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莫歎一笑,道:
「包老夫人,再好也還是沒抖掉阮某一根毛,沒得倒叫各位失望!」
巴高峰罵道:
「真他娘的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阮莫歎正要回罵,祈滄浪道:
「你把花氏姐妹怎樣了?」
雙手一攤,阮莫歎道:
「我又能把她們怎麼樣?二人攜手走他鄉,大概是去開創新生活了吧!」
包松老奸巨猾的遙望向遠處山坡,半晌,才高聲道:
「各位,既然有人要會一會包某夫妻二人,終歸是要見上一面,彼此既屬至交,還望一起做個見證,如何?」
沙青峰道:
「別說是見證,必要時大伙把力量扭結起來,娘的皮,只要有姓阮的,便有著化不完解不開的糾葛!」
沙青岳已高聲吩咐莊丁們,大伙抄傢伙準備廝殺!
阮莫歎豎起大拇指對包松道:
「呵,果然薑是老的辣,娘的皮,三言兩語就把人給套牢,等著為你所用,哈,真有你的!」
包松怒罵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錯,山坡那面準是早已殘廢的『閻王舅』,夏楚松老兒,是吧?」
包松老婆白鳳也冷哼道:
「如果有夏楚松,便一定會有丁玲玲,老年那段樑子他們是至死難忘了!」
阮莫歎冷哼道:
「二位,別在這裡窮磨菇了,到了那面,自然明白,又何需在此饒舌費話?」
大手一揮,沙青峰撩起他的長衫馬褂,吼道:
「走!過去瞧瞧這一對當年道上的惡魔,老子不信他們那等淒慘模樣,還會再能翻上天去!」
阮莫歎跟隨夏楚松學藝,實在說,他根本不清楚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因為他七歲便由「雁山一樵」曹老六托付給夏楚松,為什麼?夏楚松不說,他當然也不敢問,二十多年來,阮莫歎甚至連自己的身世也不清楚,但他哪裡會知道,連夏楚松夫妻二人也只能告訴他,除了找上「母夜叉」白鳳,這位當年道上的蕩檢逾閒而又風姿綽約的女人,明明即將嫁給師父,但卻在一夜之間調頭而去,她究竟為什麼如此?
還有,便是盤龍谷那一戰,道上死傷最為慘烈的一次,夏師伯夫妻便是在這一戰中成殘!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就要解開未了,因為,包松夫妻在躲了二十九年以後,仍然會被認出來,這種結果又豈非天意?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便躲不過」,早晚要解決,何需再掩藏?
現在——
雙方放開了面對現實,上一代的恩怨,加上阮莫歎這一陣子的攪和,新仇舊帳,似是到了一清的時候!
山坡邊,「閻王舅」夏楚松已洗過澡,揚州師父正自替他按摩著脊背,四肢少了三肢,這個人如果沒有堅強的生命力,只怕早已化為腐朽了!
帳篷內尚坐著丁玲玲,她似是對阮莫歎去了這麼久尚未回來,有些兒不耐煩的道:
「姓包的架子真大,竟是如此難請!」
夏楚松一笑,道:
「聽得莊子那面人聲鼎沸,不定孩子在那面玩命呢!」
丁玲玲沉聲道:
「石堅他們四個不是過去幫忙了嘛,怎的也不濟事?」
石堅是四聾子大漢之首,正自跟著阮莫歎往山坡這面走來……
「獨腳神醫」水悠悠踮起單足望向兩里遠的人群,笑道:
「好傢伙,來的可真不少,雙方合起來總有個六七十吧!」
阮莫歎八人尚未及到山坡前,熊大開已厲吼一聲騰身而起,半空中折腰下撲,扛著他的大板爺己攔阻在上山坡酌的小道上,擋住從「上柳莊」走過來的人群!
阮莫歎快步走近帳篷,笑對夏楚松道:
「大師伯,要說可也真的不巧,『上柳莊』上正要辦喜事拜花堂,經侄兒這麼一攪和,全完了!哈……」
冷冷的,夏楚松道: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好日子有的是,今日結不成改日再結,有什麼好吒唬的!」
丁玲玲道:
「孩子,姓包的可在莊上?」
阮莫歎伸手指向小道一端,笑道:
「伯母,該來的全到齊了,姓包的自然也在其中!」
夏楚松一揮手,道:
「上轎!」
話聲剛落,四個啞巴已分別把兩乘兜轎湊近帳篷,夏楚松單手觸地一彈,人已坐在軟兜內,丁玲玲由兩名少女扶持著坐上轎!
那面,米氏夫妻已把一套鍋碗收拾在箱中,隨著夏氏夫婦到了山坡前!
沙青峰第一個吃驚,因為若論年紀,夏楚松至少已是六旬之人,怎的一頭黑髮?而丁玲玲除了一頭華髮之外,面貌竟與當年差不多!
雙方這一對上面,阮莫歎緊緊守在夏楚松轎前,道:
「包師爺,你可以出來答話了!」
包松沉聲怒喝,道:
「小子,你是什麼東西,當著這麼多前輩面前,這裡那有你吒唬餘地!滾一邊去!」
阮莫歎嘿嘿笑道:
「姓包的,你別他嚷人五人六了,行吧?這節骨眼上你還要倚老賣老呀,我操!」
厲叱出自沙青峰之口,有如憑空響起一聲早雷:
「阮莫歎,你他媽的耍什麼嘴皮子!」
兜轎上面,夏楚松已冷哼,道:
「盤龍谷一戰,勝負雙方各自偃旗息鼓,跳樑小丑卻又在這幾年橫行於道上,而你……」他戟指著沙青峰又道:「當年只是個三流角色,如今竟還大膽的在老夫面前張牙舞爪,道上的規矩何在?尊祟老人的義風何存?」
仰天哈哈大笑,沙青峰道:
「姓夏的,你只不過長我十年,竟要沙某向你稱小,什麼玩意!」
夏楚鬆口角一牽,道:
「你大概以為老夫身殘,已無法制你,是吧?」
「母夜叉」白鳳灰髮抖動,雙肩一橫,冷哼道:
「夏楚松,你別在這裡賣老大,老娘不吃你這一套,你應該明白,當年我白鳳為何對你那風流過火的師弟下手以後絕裾而去的,老實說,曹老六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如果……」
阮莫歎伸手一攔,道:
「包夫人,你可否把話再說清楚些?」
包松叱道:
「滾一邊去,由得你來插嘴打岔!」
一笑,阮莫歎道:
「娘的老皮,便說故事吧,總也得要聽的人聽得懂吧?我操!」
「母夜叉」白鳳冷兮兮的咬咬牙,道:
「那年元月六,本來我是嫁定了曹老六,一切全都準備妥當,想不到曹老六騙了我,只一想起這段往事,我就心痛如絞,還虧得你們來追問!」
兜轎上,丁玲玲冷聲問:
「是非曲直,我師弟一直不開口,我們當然想由你這裡知道一切,即使你當年的名聲不佳,『江湖浪女』,又被稱做『母夜叉』,可我們還是希望由你口中說出當年那段樑子,你不會令我們失望吧!」
「母夜叉」白鳳的一對稜形大眼一厲,俏鼻子一緊,道:
「說給你們聽,也好叫你們慚愧而無地自容,當年的『雁山一樵』曹老六,他可真該死,他欺騙了我,奪去了我的幸福,卻花言巧語的要在六月六日迎我過門,不料就在六月初二日夜,我去趕辦嫁衣,無意間發覺曹老六的一項秘密,因為曹老六已經有了女人,而這個女人又為他生了一男一女,男的當時已六歲多,女的不過兩月!」她似是說得忘了身處何處,雙目炯炯的又道:「我白鳳豈是好欺的?就在當夜,我便以『軟筋縮肉散』放入他的酒中,卻要他痛苦中慢慢的死,我恨他,當時我就在他的哀號中,尚自咬下他面上一塊肉,我要叫天下負心漢知道,他們欺騙我的代價是昂貴的,是……」
白鳳的話未完,夏楚松已沉聲叫道:
「白鳳,與我師弟一起的女子是誰?她人呢?你該不會對這個可憐的女人下重手吧?」
仰天嘿嘿一陣狂笑……
阮莫歎已是背脊沁汗,目瞪口呆!
白鳳收住笑,道:
「那個女人?嘿……」
了玲玲急問道:
「那個女人呢?至少她帶著我們師弟的骨肉呀!白鳳,你快說,那個女人呢?」
磔磔怪笑起來,「母夜叉」白鳳道:
「你們很想知道,是吧?」
阮莫歎涎臉笑道:
「如果包老夫人知道,何妨快說出來?也許因為你的坦白說出,我們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干戈變玉帛,皆大歡喜,你看如何?」
冷笑笑,白鳳道:
「嗯,如果那晚上我早到一個時辰,姓曹的同那個女人生的兒子也休想逃出我手掌心,只可惜……」
兜轎上面,「閻王舅」夏楚松沉聲道:
「只可惜你沒有撞到那男孩子,但那個女娃兒呢?你把那個才生下幾天的女娃兒弄死了?」
白鳳怒叱,道:
「放屁,幾天大的孩子我會殺她?用得著嗎?」
阮莫歎有些迷惘,迷惘中帶著悲傷,自己的身世……
白鳳已厲喝道:
「夏楚松,當年盤龍谷大戰,道上龍頭老大『踏雪無痕』常谷青死了,『無憂婆婆』申艷紅被你一掌劈落斷崖下腦漿迸流而亡,我們這些趕往盤龍谷助拳的人,如今在此的只不過五七人,二十年彼此埋名隱姓,難道你們在自己成殘之後尚不放棄報仇的念頭,還想再一次的搏殺不成?」
夏楚松冷哼一聲,道:
「白鳳,你應該心中比誰都明白,盤龍谷一戰是個圈套,你們是去助姓常的老奸,而我們所接的血貼,卻是約鬥,換句話說是一次公平的比鬥但結果你們卻中途插手,我雖搏殺常谷青,但也中了他的『攝魂牌』,被打得五臟離位,而你們卻乘人之危的廢了老夫雙腿一臂,更將我妻丁玲玲廢去雙足,以為永除後患,這種行徑,試問各位要不要向你們討回公道?」
包松怒道:
「當時在場之人不下三十,真正向你們動手的又有幾人?你們總也該有所區分吧?」
丁玲玲冷叱道:
「包老賊,雙刀挑斷老娘一雙腿筋的就是你,你敢不承認?」
包松怒道:
「有什麼證明是老夫動的手?」
一聲尖笑,丁玲玲道:
「姓包的,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巧諸葛』了?當時你們多人圍殺我一人,就在我背上中了一錘的時候,故意摔倒在地,那時候你們以為我已將斷氣,九個魔頭轉而去攻殺我方人,你卻狠下心的揮刀斬向我的雙腿,口中尚且言道:『即算不死也是個廢人!』包大景,你的這句話我此生絕不會忘記,難道你真的不敢對一個殘廢之人承認有此說法?」
包大景仰天一聲笑,道:
「賤婢,原來你當時是裝死,怪不得後來沒人發現你夫妻二人屍體!」
嘿嘿一聲笑,夏楚松道:
「就因為我夫妻未死,才使你們這些跳樑小丑有一陣幾乎在道上絕跡,哈……閻王舅的名號果然令人膽寒!」
沙青峰沉聲道:
「娘的,當年的威風隨水流,如今說起來不值一個皮錢,嚇不哭三歲孩子,你有什麼好提的?」
一邊,巴高峰也冷冷道:
「了不起,他調教出個姓阮的潑皮來,奶奶的,還能不能經得起我們圍殺!」
巴高峰一直就想先收拾阮莫歎,那不僅是為五千兩銀子,而且也為協遠鏢局的那塊招牌!
冷冷一哼,夏楚松在兜轎上叱道:
「一群無知之輩,也好,今日且在這山坡前面,算一算往日的一筆爛帳!」
阮莫歎忙上前,道:
「大師伯,包老太夫人尚未說及我師父的女人是誰,而且那一雙兒女……」
丁玲玲在兜轎上皺眉,道:
「孩子,只怕夠你苦的了!」
那面沙青峰已沉聲道:
「姓夏的,放眼你所帶的這些人物,大部份定是一身傷殘,沙某以地主身份,主不壓客的還是聽你賜教,如何個了結往日梁子之事,全看你的了!」
哈哈一笑,兜轎上的夏楚松道:
「二十餘年來在道上走動,也不知你們這些群妖又學了些什麼了不不起的坑人絕藝,且由雙方各選一人做為開端,姓沙的,你以為如何?」
沙青峰冷笑道:
「既然你能劃下道,老子們這裡便照單接受,等一等就看是誰喊天吧!」
唇角一撇,夏楚松陰陰的一笑,道:
「想起當年盤龍谷大戰,我方雖盡出精銳,但人數上少了你們十倍之多,想起那種局面又不太光明的混戰方式,起始我便看不起,當然,至今尚耿耿於懷,老夫此說,是不想歷史重演,大家在比鬥上,除非對方認輸,否則任何人不得中途插手,各位以為如何?」
巴峰高吼道:
「老奸巨猾,自己的人少,敢情是怕了!」
巴高峰深知對方有個阮莫歎,這小子是個熊,不容易對付,是以有了意見!
不料沙青峰對包松道:
「老哥哥,充其量姓夏的獨靠姓阮的一人撐大局,其餘的人實不足慮,便接受他的挑戰,又有何妨?」
悍然的,包大景吼道:
「姓夏的,當年老子沒在盤龍谷趕盡殺絕,不想一念之仁種下今日之禍,但姓包的一樣不含糊,說吧,你他娘的敢上刀山,老子就敢下油鍋,水裡火裡,老命一條豁上了!」
夏楚松哼了一聲,道:
「我提的意見,十分單純,一如當年盤龍谷交戰前的意見是一樣的,只能一對一的拼,其結果不外兩種,鮮血與死亡,如今我們再度有緣碰上,不正是希望用這種手段來解決彼此之間的仇恨嗎?不過在行動上稍加有條不紊的加以整理罷了!」
沙青岳分握長短刀,橫肩叱道:
「別你娘的繞圈子打啞謎,姓夏的,你有什麼花樣不妨明擺出來,賣弄口舌何益?」
獰厲的一笑,夏楚松道:
「我提議的方法十分明顯,雙方無論派出何人,只能以此二人單挑獨殺,當然,他們不是點到為止的完事,而是至死方休!如何?」他一頓,又道:「雙方廝殺不論如何慘烈,任何一方絕不能中途插手橫攔,老夫如此提議,是為了當年盤龍谷之戰的延續,只有如此,也才能知道誰該是強者,誰才是狗熊!」
沙青峰望向阮莫歎,見阮莫歎面色凝重,沉吟著問一旁的包氏老夫妻二人,道:
「老哥哥,老嫂子,你們以為如何?」
包松低聲又問身後的巴高峰,道:
「巴總鏢頭,固縣瞞過你二十年,這次小女成親又蒙你前來致賀,前嫌盡除,厚誼未報,反倒拖你下水,包大景心實不安!」
一笑,巴高峰道:
「自從得知師爺就是當年的包『巧諸葛』,實在說,巴某甚感惶恐,只因盤龍谷一戰,弟兄們來自各方,許多都不認識,是以固縣二十年竟不識泰山,罪過,罪過!」
包大景道:
「今日一戰,雖說不願,卻也是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機,唯望總鏢頭大力鼎助!」
這等於繞了彎套牢巴高峰了!
然而,包松也未曾想到,即使他不用話套牢巴高峰,巴高峰也不會輕言退出,因為巴高峰也是個有心機的人,五千兩銀子他還未曾忘記呢!
包松已心胸開放的笑對沙青峰道:
「姓夏的提議也好,反正搞到最後免不了一場大混戰,贏的笑,輸的叫,誰倒霉誰就一敗塗地屍
沙青峰側面的「流星刀」祈滄浪道:
「莊主,再琢磨一下,其中會不會有詐?」
吁口氣,沙青峰低聲道:
「眼前局面顯而易見,他們一行大部殘廢之人,而我們又是以逸待勞,再說,他們也只有個姓阮的難纏,小心應付,我方還是勝算在握,真要打亂了,他娘的,大家便來他娘的一個亂刀斬,如果一對一地,至死方休,他們人少,絕難取巧走脫,硬碰硬,單對單,打到最後,自然我們一個個的把這些王八蛋全擺平!」
包松哈哈笑道:
「我也是同樣眼光,沙賢弟,我們迎接對方挑戰!」
一邊,沙青岳笑道:
「娘的老皮,凡事都有正反兩面,便取巧吧,也得靠運氣,想單挑,還不是有陰謀,怕我們以多吃少,以眾凌寡,圈上來毆!」
兜轎上面,夏楚松已沉聲道:
「你們接不接受夏某人的挑戰,別他媽的盡私底下嘀嘀咕咕個沒完沒了的!」
阮莫歎低聲對夏楚松道:
「大師伯,如果干到後來,對方不守信用的一擁而上,我們怎麼個迎戰,還望大師伯及早提示!」
哼了一聲,夏楚松道:
「別忘了,我的目的就是要他們不守信,二十年沉痛仇恨,我才能痛施殺手的討回帳!」
點點頭,阮莫歎道:
「便真的到那時候,我們就也只好擁上相迎了,江湖恩怨,武林紛爭,到頭來又有幾個是信守承諾的?能走到哪裡便算哪裡,反正,單打獨拚全是拚,混戰廝殺也是殺,沒有什麼大不同的地方,贏也好輸也罷,反正是免不了一場殺!干了!」
舉頭望向天,日頭已斜西,至少今日沙長春的討老婆這碼子事是免談了!
對面,只見—人面上包著白布,艷紅的鮮血透布,一手握著尺半長的牛角把手,大踏步走出來!
這青面壯大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在莊門口同阮莫歎拚鬥過的高望,他在被阮莫歎的「索命筆」點破面頰,碎了幾顆牙齒,回得莊上正碰見「妙華陀」尤大夫,經過尤大夫的包紮,他越想越氣,這才又怒不可遏的撲奔過來!
如今高望見山坡上阮莫歎自在的說著話,便立刻戟指阮莫歎破口大罵,道:
「姓阮的王八操,你給老子出來!」
一笑,阮莫歎搓著雙手緩緩的走下山道,道:
「小心濺上一身血,各位,讓出場子來吧!」
於是,兩邊人馬開始往後退讓,「上柳莊」的人物全向莊子方向退,夏楚松這面直往半坡上移,但從外觀上看來,隱隱的似是上柳莊的六十多人正形成個半包圍圈子,把山坡這面堵截住!
高望已向沙青峰抱拳,道:
「莊主,容屬下收拾姓阮的混蛋!」
關懷的,沙青峰道:
「剛才莊前一戰,高老弟台傷得不輕,正該多休息,這裡還是……」
高望已沉聲道:
「莊主,一點小傷只能算是拚殺的小過程,距離雙方勝負,尚差得還遠呢!」
不料高望邊說邊已往場中逼近,阮莫歎正要近上去,—邊,甘小猴呵呵笑道:
「大哥,殺雞怎用牛刀,由小弟侍候他上路便了!」
阮莫歎在幾次拚殺中,知道甘小猴一次比一次武功有進境,這時見他又要迎戰,一笑,道:
「成嗎,猴崽子?這是頭—陣,總得要討個好綵頭,別他娘的風頭未出洩了氣,沒得倒打擊士氣!」
尖嘴巴一笑,甘小猴道:
「大哥,好壞也是你的教導,甘小猴自當全力一搏!」
點點頭,阮莫歎道:
「娘的,有出息,那就看你的了!」他—頓,又道:「不過你可得留心,對方手上那玩意可透著古怪,硬砸硬擋傷的可是自己,千萬記住兩件事!」
甘小猴湊近阮莫歎,道:
「是哪兩件事?」
阮莫歎道:
「如果殺不過便盡量躲,另外,你可別忘了固縣還有個卓寡婦在等著你,哈……」
甘小猴一聲苦笑,道:
「大哥,你怎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候提那娘們多麼的擾亂軍心呀!」
對面,高望見下來的是甘小猴,不由沉聲罵道:
「去去去,你他媽的不是高爺對手,還是換姓阮的下來,奶奶的,你想當替死鬼呀?」
甘小猴冷笑連連的三節棍力挽一個棍花,道:
「便當替死鬼吧,娘的老皮,老子也要敲爛你半個肉頭!」
嘿嘿一笑,高望道:
「既然你想死,老子也不客氣的照單收,甘小猴,你出手吧,老子先讓你三招!」
雙目忿怒一瞪,甘小猴罵道:
「操,哪見你這等狂法的,讓老子三招,你媽的也不怕自己閃了狗舌頭——」
就在他的吼罵中,三節棍已其快無比的砸向敵人面門!
「好個猴崽子!」
高望的軟刀尚自卷在牛角把手上,猝不及防,猛然橫身連連閃晃,怒叱中,軟刀「嘩啦」抖開來,但見一天極光成束,遞上招,便見血光立現,甘小猴的雙臂已是鮮血進流,面上一條細血印……
三節棍烏光連閃,就在他的回身怒旋中,以狂風暴雨之勢,悍不畏縮的反擊敵人軟刀糾纏,敵人的軟刀,果然被他打得閃避不迭!
觀戰的雙方看得人人動容,兜轎上坐的夏楚松沉聲對面前的阮莫歎道:
「這小猴崽子是個可塑之材!」
阮莫歎笑道:
「大師伯,年頭不對了,在道上混了十年,小侄也就受到他們三人愛戴,別看派頭不足,可就是夠義氣,大師伯還沒看出來,他有替侄兒一死的決心!」
另一兜轎上,丁玲玲道:
「真擔心他應付不了敵人的軟刀!」
阮莫歎道:
「看吧,甘小猴有得拚的!」一窒,又接道:「猴崽子是我好兄弟,娘的,你看他幹得多有勁,怕只怕他打得暈了頭,真被敵人掃落腦袋!」
就在這時候,鬥場中傳來一聲怒叱,只見原被甘小猴追打的高望,竟驀的轉變了一種怪異之極的身法,他猛轉又旋,如銀鞭的軟刀,夾著「嘟嘟」震動聲,奇妙的閃進三節棍影中,立刻形成一種狂飆,勁急的成串相連的繞纏向甘小猴!
阮莫歎第一個沉聲叫起來!
「魔舞!」
於是……
就在甘小猴三節棍擋砸落空的一剎那間,高望的軟刀以無可比擬的快速劃過甘小猴的前胸,空中尚自一記側踢,狠狠的直往甘小猴肚皮踢去!
雙方接觸是迅速至極的,而變化更是迅速至極,甘小猴尖嘴緊閉,猴目精芒炯炯,他真的一些也不退讓,甚至也看不見他有退避的跡象,左臂奮力上頂,右手的三節棍已巧妙的轉握在左手,「冬」的猛往敵人頭側敲擊過去,下面的敵人一腳,他似是也認了!
甘小猴的輕換手法是旋異的,往往會欺騙過敵人耳目,以為他是在就近逃避!
此刻……
兩聲極為不同的聲音,一是「噗」與「咯」,另—是脆響「叭」,合而為一所產生的是兩股血雨的狂灑怒標,甘小猴挾著一片血雨,直往山坡這邊飛跌過來,等到石逵半空中一把將他抱住,甘小猴露齒一笑,道:
「水牛,哥們夠種吧!」
石逵雙目一緊未落出淚,見甘小猴滿身是血,宛似個快要斷氣的死猴子,胸前開了半尺長一道血口子,鮮血正汩汩往外流,雙目無神,肚皮上挨的一腳可真夠狠!
那面,地上倒著高望,高望的軟刀已被莊丁拾起,頭側有個血洞,人已昏死過去,沙青峰已大叫起來:
「快把高老弟抬進莊,找尤大夫要善加醫治!」
山坡前,石逵正抱著甘小猴,後面「獨腳神醫」水悠悠已走上前來,伸手往甘小猴口中塞了個紅丸,笑道:
「老夫手下沒死人,小子,你死不了的!」
這時阮莫歎走上來,道:
「猴崽子,你的應變能力更見成熟了,能同高望打個平手,你在道上的萬兒算是立定了!」
「大哥,你栽培!」
石逵把甘小猴放在坡上草地,「獨腳神醫」水悠悠已開始為甘小猴包紮傷口,手法之高明,甘小猴心中明白,應是神醫當之無愧!
阮莫歎走近甘小猴身邊,心疼的道:
「水叔,甘兄弟的傷……」
仰頭一笑,水悠悠道:
「死不了,大叔倒十分欣賞這小子有種,好樣的!」
兩個對搏的分別被雙方架走,山坡前面頓時再度呈現出緊張局面,這片山前似已化為修羅場的草坡上,業已形成了—片可怕的僵窒,空氣宛似凝凍,光度似在霉暗,就連人們的呼吸,也已是帶著那種腥膻的血沫子味兒了……
低聲「嗯」了一聲,阮莫歎道:
「大師伯,這麼一來,我們下場可否由小侄出陣?」
搖搖頭,夏楚松道:
「尚無必要,且看對面是什麼人物再加以決定!」
此刻……
沙青峰突然冷森森的道:
「這頭一仗誰也沒占誰的光,想要力拔頭籌,博個好彩,只怕你們必得先付一定的代價,姓夏的,我們等你們的叫陣了!」
阮莫歎哈哈一笑,道:
「沙大莊主,你應該心裡明白才對,剛才是我方下駟對你方之—上駟,所幸搏個平手,表面上看來各得一分,實則勝負彼此心中有數!」
沙青峰知道阮莫歎話中含義,高望是「上柳莊」上高手,而且在道上有其一定地位,竟然與甘小猴打個平手,面子上多少還是有些掛不住,但沙青峰還是有話可說。
冷冷一哼,沙青峰指著阮莫歎,道:
「王八蛋,人嘴兩張皮,說話有動移,你說我方以上駟對你們下駟,其實全屬放屁,莊門外你小子已因高望打得十分慘烈,你雖受些輕傷,但高望傷在臉上,他敷了藥又來挑戰,其疲憊在所難免,你們算維持個平手,有他娘的什麼好瞻仰的?」
阮莫歎沉聲道:
「別再強詞奪理的狡辯了,姓沙的,你們何人出戰,盡早比劃,盡早解決問題,誰耐煩聽你的囉嗦!」
沙青峰乾咳一聲回頭望,只見青面大漢手峙雙於緊握狼牙棒應聲走出來,他先朝沙青峰點頭為禮,然後又衝著一群自己方面人物抱拳,然後猛的旋身,站在中央戟指阮莫歎,罵道:
「滾出來,阮莫歎,老子專挑你這狗操的煞手!」
阮莫歎嘿的一笑,那邊,石逵已抗起大砍刀走出陣來,邊大叫道:
「他奶奶的,我二人接著打下去!在這麼多人面前干,那才叫過癮,小子,你出手吧!」
於峙見石逵又來攪和,大怒,罵道:
「混你媽的蛋,老子指名道姓找姓阮的,哪個要你這頭狗熊多事,滾,快叫姓阮的出陣!」
石逵也罵,道:
「去你娘的老蛋,也不撒泡屎照照自己是個什麼德性,他媽的,你配同我家大哥過招,操!」
一咬牙,於峙吼道:
「好、好,好得很,你既是活膩了,大爺要不成全你便叫對不起你早已上路的列祖列宗!」
人影閃晃,石逵已站在敵人面前兩丈地,他宏聲道:
「別窮吒唬了,姓于的,你的那點能耐我清楚,如果真要同我大哥比劃,你是注定要栽,委屈點,由石大爺陪你玩幾手吧!」
雙目已噴火,於峙厲叱中,有如早雷驟起,而隨著這聲叱喝,「呼」的一捧已掠向石逵頂門!
偏肩,側首,移步,三個動作化成一個,石逵的大砍刀便在一片「嘩咻」聲中猛斬敵人肩頭!
猝然凌空反彈,於峙一個倒栽,狼牙棒雙手使力空中拱托狂撩,生生側閃往人背上砸去,狼牙棒上面的三才尖錐便隨著「嗖」聲,激盪的猝閃而過!
石逵「吭」的一聲,左肩頭上已被掠走一塊皮肉,有一股黏嘰嘰的熱辣感,令石逵濃眉一皺!
落地,回彈,於峙已哈哈笑道:
「『大熊貓』,掉肉的滋味如何?」
石逵不善言詞,聞言罵道:
「不怎麼樣,兒!」
喝罵聲起,石逵的大砍刀已摟頭三十一刀從四面八方狂斬而上,每出一刀,必帶起激盪的氣旋,他一路刀光如雪的狂砍猛斬,凶悍的不管左肩上正自標血,一下子便把於峙的狼牙棒砍得坑坑凹凹的變了形!
於是—一
三十招已過兩個對砍對砸的人仍然虎吼連連,彼此之間絲毫不作讓步!
袁小七低聲對阮莫歎道:
「大哥,石逵真的玩命了!」
阮莫歎淡淡的道:
「本來就是玩命,這光景就看是誰狠過誰,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便此其時也!」
從外表上看,於峙仍挺著露出一副輕鬆,而石逵則越殺越厲烈,彷彿他有用不盡耗不完的精力般刀光一點也不見稍頓!
雙方的人沒有誰面上露出樂觀,因為大家都在等候著結局,那個十分淒慘的結局,血肉紛飛的結局!
又是二十回合,「上柳莊」的人叢中似已開始有了浮躁,這種現象原是十分正常的,因為他們的人多,又為何同敵人一對一的在此打消耗戰?
暗中鼓噪的莊丁們,當然不知當前形勢險惡,明眼人眼睛裡,卻是洞若觀火,如果這時候真的不顧一切混戰一場,其淒慘將是無法想像!
至少,包松本人便如此想,因為憑他的觀察,他忽然發覺夏楚松這次是來者不善,再看他帶的這些人物,一個個雙目神光炯然,兩邊太陽穴突出,顯系高手人物,否則,夏楚松絕不會只憑阮莫歎一人敢找上門來!
戰場中,兩般重兵器的衝擊聲震得人耳膜發疼,火星四濺,刀光輝映得人眼泛花,於峙雙足力頓,身形左右閃晃,狼牙棒猛起又砸!
石逵已定下心來,不再浮躁,但他雙手握刀,仍然刀刀沉猛,剎時間,石逵忽的動了個腦筋,他抽刀迴旋中,變得刀走偏鋒,「呼」的一彈,看似欲閃又退,卻乘敵人雙手舉起狼牙棒欲砸向自己頭頂時候,大砍刀已自肋邊反臂倒送,只見血光立噴,於峙狂嗥一聲,狼牙棒「呼」的使力砸下最後一棒,然後在石逵的托刀上當中脫手落在地上!
當於峙的狼牙棒落地聲猶在,雙手撫著肚皮猛退的同時,石逵一個大旋身「嗖」的一聲怒斬擊出,於峙的一顆腦袋已飛彈上半天空,他那粗壯的身體在失去重心又失了腦袋的情況下,一連旋了七個陀螺,「咚」的便栽在地上!
一堆花花綠綠的肚腸便在他雙手鬆開下蠕動著緩緩的往外流……
一剎間,沙青峰面如死灰,週身在簌簌顫抖,他雙目圓睜,握拳透掌,僅自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好狠!」
包松雙肩一聳,雙目泛赤,吼叫道:
「這個大狗熊,好可惡!」
此刻……
身上濺著敵人的血,也流著自己身上血的「水牛」石逵,反手抗起大砍刀,調頭走向阮莫歎,道:
「大哥,我沒丟大哥的人吧!」
不料阮莫歎正要開口,那面,「流星刀」祈滄浪已大步走到場中央,叱道:
「狗熊,你過來,祈大爺要教訓你!」
石逵回頭,正欲迎上去,阮莫歎已冷笑,道:
「『川南流星刀』祈大爺,你沒得健忘症吧!一開始便說好了的,一對一的玩命,如今我方幸勝一場,你就想不遵守規矩了?我操,撿便宜也不是這麼個撿法吧!」
阮莫歎話剛說完,一邊袁小七笑道:
「他奶奶的,哥三個只有我未出場,既然有人叫陣,老子便陪你玩玩又何妨?」
阮莫歎一怔,心中有些發急,因為「川南流星刀」祈滄浪是玩刀名家,他可不比一般鏢師,若真做個比較,祈滄浪的刀上絕藝不比巴高峰稍差!
伸手一攔未果,袁小七已握著鏈子錘走出場!
阮莫歎忙把石逵推向「獨腳神醫」水悠悠替他敷藥,自己匆匆的走近夏楚松,道:
「大師伯,袁小七不知輕重的挑了個扎手貨,這下子可准要糟!」
冷沉的一笑,「閻王舅」夏楚松道:
「鏈子錘對流星刀,關鍵在於各人的輕功如何,當年我也鬧得姓祈的曾趕到盤龍谷中湊熱鬧,那時候他絕不會超過三十歲,多年不見,我倒要看看他『流星刀』上的造詣到了何種驚人境界!」
袁小七大步踏出,目注『流星刀』祈滄浪,洪亮的道:
「朋友,我來請教,如何?」
「流星刀」祈滄浪道:
「江湖潑皮,道上混混,誰同你稱朋友道先生的,恬不知恥!」
袁小七嘿嘿一笑,道:
「老子是道上混混,但在這種場合卻仍然保持一定的風度,朋友,你失態了!」
「流星刀」祈滄浪叱道:
「你敢教訓老子?」
袁小七道:
「如有必要的話,便教訓你又何妨?」
祈滄浪灰髯抖動,牙齒「咯崩」響的怒喝道:
「小輩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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