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船只來到了“八莫礁”後的那片暗礁北岸,只見在一片傾斜度極大的峭拔巖坡下,連接著激蕩滾旋的浪花,浪花沖拍巖坡,也在二三十丈方圓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波一波的細碎白濤,它們在隱約露出水中的暗礁上打轉,偶而也浸漫過去,這裡,即是阿猛所說的那片淺灘了。
低促地,阿猛道:“到啦,就是這裡。”
略一抄扎,敖楚戈問李映霞:“准備妥了沒有?”李映霞緊張不安地道:“我,我怕飛越不過,太寬了……”敖楚戈堅定地道:“不要耽心,有我。阿猛,落蓬停船。”
灰白的單帆“悉索”一聲輕響自桅竿滑落,快船的速度立時一頓,船身打橫,敖楚戈低喝一聲“起”,緊緊抓牢李映霞的手腕,兩人雙雙飛掠,七丈之外往下猛落,一頓裡又再前掠,但見浪花旋激中兩個人就像生了翅膀似的,倏騰倏下,連連飛越而去……“八莫礁”並不大,約莫只有一裡半長半裡來寬,形狀宛若一坐拱起於海中的龜背。整個礁嶼全是由堅硬粗糙的珊瑚礁所組成,黑褐潮濕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遍布於陰暗處的蘚苔及偶而一見的枯萎雜草。礁嶼的起伏不大,形勢卻崎嘔凸凹,就像是一張平板的丑臉上布滿了麻坑似的。
要找尋“十一邪”的窩巢並不困難,它雖是挖築在島腹之中,卻有一個拱形的鐵門垛子現露於進口的那堆礁石之上,這鐵門垛子是人工所制,大異其趣於天然粗糙的礁質。而且,在這堆礁石下面,有一行階梯降落島沿,那裡,形成一個非常美好的,理想的,由兩排半抱巖石組合的小小港灣,人工砌就的石質碼頭伸入灣中,碼頭上有三幢石屋,碼頭的兩側,停泊著四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鐵門垛子很大,有丈多高,丈來寬,兩扇鐵門卻是半掩的,一個粗壯的光脊梁大漢,正坐在門邊,喝著者酒,一把鬼頭刀橫擱腳邊。
看樣子,這個人是守衛了。大約太平日子過得太多,自在慣了,他並沒有想到此時此地竟然會有不速之客潛伏而至。
隱藏在門垛子右邊巖石之後,敖楚戈的身子半倚在巖面上,他一邊瞅著那位自得其樂,不知禍將臨頭的守門漢子,一邊琢磨著如何摸進門裡關去。
緊倚在他身邊的李映霞,有著輕微的顫抖,可能是心裡激動,也可能是太過緊張,一張俏臉全汛了白,她倆靠得這麼近,以致那股幽淡的香味,就像柔柔的呢喃一般飄進了敖楚戈的神魂深處,使他一時間倒反而不急著動手了。
靜候了片刻,李映霞迷惘地仰頭瞧向敖楚戈:“我們還在等什麼?”突然,她又氣又窘地住了口——敖楚戈的上半身正傾向她的鬢發邊,微瞇著眼,像是無限享受的,深深呼吸著……。
輕輕擰了敖楚戈的手臂一下,李映霞咬著牙道:“姓敖的,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神魂顛倒地做夢。”
敖楚戈無聲地一笑:“暗香浮動,中人欲醉,便未曾飲,已不覺尋醺醺然了……”李映霞哭笑不得地道:“別再瘋言瘋語了,你倒是快點想法子進去呀!”
四周一掃,敖楚戈悄聲道:“你等在這裡,我設法將守門的小子誘開。”
李映霞惶然道:“你用什麼法子呀?”
拍拍她的香肩,敖楚戈道:“不用急,如果法子不靈,算那龜孫倒霉。”
說著,他一溜煙似地轉往碼頭邊的石階下,又自石階下,步履沉重地走了上來。
喝著老酒的大漢抬起頭來,打量著敖楚戈,懶洋洋地開了口:“哪一個?”敖楚戈大刺刺地道:“我。”
那位大漢放下酒壺,迷裡馬虎地問:“你是哪一個?”敖楚戈大聲道:“混帳東西,是誰叫你在司職的時候喝酒?休是皮癢了不是!”守門漢子站了,氣頗大地道:“娘的熊!你是干什麼的?老子喝酒關你鳥事?你管得著!”
一看對方並不聽唬,敖楚戈沉下臉來道:“保三爺在碼頭上,你去有事交待,還不快點挪腳?”那人呆了呆,忽道:“八莫礁”。
這是暗語切口,敖楚戈不由窒了一下。
對方半句不吭,回手拾刀,邊嚷了起來。
“奸細……”
他只嚷出這兩個字,身子突然便軟了下去,敖楚戈拔回一直透進背脊半尺有多的鋼棒,搖搖頭,喃喃自語:“這龜孫居然不聽唬,娘的,一定是什麼地方露了馬腳……”人影閃處,李映霞奔了過來,她急促地道:“快點進去吧敖楚戈伸手抓起地下的屍體,用力拋擲到那塊礁石之後,接著與李映霞二人匆匆側身入門。門裡,一條寬大的石級直通下去,兩邊凹凸不平的巖壁上卻每隔三尺以環套插著一只火把,青紅閃亮的光,把這條石級上下映得通明。
石級盡頭,是一個彎角。彎角轉過去,有三條分岔的通道,三條通道也是曲彎的,通道兩邊則距離不等的有著門戶,顯然,那是些房間。
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剛剛來到轉角處,面對著三條通道正在猶豫,右邊一條通道這頭的一扇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倒八字眉的黃衣大漢走了出來。
這人甫始與敖楚戈、李映霞打了個照面,他本能地一怔,隨即覺得不對,剛剛開口聲:“你們是……”,“是”什麼還來不及說完,他的下巴殼已經被敖楚戈冷硬的鋼棒一下子頂了起來,這一記碰撞,痛得黃衣人幾乎淌出了眼淚。
微微一笑,敖楚戈柔聲道:“乖兒,進屋去說話!”
就這麼仰頂著下頷,黃衣人姿勢古怪地被迫進了他方才出來的石室。
三個人剛一進屋,一個橫躺在門邊一張軟榻上的漢子驀地跳起,那人尚未及有第二個動作,在冷電閃暴中,又一頭裁回了榻上,鮮血進濺自他的咽喉,動也不動了。
鋼棒仍然頂在那位倒八字眉仁兄的下巴上。
李映霞迅速地掩上了鐵門,石室中,已沒有其他的人了。
敖楚戈平淡地道:“失敬了,原來閣下還是一條硬漢?”說話中,他手裡的鋼棒往上猛頂,那人腦袋一揚,他的鋼棒已齊頰擦上,“哺”的一聲,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業已飛起,叫聲尚未出自對方口中,鋼棒已橫砸上倒八字眉的嘴巴,於是,血靡碎牙便噴了半空。
倒八字眉痛得全身整個彎了下來,敖楚戈的鋼棒又頂著他的下巴,將他硬硬撐起。
瞇著眼,敖楚戈道:“還是硬漢麼?”
倒八字眉的臉扭曲,滿口血污,他顫抖又含混地道:“你……你……們是什……麼人?”手中的鋼棒再用力一抬,那人便又仰頭向上,敖楚戈道:“問問題的人是我,朋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者老實實地回答我!若有一字虛假,我便活剝了你這張狗皮!”
那人抽搐了幾下,仰著的頭連連點動。
笑笑,敖楚戈道:“昭,這才識相——‘十一邪’都在那裡?”呻吟了一聲,那人抖索索地道:“在‘金玉堂’中……”敖楚戈問:“在干什麼?”吞了口血,那入吶吶地道:“宴客……今天早上……有貴賓來了……十一位大哥……正在擺酒……接風……”眉頭忽皺,敖楚戈道:“來人是誰?”倒八字眉的鼻孔急速張合著,痛苦地道:“‘玉面瘟神’……單宇……”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敖楚戈冷森地道:“果然是他。”
李映霞急問:“這姓單的是什麼人?”
微喟一聲,敖楚戈暫未回答,他又迫問那人:“‘金玉堂’怎麼走法?”倒八字眉痙攣著道:“中間的那條通道……到底……門上有一面……浮雕的……八封牌……就是……”敖楚戈冷冷地道:“‘虎頭人屠’李嚴良你們把他囚禁何處?”倒八字眉兩眼圓睜,頰肉抽動,他驚怖地道:“原來……你們是……來救……姓李的……”敖楚戈一頂鋼棒,厲聲道:“少羅嗦,你只管回話。”
那人顫了顫,怯生生地道:“姓李的……被囚在……石牢……石牢裡……就在左邊的那條通道……的倒數第二扇門敖楚戈陰森地道:“這裡除了“十一邪”外,還有多少羅嘍?”倒八字眉用力吸著氣,咻咻發聲:“還有……五名……頭目……七十名弟兄……”頂在對方下領上的鋼棒暴起暴落,“卡察”一聲,紅紅白白的血漿四濺,倒八字眉的腦袋便立刻成了稀糊淋漓的一團,人也頓時頹倒下去。
雙手掩臉,李映霞急忙背轉身去,驚恐地低叫:“天,你怎麼這樣狠毒?”用死者的衣服揩淨鋼棒上的血污,敖楚戈冷冷地說道:“你不殺他,他就殺你。對敵人慈悲的,就是對待自己殘酷。這小子不是個好玩意,眉歪心邪,留著他也是個禍害。”
李映霞惶惶不安地道:“我們快去救我爹呀!”
敖楚戈平靜地道:“你以為這家伙全都說的是真話?”怔了怔,李映霞失了主見地道:“那……我們怎麼辦呢?”敖楚戈道:“再擒一個來對證一下。”
二人悄悄閃向門外,敖楚戈在前,李映霞微殿後,剛剛來到左邊那條通道,便正好與一個身材精瘦,猴頭猴腦的人物朝了個正著。
那人似正從某間石室中出來,一邊還在抄扎著衣衫,他猛一發現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即站住腳,形容冷酷地盯視著他們。
李映霞心頭一跳,扯了扯敖楚戈的衣角,悄聲道:“這人可能是‘十一邪’中的一人……”敖楚戈大馬金刀地站著,笑笑:“久不相見了,老哥。”
猴頭猴腦的那人,尖削的嘴臉毫無表情,他冷沙沙地道:“你兩個是干什麼來的?”敖楚戈滿臉堆笑:“閣下是‘十一邪’中的那一位大哥呀?”那人生硬地道:“‘猴邪’袁立,第七位。”
敖楚戈一指李映霞,笑道:“這個女人叫李映霞,人稱‘玉紀’,是保三爺指定送來交換那李嚴良性命的,她就正是李嚴良的女兒。七爺,你瞧瞧,還標致吧?”一聽到敖楚戈所說的話,李映霞不禁有些發楞,她又驚又慌站在那裡,攪不清敖楚戈到底是什麼意思?
“猴邪”袁立哼了哼道:“不錯,是有這麼檔子事。但你是誰?為什麼自告奮勇地把這妞兒送來?”踏上一步,敖楚戈陪笑道:“還不是巴望能領幾個賞錢,七爺……”袁立冷冷地道:“站住!不要再往前湊——我看你形跡十分可疑,姓李的妮子當不情願來到這裡吃苦受罪的才是,但她似乎並無反抗掙扎之狀,好似樂意跟你來此一般,再說,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們並未聽得傳報!”
敖楚戈忙笑道:“她當然不會反抗,她來此是為了交換她老爹的性命,是一片孝心。人到了要盡孝的時候,刀山油鍋全不怕上下,豈會在乎保三爺給她那點苦吃麼?”“猴邪”袁立戒備地道:“你們等在這裡,我馬上去“金玉堂”通報其他哥兒們……”那只黑黝發亮的鋼棒,便像一抹流光似地閃到了袁立門面之前,袁立突然倒仰,雙腳飛踢,同時撲向身後的鐵門方向。
敖楚戈人隨棒飛,貼著頭頂的石穹暴翻向前,人還在空中,鋼棒子又在一顫之下抖成一蓬光點往後反卷。
袁立拼力側旋,卻又在一旋之下接近鐵門。
敖楚戈身形左右候掠,鋼棒子仿佛如一陣棍林也似合罩而至。
在強勁的銳風中,袁立翻滾蹦跳,倏上倏下,果真像極了一頭猴子,敖楚戈如此凌厲的攻勢居然會沒有傷著他。
眨眼間,袁立全身拳曲,雙掌化爪,飛抓閃扣,疾如星火般反攻了三招十一式。敖楚戈一退又進,棒影縱橫,力道萬鈞,以排山潰堤之威卷向了敵人。
這一下,袁立抵擋不住了,他一邊慌忙閃躲,一邊拉開嗓門大叫:“奸細,有奸細2快來人吶,在丙三通道裡面哪……”淬然間,敖楚戈鋼棒橫壓,黑影暴映裡,他的“無雙劍”寒芒飛旋,“拓”的一記,削落了“猴邪”袁立的一塊肩肉。
奮力後躍,袁立怪叫如泣:“來人呀!快來人呀!”敖楚戈猛轉快躍,“無雙劍”筆直戳出,.袁立往旁急縮,“錚”地一聲輕響,劍刀忽分為二叉開,那叉開出來的一柄薄刃窄劍,便“哺”的刺進了袁立胸膛!
劍拔人閃,敖楚戈低叱:“快走!”
李映霞急忙跟上,二人剛剛前奔了丈多遠,通道對面已有十多名黃衣大漢手舞兵刃,一窩蜂也似地吶喊著沖了過來……
通道寬只九尺,是個人多不易施展的地方,在敖楚戈來說,正得其所哉。他猛往上迎,“無雙劍”形如匹練揀虹,只聽“括“‘括”幾響,五顆斗大的人頭,已血糊糊地蹦上了石穹又反彈下來。
人頭未尚落地,他的鋼棒已“碰”“碰”地搗飛了兩名黃衣大漢。”
幾柄鬼頭刀用力砍至,敖楚戈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無雙劍”倏幻為雙,兜面便刺倒了兩名敵人,刀鋒的血水拋閃,再度抹過另兩名黃衣人物的咽喉。
僅存的一位仁兄怪喊著回身便跑,才奔出幾步,他又猛覺背脊一涼,目光瞥處,赫然發現自家胸口之前,已透出了一截劍刃。
敖楚戈手腕一振,將那名透心穿胸的仁兄推出幾尺之外,“無雙劍“嗆”聲並攏還了鞘。這時,李映霞手持兵刃,奔了近來。
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敖楚戈道:“再往裡闖。”
李映霞驚怖地道:“老天,你出手好快!”
沒有多說,敖楚戈拉著李映霞又往裡奔,他們才又轉了一道彎,已經看見通道底層的石壁,以及那倒數第二扇鐵門了。
只聽得清脆的“卡嚓”一響,前面丈多遠的石板地面突然移開,同時,掠起了五條人影來。
立時止步,敖楚戈護衛於李映霞身前。
自地底機關躍出來的五個人,一位方面大耳,臉白無須,看模樣十分富態,另一個而濃眉大眼,懸膽鼻,卻偏偏生了張歪嘴,第三個腦袋奇大,滿頭稀疏黃發,第四個身材瘦長,面容冷削寡毒,只有一只獨臂,第五個年紀最輕,生像也蠻俊秀,只有一只眼帶點斜,膚色也白得太過,有些泛青了。
五個人前三後二,剛好堵住了敖楚戈與李映霞的去路。
這時,通道的四周,隱約聽得“匡”“匡”的鑼聲和“當當”的鍾響,以及人聲叱喝,和步履嘈雜……但在這一段通道中,卻相當平靜,近乎死寂,近乎僵持的平靜。
雙方互以敵意的眼光注視了一陣,那方面大耳的人物首先開了口:“我是‘八莫礁”十一邪’的老四,‘粉面邪’胡浩,閣下何人?”敖楚戈一笑道:“且待我一一拜識過幾位名號之後,再報上我這不壓眾的萬兒吧!”
冷冷一笑,那位歪嘴仁兄說話不關風地道:“你聽著,‘十一邪’老五‘刺膽邪’鮑偉!”大腦袋,黃頭發的那位粗暴地道:“我是老六‘鐵錘邪’陳沖。”
獨臂漢子冷冷地道:“老八‘單手邪’孫傑。”
年輕的那個懶洋洋地道:“‘青皮邪’趙三賢,敬陪末座的第十一個。”
“粉面邪”胡浩慢慢地道:“現在,你是誰?”敖楚戈聳聳肩道:“幸會,真是幸會了。名震江湖的‘十一邪’,我眼前居然見了其中的五邪,除了‘猴邪’袁立不復再見之外,還有五邪,約莫也快到啦!”
對面五個人互覷一眼,胡浩沉狠地道:“你到底是哪來的橫貨?剛才說袁老七不復再見,是什麼意思?”敖楚戈正待開口,後面,迅速傳來一陣急促又雜杏的腳步聲響,他以眼角余光略一瞥視,又有十來二十條大漢,如風般地奔了過來;那十多近二十名大漢的為首者,赫然便是一人左眼罩著黑皮眼罩,滿臉橫肉,長了一大把絡腮胡子的凶惡角色。
獨眼者剛一察覺到前面被陰的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時站住腳步,向後揮手,於是,跟隨他前來的一群人,便迅速的散開,密密地把守住了退路。
敖楚戈眼球子一轉,笑吟吟地道:“這可真應了一句俗話啦!前有虎,後有狼,插翅也難飛了。”
獨眼者惡狠狠地盯著敖楚戈,粗暴地大喝:“老四,堵住這一對狗男女!老七已經被害,八成便是這一對男女下的毒手。”
“粉面邪”胡浩神色一震,嗔目厲叱:“好狠毒的東西,難怪你方才說不再見猴七,原來猴七業已被你暗害!不管你是誰?今天也要拿你這對狗男女的性命為我兄弟墊底。”
擺擺手,敖楚戈笑道:“稍安毋燥!好朋友,我人在這裡,等於一腳踏上了賊船,我們不妨先把話說清楚再做了斷,逃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急什麼?”胡浩咬牙切齒地道:“你瞎了眼,迷了心,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潛至我‘八莫礁’上來殺人殘命。你准備著吧!我們會一點一點地零剮了你,還有這個賤人。”
“單手邪”孫傑也陰寒地道:“不要慌,四哥,我們慢慢的來,細細的磨。正如他所說的一樣——逃不了他,也跑不了我們。彼此全不須著急……”“鐵錘邪”陳沖暴房地道:“先叫他說完了話,然後,我們便剝下這兩張人皮來,硝上鋪床用。”
敖楚戈嘴角裡“嘖”了幾聲道:“好家伙,你這個狗娘養的‘鐵錘邪’可真歹毒得緊吶!”
後面,那獨眼者大吼:“先拿下再拷問。”
敖楚戈哈哈地笑道:“看你這付尊榮,便不是‘獨眼邪’保玉也是‘獨眼邪’保玉了。姓保的,別著急發威,我可是和你們打交道來的!”“青皮邪”趙三賢與“粉面邪”胡浩,正待伺機行動,“獨眼邪”保玉卻突然向他們搖了搖頭,對著敖楚戈火辣辣地道:“你是誰?來此與我又有什麼交道可打?”指了指身邊又是緊張,又是惶急的李映霞一下,敖楚戈道:“這個小姐,標致吧?”保玉的獨眼如焰,死死地盯著李映霞,一邊厲聲地道:“什麼意思?”敖楚戈一本正經地道:“什麼意思?這倒怪啦!姓保的,你是只專愛嗅腥的老貓,她可是條又鮮又嫩的小魚,你是頭色狼,這是位美女,我送她來此與你打交道,你說還會有什麼意思呢?”保玉在美味當前,垂涎欲滴。
怔了怔,疑惑地道:“你是講,你是送這小妮子到此獻給我的?”敖楚戈搖搖頭道:“不是‘獻’,是‘交換’,有條件。”
保玉粗聲問:“交換誰?”
敖楚戈一笑:“李嚴良。”
橫肉滿臉顫動,保玉終於狂聲大笑起來:“好他娘的一個活雜碎,這妮子莫非就是李嚴良的閨女——‘玉妃’李映霞?”敖楚戈道:“不錯,正是她!”
保王的獨眼閃射著炙熱又貪婪的光芒,他像要吃人似地緊緊盯在李映霞那張校好的面龐上,又從李映霞的面龐移向她的胸脯,她的纖腰,她的雙腿……“骨”一聲咽下了一口唾液,喃喃地道:“好,好,果然名不虛傳,艷如天人!玉紀’,真不愧稱為‘玉妃’:比起‘白石溝’春怡的那個臭婊子來,簡直相距萬千裡,不可同日而語了,呵……”以一個青樓女子與李映霞相比,不禁令李映霞覺得受到莫大的侮辱,她立時起了一股至極的憤怒,粉面如霜,鳳眼圓瞪,甚至連唇角都抑止不住地顫動起來*
暗裡碰了李映霞一下,敖楚戈的笑聲更誇張了:“的確不一樣,昭?”“獨眼邪”臉色一沉,大喝道:“你又為了什麼自告奮勇地送她來此?”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則麼,這丫頭孝心感人,這個年頭肯犧牲自己而全孝思的孩子是不多了。她以如此麗質,來湊合閣下此等的粗陋莽漢,亦不可謂不是犧牲。我受到了感動。
所以答允護送。第二麼……無非是想討幾文賞錢,巴結—下‘八莫礁”十一邪’的諸位好漢們,也為自家將來留個出路嗎……”“獨眼邪”保玉重重道:“還有第三沒有?”敖楚戈點點頭,平靜地道:“有,那第三麼,就是希望做個見證……”保玉粗聲說道:“什麼見證?”敖楚戈道:“好叫你們遵守交換的諾言一—李映霞既已來了,你們就應該釋放她的老爹。”
保玉桀桀怪笑道:“這一樁.是三爺和她的事,且待睡過之後再做定奪——現在,該輪到我同你之間的公案了。我問你,你是如何到‘八莫礁’?文如何潛行進來的?’’“很簡單,溜進來的。我們自備有船,熟悉此間水道,再加上我們都是有點功夫,因此,要摸進此間來,並不是一樁太難的事。”
保玉獨眼中凶芒暴射,猙獰地道:“你原可光明正大的送她進來,但卻如此鬼祟.恐怕你除了方才所言的三項因由之外,另外尚別有所圖吧?”敖楚戈安詳地道:“我還別有何所圖?”保玉憤怒地道:“我七弟袁立是否被你所殺?”敖楚是道:“卻不能怪我。是姓袁的不問青紅皂白,冒冒失失先行動手。我一再忍讓,他卻節節相迫,我為了自衛,不得不奮起抵抗,所謂刀槍無眼,撞著了他,這又有什麼辦法!”保玉滿臉的橫肉扯緊,嗔目大喝:“放你娘的狗臭屁!完全一派胡言,滿口扯蛋。就算我七弟逼你。那十余名守衛孩兒,也是‘節節相迫’於你麼?你卻殺得他們半條性命不存,再說,我們‘地宮’門口的守衛,又到了那裡去了?只怕也是你的傑作吧?”敖楚戈忽然聳聳肩道:“好罷,好罷,我們彼此再不用嚇來詐去的了。我只問你,李姑娘已送上門來,她的老爹你們到底放是不放?就這一句話!”
額間浮起了幾條蚯蚓似的青筋,保玉的獨目通赤。聲如裂帛:“先把她送過來,再談李嚴良的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行,以貨易貨,一手交,一手接,雙方都不擔心事。”
保玉大吼:“我要先收下李嚴良的女兒——你不相信我?”嘿嘿——笑,敖楚戈道:“姓保的,就憑你老兄這狼藉的名聲,臭不可聞的尊譽,你又叫我怎麼個相信你法?大家干脆點,我把干嬌百媚的俏佳人送進了你的虎口,你將她老爹交到我手裡,誰也不占誰的便宜……”保玉惡毒地道:“事到如今,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要怎麼做,已經由不得你了。把‘玉妃’交出來,我或許考慮將李嚴良與你做個比較公允的處置。”
敖楚戈道:“保玉,你把我當三歲的孩子哄啦!我不須麻煩閣下如何‘公允’的來‘處置’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現在,你要不要履約?”濃黑的粗眉—吊,保玉凶狠地道:“好雜種,你還以為你走得掉?”豁然大笑,敖楚戈道:“娘的,這是什麼話?你簡直是在發熊使賴了嘛!姓保的,看樣子,你是想要照單全收,來個有進無出了嘛?”保玉道:“正是。”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幸好我也一直沒打算把李姑娘送進虎口!”
保玉大叫:“我早就知道你別有用心,完全是找碴架梁來的。老實說,不論你今天來此所為何事,我們也斷不會放你出去!”
微微頓首,敖楚戈道:“很好,我原本也沒想到‘一路順風’的離去,我業已打算殺開一條血路了。”
保玉氣湧如山地道:“你在做夢——我告訴你,你將會貼切地體驗到死亡的滋味,明白‘十一邪’的手段,我們會一寸一寸地,一絲一絲地零割碎剮了你,到時候,你要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
敖楚戈神靜氣閒地道:“看看你對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熊樣子,就憑了你這粗漢莽夫,居然也妄想染指人家這麼一朵鮮花?乖乖,你不但令我作嘔,更使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保玉,你只配和懷春的老母狗搭配!”
哇哇怪叫,保玉幾乎氣炸了肺:“兄弟們,給我活殺生宰了他……”“青皮邪”趙三賢的動作,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只在保玉那一聲叱喝的余言猶顫裡,他的“百刀盾”已經輪旋一樣快砸向敖楚戈的背後,“百刀盾”是一面厚有三寸的斗大盾形牛皮圓盤,盾面及周沿,布滿了寸許長的鋒利夾刀,寒芒閃爍,霸道無比,只要稍微被沾上了—下,便像被刀輪切上,那等滋味,不想亦自可知。
趙三賢的出手非常快,他淬然發難,聲勢之凌厲更不待言——驚叫一聲,李映霞的“青鋒”急起橫架,欲代替敖楚戈擋這一記。但是劍鋒卻空截向虛,人家的“百刀盾”早已一閃越過。
敖楚戈這時好像已然察覺出來似地微微仰身,他那根又做劍鞘,又當棒使的鋼棒子,貼臉暴翻,就有那麼准法,“蓬”的一聲撞上了趙三賢的”百刀盾”,力量之猛,更將那位“青皮邪”一家伙震退了五步。
眼前的冷電閃眩,保玉那付奇形怪狀的“萬字奪”已經當頭遞到。
敖楚戈之所以沒有乘勝追擊趙三賢,就斷定了保玉會來這一手,所以,這時他宛如早就等在那裡—樣,鋼棒子筆直戳向保玉的小腹。
“猴”的一聲驚叫,保玉分奪急退,破口大罵:“好個奸刁畜牲……”敖楚戈身形旋回,三十七棒繞舞翻飛,立時又迫退了撲過來的“鐵錘邪”陳沖與“刺膽邪”鮑偉,他動作如電,往前暴進,又是狂風驟雨也似地九十九棒,硬將再行沖近的保玉以及另一位馬臉蒜頭鼻的人物,同時攻得往後連躲。
甬道的寬度不夠,因此,人多並不是一定占便宜的事。空間只有這麼大,能接觸的正面也就有限,“十一邪”的伙計們拼死力攻,卻收不到什麼效果。
雙方的廝殺幾乎成為膠著狀態——敖楚戈前後狠搏,這邊退,那邊就撲了過來,他攻向了那邊,這邊又往上沖。固然“十—邪”力戰無功,同樣的,敖楚戈也因地形的局促而頗受限制。
李映霞便跟著敖楚戈進進退退,兩頭奔戰,她苦於本身修為不高,在這腹背受敵,干變萬化的凌厲火拼裡,幾乎沒有插手的余地。
“十一邪”中的十一個人;除了一個七邪袁立早已斃命之外,其余的十邪裡到達現場的便有七人之多,但是,他們聚七人之力,卻也奈何不了敖楚戈。這不僅使他們極度驚愕,猶更加極度的惱恨,更覺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始至今,他們居然還不知道來人的根底,甚至連姓名也都沒有弄清。
一面狠拼,保玉一面嘶啞地吼叫:“兀那狗操的野種,有本事外面去決個後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騰躍閃擊中,氣勢如虹地道:“就在這裡也一樣。姓保的,你還怕戰地風水差了?”“青皮邪”趙三賢淬進猝退,“百刀盾”流滾擊旋地道:“你狂的哪門子?誰要把這身子骨頭埋進來,還不敢說呢?”一百棒蓬散四飛,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趙青皮,穩著點,說不准你就是第一個!”
“粉面邪”胡浩貼壁急進,暴然回身,那對又尖又利的牛耳刀往上一翻插落,直罩敖楚戈的後背。
敖楚戈的鋼棒,正好砸開了“鐵錘邪”陳沖的那兩個“南瓜錘”,在火星四濺裡,眼看還在那邊晃映著的棒影,卻突然不可思議的倒射而回,“鏗鏘”撞響,幾乎把偷襲中的胡浩連人帶刀的震了個大馬爬。
背脊撞在石壁上,胡浩一個“撲地滾”翻了出去,他毗牙咧嘴,呼吸急促,一張白臉,痛得差點就變成醬紫色的了。
敖楚戈大笑道:“胡老四,得罪,得罪。”
“刺膽邪”鮑偉的兩只亮晶晶的“峨媚刺”,就在這一眨眼間。映起了兩溜冷電,快得無言喻地飛刺向敖楚戈的下盤,同時。“青皮邪”趙三賢已凌空而起,腳前頭後的“呼”聲刺到。
鋼棒子突然抖成了千百條縱橫交織的線條,就像虛無中突冗出現的一面羅網,那麼嚴密又力道萬鉤地封罩過去……鮑偉和趙三賢破口咒罵,雙雙猛往後退。這時,那位馬臉蒜頭鼻的仁兄,卻自另一邊貼地閃進,那一柄“掃刀”寒森森地斜削敖楚戈的雙腳。
敖楚戈以鋼棒組成的網面尚未撤除,背後鋒刀破空之聲又急速傳了過來,他雙腳微彈,離地兩寸——只有兩寸,那柄“掃刀”的薄利刀片已“削”聲飛過,當那位馬臉人物揮轉的臂膀尚不及抽回的剎那,冷芒一閃,他的右臂已齊肩拋起一一仍然緊握著他的“掃刀”,血淋淋的飛向了穹頂。
“嗷……”
嗥號著,馬臉朋友的一張馬臉,頓時扭成了扁的,他打著旋轉,噴灑著腥紅的鮮血,一頭撞向了石壁,又重重往後仰摔了過來。
赤了眼的“青皮邪”趙三賢奮起沖撲,“百萬盾”飛洩流旋,悍不可當,敖楚戈九十棒“呼轟”迎上,棒影交輝裡,一抹寒電自另一個極其怪誕的角度,斜斜激射,宛如貫日之虹。
“吭”的—聲,.趙三賢一個凌空跟斗倒翻回去,肩頭血流如注。
保玉歪曲著臉,瀝血般大吼:“你又殺了溫老十二……”一面吼,一面旋風似地往前撲,“萬字奪”狠攻快舞,在一圈又一圈流燦呼嘯的光華銳勁之中,恨不能將敖楚戈絞為干百段。
鋼棒子破空直入,有如—柱擎天——“當”的一聲,便那麼准又那麼重的震退了保玉。而背後,“單手邪”孫傑飛快閃至,套在獨手上的“鐵刺蝟”猛向敖楚戈的天靈上揮落。
“無雙劍”窄而薄的鋒刀,“掙”聲斜指向天,劍身晶瑩森寒,光芒盈盈閃眨,有如一泓流動生輝的凜冽秋水——而這泓秋水卻是凝結的。
“鐵刺猖”尚未夠上部位,孫傑已被迫得急速翻身拋腕,匆忙躍退。“青皮邪”趙三賢目毗欲裂,又待輪上進襲,而那柄斜斜指天的“無雙劍”,卻輕輕一響,“霍”的分又張開,像極了—只鉗剪。
於是—一—
激烈的拼戰突然靜寂下來,每一雙(或一只)眼睛,都驚恐又怔窒地注視著這柄兩刀合一的利劍,這柄雙鋒合一的劍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使用此劍的人。
甫道裡,像是—下子成為墳墓了,那等火辣的搏斗聲只是一剎間便被凍結,宛苦燃燒中的火焰兜頭被一桶冷水澆熄了一樣——連縷青煙也沒有冒。
干澀地咽了口唾液。保玉吶吶地開了口:“你……你是姓敖?”敖楚戈靜靜地道:“我是姓敖,”獨眼中閃過一抹痙攣,保玉十分吃力地道:“敖楚戈?”笑笑,敖楚戈道、“不錯,敖楚戈。”
分堵在甬道兩側的“十一邪”以及他們的一干手下,這時全都變了顏色!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這位“毒尊”,會過這位“一笑見煞”,但是,都也深深地久仰過他的大號,聽聞過他那“毒”是毒到何等地步、“煞”是煞到了什麼程度:敖楚戈的心黑手辣,早就在江湖上掛起了金字招牌了。
保玉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喉嚨發干地道:“呃!姓敖的,你怎麼會跑到這‘八莫礁’來——這件事,和你從哪裡扯也扯不上關系……”敖楚戈淡漠地道:“現在已經扯上關系了。怎麼址上的你不必問,我也懶得說,我來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接李嚴良回去、當然。李姑娘也不能留下,行不行?你們先琢磨著看吧!”
保玉滿頭大汗地囁嚅著道:“姓敖的,你也一定曉得我與李嚴良的那段過節——他不是個好玩意,壞透了的爛胚子。你又何苦硬要替他出這個頭?”放楚戈閒閒地道:“我不是替姓李的出頭、我討厭他就如同討厭你“樣。我之所以如此實力的原因,喂,是為了他的女兒。保玉,這位‘玉妃’李姑娘,你覺得怎麼樣?”呆了呆,保玉吶吶地道:“很標致。”
點點頭,敖楚戈笑道:“你想想,為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姑娘出力效命,豈非一大樂事?女為悅己者容,而‘士’呢?當然就得有為知己者死的這份雄心,對不對?”保玉忽道:“原來你是應這賤人的要求而來的!”
敖楚戈臉色一沉,道:“不要隨意污蔑人家這麼一位冰清玉潔的好姑娘!你憑什麼指人家是‘賤人’?要說是有人犯‘賤’,恐怕就只有閣下你才是。”
獨目暴睜,保玉提高了噪音:“姓敖的,你有點名氣是不錯,但可也得琢磨地方來擺你的威風。跑來‘八莫礁’發熊,你未免找錯了碼頭,我們‘十一邪’可是吃你這一套的?”敖楚戈一笑道:“說得好,說得有種1而我敖楚戈也一樣的不吃你們這一套,所以我來了!而且也和列位對過幾仗,到目前為止,顯然你們的‘一套’沒能罩得住我。”
保玉大喝道:“你不用賣狂,姓敖的!今天,不論你是什麼三頭六臂,者子也會叫你來得去不得,這‘八莫礁’就是你把老命擱上的地方。“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可真要看看,就憑列位這幾下子空心把式、草包拳腳,如何個把我這條老命擱下法?”保玉猙獰地道:“你等著看!姓敖的,看看我們能不能將你擺成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能不能將你活割分剮了?你他娘的,‘八莫礁’四邊都是海,老子叫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脫!”
說著,他又一指站在敖楚戈身旁的李映霞,邪惡地道:“還有你,小婊子!待我們收拾過你那姘頭敖楚戈之後,老子們再輪流收拾你,更叫你那狗熊老爹在旁邊看著!”
全身不禁簌簌輕抖、李映霞的面孔上是一片白、一片青。
她氣極了,恨極了,羞極了,以致連那憤怒的回答也在哆嚷:“不要臉……的下浪流畜牲……你們簡直無恥……沒有人格……你們全是一群卑陋齷齪,無心無肝的豬狗……天雷怎不劈死你們……”敖楚戈冷冷一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保玉,保你娘的玉!你不照鏡子沒關系,自己撤泡尿看看你那付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說過,你只配去找條老癩皮母狗。”
保玉滿臉的橫肉繃緊,嗔目大吼:“敖楚戈,我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聳聳肩,敖楚戈瞇著眼道:“獨眼龍別吆喝,你哪裡風冷哪裡去,不服氣,你們就並肩子再—起上,看看我姓敖的,能否活殺你們遍地死人,一汪血潭。”
那邊,“青皮邪”趙三賢切齒叫:“三哥,我們豁上了。”
敖楚戈嘿嘿笑道:“我這邊恭候著呢!各位……”在保玉與他的十數名手下後面,突然傳來一朗潤清雅的聲音說道:“果然有幾分狂態,敖楚戈。”
保玉他們一聽到說話的聲音,立時紛紛讓開,肅立躬身,空出中間一條路來。南道那頭,四個人施施然走近,當先之人,玉面劍眉,唇紅齒白,星目閃閃如電,青衫招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氣度。
敖楚戈注視著這位公子哥兒似的瀟灑人物,那人,在一個外行,或者不知情的人眼中,最多會認為只是個王侯子弟,或者富戶少爺而已,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以一種極端謹慎又極端戒備的神情注視著那人,並且,在不自覺之中,他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在他身邊的李映霞,也不覺感染到他的情緒,無形中像是受到什麼禁制一樣,全身都開始不自在起來。非但不自在,更有那麼股子惶惶不安,宛如大難臨頭似的壓窒反應……。
當然,敖楚戈知道來人是誰了——“玉面瘟神”單宇!而李映霞也可以猜測得到那人就是單字!她從來沒有看過敖楚戈像此刻的這般慎重過,也從來沒有見他有過如此近乎緊張過,天不怕,地不怕的敖楚戈現在都有了。
李映霞於是明白,敖楚戈也會緊張,也會正視某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一貫的嘻笑怒罵,放蕩不羈,只因為還不到應該嚴肅的時候。
在敖楚戈凝神望著單宇的當兒,李映霞也非常仔細地端詳著他,單宇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十分靈秀,好像經過一位高明的塑匠異常小心的琢磨,又相當謹慎地安排過位置—樣,哪兒也不能粗一點,不能細一點,不能長一點,不能短一點.湊合得恰到好處。
單宇的膚色很白,白得近乎嫩。皮膚很細,細得近乎嬌。眉梢唇角,流露的是一種安詳,平和,又充滿儒雅的氣質,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書生,也像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公子,有點兒俏,有點兒傲,但卻神采飛揚。
不管怎麼說,你也找不出那種形跡來——那種傳聞中,狠毒,暴戾,邪惡又嗜殺如狂的痕跡來。他的這付模樣,簡直不敢令人相信他也會粗野的擊技之術,更逞論相信他是此道中的劊子手了。
現在,單宇的面孔上,展露著的是一抹溫柔平靜的微笑,很含蓄,很雍容。你走到距離敖楚戈大約七步之前,瀟瀟灑灑地站住了。
目光澄澈地望著敖楚戈,又更加柔和地轉向李映霞的面龐上,然後,他淡淡地一瞥地下的屍體,非常安詳地說道:“黑刀邪’溫駭死了,‘十一邪’又走了一位了。”
一側,保五踏上半步,低促地道:“單公子,溫老十是被姓敖的下的毒手……”一笑,單宇道:“我會用我的眼睛看,以我的頭腦去判斷。”
碰了一鼻子的灰,保玉唯唯諾諾地道:“是,單公子。”
單宇—拂衣袖,溫和地道:“敖楚戈,我們可算是神交,對你,我確實久仰大名了。”
敖楚戈笑笑,道:“彼此。”
單宇輕輕地道:“你來這裡,又帶著李嚴良的女兒,可是用這位姑娘交換李嚴良的?”敖楚戈道:“不是。”
忽然笑了,單字道:“你很誠實。敖楚戈,我也知道你不是,否則,你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交換’。”
敖楚戈道:“用何種方式交換並不重要。”
不待他說完,單宇已接著道:“是的,重要的是某種人會不會做某類的事——敖楚戈,你一向狂傲,目高於頂,見得多了,經的多了,而且跟斗栽得少,便養成了你那種浪蕩不拘,遇事輕佻的性格。但是,你卻也有那麼點憐香惜玉的心,那麼點行俠仗義的血性,呢!”
敖楚戈笑了:“你倒相當了解我!”
點了點頭,單宇說道:“不錯,我天生就擅長於分析別人,尤其是分析足可與我相抗衡的強者。”
敖楚戈道:“承譽了。”
單宇一笑:“不客氣。”
他仿佛整理了一下他出言的程序,然後,又安詳地道:“打從我知道你來,而且帶著李嚴良的女兒來,我就判斷你不是用這女子來交換李嚴良的,因為你決不是此類的人。你並不喜歡‘交換’,在你認為,此類‘交換’,不啻是屈服,是讓步,甚至是羞辱,而你,從不可能屈服,從不可能讓步,更不可能接受羞辱一一尤其是在一位如花少女的淚及哀懇中,這將更激發了你的英雄感,是麼?”敖楚戈道:“對極了。”
單宇安閒地道:“你是這樣的人。”
敖楚戈笑道:“你看得也夠清楚。”
單宇非常坦率地道:“敖楚戈,我也是個武林中小有份量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夠襯得起這個‘份量’,便因為我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卻一直活到現在,而且,活得很好,這就不得不歸功於我善於知人了。”
敖楚戈道:“說得對,你的確不是個好纏的角色。”
單宇靜靜地道:“同樣的,我明白你也如是。”
敖楚戈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我曉得‘十一邪’對你唯命是從,你的意思,亦即是他們的玉旨,你想怎做,就會是他們一體的做法了。”
入鬢的雙眉微挑,單宇道:“你說,我會怎麼做呢?”敖楚戈慢吞吞地道:“我想,你是不會善了的啦!”
單宇笑道:“我沒有法子善了。”
他目光四巡,掃過那些對他流露著一臉敬畏表情的“十一邪”及其手下們,他清雅地道:“‘十一邪’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掙得了他們的名與地位聲譽,說起來亦非泛泛之輩了。但是,他們卻不會忘記在十年以還的這一段漫長光陰裡,我幫過他們多少忙,在他們多少次瀕臨危傾的險境裡,由我一力支撐起來,所以,他們很尊重我,甚至唯我馬首是瞻,甘為我用。他們既然對我這樣馴從,我又怎能不關照他們,他們既是我的人,我就該站在他們的立場,替他們打算。”
望著敖楚戈,他又道:“雖然,我很清楚這將十分吃力,因為他們此次所遇到的敵手,不是平常的對手,而是你——鼎鼎大名的‘一笑見煞’。”
敖楚戈聳聳肩道:“也不要太抬舉我,單宇。‘十一邪’有你撐腰,我老實說,他們的希望就要比原來大得多。否則,我不認為他們能攔得住我。”
一直站在單宇身邊沒有開口的那個人,是個中等身材,胖都都,福泰泰,圓臉圓大鼻子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付“和氣生財”的模樣,這時,他先打了個哈哈,笑瞇瞇地道:“敖老弟,你的口氣也未免稍嫌狂了一點。不錯,有單公子替我們撐腰,我們的勝算是要大得多,但,何庸公子出手?光憑我哥兒幾個,莫不成還侍候不了你?”打量著這“和氣生財”的人物,敖楚戈道:“看樣子,你就是‘十一邪’的首腦‘蠍心邪’莊弘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錯,莊某人就是我。”
敖楚戈道:“既然你是這麼樣有自信,何妨又要麻煩你們的單大公子,只由你‘十一邪’的人上來湊合湊合?雖然‘十一邪’業已去掉兩個,卻仍存九位,以九敵一,在人數上依然占著優勢吶!”
提到他拜把兄弟的死亡,尤其是從一個造成他們死亡的仇敵口中說出來,莊弘卻無動於衷,像是人家正在訴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又絕對陌生的事與物一樣,他笑口常開地道:“你認為應付得了?”敖楚戈道:“總要試試。”
莊弘轉問單宇:“公子意下如何?”
單字深沉道:“隨你。”
莊弘毫不考慮地道:“我想,我們可以分個高低。”
舔舔唇,敖楚戈道:“單宇,你真會作壁上觀?”展顏一笑,單字道:“何須對我顧慮?”敖楚戈道:“話不是這樣說,如果你要插手,我便會做你插手的打算,反之亦然。對付‘十一邪’和‘十一邪’加上你,這個份量可大不一樣。”
有些傲倨的笑了,單字道:“承你高看了。敖楚戈,我不插手便是。其實,我運氣不好,偏偏這一次來會碰上這件事,又碰上你,否則,換個場面,換個地方,說不定我們會煮酒論文。”
敖楚戈意味深長地道:“運氣不好的是我,我早知道你與‘十一邪’的交情,未來之前,巴望你不會在;而你卻碰巧到了這裡。但幸虧你答應不插手了,可是?”單宇道:“當然,我不插手。”
敖楚戈道:“我現在有種感覺——如釋重負。”
單宇道:“你太客氣。”
莊弘又皮笑內不動地道:“那麼,敖老弟,我們在哪裡擺上比較合適?此地,外頭,悉隨尊便。”
悄悄地,李映霞捏了捏敖楚戈的手掌。
敖楚戈可以體會她的意思,而敖楚本來也就要提的,他用套著黑皮護臂的手腕擦擦頰,表情是一片悠然自得,輕松愉快:“莊老大,我們總要搏個彩頭吧?”好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氣,莊弘笑道:“哦!我差點忘了。你干辛萬苦的‘英雄伴美’,為的也就是這個。我說,敖老弟,你心目中的彩頭大概早就想定了,李嚴良,是麼?”敖楚戈揄挪地道:“你真聰明。”
咧嘴一笑,莊弘道:“贏了,你自然將李嚴良帶走,但是,輸了呢?”望了李映霞一眼,敖楚戈道:“如果輸了,雙手奉上我身邊這位千嬌百媚的小佳人,另外,再綴上我自己——當然,我不如李姑娘吃香且能引起諸君的遐思綺念,但,至少諸君可以咬我幾口洩憤,甚至剝皮抽筋,怎麼樣?”莊弘打了個哈哈:“你倒挺有自信,好,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敖楚戈道:“考慮過了,決不後悔?”敖楚戈又接著道:“真的‘一言’就‘為定’嘍?”莊弘重疊的下巴一抬,道:“‘十一邪’自來言而有信。”
敖楚戈吃吃一笑:“眼前,我是非同意閣下這句話不可了。”
莊弘似笑非笑地道:“你可得記住,我們是以九對一呢!”
敖楚戈道:“忘不了,而且我一向落單——我很明白,不論約定與否,也不論是怎個打法,諸君也都會一湧而上,以九對一的,昭?”沒有正面回答,莊弘瞇著眼道:“地方?”敖楚戈胸有成竹地道:“外面吧!”莊弘一伸手:“請。”
敖楚戈笑笑道:“強賓不壓主,列位先請。”
於是,以單宇、莊弘為首,率領著他們的一干手下往外走去,敖楚戈、李映霞在中間,後跟著‘粉面邪”胡浩等幾個人,近似夾持的離開了這條悶氣的甫道。
一邊往上走,李映霞邊走極輕極輕地道:“你怎麼答應他們到外面去打?他們人多,地方寬了,攻擊面也會大了,他們可以調集所有能上場的人,從四面八方向你進攻……”敖楚戈低沉地道:“凡事有利就有弊。到了外面,固然他們的攻擊范圍開闊得多,但我的運動空間也相對的增加,到時候要強行救人甚或突圍逃命,也比局處這地下甬道中來得方便,我同意他們九人一起動手,便也何妨大方一點,給他們—個適當動手的所在?如今他們心中必存幻想,以為勝算的希望很大,我期冀的也就是他們能產生這種的幻想,這樣一來,我們就更利於行事了。”
眼波流轉,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打得過‘十一邪’他們如今的九個人嗎?”笑笑,敖楚戈邊拾級登階,邊小聲地道:“如果打不過,我倆就正好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漲紅著臉蛋:“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種俏皮話!你甚至相信那單宇不會出手?”望了望前面悠閒邁步、輕搖摺扇的單宇背影,敖楚戈笑出了聲:“鬼才相信!”
業已到了石階頂上鐵門邊的莊弘,這時回過頭來,陰陽怪氣的一笑:“敖老弟倒是輕松愉快得很,這等關頭,猶自談笑風生,悠然怕然,想是胸有成竹,勝算在握了?”站在一邊的單宇也含蓄地笑道:“敖楚戈果然雍容自若,沉穩鎮定,有大將風。”
仰頭一笑,敖楚戈道:“我只是苦中作樂吧,哈……”莊弘看了單宇一眼,目光裡有著包含不住的憤恨與怨毒,但單宇微微搖頭。當莊弘又再望向敖楚戈的時候,神色業已恢復了先時的那種平靜與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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