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河的河水悠悠東流,水面飄浮著一層薄薄的霧氳,在天邊暗紫色的余暈映照下,顯露山那份幽寂冷郁的情懷,兩岸蘆花泛白,隨風搖曳,越發托襯得晚秋光景,有恁般的蕭瑟淒涼。
離著河西岸約有一箭之遙,是座建築雖嫌古舊,氣勢卻相當宏偉的四合院宅居,這座宅子,名喚「九全堂」,道上打過滾的朋友們都曉得,「九全堂」即是「霞飛派」的山門所在。
「霞飛派」在武林各大門派的相沿承傳下,算是相當特殊的一個派別,它的規模並不龐大,收納的徒眾亦不多,每代掌門人親教嫡傳的弟子不過十名,卻也源遠流長,自創立門戶迄今,已有六十餘年歷史;當然,任何能以立足不倒的武林門派,必有其所以存在的條件,「霞飛派」代代相傳,除了一般的內外功夫練得紮實,更有一樁向不外流的絕活——「大流竿」,這「大流竿」屬於外家器械上的一種技藝,「霞飛派」具有獨到的精湛神髓,無論群戰單挑,威力十足,端憑了這套密技,使「霞飛派」名揚武林不說,亦受到其他山門的肯定,黑白兩道上一旦提起「霞飛派」,雖不見得聞之色變或肅然起敬,至少那種硬剌刺的感覺卻是少不了的。
現在,任霜白騎著他的瘦馬,踽踽來至「九全堂」門前。半掩的朱門反射著夕陽晚照,斑駁的漆色訴說著它歷盡歲月的滄桑。
下得馬來,任霜白管自拾級登門,踏進門檻前,他非常斯文的輕叩門上所嵌的獅頭獸環。
片刻,—個身著黑袍的大漢前來應門,他先上下打量過任霜白,才慢吞吞的開口:
「尊駕是要找什麼人?」
任霜白微微頷首,道:
「請問老兄,這裡可足『九全堂』?」
那人望了任霜白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不錯,我們這裡是『九全堂』。」
任霜白又仔細的問:
「也就是『霞飛派』的山門寶地?」
黑袍大漢道:
「你全說對了,尊駕找了來,想是有所指教?」
任霜白欠欠上身,道:
「不敢,我只是想見見一位高姓為商,大名叫寶桐的前輩!」
黑袍大漢楞了楞,緊盯著任霜白道:
「尊駕要見的人士乃是本派第三代大掌門,也是我的師父,不知尊駕欲見家師,所為何事?」
任霜白和顏悅色的道:
「並不是信不過老兄,實在是我請見尊師的事由重大,決非老兄能以解決,還麻煩老兄代為通報一聲,容我面稟令師,詳陳始末……」
略一猶豫,黑袍大漢道:
「好吧,我這就進去稟告家師,不過,尊駕的名諱尚請示下,也好叫家師有個斟酌。」
任霜白道:
「我姓任,任霜白。」
黑袍大漢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顯然不知道眼前的人物是個什等角色;他匆匆轉身入內,很快又奔了回來,衝著任霜白比了個「請」的手式:
「任朋友,勞駕前廳奉茶。」
仟霜白拱拱手,舉步進門,他跟在引路的黑袍漢子身後,行走從容?毫無艱滯摸索之狀,而直到如今,穿黑袍的這一位還未察覺他是個清眼瞎子。
經過鋪設著青石板的院落,來到正屋的大廳,黑袍漢子延請任霜白入廳就坐,然後疾步退下,半晌,另一個滿月面龐,雙耳垂輪的中年人已負手而入,來人不但生相福態,且頗堂皇,如高踞案堂之上,倒挺有幾分官威。
站起身宋,任霜白笑得甚為謙恭;
「是商前輩?」
那人細細端詳著任霜白,語氣淡漠的道:
「我大師兄正在靜室坐功,無暇見客,任老弟,你有什麼告訴我也是一樣。」
任霜白低聲問:
「閣下是?」
摸摸自己肥碩的耳垂,這位慢吞吞的道:
「江哲甫?『銀面員才』,江哲甫,『霞飛派』第三代弟子中,我屬二。」
任霜白陪笑道:
「原來是江先生,失敬失敬!」
江哲甫一屁股在主位上坐落,大剌剌的道:
「我等會還得趕一個應酬,你有話快講,我只能給你柱把香的時間。」
任霜白心裡暗想一—江先生,你這個應酬,怕是趕不上了,有沒有機會參子下一次的應酬,還要看看造化呢——心裡思忖著,表面上他卻絲毫不動聲色:
「是,江先生,我盡量長話短說,不過,在涉及正題以前,我想請江先生回憶一下十三年以前的一樁公案,未知江先生尚記不記得?」
江哲甫的表情微顯迷惘,隨即拉長臉孔:
「十三年前的一樁公案?哪一樁公案?任老弟,『霞飛派』是個人面廣闊、聲譽卓著的名門大派,平日處理的事件極多,你猛不丁問起十三牛前的某一段過往,又未點明事情內容,叫我如何答覆於你?」
任霜白靜靜的道:
「江先生且請稍安勿躁,這件事,雖然已過去了十三年,我一旦提起,江先生想必會有印象,十三年,對某些人說,時光漫長,對某些人說,卻創痛猶新!」
江哲甫不悅的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霜白道:
「十三年前,發生的那樁事故,主角下是閣下,正是貴派現今的掌門人商寶桐,『奪命無悔』商寶桐。」
雙目驟睜,江哲甫大聲叱喝:
「後生小輩,竟敢指名道姓、直呼奉派掌門諱號,真個不知天高地厚,大膽狂悖之極,你今天若是不把事情交待清楚,看你怎麼走出這『九全堂』!」
淡淡—笑,任霜白道:
「各位還算稍稍知道一點謙虛,將山門叫做『九全堂』,隔著十全十美、無懈可擊的境界多少略差—步,否則,我還真怕出不去哩。」
江哲甫怒道;
「姓任的,不必徒逞口舌之利,你來此的目的何為,大可攤明瞭講,是好是歹,本派包管接著就是!」
任霜白道:
「有個人,我提一提,不知江先生記得不記得?」
江哲甫脫口道:
「誰?」
任霜白道;
「『九心絕屠』屈寂。」
先是—愣,江哲甫突兀怪笑起來:
「我道你說誰,原來是這個自不量力、徒取其辱的匹夫;不錯,我記得他,記得可清楚了,就算十三年不曾見過,他—露面我絕對認得出來,嘿嘿,姓屈的當年那副狼狽樣子,我現在還印象深刻!」
任霜白道:
「這麼說來,他那次的斤斗一定栽得很慘嘍?」
江哲甫回憶過往,那檔子風光露臉的故事,主角雖非他本人,亦不禁意興遄飛,兩眼發亮:
「逞強出頭,也要掂掂自己的份量,估實個人的能耐,看看夠不夠上台盤的本錢,才好決定伸手不伸手,姓屈的卻自大自傲,目無餘子,將自己當做了大霸天,愣要替那左紀長出面找場,他把我們『九全堂』看成什麼樣的把式啦?能讓他想來就來、待走便走?!」
任霜白道:
「聽說,左紀長在倉河附近的—個鎮甸上開了一家武館,是貴派第三代的一位弟子上門踹場,結果左某技輸—等,被貴派那位弟子砸了招牌,弄得混不下去,憋足一口怨氣往求誼屬表舅的屈寂,屈前輩卻情不過,這才暗著左某登門論理,討還公道,豈知公道不曾討回,自己反倒搞了個灰頭土臉……」
江哲甫口沫橫飛的道:
「你這話就差了,大大的差了,什麼叫『上門踹場』?倉河兩岸是我們『霞飛派』的地頭,因為有『霞飛』一脈,代代相傳,此地才能鍾靈毓秀,人物薈萃,要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設道場,開武館,理該先打招呼,投帖拜山方是,便不該說准與不准,至少也算給我們幾分面子,維持住奉派地頭上的尊嚴,他若果真這麼做了,在姓左的來說,是盡到武林中沿傳的禮數,對我們而言,既受到應有的尊重,當然便樂得順水推舟,賣他這個人情,然則情形卻全不是這碼事,姓左的擅行設館授徒,藐視本派威信於前,繼而求得幫手,竟強行登門問罪於後,這不叫目中無人叫什麼?姓左的以為靠上屈寂就吃定了本派,也不想想我『霞飛』一脈,歷代交替幾甲子之久,若沒有點真才實學,能維持到今天?慣來仇人出門,尤屬大忌,當時讓他們活命出去,業已是無限慈悲了!」
任霜白面無表情的道:
「照江先生的講法,貴派那位第三代弟子踹了左紀長的場,實為貴派所授意?」
江哲甫用力點頭:
「姓左的不上路,我們當然要給他點顏色看,好叫他明白,倉河兩岸這一畝三分地,到底是誰家天下?再說,開館授徒,憑的是硬功夫,大門一敞,就得不怕有人印證考驗,我們師兄弟登臨求教,切磋一番深淺,這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左某徒負虛名,技藝平平?若任其誤人,倒不如蹋散了好!」
任霜白忽然笑了:
「江先生,當年貴派掌門人挫敗屈前輩,是否想到會有什麼後果?」
眼珠子翻了翻,江哲甫道:
「我倒想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右手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點,任霜白道:
「不瞞江先生,這就是在下今天來此的目的了。」
江哲甫冷森森的一笑:
「你有什麼目的?」
任霜白簡單明瞭的道:
「屈前輩十三年前在『九全堂』遭受的羞辱,我必須替他洗雪。」
也斜著任霜白,江哲浦皮笑肉不笑的道:
「老弟台,聽我一句勸,在尚未將你剝皮抽筋、凌遲碎剮之前,你還是夾起尾巴,乖乖逃命去吧,你尚年輕,犯不著白尋死路!」
任霜白道:
「我並不這樣以為,江先生。」
江哲甫緩緩的道:
「老弟台,你既然稱呼那屈寂為前輩,顯見他的道行在你之上,連姓屈的都不是本派對手,弄得鎩羽而歸,你就更別提了,固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你年歲雖不大,但也該逾越『初生之犢』的階段啦,人的性命只有一條,何苦白白糟蹋?」
任霜白道:
「江先生,我今天來到這裡,決不是貿然從事,亦非單憑血氣之勇,這期間,乃經過—段很長時間的考慮,大約你料不到!我是考慮了九年才來!」
江哲甫臉色微變,語氣也凝重起來:
「如此,你當算處心積慮了……」
任霜白道:
「所以,你不必勸我逃命,也不必虛言恫嚇,不見真章,我是決計不會罷休的」
江哲甫搓搓雙手,道:
「你想到過沒有?老弟台,你可能比不上屈寂的運道!」
任霜白:
「我憑的是本領,不是運道,江先生。」
吸一口氣,江哲甫道:
「好吧,這可是你執迷不悟,怨不得我們心狠手辣!」
仟霜白道:
「你寬念,江先生,生死由己,豈可怨人?」
江哲甫大聲道:
「外面請,你且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略一猶豫,任霜白道:
「冤有頭、債有主,江先生,我找的是令師兄商寶桐,你又何須為他頂缸?刀槍無眼,萬一有所失閃,屆不遺憾?」
陰沉沉的一笑,江哲甫道:
「任老弟,你也未免把自己高估了,咱們倆,誰待回老家歸宗認祖還不敢說呢;過得我這一關,本派掌門人自會超度於你,過不了我這一關,我大師兄跟前,尚有你撥弄的餘地麼?」
任霜白道:
「江先生既然這麼說,我就只有得罪了。」
朝外一擺手,江哲甫生硬的道:
「廳前賜教吧。」
二人相繼步出廳門,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早已靜靜肅立著五條身影,待到他們落階而下,牆腳處火折子連連閃亮,六支松枝火把倏忽燃起,青紅色的焰苗隨風搖晃,便也將院落中的人影映眩得扭曲錯疊了。
這個場面,明擺著『霞飛派』已有準備,江哲甫的出見,不過是先禮後兵的一步棋,任霜白甚至懷疑,可能當他叩門報名的那—刻,對方已暗裡安排下對應之策,打著『請君入甕』的主意了。
江哲甫故做淡然之狀,也不替任霜白引見任何一人,只住院中閒閒一站,不慌不忙的微拂衣袖,半揚起一張大臉:
「你說吧,要怎麼個較試法?」
任霜白兩眼平視,道:
「用不著講究方式?江先生,三十六般武藝隨人應用,總以擺平對方為唯—原則,這樣也免了截長補短,偷機取巧的顧慮。」
哼了一聲,江哲甫道:
「你的意思,是各憑本事,任由發揮了?」
任霜白頷首:
「不錯」。
肅立著的五人中,有個黃皮寡瘦、蓄兩撇鼠鬚的仁兄,施施然越眾而出,眼睛盯著任霜白,嘴堅卻在對江哲甫說話:
「二師兄,殺雞犯不上使牛力,這號角兒,就交給師弟我發落了吧。」
江哲甫「嗯」了一聲: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七,你估量著行麼?」
摸摸鬍鬚,這位仁兄嘿嘿笑道:
「那一年,左紀長的場子是我踹的,今晚上碰巧又和當年舊事牽連上,繫鈴的是我,理該也由我來解鈴,若是解不開,再勞師兄你的大駕不遲。」
江哲甫暗示著道:
「人家可不是左紀長,老七,當年你找上姓左的大門,如今,人家反過來找上我們大門啦!」
老七聳聳肩:
「不是也有過那麼一遭麼?姓屈的陪著左紀長到咱們這裡興師問罪,結果呢?『霞飛派』的橫扁磐石,來興師問罪的主兒卻抱頭鼠竄,二師兄,開山立派,豈是容人隨意詐唬的?」
江哲甫道;
「總之,小心為上。」
老七拱拱手:
「二師兄寬念,我自來沒有托大的習憤。」
任霜白一直不曾吭聲,他靜靜聆聽著對方的談話,模樣安詳得彷彿在等著和朋友打招呼。
那老七轉過身來,衝著任霜白呲了呲牙:
「朋友姓任?」
任霜白道:
「我叫任霜白。」
這—位微瞇雙眼,道:
「耳生;不才我叫馬德光,『登雲步』馬德光。」
任霜白道:
「左紀長的武館,就是尊駕踢掉的?」
馬德光揚起細長的眉毛,大馬金刀的道:
「正是,開武館沒有本事,豈不誤盡蒼生?就算我不砸他招牌,也有別人去掀他攤子.我『霞飛派』處在地頭上?自然當仁不讓;這種飯桶,越早滾蛋越好,免得道上同源譏嘲咱們倉河兩岸不學無術,連姓左的此等角色都上了台盤啦!」
仟霜白兩手縮入衣袖,道:
「眼前,馬七爺也得試著叫我滾蛋了。」
馬德光陰下臉來:
「叫你說中了,姓任的,且放馬過來!」
燦亮中那抹血瀝瀝的朱紅,便在任霜白右手重出衣袖的一剎射向馬德光,寒凜的刀芒泛起森森殺氣,盛滿人們響膛的是透心的涼。
馬德光隨著刀芒的掣射向上飄升,口中還說著俏皮話:
「倒是挺快!」
寒電急速波動,陡然爆裂成一蓬晶瑩四散的光點,有如旋舞的冰屑,又似綿密的落雪,馬德光語聲未已,驚得雙臂飛揮,兩腳連蹬,只見他身形迭迭攀升?眨眼問已憑空拔高一丈有餘,模樣就如登雲馭風,靈巧之至。
任霜白「刷」聲後退,緬刀下垂指地,擺明了沒有乘勝迫殺的意思,而越是如此,反倒更襯托出馬德光的臨陣失措,舉止狼狽。
人在半空一個同轉,馬德光落在八步之外,黃焦焦的—張瘦臉泛起大廾褚紫色澤,恍若吊架上的—片豬肝;他死瞪著任霜白,神情在憤怒羞惱中,猶包含著不敢置信的錯愕。
一旁掠陣的江哲甫亦不禁有些發愣,他原本固曾預料任霜白的功夫不差,卻投想到競高強到這等地步,那種刀法的凌厲強銳,出勢變招的奇突玄異,簡直已達匪夷所思、不可揣測的境界——他心裡有數,今晚上的場面,恐怕已不是他自己或幾個師弟們所能以應付的了。
馬德光用力向地下吐了口唾沫,右手一伸:
「竿來!」
一名黑袍大漢疾步趨近,雙手捧上一根長竿,這竿子長逾九尺,粗約核桃,竿身為老籐所制,結瘤盤錯,烏紫透亮,看上去不但堅韌皆俱,且沉實有力,而凡籐條籐杖之類所屬,都有個特性,即笞擊人身,往往小損皮肉卻重創筋骨,算是極其陰毒的一種武器。
任霜白看不清晰對方籐竿的樣子,但明白「大流竿」系「霞飛派」的鎮門絕技,姓馬的執竿相向,顯然是將壓箱底的本領也搬出來啦。
江哲甫低促的喊了一聲:
「老七,千萬小心!」
咬咬牙,馬德光惡狠狠的道:
「他娘,我豁出去了,倒要看看姓任的是什麼三頭六臂!」
任霜白緩緩抬起胳膊,握在他手中軟軟垂耷向下的緬刀,驀地「嗡」聲吟顫,倏忽怪蛇也似昂首豎立,刀身嵌印著的那抹血痕,便幾乎要進烈出來。
馬德光瞠目暴喝:
「唬你親爹去吧!」
籐竿挾著勁風,打橫裡暴劈過來,其力道之強渾,足以斷碑裂石不說,那等快法?更是疾似飛杵,猛不可擋。
任霜白的緬刀猝斜,重重砍在對方揮來的籐竿上,竿身仆下一沉,竿頭卻藉著反彈之力向上揚起,不偏不斜,驟點任霜白左胸!
只見,任霜白身形倒挫,朝後標射,馬德光冷冷一笑,雙手緊握竿把,奮力抖擊,長竿立如流波起濤,「咻咻」嘯響,竿影層層激翻疊湧.彷彿江河掀浪,滔滔捲去!
那抹如血的赤痕,便在這時突兀眩映?紅得刺眼奪日的光華閃現於—剎,在須臾間已十七次磕開密集而來的竿勢,赤芒掣動的同時,另一股刀光分叉飛瀉,像流星輕過穹宇,尾焰如電般!
馬德光的一聲悶哼,從他齒縫中溢出,人打著旋轉踉蹌搖擺——左頰上一大塊生鮮皮肉,已連著一隻左耳齊被削落,血污扭曲的面孔,看起來猙獰可怖,恍同厲鬼。
衝上幾步,江哲甫哆哆嗦嗦的指著任霜白,兩眼火毒:
「你你你,你竟如此辣手辣心、絕情絕義,你眼裡還有我們『霞飛派』麼?」
任霜白垂下目光,道:
「江先生,你我之間,本無情義可言,也就無從講求情義,而臨陣交鋒,悠關生死,更談不上慈悲為懷,不過我也算多少留下一步餘地,否則,令師弟掉的便不止一片皮肉,可能還得搭上半邊腦袋!」
江哲甫暴跳如雷:
「你不要得意,不要囂張,姓任的,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我便拼上這條老命,也非將你大卸八塊,棄屍餵狗不可。」
任霜白淡然道:
「江先生,這是一個十分欠缺內容的笑話,以你的身份和修養,不嫌太淺薄粗陋了?」
一邊,已有人在替馬德光上藥裹傷,姓馬的情緒激動,嘶聲吼叫;
「二師兄,二師兄,不管怎麼著,我們也不能讓姓任的走出『九全堂』的大門去,我叫他糟賤了並不足惜,『霞飛派』的聲威可折損不起啊……」
江哲甫臉龐肌肉抽搐,挫牙有聲:
「看我怎麼整治他……你們且看我怎麼整治他……」
就在此刻,左廂屋那方,一條人影慢慢行近,肉山似的魁梧軀體,走起路來竟毫無了點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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