來訪問。賽西麗亞聲稱渴望能到英國,但是有人懷疑她帶夫婿來向女王致敬的最要主動機是鼓勵女王下嫁艾利克。

    她是冬天來到英國的,當時已身懷六甲,由於她那頭秀髮長長地披下來,益發顯得迷人,她立刻便受到一般民眾的喜歡。她生下的兒子是在懷特宮的皇室教堂受洗,女王作他的教母。

    不幸這對夫婦在英國逗留得太久了,由於異地作客,積欠了許多債務,無法償還,侯爵被迫得直想逃躲債務,不幸被抓到,關進監牢。這是個很奇特的遭遇,消息一傳到女王耳中,她立刻替他們償還債務。

    可是他們對英國再也沒有好感了,尤其當賽西麗亞欲搭船回國時,許多債權人登上船,奪走他們隨身所帶的衣飾,當時候爵夫婦必定希望他們從未到過英國。

    如今侯爵已死,賽西麗亞民了寡婦,而羅勃打算娶她!

    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為什麼愛他,一次又一次回想著阿蜜. 羅莎特的故事,雪非爾爵士和華德之死。我問自己,這真的是巧合嗎?如果不是,只有一個可怕的結論。

    但是我對羅勃的愛情和女王的並無不同,即使再不處於他的事也不能改變它。

    因此我十分不耐地想見他,因為我怕我們不能結成夫婦,而他為了一個公主,竟寧願把我丟在一旁,就像他為了我而把陶樂絲丟在一旁一樣。

    女王卻是情緒特佳。

    「看來我們這位男士並不被接納呢,」她說:「可憐的羅勃,愚蠢的賽西麗亞,我敢發誓,定要她來,羅勃追求她,她一定會臣服的。」

    我一時克制不住,便脫口而出:「並非所有被人追求的都會臣服,即使是羅勃.杜雷來追求也是一樣。」

    她並無不悅之色。

    「這是真的,」她說:「不過他的魅力可不容易抗拒。」

    「那我倒相信,陛下。」我答道。

    「她哥哥就是瑞典國王,說他不相信她上次來英國發生了那些事以後,會願意再來,所以羅勃就被拒絕了。」

    我鬆了一口大氣,彷彿獲得重生一般,現在他會回來了,我也可以聽聽他親口說出那位瑞典公主的遭遇。

    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老天,蕾蒂絲,你認為我會和你以外的任何人結婚嗎?」

    「對你來說,如果那位公主首肯,可就比較不容易了。」

    「若是那樣,我也會找出逃脫的辦法。」

    「到巴克頓去洗澡還不夠呢!」

    「噢,蕾蒂絲,你是該瞭解我的。」

    「羅勃,有時候我想我是太瞭解你了。」

    「噢,別這樣,是女王要我向賽西麗亞求婚的,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做些事情來和我尋開心,其實我們兩人都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可是我除了遵命以外,又能怎樣?蕾蒂絲,你我將要結婚,我已下定決心了。」

    「我知道瑞典公主拒絕了你的求婚,但是還有別的障礙,女王和陶樂絲。」

    「陶樂絲無足輕重,她明知我不會和她結婚,仍要作我的情婦,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怪她和你的魅力。」

    「能怪我的魅力嗎?」

    「怪你不守本分。」

    「我向你保證,陶樂絲對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你也一定會說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老爺,我們已論及婚嫁。」

    「是啊,而且我們不久後便要結婚。」

    「可是還有個女王呢!」

    「是的,我們一定要謹慎。」

    「她永遠不會結婚,她害怕。你認為我和她處了這麼久,還會不瞭解她嗎?要有耐心,蕾蒂絲,相信我。我們會結婚的,但是我們必須要謹慎。事成之前,絕不可讓女王知道,而且還要等你丈夫死後久一些才能成為事實,我們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是一定要謹慎。」

    然而他盡顧講話,浪費了時間。我們知道彼此的心意和需要,便放開一切親熱了起來。

    羅勃在倫敦城外六英里買了一幢房子,花了許多時間和金錢擴充,裝修得富麗堂皇。原一這幢房子是愛德華五世賜給李區爵士的,羅勃向李區爵士買了過來。房子有間華麗的大廳和許多房間,羅地在各房中鋪上美麗的地毯,以代替藺草。女王頗感興趣,便率領宮人造訪這個新居萬史台,接受她的熱忱招待,我也跟著去了。

    我們偶爾聚首,但總是極為隱密,我不覺有些厭煩。我永遠不能完全弄清楚羅勃,這必是他使我著迷的原因之一。我們的關係中隱含著危險,但這反而增添不少刺激。

    「這裡將是我人最喜愛的房屋之一。」他告訴我:「坎尼華茲是我們的定情處,當然最為重要。」

    我答說我們結婚的那一幢房屋才是我最喜歡的房屋,因陋就簡我們等待了許久,才能達到那個階段。

    羅勃時常安慰我,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事,他說話一向很圓滑,因而總能掩飾他的魯莽,除非發脾氣,否則他一定彬彬有禮,因此他顯得很虛偽。

    在萬史台逗留期間,我又聽到有關陶樂絲.雪非爾的謠傳。

    「她病得很重,」一位宮人輕聲告訴我:「我聽說她頭髮掉光,指甲也脫落了,人家說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害的是什麼病?」我問。

    她看了看我身後,悄悄在我耳邊說:「她被下毒啦!」

    「胡扯!」我嚴厲地說「誰會想除掉她?」

    「一個想要她別礙事的人。」

    「是誰?」

    她緊閉上唇,又聳了聳肩。

    「聽說她有一個很有權勢的人生了個小孩,可能這人認為她是個障礙。」

    「無風不起浪,這話可能不假。」我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

    新年到了,又是呈送禮物給女王的時候了。

    她一直抱怨自己頭髮太少,不能令她滿意,於是我送她兩頂假髮,一頂黑色,一項黃色,並且送她兩頂鑲著珍珠邊的襞襟。

    她拿到假髮,便坐在鏡前試戴,想知道哪一頂最適合她,女王在每一種場合都該有著完美的造型,所以我無法據實以告。

    黑色那頂假髮使她顯得老態龍鍾,遲早會令她不快,說不定還因此想起是誰送的,於是我冒險對她說:「陛下皮膚又白又嫩,黑色顯得粗俗。」

    「可是這不正好強調了對比嗎?」

    「是的,陛下,它會引人注意您那毫無瑕疵的皮膚,但可否請您現款試這頂黃色假髮?」

    她戴上後,宣稱十分滿意。

    「但我還是要試試黑色那頂。」

    接著她戴上羅勃送給她的禮物,那是串金質項鏈,鑲有鑽石、貓眼石和紅寶石。

    「這不是很華貴嗎?」她問道。

    我說確實是。

    她輕輕拍著項鏈:「他知道我喜歡珠寶的呢!」我想這真是何其諷刺!我得為愛人替另一個女人選購昂貴禮物的眼光鼓掌!

    以後幾個月她十分任性頑強,我又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不知她是否記起羅勃勸服她把華德派到愛爾蘭,而後不久華德就死了的事。她似乎對我特別小心提防,要我隨時隨侍在側。

    我猜想羅勃也知道她的態度,他時常告訴女王因為痛風而又腿腫脹的情形,還暗示說大夫勸他常到巴克頓,我猜想是準備看苗頭不地時就掩藏起來。

    她為他大驚小怪,吃飯時看著他吃,並且粗暴地要他飲食節制點。

    「你看我!」她叫道:「我不肥也不瘦,為什麼?因為我不會像豬一樣地吃得很撐,也不會把自己喝得笨兮兮的。」

    有時她會抽掉他的盤子,宣稱如果他不肯照顧身體,她就要管他了。

    羅勃也不知該高興或是焦慮,因為她對他的態度十分蠻橫。然而他一去巴克頓,她又想知道他怎麼樣了,結果變得鬱鬱寡歡,對我們也會動不動就發脾氣。

    當我陪侍女王夏季出巡之時,羅勃正在巴克頓療病,我們一抵達萬史台,羅勃的僕人盛大歡迎我們。

    「但是這不一樣呢,蕾蒂絲,」女王說:「沒有他在,坎尼華茲會是什麼樣子?」

    有時候我會想,她或許想嫁他,但是我想她年齡愈大,年輕時的情愫就愈不易持久,她也愈來愈愛著王位和權柄,只是羅勃一不在她身邊,她多少都會有些改變。克裡斯多夫. 哈頓雖然長和俊,舞跳得好,卻永遠不可能是她的羅勃,我相信她只是利用哈頓來使羅勃吃醋。她必不定期知道自己無法滿足一個正常男人的需要,因此羅勃還有別的女人,也因此她才決心讓羅勃知道,她只是因為執著於自己的童貞,才無法像他一樣享有著眾多的情人。

    我逐漸瞭解羅勃對她意義有多麼重大後,不免不安了起來。

    羅勃在萬史台有一間屋子,稱作「女王寢宮」,萬史台的其餘房間,都佈置得美輪美奐,但這間寢宮更是凌駕其他房間。床是鍍金的,牆壁貼著金銀絲織成的布,光線照上去,滿室光亮耀眼。他知道女王愛乾淨,特備了一間浴室,專供她洗澡。

    「蕾蒂絲,這是個好地方,」她說:「但是主人不在,這地方也變得沉悶了。」

    她送信給他,通知他說她在萬史台,他的回信使她快樂極了,她念給我聽。

    「可憐的羅勃,」她說:「他難過的要命,想到我在這兒而他卻無法要他的戲子為我獻藝,也不能放煙火,他十分不快。我告訴你,看到他比我國中任何戲劇,任何煙火都要好。他說如果他知道我到這裡,他會不顧大夫的勸告,離開巴克頓,他是會這樣做的。」

    她摺好信,塞到她胸口衣服內。

    我真希望她對他不要這麼癡,因為我們假如結了婚,更會有麻煩。還有一件事也使我不安,我想我懷孕了,不知這是好是壞,不過我倒可以借此試試羅勃。

    我不願再有流產的經歷了,上一次的事使我沮喪許久。我的個性中有一點連我自己也感到驚訝:我確實愛孩子,他們對我的重要性遠超乎我的想像,一想到我可以生下羅勃的孩子,我就十分快樂。如果我倆要組織家庭,現在正是時候了。

    女王的諸臣從不停止勸她結婚的企圖,為的是要使王位後繼有人。他們認為她如果立刻結婚,還可能為英國人民生下一個繼承人。她已經四十五歲,生孩子已嫌太晚,但她身體甚佳,既不暴飲暴食,又能定時運動,跳起舞來精力充沛,連我們都自歎弗如,她能騎能走,生氣盎然,諸臣相信要生個孩子還是來得及。

    這件事很棘手。他們和她商量時得特別謹慎,若稍微提到她不再年輕,她就會勃然大怒,所以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私度下活動,或者去詢問女王的貼身宮人。

    女王的英法談親大事正式開始。安休公爵成為法王亨利二世,其弟亞倫松公爵便繼承安休公爵的頭銜。 公爵曾經追求過女王,現在依然未婚。他的母親凱撒琳.麥迪晚必定覺得若能共享英國江山,對其子和法國均有大益。

    以前公爵向女王求婚時,他十七而女王三十九,當時兩人的年齡差距並未使她不悅。如今,在公爵已經成熟(據說還相當荒淫),而她又比較急切的情況下,她依然不會不悅嗎?

    一談到結婚,她總是興奮異常,這一點我十分驚異。以她的資格,可能嫁給歐洲最偉大的王公貴人及英國最俊美的男士,而今這個既無赫赫名聲,又乏迷人外表的法國男人一向她求婚,竟使得她那麼開心,真是咄咄怪事,更何況這與她的個性相差至遠。她變得和小女孩一樣輕浮,變得愛賣弄風情,還要稱讚她貌美如花,她口中不住談著衣袍、襞襟、絲緞等等,彷彿這些是國家大事。如果不知她是個何等精明的外交家,何等敏銳的統治者,你會認為這個傻女人根本不配作一國之君。

    我想,我瞭解她的態度。我知道她無意嫁給安休或任何追求者,她唯一認真考慮過的人是羅勃. 杜雷。可是她一提到結婚,彷彿著了迷一樣。她喜歡想像自己和一個男人結合的情景,但她並不敢面對現實,她內心深入害怕婚姻這個鬼魅,這或許是因為她母親那麼渴求婚姻,卻賠上了生命的緣故罷?我實在不瞭解她,她就像個怕黑的小孩不斷要求聽恐怖故事一樣。

    我想見羅勃一面,把我懷孕的消息告訴他,我已經確定自己是懷孕了。如果他有心結婚,現在正是證明真心的時候。萬一我被看出有孕,就不能再待在宮中,女王目光一向銳利,何況她最近對我那麼地嚴密觀察。

    不過和法國談親的事已奪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我們這些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無心下嫁公爵,然而全國對這件婚事卻開始有了注意。一些敢言的人甚至暗示說女王不必再自欺欺人,這件事不會有結果,和對方結婚,只會將權力置於可惡的法國人手中。

    她隨時變幻莫測,誰也不能知道她是如何打算。有人倒以為她如果真地要結婚,那麼最好是嫁給一個她所愛的英國人,這對她個人和國家都有好處,誰都知道這人是誰,女王對他的感情在這些年來早已是有目共睹,加上他已經是英國最有權勢的男人,如果成為王夫,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一位名叫艾斯利的男宮人甚至還提醒女王說列斯特尚未結婚,你可以想像出我多麼驚懼,可是女王的反應卻使我大為開心。她十分憤怒,我知道那是因為她想在這場談親的遊戲中享受最大樂趣的緣故,艾斯利這麼一說,無異是剝奪她的樂趣。

    她大吼大罵,以致於連會賓廳以外的人都聽到了:「要我選擇我親手提攜的人作為基督教國家中最偉大的國王嗎?這那像我的作風?我還顧得我的皇室尊嚴嗎?

    這對羅勃是多大的侮辱!他的自尊心定會受到深創,我希望他聽到這話時我能和他在一起,這樣他會知道娶她無望了。

    我捎信說有事相商,非見他一面不可,他便來到德阮莊園。女王正忙著談親,他自由多了。

    他熱情不減地擁抱我,我告訴他:「羅勃,我懷了你的孩子,該有所行動了。」

    他點點頭,我又說:「馬上就會看出我懷孕,那時就困難了。女王准許我暫出宮中,因為我說我掛念孩子,而且也生著病,要結婚就是在現在。女王不會要你的。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既然她不嫁給你,自然不會反對你娶別人。」

    「是的。」羅勃說:「我來安排,你到坎尼華茲,我們就在那裡舉行婚禮,事不宜遲。」

    這次他當真了。他對女王為那個法國人忙得團團轉感到十分憤怒,而且女王那番話,一定有人傳到他耳中。他不會讓自己在宮廷中受辱,更不願在女王一心準備和安休公爵見面這時陪侍著她。

    命運之神站在我這一邊,我勝利了,她的脾氣我十分瞭解。她不會嫁給安休公爵的,她故扮歡欣,只是為了激怒羅勃,讓每個人知道他多麼渴望成為她的夫婿。

    「蕾蒂絲,他要的是王位!」我對自己說著,真希望我也能當著她的面說出。

    若是能當面告訴她他愛的是我, 我該有多痛快! 「看吧!」我會惡毒地說:「他甚至敢冒不韙而娶我呢!」

    我到達坎尼華茲,在那裡和他舉行了婚禮。

    「目前我們仍要絕對保密,等時機成熟,我再稟告女王。」羅勃說。

    他說得對,因此我同意了。

    我十分快樂,我終於達到目的,成了羅勃的妻子,列斯特伯爵夫人!

    回到德阮莊園,父親來探望我。他對兒女一向管教甚嚴,而我比我的兄弟姐妹們更令他憂心。雖然在我嫁華德之時,他曾相信我終能安度一生。

    華德死後,他更頻頻來看我,毫無疑問,他已經聽到華德神秘死亡的謠言。

    法蘭西斯. 諾裡斯是個善良虔誠的人,我以他是我父親為榮,但是他愈來愈像個清教待,對我孩子的宗教信仰十分關切,只可惜他們對宗教都沒多大興趣,而且頗為厭煩,我得承認我的看法也和他們一致。

    如今他突然來訪,我的情況自然瞞不過他,他十分驚訝,擁抱我之後,他便將我推開一段距離,仔細地打量我。

    「父親,」我說:「我確是懷孕了。」

    他驚恐地看著我。

    「但是,華德已……」

    「父親,我並不愛華德,我們差別很大,沒有共同的興趣。」

    「作妻子的不能用不著種口氣說自己的丈夫。」

    「父親,我對您必須坦白,華德是個好丈夫,但是他已經死了。我還年輕,不能一輩子替他守寡,我找到一個我非常愛的人……」

    「你懷的孩子就是他的。」

    「他是我的丈夫,再過段時間,我們的婚姻就可以不必守密了。」

    「秘密?什麼秘密?而且你還懷了孩子!」他驚恐地望著我:「我聽說人同某人有染,使我非常驚訝,列斯特伯爵……」

    「他是我的丈夫。」

    「噢,上帝!」父親叫道:「這不是真的吧!」

    我耐心地說:「這是真的,羅勃和我已經結婚,這有什麼不對?你把我嫁給華德.狄福洛的時候,已經夠高興了,如今,羅勃.杜雷還比華德要強得多。」

    「恐怕是野心比較多吧!」

    「野心有什麼不好?」

    「別強辯,」父親厲聲說:「我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父親,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提醒他。

    「你是我女兒,把最糟的情況告訴我吧!」

    「沒有最糟的情況,都是好消息。羅勃和我彼此相愛,因此我們結了婚,我懷了孕。」

    「可是人必須藏起來,必須隱瞞結婚的事,蕾蒂絲,你怎麼這麼沒腦筋?他的前妻神秘死去,他一直想娶女王,我還聽了許多雪非爾夫人的事。」

    「她從沒有作過他的妻子,那只是傳說,因為她跟他生了個孩子。」

    「你認為這個說法可信嗎?」

    「羅勃這麼說,我相信。」

    「你現在的處境跟雪非爾夫人差不多。」

    「不一樣,我嫁給羅勃了。」

    「自以為是,孩子,你這麼容易上當。他顯然和雪非爾夫人行過一場婚禮,假的婚禮,等到他相拋棄她時,就拋棄了她,你難道不明白他又故技重施嗎?」

    「不是的!」我叫著,抑不住顫抖的聲音,他確曾和陶樂絲舉行過秘密婚禮,陶樂絲顯然是被騙了,因為她不會撒謊。

    「我要見見列斯特。」父親斬釘截鐵地說:「我要知道他究竟是在搞什麼,我要親眼看到婚禮舉行,還要有證人。如果你要作羅勃. 杜雷的妻子,你要作得有把握,不能讓他移情別戀的時候一腳把你踢開。」

    說完父親便離開,我不知後果會怎樣。

    我很快便知道了。

    父親帶著羅勃的弟弟渥威克伯爵和彭伯克伯爵一同回到德阮莊園。

    「準備一下,我們馬上走。」父親說:「我們要到萬史台,和列斯特伯爵舉行婚禮。」

    「羅勃同意行二次婚禮嗎?」我問。

    「他急得很,我已經相信他是深愛著你,並且希望你們的結合成為合法的。」

    這時我已到懷孕末期,行動不便,便仍欣然就道。

    我們到達萬史台時,羅勃已經和他最好的朋友諾斯爵士等候多時了。

    他擁抱著我,告訴我說我父親堅持主張舉行這次婚禮,他並不覺得厭煩,因為他並不動搖想娶我的決心。

    第二天早上,我弟弟理查和羅勃的一位牧師丁道也來到。於是在丁道爾主持的婚禮中,父親將我嫁給列斯特伯爵,儀式隆重,也有證人,不可能視為無效的。

    父親說:「小女很快即將生下你的孩子,所以你們的婚禮必須有人認可,才能夠保全她的名聲。」

    「這您可以交給我。」羅勃向他保證,但父親不是那麼容易就被說動的人。

    「一定要讓別人知道她確已結婚,並且還是列斯特伯爵夫人才行。」

    「法蘭西斯先生,」我丈夫回答:「您能想像女王知道我不經她同意就結了婚,會有多麼憤怒嗎?」

    「那麼你為什麼不先徵求她同意?」

    「她絕不會同意的,我必須找一個適當的時間告訴她,如果她宣佈和法國王子的婚事,我就可以告訴她我已娶妻的事了。」

    「噢,父親,」我不耐地說:「您要體諒我們,難道您要我們被女王丟進塔牢裡?而且如果給人知道您還參加了我們的婚禮,您的地位會變得如何?您很清楚她的脾氣。」

    「我是清楚她的脾氣。」父親答道。渥威克也說他們必須很謹慎,最好由羅勃作決定,因為他對女王的心情比較能把握。

    於是大家同意,當晚我和羅勃便住到「女王寢宮」,我無法不想到女王曾睡在這兒,而且她還認為這臥房唯她能夠使用,如今我卻在這個房中,和我所深愛的丈夫同床共枕。我不免想像她現在看到我們時會有何等憤怒。

    這確實是項卓越的勝利!

    我想羅勃也會感到滿足,他雖然有了我而快樂,但一定也為女王的辱罵而痛苦,這個報復可算是再大也沒有了。

    我們三人是何等糾纏不清!即使在我們新婚之夜,女王似乎也夾在中間。

    但無論結果為何,事實仍不容置疑,我是羅勃的妻子。

    第二天傳來了消息,使人大驚失色。女王派了使者前來,謂她聽說列斯特在萬史台,便決定在經格林威治的途中,在這兒作最後兩、三天的停留。上次她拜訪萬史台時,她的「眼睛」正在巴克頓洗浴,以至無法親容風顏而心生悲傷,這次她願縮短旅程,好讓他陪伴兩天。

    她好像知道這事了,我們二人均有此感,所以她才作此安排。羅勃大為不安,他告訴我,待要解釋此事時,他希望由他在適當時刻解釋,絕不能讓別人來告訴她,最令人驚訝的是,這事竟然發生在我結婚的第二天,好在還先有警告,但如果她確實是知道這事的話,也不會先給我們警告,讓我們有時間掩飾了。

    「我們動作要快!」羅勃說,眾人也同意。我立刻和父親回德阮莊園,羅勃,渥威克和諾斯則留在萬史台,準備女王的到來。

    我在女王床上的勝利已告結束。

    我不太情願地離開萬史台,多少有些掃興,回到家中耐心等候羅勃回到我身邊。

    不知是來回的旅程和這一段時期的興奮不適於我的身體情況,或是因為我以前曾隨過胎,而老天有意要懲罰我。總之,我產下一個死嬰,我秘密地處理了這件事。

    羅勃過了一段時間後才來看我,因為女王喜歡他作陪,堅持要他陪著回格林威治。他回來之時,我已度過最難過的那段時間,他安慰我說不要多久,我們還會生下個兒子,女王對這事毫不疑心,看來我們是虛驚一場了。

    他很有信心,深信等時間一到,就能平安無事地向女王報告我們的事,而不會惹來大災難。目前我仍然托詞生病,她則喋喋不休地談著她和那法國人的婚事,這使得我們更容易保密。

    我們在德阮莊園共度了一段短時間,但我真希望我們能將我們婚事公開。

    「只要再這一段時間就可以了。」羅勃安慰我。他自己興高采烈,這也難怪,他和女王鬧過不少次,但他都過得了,我則不太有把握,我還記得不久之前,曾被逐出宮外達八年之久。

    生活中仍然是充滿刺激,我秘密作了羅勃之妻,我父親是證人,在這種和女王之間的爭鬥中,我確有如魚得水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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