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四十五分了。喬伊坐在沙發上正織著她那條一年前就已開始的麻科羅米肩帶(一種粗線編織物),而特裡則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特裡和喬伊都比較放蕩,因此,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比較開放。這天是星期二,根據貼在公告板卜的工作日程,今晚該他做飯。
像往常一樣,喬伊拿起了電話。她父親知道她和特裡住在一起,但她母親不知道,喬伊還不想讓她感到震驚。
「爸!」除特裡之外,她父親是喬伊在世界上僅有的幾個能談得來的人之一。如今她同特裡的關係也變得緊張了。
「孩子,我有事要告訴你,但不是什麼好消息。」
「噢!」她感到納悶,他究竟想要她幹什麼。也許她母親己下定決心,準備強迫她去上一個「像樣的」大學,以便使她健康的發展。當喬伊搬出父母家的時候,她母親就不同意;當喬伊宣佈她不準備去上大學的時候,她也沒有同意;她不喜歡喬伊的那些嬉皮士朋友,也不贊成喬伊在紐約大學旁聽的那些電影課程。她母親不贊成喬伊的生活方式,她不能理解這種生活方式,並不時地想方設法使喬伊改變它。儘管這樣,她常常還是沒有勇氣直接同喬伊談,而讓納特去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父親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他公開大聲說,如果他也像她這麼大年紀,而且有一個富有的爸爸,他的所作所為將會和她現在一模一樣。
「你媽想自殺!」
「什麼?」
「她把那些藥全吞下去了。她現在正在醫院呢!醫生們已把藥清洗出來,他們說她會好的。」
「她真想自殺?」喬伊簡直不能相信。她母親過著一種世界上最單調乏味的生活,是什麼事情如此重要以致使她想要自殺?除非是厭煩,或者是巴巴拉-羅斯?
「是真的!她是真想自殺!」
「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說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喬伊的母親對她來說完全是個謎。她曾經常想,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媽媽呢?她們一直是死對頭。從喬伊開始記事起,她們就是對頭。當她小的時候,有時她曾想,也許她真是一個孤兒,她父母只是收養了她。只有這樣想才能解釋她母親對她的所作所為。「什麼事使她想自殺?」
「我」
「你?」突然,喬伊恨起她爸爸來,儘管她真正恨的是她媽。也許他們倆人她都恨,也許她甚至愛他們。毫無疑義,此刻她搞不清楚了。
「我是個該死的東西。」納特說道。
「是因為巴巴拉嗎?」他父親曾向她介紹過他的女友,但喬伊不知道事情嚴重到什麼程度,或是他父親和巴巴拉現仍常在一起?喬伊和他父親雙方都同意,各自不打聽對方的私生活。
「孩子,你能來一趟嗎?我會告訴你一切的!只能是當面告訴你,不能在電話裡。行嗎?」
「當然可以。」喬伊回答說。她注意到,她父親並沒有回答她提出的問題。
「謝謝!你在我身邊,事情將會好些,我需要你。」
這真是大好了。
「至少我還有點用處。」
他們安排七點半在沃希思醫院見面,那時晚上探視時間剛開始。
他們道聲再見,就掛上了電話。
到這時,喬伊才開始哭泣起來。
儘管他們已立下規矩,晚飯前不抽煙。但喬伊還是問特裡,她今天是否可以破例抽一支麻葉煙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我需要它。」
淚珠仍然在她的臉上滾動著。特裡把克裡耐克斯紙巾盒拿過來。他已把做好的晚餐端下爐灶。他坐到喬伊身旁,擁抱著她,試圖給她些安慰。特裡喜歡照料她,但她幾乎從不讓他照顧,她喜歡獨立和自我滿足,每當他要擁抱時,她總是把他推開,她說接吻是小孩子的遊戲,只有這次她沒有反對,接受了他的擁抱,並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最後,那煙草開始發揮作用了,使她冷靜下來。她對剛才的哭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家那老大婆自己想尋死,沒死成。」這時,喬伊停止了哭泣,緊繃著下巴,下牙緊緊咬住上牙,她努力控制著自己。
「可憐的喬伊!」特裡知道,對喬伊的感情作出反應要比對她的話作出反應好得多,他們經常處於直接的對抗中。
「你能想像得出嗎,我母親居然想自殺!」喬伊仍然在努力使自己面對現實。「我想不出有什麼事情使她這麼傷心。我猜想,我們家那老頭子這次一定把事情弄得很糟,看來他有些不安,我是說他真感到有些不安。」
「我希望是這樣。」特裡說道。「如果你要想尋死,我也會感到特別不安。」
「是啊,可我還沒有想尋死。」喬伊上即反駁道。特裡知道,不宜再爭論廠去。
「我猜想你母親現在一定沒事了。」
「我想她睡一覺就會好的!」
「你要我陪你一塊去醫院嗎?」特裡非常想跟她一塊上。但他不希望讓她感到太明顯。
喬伊搖了搖頭。
「也許我會對你有所幫助。」她的拒絕使他感到有些難過。特裡愛喬伊,但喬伊又是一個愛起來十分困難的人。
「你不要想去,那將是一個令人憂鬱的場面。不管怎麼說,我自己會處理的。」喬伊感到,特裡總是想幫助別人,他的麻煩就在於他這個人待人太好了。他讓大家包括她自己,都從他身上踩過。
「我愛你!」特裡說。
「我餓了。」喬伊說道。抽過煙草後,她總是有這個感覺。
特裡已把晚飯做好:雞,大米飯,南瓜和白葡萄酒。當他把飯菜端到日光室裡的桌子子上後,喬伊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坐下吃飯之前,她緊緊地擁抱住特裡。
「我也愛你。」她說,「儘管我是個壞女人。」——
轉自白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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