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負咎表情冷硬的道:「怕他再也奸毒不了多時了,下一個場面,就輪到我們去收拾他了,風水早該轉上一轉了……」
屠長牧笑一笑,道:「負咎,你大約執法這個差事搞久了,習慣養成了癖好,一提到沾血的事,你就別有興趣,特別來精神!」
陰負咎淡淡的道:「這也不見得,但我卻不否認,一想到要整治那個隱形仇家,我的勁道便分外高漲,難道你們各位不然?」
莊空離道:「我們不消說也是迫不及待的,只是,不像你那種彷彿盛筵當前,食指大動的樣子。」
陰負咎嘿嘿一笑,道:「我喜歡對付難纏的敵人,困為越是不易對付的仇家,得手之後的那種愉快也越為深刻;我喜歡聞嗅這類人的血腥氣味,我會感到滿足,這樣的滿足便支持我的精力旺盛,鬥志不衰,也能令我覺得自己仍有雄渾的潛在力量,另外,若再加上痛恨與仇怨,我一旦和那對頭交起手來,就更會興奮了……」
屠長牧道:「負咎,你真有點『興眾不同』呢。」
微微頷首,陰負咎道:「老實說,一個幹慣了審判及執刑工作的人,確是多少有些『與眾不同』的,在他們看來,人生的途徑只是一條絲毫不能逾矩的直線,而要沾著這條直線不出差錯的走到終點,便只有依靠血腥的警惕及力量的拘束了--這所謂『法』,也是一種對邪惡的報復,久而久之,對任何惡性反應的處置,便免不掉帶著些兒,嗯,似乎是病態的殘酷啦……」
燕鐵衣笑道:「不管怎麼想,只要不會走火入魔就行,否則,行為上便失之怪誕冷僻了!」
陰負咎道:「魁首放心,我是絕對有理性的,而且,保證還人性未泯。」
屠長牧連忙道:「我可沒說你理性和人性有什麼問題……」
陰負咎眨眨眼,道:「當然,我方纔所說的話乃是自話,並非辯駁。」
燕鐵衣吁了口氣,道:「不要再在這些無關痛癢的骨節上爭論了;今晚行動,如今就得開始調兵遣將--」頓了頓,他斷然道:「青戈、空離二人留下,三名『衛山龍』也全部留下,我親自帶長牧、負咎及兩名護衛前往,其他各人一律固守本位,毋得輕動!」
莊空離急道:「魁首,怎麼把我也留下了呢?」
燕鐵衣低聲道:「堂口之中必須保持應變實力,以備不測,安內才能攘外,否則,萬一再叫敵人趁虛而入,鬧個雞飛狗跳,大家面上全掛不住,這又不是什麼爭奪功名的事,誰去誰不去都是一樣,保本固元,方為站穩陣腳的首要急務!」
莊空離有些不甘的道:「但,魁首,大領主可以留下--」
燕鐵衣雙目一閃,道:「空離,你在『青龍社』也混到恁高的地位了,怎的還這麼心浮氣躁?你和青戈在堂口裡也不是叫你們睡大覺,整個堂口的安危便全交到你們手上了,責任何等重大?你爭著朝外跑又有什麼意思?」
碰了一鼻子灰,莊空離不敢多言,他吶吶的道:「我只是恨那廝的狠毒,巴望能親手加以懲治……」
燕鐵衣道:「我們去收給他與你親自參與又有什麼分別?難道我們不算是『青龍社』的?抑或你已和我們分了家?」
屠長牧插口道:「好了,人選就這麼決定吧,青戈和空離兩個留在堂口裡可得多加小心,別出漏子!」
應青戈點頭道:「我們省得。」
屠長牧又關切的問:「魁首,你身上的舊傷不礙事吧?」
燕鐵衣道:「差不多好了,沒有問題。」
陰負咎怔了怔,道:「舊傷?魁首肩上什麼時候有了舊傷啦?」
燕鐵衣將雙臂活動伸縮了幾下,笑道:「你們看我還不好好的?」
接著,轉過頭來,他又不厭其詳的將這十多天來總壇中所發生的連串事件,向陰負咎複述了一遍,這位「青龍社」的大執法可是越聽越憤怒,燕鐵衣才一說完,他已咬牙切齒的道:「魁首,江湖上盡多的是卑陋齷齪之輩,武林中不乏的是落井下石之徒,這些不顧同義的畜生固然有的業已當場遭到了報應,但是,那尚未受到懲罰的,卻必須令他們在極端痛苦的償付代價的過程中懺悔!」
燕鐵衣笑道:「不錯,而且我們也就準備這樣去做了!」
神色在凜棟烈中更有些淒然,陰負咎道:「可憐我刑堂的五名執事竟已折損了兩個……」
屠長牧亦道:「錢慕強也完了……」
陰負咎沉沉的道:「都記著吧,這一肇一肇的血債,只要擒住了那廝,我會慢慢的割他,零碎的剮他,剝皮抽筋的叫他在輾轉哀號中死亡--我將要他體驗真正的死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應青戈慢慢的道:「我想,你一定會做得十分完美--。」
陰負咎點點頭,傲然道:「當然,不要忘了,對這如何令人受盡折唇再邁向死亡的手段,我是行家中的行家,包管淋漓盡致,透澈痛快!」
燕鐵衣目光微轉,道:「我們預定再過一個時辰之後上道,現在,各位是否還有什麼意見?」
應青弋猶豫了片刻,艱澀的道:「魁首,我……」
燕鐵衣平靜的道:「有話直說,我們這樣的關係,還有什麼話開不得口的?」
應青弋苦笑了一下,道:「魁首,只求魁首在見到朱少凡時務必主持公道,不枉不縱,並且給他一個答辯的機會……」
燕鐵衣道:「我已經說過了,青弋,我絕不會冤枉他,如果他確有叛逆行為,便必然逃不掉家法的制裁,設若他是無辜的,亦斷不會遭至冤屈,我將詳加審訊,非但給他答辯的機會,更可以給他提出實據的便利,而且,你也一同參與會審,我同意你盡你的可能予朱少凡以辯護--只是,卻必須出於公正,不可執意偏私;青戈,這樣的處置,你認為還可以麼?」
應青弋又是感激,又是惶恐的道:「魁首待我如此之厚,實令我深銘五內,青弋何幸何能,竟蒙魁首這般體恤?但是……但是……卻不知魁首為何竟要我替朱少凡辯護?審訊之人,豈可為疑犯聲辯?是否魁首認為我主觀已定,終必徇私?」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並未這樣認為,如果我這樣想,也不會叫你參與會審了。
應青弋忐忑的道:「那麼,魁首之意是……?」
燕鐵衣溫和的道:「青弋,朱少凡不錯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在私誼上來說,他可算是你的挈友,但在公情上言,他也同樣是『青龍社』的中堅骨幹,重要份子,也是我的得力手下,因此,你雖不願貝他遭受牽連,落個實罪,在我的立場而言,我亦一樣不願他真個涉嫌,更不願想像他參與叛逆的可能,所以,你想開脫他,我也想開脫他;青戈,只要他能有被開脫的理由,我們都希望他將嫌疑洗刷掉。在『青龍社』裡,你的人我會愛護,其他每一個人我也會愛護,整個『青龍社』的弟兄全是我的手足,你須切記,我決沒有以殘害自已手足為樂趣的嗜好,他們任是那一個牽涉進這樣的事件與,對我來說,俱是一種痛苦!你明白?」
冷汗涔涔,慚愧莫名,應青戈急忙站起,躬身道:「魁首心胸坦蕩,寬嚴並清,仁恕俱全,與魁首一比,越見我們的狹窄淺顯,愚昧輕妄……」
燕鐵衣一笑道:「青戈,自家兄弟,你也不用這麼個客謙法!」
正說到這裡,門外人影閃處,「快槍」熊道元已經氣嘖噓噓的奔了進來,不待他開口,燕鐵衣已道:「沒抓著人,嗯?」
熊道元抹了把汗,有些尷尬的喘著氣道:「那小子下午就走了,魁首,我撲了個空……」
燕鐵衣道:「還好,至少他不是見機不妙才走的,如果那樣,只怕我們又要白費手腳,空撲一趟了!」
屠長牧低促的道:「魁首,事不宜遲,我們早些行動才是!」
燕鐵衣點點頭道:「好,各位自去準備,但務須不露痕跡,除了『衛山龍』職位以上的司職人員外,其他弟兄面前切記保密,千萬不可洩滿一點消息,半個時辰之後,大家在嶺北小路口會齊出發,各自前往,以密行終!,不去的人表面上亦應一如尋常,就當沒有這回事一樣,好了,你們去吧。」
於是,當二位領主,一位執法及兩名「衛山龍」退出自去拾掇之後,燕鐵衣站了起來,回手取過他擱在劍架上的「太阿」長劍與「照日」短劍,輕輕以指在冰涼的劍鞘上摩娑著,那張童稚未泯的面龐上,卻隱隱透浮趙一抹酷厲,宛若死神歎息般的森寒笑意來……。
熊道元站在一例沒有吭聲,不覺中又感到身子裡一陣陣的泛冷,後頸的肌肉也似僵硬起來,他深切的知道,每當他們的魁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會有多少冤鬼在等著號哭,多少新魂在準備增藉,又有多少鮮血將要濺灑了,那樣的演變幾乎是有定律的,不可免的,若不經過連串殘酷與寡絕的殺戮……燕鐵衣面容上的一抹森寒怕是難以溶解的了……。
當然,「煞刀」崔厚德也同樣有此等感受,他垂手肅立,噤若寒蟬,呼吸之間,彷彿也似帶著銅臭般的血腥氣息了。
於是,緩緩的、靜靜的,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過去……
※ ※ ※
從「楚角嶺」到「晉城」,略程並不太還,快馬趲趕,也不過就是半天時間,夜裡道途寂靜坦蕩,縱馬奔行,不須顧慮,攆起路來,兩邊的距離也就更覺得近便了。
燕鐵衣、屠長牧、陰負咎、熊道元、崔厚德五人五騎,在極端機密的情況下離開了「楚角嶺」「青龍社」的總壇,不聲不響的悶著頭往「晉城」方向趕去,他們的心情是急迫的,精神是興奮的,因而他們趕路的速度也就快得驚人了,打出發開始,一直到抵達「晉城」半路上只歇過兩次馬,每次休歇的間隙又短促得很,於是,在半夜,他們業已奔臨目的地。
五個人在隔著「晉城」青龍社分支堂口的二條街外便全下了馬,他們對這地方的形勢都很熟悉,那麼輕悄又那麼快捷的,轉眼間就已撲到了一幢座落於靜巷尾底的屋宇之前--這條巷子相當寬敞且僻靜,而這幢轟立巷底的屋宇也十分夠氣派,青磚院牆,六級石階,黑漆大門上連那兩雙黃鋼獸環也擦得雪亮,由外朝裡望,得仰著頭,裡面是兩層樓的高大建築,此刻,卻已燈火俱滅,一片黑暗,只有屋頂上的琉璃瓦尚微微閃動著那麼似有似無的一點光暈;然氛很沉靜,很寂寥,無形上隱隱浮漾著一種生冷僵窒的意味……。
五個人貼身牆腳,默不作聲,片刻後,燕鐵衣方才低沉的道:「裡頭有沒有安派值更守夜的人?」
屠長牧輕聲道:「照道理說,應該有。」
陰負咎道:「有與沒有完全一樣,他們豈能管得了事?」
燕鐵衣道:「小心點比較好,我們此次前來,並非是以『青龍社』首腦身份蒞臨巡視查訪,乃是來此擒凶伏敵的,所以,你不要當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屬下機構,要當它是對頭的穴才合適!」
笑了笑,陰負咎沒有再哼聲。
燕鐵衣又低聲問道:「道元,你知道朱少凡住在那裡?」
熊道元點點頭,道:「我曉得。」
燕鐵衣道:「好,帶路越進!」
身形彈起,熊道元壯碩的軀體卻矯健得宛若一頭貓,只那麼一閃,業已越牆竄過,緊接著,燕鐵衣等四人跟綴而入。
圍牆裡頭是一個大院落,五個人有如五條幽靈般飄然橫移,來到了樓下左側的陰暗處,從這裡,方才發現兩名守衛正倚坐在廳門前呼呼入睡,那種沉酣法,就像天塌下來也驚不醒似的。
燕鐵衣搖搖頭,喃喃的道:「太平日子過慣了,竟這麼鬆懈怠忽……」
熊道元伸手朝樓後的第二個窗口一指,壓著嗓門道:「魁首,那第二個窗戶裡頭便是朱少凡的寢居,靠窗的一間是睡房,前頭一進是間小廳--。」
燕鐵衣間:「他是獨自入寢的麼?」
熊道元道:「恐怕和他老婆同睡吧?據我知道,他一個兒子住在外頭,另兩個女兒則住在另一閒,大的是第三個窗門那間……」
皺皺眉,燕鐵衣道:「如果朱少凡與他妻子同寢,就有點不大方便了……萬一那隱形兇手也躲藏在這裡,稍一吵嚷,便極易驚動了對方……」
陰負咎冷酷的道:「她敢,如果朱少凡的老婆膽敢吵鬧,我即當她有意縱敵,就地格殺!」
屠長牧立時瞪眼道:「負咎,你穩著點,魁首的顧慮是對的,在朱少凡混家的立拐來說,自己丈夫出了紕漏而遭至魁首親臨,更連夜審訊,足見事體嚴重,做妻子的那有不驚惶悚慄之理?這是情感上的本能反應,怎可驟而加以『有意縱敵』的罪名?」
陰負咎硬板板的道:「律法之下不論私情!」
屠長牧不悅的道:「這並非論以私情,乃是人情、常情!」
燕鐵衣一揮手,道:「不用爭執,我自有主張!」
按著,他向熊道元道:「從現在開始,道元,你與厚德兩人守伏樓下,任何人不准出入,若有強闖者,必須加以攔截;你二人身手縱然不敵那奸狡對頭,至少也可以阻滯一時,情況只要發生,便即高喊求助,不得有誤!」
熊道元與崔厚德齊齊點頭,然後,燕鐵衣又道:「長牧由窗口飛越,叫醒朱少凡,我和負咎自樓下溜上,於朱少凡自用小廳內進行審問!」
陰負咎有些顧慮的道:「魁首,如果房中睡的不是朱少凡夫妻而是那個對頭呢?」
燕鐵衣冷然道:「他一樣跑不掉!」
屠長牧也道:「那傢伙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住到朱少凡本人的臥室中去,如他有此行徑,早就在朱少凡老婆面前暴露身份了,他會這麼愚蠢麼?更遑論朱少凡也不會荒唐到當這種既不必要,又易於秘密之險了……」
熊道元眨眨眼,悄單道:「另外,朱少凡豈肯讓那冒牌貨與自己老婆同睡?他就是豁了命也不干呀,雖然他那位尊夫人是又老又醜……
哼了哼,燕鐵衣道:「少來打諢!」
屠長牧低聲道:「那麼,我們就依魁首方才吩咐行事了?」
燕鐵衣頷首道:「不錯,你加意小心!」
屠長牧信心十足的道:「魁首釋念,就算真是那對頭仇家住在裡面吧,我也一樣不會叫他佔了便宜去!」
五條人影迅速分開,熊道元與崔厚德在兩個可以互為呼應的角落處隱伏下來,燕鐵衣與陰負咎便閃人大應奔向樓端,最後,屠長牧身形如電,飛快掠上了二樓那第二個窗口。
行動的快速與緊湊重合得非常適當,燕鐵衣與陰負咎二人來到樓上朱少凡的門前之際,裡面業已剛好點起了燈,屠長牧也滿臉嚴肅的過來將房間開啟了。
就算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燕鐵衣對他的手下仍然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尊敬與禮儀--不在半夜擅闖對方的臥室,不令受嫌者於驚夢的同時感到窘迫;自來,他對他的屬下習慣了威嚴、命令、叱喝以及懾制,但是,他卻不傷害他屬下任何一個人的人格與自尊!
側身一邊,屠長牧低聲道:「是他夫婦二人同眠,我剛叫醒了他,他如今正在穿整衣裳--。」
點點頭,燕鐵衣舉步入內,緩緩的道:「你確定是朱少凡本人?」
屠長牧道:「不會錯。」
在這間清雅的小廳裡,燕鐵衣落坐於陰負咎搬過來的一張太師椅,陰負咎自己便站在燕鐵裡的身後很快的,裡間那扇棉紙木格門輕啟--沒有點燈,裡面是黑沉沉的--一個髻發凌亂,衣衫揉皺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還人方臉、濃眉、細眼、頷下蓄著三綹黑髯,而且,在耳垂上有塊指甲蓋大小的黑疤!
是的,他就是「青龍社」派駐「晉城」的「大首腦」朱少凡!
朱少凡面孔上神情是七分驚惶,兩分抑制,加上一分睡意惺忪!但是,他目光甫一看清楚端坐室中的燕鐵衣以及燕鐵衣椅後形容森冷的陰負咎時,立即渾身慄慄發抖,臉孔慘白,像一個垂死者睹及索魂的陰差由現眼前的那等驚恐和絕望,原先面龐上的一點抑制力與睡意的朦朧頓時一掃而光,換上的,全是這般的畏懼、怖慄,及慚疚了……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注視著朱少凡,他心中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但是,他仍然平靜的開了口:「朱大首腦,你還需要我們盤問你麼?抑是你自己一五一十的說個清楚?」
臉上的肌肉一下又一下的抽搐著,朱少凡的雙眼中光芒在顫抖,在紛亂的跳動,他猛然痙攣著「撲通」一聲跪倒燕鐵衣腳下,涕淚滂沱,慟哭如號。
「我錯了……我該死……魁首,我是叫鬼迷了心,叫畏懼蒙蔽了理智……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我早就知道……我自己有數,我是逃不掉,躲不開的……魁首,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青龍社』上上下下的兄弟……」
燕鐵衣冷漠的道:「不要哭,朱少凡,你且慢慢的說。」
以額頭碰地,朱少凡咽泣著道:「魁首,我委實卑陋,委實可恥可惡,我罪孽深重,不可饒恕,……魁首,我不敢求你法外施仁,只乞求魁首恕過我的老妻與兩個女兒,她們全不知情,全無關連,他們是無辜的,我做錯了事,犯了律,我甘心承當,魁首,你殺我、剮我,我全認了,就請魁首勿要罪及我的妻女……」
燕鐵衣低沉的道:「朱少凡,不要激動,你慢慢的說,從頭開始,其中,或許有值得寬宥之處,首先,你知道我們夤夜來此是為了什麼事麼?」
點著頭,朱少凡淚痕滿臉,聲音嗆啞:「我知道,魁首,就是為了這些日來本社連串發生的意外血腥事件……魁首及各位首要一定已經推測出那個隱形的兇手是誰,一定也明白我被牽涉於內的底蘊了……我早知道絕有一天會被魁首查出來的,我也曉得終有一天會蒙受嫌疑的……這些日來,我一直精神恍惚,良心不安,我受夠了煎熬,受夠了恐懼,也受夠了壓迫……從事情開始,我便像生活在夢魘之中,痛苦莫名,魁首,我等於將靈魂賣給了那惡魔,把人性的自尊套上了枷鎖,任他蹂躪、踐踏、嘲弄……好,這樣也好,今天總算挨到了,魁首,我這也算解脫,縱然叫魁首凌遲了我,也強似受他那樣的欺壓利用……」
燕鐵衣緩緩的道:「你有這種想法,這種感觸,表示你天良尚未泯滅,仍有人性與理性存在,雖是犯了大錯,卻不至罪大惡極--。」
微微仰起面龐來,他又道:「經過一再的研判與種種跡像的顯示,我們認為你在最近的多次血腥謀殺事件中有著極大嫌疑,更進一步說,我們差不多確定了你是此中的主凶或幫兇--。」
朱少凡顫慄的道:「魁首,我不是主凶,更不是幫兇,魁首,我只是被人利用、被人脅迫的一個犧牲者吧了……」
站在那裡的陰負咎突然冷烈的道:「不莫推諉,更不用狡賴,朱少凡,你不是主凶,又不是幫兇,只是一個被脅迫利用的犧牲者?那麼,我問你,那人為何不來脅迫利用別人?卻偏偏挑上了你?莫非你腦門上刻著一個『孫』字?簡直一派胡言?」
朱少凡十分痛苦的道:「陰大執法,我不是推諉,更不敢狡賴,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但是,生死僅乃解決形體償過的表面方法,卻洗刷不掉名節上的污痕,所以,我甘心認罪,我卻不甘背上叛、逆與通敵的罪名,我一定要將此中經過始末,詳細向魁首及各位首要稟明,能否給我一個死後的清譽,便完全在各位的慈悲了……」
燕鐵衣溫和的道:「朱少凡,你說吧,等你說完之後,如何裁決乃是我們的事,不過,我會答應你從寬發落。」
拭了拭淚痕,朱少凡咽啞的道:「多謝魁首的仁厚大恩--。」
屠長牧上前兩步,低聲道:「少凡,起來說話。」
朱少凡感激的望著屠長牧,悲慚交加:「待罪之身,大領主,能容我辯解,已是宏恩無限,又何敢挺腰直立?」
有些兒感歎的輕喟一聲,燕鐵衣道:「大領主叫你起來,你就起來吧。」
在地下磕了頭,朱少凡道:「魁首吩咐,我便遵諭了。」
等他爬了起來,那麼畏縮又那麼愧煞的垂手肅立在燕鐵衣面前,屠長牧又誠挈的道:「少凡,事情的經過,你從頭到尾一五一十的向魁首稟報清楚,不得有絲毫隱瞞、矯非之處,有什麼說什麼,該怎麼回事便是怎麼回事,你老老實實的認罪認錯,魁首總會念在多年忠勤份上,格外施恩的……」
朱少凡神色淒然的道:「大領主,我闖下了這等滔天之禍,你老猶如此周全於我,我……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陰負咎冷冷的接口道:「朱少凡,不要再廢話,開始招供!」
深深吸了口氣,朱少凡順從的道:「是,大執法,我這就稟報上來!」
沉默了一會,朱少凡彷彿在整理著思緒與考慮該要出口敘述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