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特告訴傑克-桑德斯說軍隊檢閱表演時,他在後台作鋼絲錄音。過了一會兒桑德斯說:“你現在所需要的是孩子和一錄音室。”
桑德斯又要了第三瓶馬提尼酒。他跟納特相識有九個月了,從那時起,傑克已經賺了二十個英鎊和一個妻子。他向納特透露了他在占巴跟“第二號”離婚的的事。還告訴納特說,他剛剛在梅爾堡外與跟他同居的小妞結婚了。在辦理結婚一事期間,那姑娘可讓他吃盡了苦頭。因此傑克說,他覺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他不得不付給前妻贍養費,這無異於謀殺。然而下付出代價怎麼會有現在。他告訴納特說,他手頭卜還河一些熱門股票,是他父親留卜的。他父親在世時在聖路易斯當證券繹紀人。除了在維克特羅拉掙的錢外,還有不少外快。象從預購代理人手中賺的小額回扣,從那些忍饑挨餓的音樂家手裡得到的“咨詢費”。這些人都是急於尋找勉強活命的活計:給歌界巨星們灌制單人唱片時作伴唱。傑克說,要是真的想找第三個妻子,總是可以負擔得起的。一想起自己要的第三個妻子,傑克便欣欣然。
傑克的祖先是英國新教徒,是聖路易斯卜層社會中的貴族,個個都有一種金錢難買的口音和儀容。可傑克絕不是那種古板的人。他拋掉自己的高貴姓氏,就象富蘭克-雷恩,襖恩-門羅和安德魯姐妹一樣。他曾帶納特到“21”號來吃午飯。傑克-克羅勒跟他打招呼好象他是這家餐館的主人一般。
納特想,傑克-桑德斯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青你大有宏圖可展啊,納特。”傑克一面說著,一面呷著昂貴的酒,好象被納特的主意打動了一般。
“我已經有了一個龐大的計劃。”納特說著,一口喝下第三懷馬提尼酒,這時他才注意到傑克根本就沒動“21”的漢堡包,真叫人納悶。
傑克從上衣兜裡掏出個三寸寬五寸長的豬皮本了,翻開一頁,用金黃色的鉛筆潦草地寫下一名字和一電話號碼,然後撕下來遞給納特。那名字是艾迪-史密特。
“艾迪會給你制出一個主盤(原本唱片)。”
所謂主盤就是可以復制出成百張唱片的原版唱片磁盤。一旦有了主盤,就可以做買賣了,當然還必須有人們喜歡的東西。多虧那次軍事檢閱,納特才有這麼棒的唱片:步兵帕克,迷人吉爾斯帕,J-C-金伯森。
“艾迪長了一個電腦袋。這家伙的腦袋簡直就是一副電路圖。只要給他五十美元,他會覺得自己象上了月球一般。”
傑克在合同上簽了字,並解釋說維克特羅拉願意為午飯掏錢。傑克的工作部分是擴大音樂與唱片成交合同的范圍。既然納特也參於這筆生意,那無疑他又擴大了合法生意了。
“我總是相信在每張合同上都應該塞上幾個合法的名字。”當他們跨出酒吧,踏著七月那霧氣蒙蒙籠罩著的五十號大街時,傑克說道,“讓信息唱片處的那幫家伙入不敷出吧。”
傑克開心地笑了一回,然後向西信步走回離蒂麥斯廣場不遠的維克特羅拉的辦公室。納特走進第五第六大街之間的第五十二號街上的一家藥店,給艾迪打了個電話。
艾迪-史密特十九歲,德國血統。他跟父母住的昆西街是德國人聚集的地方。他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找了一份他十分痛恨的工作:處理聽眾來信。他的抱負本是負責音響效果。他曾想過先進入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這樣就可以慢慢地打通控制整個播音的道路。二次大戰期間,他上高中。由於父母的德國口音,他蒙受了許多咒罵和侮辱;因此艾迪便產生了居於高高的統治地位的強烈欲望。他時常想象自己頭戴送受話器,隔著厚厚的玻璃窗,神氣地被大堆的無線電,麥克和電子管所包圍,指揮著演員與播音員們。若是沒有他艾迪的命令,誰也別想動一動。然而現在他卻推著那種家庭主婦買東西時推的小車,分信、送信,每天還要他娘的忍受著三十五塊錢一周的折磨。
納特-鮑姆說:“我有幾盤鋼絲唱片錄音。傑克說你能替我作幾個主盤。”
艾迪說沒問題,這事他全包了。不過他這麼上心,他不知道納特准備出多少錢。
“傑克說出五十塊你才肯干。”
“加上花費。”
“加上花費。”納特答應道。
他們又定好,艾迪可以租一間他比較熟悉的汽車修理間。那天晚上他們就花了十多塊線,納特說當然他去付這十塊錢。納特一想,這個車庫可能就是艾迪自己的,這樣他還可以外賺幾塊租金錢。要是他是艾迪的話,他也會這麼干的,因此他沒打折扣就答應了。
那大傍晚五點鍾,納特開車到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大樓前,麥迪遜485號去找艾迪。他們穿過女五一中街隧道,一路開出曼哈頓。按照艾迪的示意,他開過昆西街那些陌生的街道,直到艾迪說:“停!到了。”他們才停下。
這間所謂的車庫原來是一問小偏廈,緊挨著一幢又黃又髒、需要徹底粉刷的房子。幾株隨意亂長的樹聚在一起渴求著生存,一片陰郁暗淡的沙果草漫過車道向小偏廈延伸而來。艾迪推了一下木門栓,他們進到屋子裡。艾迪隨手彈了一下一個開關,於是掛在橡皮絕緣的大號電線上的三盞光禿禿的燈亮了,照在那傷痕累累的工作台上。精密的錄音設備纖塵不染,與周圍的污穢骯髒成鮮明對比。車庫裡並沒有轎車,艾迪告訴納特說那張工作台就處在音響效果的中心。
這個設備看起來價格昂貴,納特雖然一句話未說,但他心裡已經意識到不光是他自己這樣的想法。顯然艾迪自己也可以從事這一副業,他可以私制一些非法唱片的主盤。
納特把磁盤遞給艾迪,艾迪把他們裝在灰色鋼絲盤上的鏈輪齒上,這台設備技術上要比納特原先制作主盤的手提式設備先進得多。艾迪把磁帶倒回到機器上的磁帶上。機器上的磁帶掛在一個艾迪稱作平衡機的機器上。艾迪打開錄音設備,仔細地聽了起來。隨即他調整了平衡器上一連串的轉盤,使聲音減慢,以便能以最大的精確度把它轉錄下來。
“雜音太多。”艾迪說,這是他對納特唱片內容的唯一評價。
納特原先害怕艾迪問他是在什麼地方怎麼搞到這些錄音的。可他根本沒問。因此他也沒必要自找麻煩,去告訴艾迪說這些東西是他自己在梅爾堡現場錄制的。那些“雜音”是在場觀眾的掌聲,叫喊聲和口哨聲。這就不關他艾迪什麼事了。
“錄音時要使高低音有一個最佳的平衡度。”艾迪一面在平衡器上微微地調動著高低頻,一向解釋著。調了一會兒,他終於對音質感到滿意了。納特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明白了;艾迪關心的是如何擺弄錄音,而不是錄音的內容。哪怕錄音是從“辛辛監獄”的死牢裡錄來的,他也不在乎。艾迪是個技工。對他來說重要的是音響效果而不是道德水准。
艾迪現在對交響音質很滿意,於是他拿起一盤空白醋酸纖維板,放在唱片制作床上的工作台上。纖維板是他讓納特在西47號街的一家磁盤供應店買的。他開動車床,把刀頭放到纖維板邊緣,然後開動綱絲錄音機。他離開工作台向後退了幾步,坐在一把破舊的條板椅子上聽了起來。
“聲音效果越精確越好,”艾迪說,“否則容易失真,那就什麼也聽不出來了。”
第一個主盤制好了,艾迪從轉動台下取下刻滿音紋的磁盤。象唱片出售商店賣的一模一佯,就差標明歌曲名和演唱者的名字的彩色標簽了。艾迪把納特遞給他的每張纖維板都如法制作,平滑光亮的醋酸纖維飯變成了滿是音紋的78號唱片。他們一直干到凌晨一點。現在納特已是擁有世界一流爵士音樂家們實況演出的唱片主盤的人了。
納特算廠一下開支:艾迪丘十元,車庫租金十元,唱片和防護紙幾元。共計六十幾塊的本錢,納特就搞起買賣來了。
眼下要作的就是尋找買主。他心裡明白這事很容易。麻煩的是後勤工作。
他把艾迪送到一家沙龍,然後驅車回到了大耐克街的家。
伊芙琳,跟先前一樣,一直沒睡,在等著納特。他們一起聽起了那些唱片。
開始,錄音裡夾的吵鬧聲——歡樂聲與掌聲——很刺耳。他們部聽慣了那種在錄音室裡錄制的清晰的唱片。等他們習慣了這種喧鬧的唱片之後,他們立刻感覺到了它所特有的激動人心的新鮮感以及專業錄制唱片所缺乏的直接性。
“忒棒了,”聽完後伊芙琳說。納特以前教過她一些俚語,她也特別喜歡說,可有時她又害怕說錯了。
“這肯定是熱門貨,”納特說,“奔兒新。是直沖著觀眾錄制的實況。保證小青年們會瘋搶。”
“沒錯!”伊芙琳也無法猜透究竟納特鼓著多大的勁,有多高的熱情。“你可能會成為百萬富翁。”她說。
“我就是為這個才掙命的。”
他們關掉燈,躺到那張舒適的大床上摟在一起。這時伊芙琳說:“這事怎麼辦?你不是要花好多錢才能開始嗎?”伊芙琳在家時,父親和她兄弟談買賣談生意,她經歷得較多了;所以她也知道一點什麼資本呀,企業管理費呀,開工費等那些個勞什子。
“放心吧,錢的事我會辦的。”納特安慰說。
那大晚上納特心裡得意洋洋的,情緒也異常激動,這使他們的性生活也增添了亢奮的色彩,快睡覺時,伊芙琳又開始琢磨他們是不是該要個孩子了,那大浪漫了:新買賣開張,新娃娃降世,同一天夜晚。
納特對時間的選擇簡直是天才。
青少年們,如同戰後公園,如同契約集團和人造奶油,是我爭期間留下的產物。戰前,十三歲到十八歲的孩子幾乎看不到什麼文化刊物。沒有什麼刊物是為他們編輯出版的,沒有音樂是為他們譜寫的。然而所有的成年人都不見了,男人們當了美國兵開赴海外;女人們,象鉚工蘿西,把美好的青春都消磨在工廠裡了。除去那些無所事事的老人們——他們當然不會去白白花錢,滿街上就剩廠那些尚不到應證年齡的十來歲的青少年了。
私營企業家們簡直有非凡的才能,他們發現這些年輕人形成好多互不相干但又有高度凝聚力的群體。這些青年人都具有不同凡響的旨趣、禮節、欣賞力——還揣著大筆大筆的錢。擺一個極簡單的算式就可以得出一個誘人的結論:上百萬的青少年,每一家都要給自己的孩子一些零花錢,加在一起可達上百萬美元,純粹是一筆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收入。一旦作出上面的結論,那麼隨之不用動腦就可得出下面的結論:當大人們集中全副精力去贏得那場可怕的戰爭時,那些男孩子們卻在集中全力去對付同齡的女孩子們。
對於那些年齡相仿的男女青少年們來說,沒有比舞廳更吸引他們的地方了。那些上了高中的學生們個個穿著小短襪和小白鞋,工裝褲和肥大的毛衣外套,每到午飯時分便跑到校禮堂跳起舞來了。放學後又都跑到當地的甜食鋪裡去了;星期六晚上他們聚到專為不滿二十的孩子們辦的小賣部裡。這批美國孩子們跳著琳達舞和吉特巴舞,兔子般蹦蹦跳跳地度過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他們搖搖晃晃大搖大擺地活象美國兵;他們為一個來自後波肯名叫富蘭克-西納特拉的那個瘦骨鱗峋的少年,而神魂顛倒,他們把追求各種爵士樂:節奏瘋狂的,一般流行的,新奧爾良派的等等作為生存的目的。
自動唱機每年要吞掉五十億枚五分錢的硬幣,而且還在不停地吞噬著。唱片節目播音員們急需錄音,竟連弗莫羅姆314號的琳達-蘇也要把《麥樂茲的偏愛》獻給痞子們;把《悠悠小舟去中國》賣給格雷這樣的人。每個周六晚上九點鍾,幸運鍾聲電台的“流行樂曲展播”節目都需要新的流行曲。等到煙消雲散,一切恢復平靜,再把所有的唱片數目加在一起,結果是令人吃驚的:僅1946年,美國無線電公司的維克多和達卡兩家分公司分別出售了一億七千八百萬張唱片。
賣唱片是趕時髦賺大錢的買賣。納特就等著大把大把地點錢了。
七月底八月初,天氣熱又潮。《每日新聞》頭版頭頁登著有人在人行道上煎雞蛋的的照片,哈萊姆的小黑孩把消防籠頭打開,《康妮島》每周都報道著那些個曠世新聞,而且是周周不少。倒霉的天氣使大家都變得懶洋洋的;那時空調設備尚未出世,人們都喜歡湊到蔭涼地,手裡捧著檸檬汁對著電風扇。而納特-鮑姆壓根就沒注意到什麼氣溫高還是雨水多的事。
每天清晨,早早的,納特就吻著妻子,帶著他的那些原版唱片,鑽進他們那輛紅色哈德森牌小轎車。他把工商行分類簿當作向導,走訪了曼哈頓,布朗克斯,昆西,布魯克林,拿梭和沙弗克,維斯徹斯特和北新澤西州等每一家唱片零售商店。每天十四個鍾頭,天天不拉,除了星期六商店不開才罷。納特把他的原版唱片放給店主們聽,然後帶回他們的定購單。
到八月中旬,納特的約定數額幾乎已經達到八萬張。他挑了個星期天,帶著那疊定貨單到東奧蘭治給他岳父看一看。他的岳父西蒙-艾德華茲對爵士樂一竅不通。他痛恨那些少男少女們和他們瘋狂地趕時髦,那簡直是傻瓜,不過對於一筆好生意,他是不會放過的。納特連問都沒有問,半個字未吐,西蒙就掏出自己的支票。那天晚上納特離開丈人家時,手裡已經掐著二千五百美元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鍾,納特帶著支票來到長島印刷廠,當即印了一萬張唱片。五一勞動節的周未後的那個星期三,唱片印刷完畢。納特從印刷廠拉回唱片,把他們的客廳作了倉庫。他賣掉了那輛供玩樂用的哈德森牌轎車,換回了一輛實用的運貨車,然後用它把唱片運往各家商店。
到了十一月初,納特已經擁有一家公司了——赫普-凱特唱片公司——一間辦公室,兩問布瑞爾樓上的房間,可以鳥瞰大樓拐角處的通風井。等到月底他已能開始償還岳父的錢了。
迷人的大歌星加上閱兵式上那充滿愛國激情的雄壯歌聲引得人們爭相定購,納特對這飛來的定貨單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不時地去零售商店轉轉,記下哪些唱片是暢銷品,那些是蹩腳貨。他在櫃台上擺上精心設計的樣品,落實暢銷品的重新訂購等。他與工廠方面為更快使商品流通,毫不客氣地謝絕那些想為赫普-凱特公司錄音的雖有抱負但無天賦的音樂家們。他支付錢,整理發票,訂購唱片標簽和唱片套,他討價還價,耍把戲似地調度著收入與支出,讓錢總是能派上用場,再賺回更多的錢。
對於納特,一天十八小時真是轉瞬即逝。可是對伊芙琳,這些時間卻不得不一分一秒地熬著。
住在大耐克街的那幢美麗的錯層建築物裡,她覺得孤寂無聊,終於請求納特她是否可以幫他在辦公室裡作點什麼。納特非常高興。
每天他們倆一塊驅車進城,他教她如何經營管理辦公室,如何作筆記;教她哪些帳目應當立即支付,哪些可以稍候;開始,她打字技術簡直就跟鳥啄食似的,可很快就變得越來越嫻熟,越來越准確。起初,這工作既十分誘入又富有挑戰性,納特,無論何時,只要是在辦公室裡,他就總是一成不變地手舉著電話,一面喋喋不休,狂吼亂叫,一面哄蒙拐騙,威脅利誘,要不就好言撫慰,討價還價。而他若不打電話時,他肯定下在辦公室裡。他走訪唱片商店,竭力結交店主、顧客和店員,與之共進午餐,下班後他的車裡總是擠滿了人。若是他不跟店主在一起,他便在布瑞爾大樓裡的熟食店中吃午飯,甚至這時還要了解發行公司中的人,他們手中有大量的標簽,還要了解批發商、批發銷售商、全才代理商和錄音間歇時閒逛的音樂家們。
生意是男人的世界,它融化了納特,排除了伊芙琳。沒過多久她就明白了,她還是喜歡獨自一人坐在桌旁吃她的三明治,而下願意覺得象是土耳其蒸汽浴池裡的唐突者。
每天到城裡去的新鮮勁過去之後,伊芙琳發現辦公室與家中空蕩蕩的房子一樣的無聊。納特總是那麼忙——忙得沒空跟她說說話;忙得沒時間帶她去吃午飯。這個家就他們倆,再沒別人了。
辦公室是令人作嘔,令人沮喪,被原主人拋棄了的桌椅早已變得破舊難看。而辦公室所處的位置又大靠西邊,所以伊芙琳想在午飯期間到五號大街去買點東西都挺費勁。
對於工作,一旦常握了就再也不那麼富有挑戰性、那麼令人滿意了,只不過是無休止的機械動作和重復。先前是在家裡一個點一個點地挨時間等待納特的歸來,現在則是在機關裡一個鍾頭一個鍾頭地磨蹭等候納特開車到辦公室來接她回家。
伊芙琳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抱怨。不管怎麼說,納特如此地賣力干,還不都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真的:為了他們的未來。她覺得很內疚,怎麼能因為他一心想著工作怠慢了自己就抱怨生氣呢?如果自己真的是個好妻於,那就該為他的
伊芙琳紅了臉。
“你的乳頭更敏感了。每次我一碰,他們就變得更硬起來了。你的乳房也大多了;它們在你的乳罩裡鼓起來。而且你比先前濕得快多了。”
“納特!”
伊芙琳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她對這種下流話太不習慣了。他們在臥室裡的談話總是那種親呢的孩子般的悄悄話。從來沒有這樣毫不掩飾,沒有這麼直截了當過。納特這樣煞有介事一字不漏的描述,使伊芙琳又激動了,乳頭也鼓起來了。盡管他們沒有作愛,可她感到下面卻開始潮濕了。
那天晚上他們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而他們性生活又有了一種新的溫柔和性感。這是從來未有過的。懷孕,不僅使伊芙琳夢寐以求的夢想成為現實,而且也使她對性高潮有了煥然一新的感受。平生第一次,伊芙琳覺得自己更象一個女人了。
那以後,納特建議伊芙琳不要再去辦公室了。他可以出錢去雇一個秘書。他要讓她放松放松,體味體味懷孕的快樂。現在,伊芙琳快要作媽媽了,當然還是妻子,納特便想做出一家之主的樣子。他對自己的童年刻骨銘心;很早就失去了母愛,沒有了父子間的情誼,他不能讓自己的家庭也出現那種父親拋開傳統的角色、離家出走的悲劇。他吸取了父母的教訓,這使他感到寬慰。從自己的心理發展過程看,他知道這是他成熟的標志。
現在伊芙琳懷孕了,她非常願意呆在大耐克街的家裡面。再也沒有了孤獨與寂寞之感。她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也許是她盼子心切的緣故,她聽著阿瑟-戈德弗雷德的歌,成串成串地列著名字,有男孩的,有女孩的。聖誕節購物,然後是期待。伊芙琳與自己,與丈夫,與她的最終目的一直保持著不變的序程。
感恩節過去了,接著聖誕節降臨。納特和伊芙琳無法想象明年這時休產假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再過感恩節時,他們的孩子就五個月了,到了聖誕節就六個月了。每到夜間,他們的孩子是絕對不會哭鬧或是象別的嬰兒那樣哼哼嘰嘰的。他們的孩了會象雜志上的孩子那樣惹人疼愛;可愛的酒窩,甜甜的笑容。這些都是老生常淡,小倆口也明白,不過他們卻一直在編織那美妙的夢。
他們的孩子,第一個孩子,將會給他們的生活增添豐富的色彩,會使他們更親密,賜給他們和他們的愛以永恆。
過完聖誕節的那天下午,他們離開了伊芙琳的父母家驅車回家。這時她問納特:“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呀?”
“無所謂。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會不同於第一個的,所以我說這是真的,沒有什麼關系,是嗎?”
伊芙琳點點頭。“只是,”她說,“我希望第一個是個男孩。”
“若是兒子我們會愛他;若是女兒我們也會愛她的。”納特說著,一只手拍拍伊芙琳尚未凸起的腹部。
“你想沒想過我們會生一對孿生子?”伊芙琳突然閃出這個念頭。
“噢,我的上帝!”納特大笑起來,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過新年除夕的頭一天晚上降了一場大雪,夜半時分伊芙琳凍醒了。她記不得是不是自己忘了關窗戶了,便點上夜燈。當她掀開被子要下床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睡衣全濕了,上面一大片血,粘在大腿上。床上也早已濕透了。伊芙琳伸手碰了納特的手一下。
她只說了一聲”納特”。
納特爬起來去請卡爾曼醫生時,伊芙琳一直在發抖,強迫著自己不去想會出什麼事,卡爾曼大夫就問了一個問題,有關血的顏色。
“非常紅。”納特答道。
卡爾曼大夫告訴他去叫輛救護車,說他在納索醫院的急診室入口處等他們。伊芙琳被放在一個擔架上,上面蓋著保護墊,血仍舊不住地流著,她幾乎意識不到在那個漆黑的雪夜,飛快的救護車所發出的尖叫聲。
卡爾曼醫生在等候著,兩名護理員把擔架抬到檢查台旁邊。
“能保住我們的孩子嗎?”
當人們把伊芙琳放到檢查台上時,她間道。
頭上面耀眼的燈光刺得伊芙琳什麼也看不清;即使卡爾曼大夫回答她的話,她也沒聽見。她的腿直挺挺地伸開著,腳踝被套進了腳鐙裡,她納悶為什麼一點都沒感到疼痛。看到雪白的磁磚地上那一大灘血,她覺得很尷尬。把這纖塵不染的地板上弄得一團糟,可是沒等她來得及道歉,她便不省人事了。
當伊芙琳再次醒來那,已是1948年的第一天的凌晨兩點鍾了,用不著說,她知道孩子已經失去了。沒有言語,沒有詢問,沒有解釋。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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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錦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