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縣縣城外面的小客棧,緊接著小九子的那間客棧裡,師爺包松坐在一張長凳子上,高大的身材托著一張紅嘟嘟大臉,一手捋著灰髯笑呵呵的望著床沿上坐著的「索命判」阮莫歎,二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方桌,桌上面熱炒三盤,滷菜一盤,大酒壺正握在甘小猴手上,不停的替二人斟著,那副猴相,宛似剛偷到王母娘娘仙桃般尖嘴巴咧到耳根後!
放下酒杯,阮莫歎雙眉一揚,笑道:
「包師爺,我們可以聽聽你的了!」
師爺包松笑笑,道:
「協遠的保鏢酬勞每萬兩抽五十,我的家小不多,除了老伴便是我那閨女,每人出銀一百兩全部折算下來,阮爺可得五百兩,路上一切開銷全由我來支出!」
點點頭,阮莫歎道:
「不少,不少,這數目一個人省著用,三年花不完!」
甘小猴笑道:
「據我所知,師爺給協遠的也是這價碼!」
包師爺笑笑,道:
「此去長安八百里,我出銀子找人保護,當然找最高明最厲害的角色,協遠鏢局招牌不錯,可是他還是鬥不過阮爺,哈……」
甘小猴接著道:
「所以你把腦筋動到我阮哥頭上來了,是吧?」
包師爺笑道:
「不錯,初時只是一種奢望,想不到阮爺如此爽快的一口便答應下來了,哈……」
阮莫歎一笑,尖削的面上一副傲岸的道:
「他娘的,我這是不吃饅頭『蒸』口氣,開鏢局子的人物什麼東西,別人不清楚,我阮莫歎可知道,他們見了賊子先喊當家的,然後盡耍嘴皮套交情,要是見到官家那更是人模人樣的把自己弄得一副英雄像,黑白兩道兜得轉吃得開,若真憑本事,我操,他們差遠了!」
包師爺忙呵呵笑道:
「阮爺,你真是一語道破,入木三分,哈……」
阮莫歎突然面無表情的道:
「師爺,那天老松樹下一場搏殺,聽姓巴的說,好像是你在幕後設下的那個圈套,可是真的?」
不料包師爺竟一口承攬,道:
「不錯!」
這時連甘小猴也吃一驚的望著二人……
一笑,阮莫歎道:
「只可惜還是未把我撂倒在山裡!」
大拇指一伸,包師爺道:
「高招,佩服!」他一頓又道:
「固縣境內出你這位人物,我是早有耳聞,也心儀已久!」
甘小猴冷冷道:
「既然心儀,為何玩陰謀坑我大哥?」
笑笑,包師爺道:
「自從老夫辭職文書遞上縣太爺,便為回鄉這碼子事安排,總想找個高手護送我這一家三口回鄉,二位稍為我想一想,我能不找位像阮爺這號人物嗎?」
甘小猴道:
「萬一哪天他們殺了我阮哥呢?」
包師爺一笑,道:
「我說過,我要找的是武功高絕,機智膽識皆高人一等的人物,如果哪日阮爺果真不幸,老夫便以為江湖傳言不實了!」
阮莫漢冷笑道:
「包師爺,你的這番道理聽起來像是放屁,細嚼又似有他娘的那麼一點道理,說吧,你準備哪天起程?」
包師爺稍做思忖,道:
「這麼辦,三日後一大早,我們縣衙後門見!」
阮莫歎道:
「就這麼辦,寅時一過,我便把大篷車停在衙門後門!」
於是,包師爺匆匆走了——
甘小猴道:
「大哥,我有意見!」
阮莫歎一笑,道:
「這次是辦正經事,餿主意你少出!」
甘小猴蹭著阮莫歎身邊坐下來,低聲道:
「大哥,要是餿主意你便吐我一臉花露水,小猴連個屁也不放!」
阮莫歎笑笑,道:
「說吧!」
甘小猴道:
「我去一趟快活集,把『老水牛』與袁小七二人叫來,你想想,我們這是保鏢,總不能只你我二人吧!」
阮莫歎笑笑,道:
「你以為真是你我?娘的老皮,便『娘子山』那一關我們就過不去,更何況老秦嶺裡還有個黑龍口!」他一頓又道:
「你知道黑龍口是誰的盤口?」
甘小猴搖頭道:
「不知道!」
嘿嘿一笑,阮莫歎道:
「崔老虎!嘿嘿,這頭虎聽說同巴高峰有一手!」
甘小猴尖聲一笑道:
「便同巴高峰有交情又怎樣?姓巴的還不是叫大哥折騰得灰頭土臉?」
嚼著口裡肘子,阮莫歎邊吃邊道:
「快活集由我去,他娘的,我的腰包裡見不得銀子,順便把這一萬五千兩銀票送走,沒銀子一身輕,辦起事來也利落!」
甘小猴道:
「大哥去快活集,小猴便在卓寡婦家裡等……」
甘小猴話未完,阮莫歎伸手一攔,道:
「你弄輛特號大篷車,三天後趕到縣衙後門,只等包師爺家小上了車,你立刻趕車上路!」
外面客人已少,小九子溜到小客房,笑對阮莫歎道:
「大哥,我想要求大哥拉我一把!」
阮莫歎雙眉一揚,道:
「什麼意思?」
小九子道:
「大哥,盡干小客棧夥計沒什麼出息,倒不如跟大哥在道上闖,所以……」
阮莫歎立刻搖頭,道:
「要想吃雞腿,先把雞喂肥,你那點功夫連小猴也不如,再說店主東對你也不錯,他可沒拿你當下人看,真想跟大哥走道,容後再說吧!」
阮莫歎與甘小猴離開小客棧以後,當晚阮莫歎便趕往快活集去了……
三匹棗紅馬,三匹一色的雪地胭脂——
只有一匹馬上騎有人,這個瘦不裡嘰漢子,他便是這九年道上仁兄們聞之頭痛的「索命判」阮莫歎!
三匹馬輕鬆的彈著鐵蹄,「叮叮噹噹」的進了「快活集」,阮莫歎右手挽著馬韁繩,左手在後面牽著兩匹,順著「快活集」僅有的那條街,一直到了一家高門坎右階前停下來!
阮莫歎根本不用看,因為這地方他最是熟悉,也最是厭惡……
沒法子,也許「財神賭坊」的四個大金子太過惹眼,就在阮莫歎登上台階,他還是往門楣上那塊大黑匾看了一眼,張口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正聽裡面連著五大桌,人頭圍得滿滿的,誰也沒注意阮莫歎先走進來——
阮莫歎瞧向廳上正中間,不由一聲冷笑,便橫著膀子擠進桌邊一個大黑漢身後,卻聽得那黑大漢對身邊一個小矮子沉聲低罵:
「都是你,叫你等幾手再下,你偏不聽,奶奶的,這下子可好,連吃飯錢全完了,你說吧,該怎麼辦?」
一邊矮壯漢子搓著雙手,兩隻眼睛直不愣的望著一桌面銀子,半天沒回話——
阮莫歎突然沉聲道:
「輸光了?」
猛回頭,大黑漢見是阮莫歎,立刻兩隻蒲扇大手一拍,「也呵」一聲,笑道:
「我的老祖宗,及時雨,外兼水牛的活菩薩,見到你我便打心眼裡高興!」
矮壯漢子沉聲道:
「銀子輸光有什麼關係,大哥不是來了嗎?剛才那麼一陣報怨,夠意思嗎?」
阮莫歎一笑,每人又塞了十兩銀子,笑道:
「大哥准你們再玩這最後一把,是輸是贏都跟大哥立刻走人!」
「咚咚」兩聲脆響,兩個人各把銀子砸在桌面上,大個子虎吼一聲,道:
「發牌!」
阮莫歎沒賭,他把雙手塞在兩掖下,一雙大眼睛直不愣的望著莊家!
這張賭桌上面賭的是三十二張小牌九,桌面寬大,銀子下的不少,但一傢伙便是二十兩,對面莊家已注意阮莫歎說的話,敢情輸贏就看這一把了!
洗牌,發牌,莊家手法乾淨利落,便在三門各把牌放在面前,莊家才拾起自己的牌在掌上叫點子……
果然,這次是個吃大賠小局面!
二十兩銀子被莊家伸手掃走,阮莫歎冷笑著豎起大拇指,呵呵,道:
「高招!且等我們辦完正事,必定來領教!」
拳砸在左掌心,大個子罵道:
「他媽的,又輸了!」
這大個子,個頭生得魁梧高大——腰粗腿長,雙肩墳起的肌肉連上了後耳根,五官粗獷猙獰,蒲扇大一雙手,手指頭活像小棒槌,不錯,這黑漢便是阮莫歎要找的人物——「老水牛」石逵。
另一漢子叫袁小七,精明果敢,武功不俗,圓圓的臉蛋上,左腮上有塊金錢痣,痣上面有一撮長毛,照相書上說,他這是發財痣,可惜他喜歡賭幾把,而且每賭必輸!
一高一矮,跟著阮莫歎,垂頭喪氣的走出「財神賭坊」,就在台階上,阮莫歎手指點在矮個子頭頂罵道:
「袁小七,你他娘的還自認精明,卻被那個推莊的吃得死脫!」
袁小七一怔,道:
「大哥是說他玩詐?」
阮莫歎道:
「不錯!」
一邊,「老水牛」石逵大怒,道:
「他媽的,老子早想掀檯子,只是想起大哥平日教導,才沒有發作出來,我這裡裝好人,沒得到被那幫狗雜碎耍了?走,揍人去!」
阮莫歎沉聲道:
「回來!跟我辦正事去!」
「老水牛」石逵一愣,道:
「有生意了?」
阮莫歎指著台階下三匹棗紅馬,道:
「一人騎一匹,立刻走!」
袁小七道:
「大哥,等我們進去教訓他們一頓!」
阮莫歎道:
「要教訓,大哥剛才便出手了!」
三人離開快活集,連夜到了固縣外小客棧,小九子見三人四更天到來,笑對袁小七道:
「小七哥,水牛哥,也全來了!」
阮莫歎進門便問:
「準備好了嗎?」
小九子笑道:
「二十斤醬牛肉,十五斤花蹄筋,四十個大白饃,一把大鐵鎖,我全替大哥準備妥當了!」
笑笑,石逵道:
「弄把大鐵鎖幹什麼?」
阮莫歎道:
「用處大了,不用兩天你自會明白!」
一應吃的全裝在一支用鐵條箍的厚木箱子裡,大鐵鎖把木箱子「吧」的便鎖上,由石逵抱上馬背,三個人便緩緩騎馬到了城門口——
已經是五更天,城門已開了一半,就在阮莫歎三人騎馬繞到縣衙門後門時候,一輛大篷車正停在那裡,沒有看到人,阮莫歎掀起篷簾,見甘小猴正在車裡面呼呼大睡,不由笑罵道:
「敢情同卓寡婦難捨難分的窮折騰一夜,該辦正事反倒沒精神了!」
暴伸右手,石逵抓住甘小猴一足,幾乎把甘小猴拎出篷車外,邊沉聲道:
「猴崽子,你倒舒坦!」
一驚而醒,甘小猴見是阮莫歎與老水牛袁小七三人,咧著尖嘴笑道:
「四更天趕來,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乾坐著等人,何如睡一覺!」
阮莫歎道:
「去叫門,天亮了!」
這邊,石逵把那支箱子已送上車捆在車後面——
甘小猴剛走近衙門後門邊,單扇木門已拉開來,四個衙役抬著箱籠走出來,後面跟著縣衙捕頭卓長青,他見阮莫歎四人已候在門口,大咧咧站在篷車邊,道:
「四位中是哪位主事?」
阮莫歎面無表情的道;
「我!」
捕頭望望阮莫歎,道:
「貴姓大名?」
阮莫歎道:
「我叫阮莫歎!」
雙目怒睜,捕頭卓長青道:
「江湖上盛傳有個叫『索命判』的可是閣下?」
阮莫歎道:
「道上哥們封的字號,不登大雅!」
面色一寒,卓長青道:
「我不管你什麼索命判,有一點你可得給我聽清楚,包師爺辛苦三十年,這趟告老還鄉,我要你一定平安把包老送到地頭上,如有差錯,天涯海角我也要緝捕你們!」
阮莫歎咬咬牙,沉聲道:
「是包師爺要你如此說?」
搖搖頭,卓捕頭道:
「包老沒說,相反的,他似是對你信心十足!」
面色一鬆,阮莫歎道:
「找上我,他算找對人了,捕頭大人儘管放寬心吧!」
現在,自門裡面走出兩個女人,一老一小,各頂著一件絲絨連帽披風,包師爺長袍馬褂跟在後面。
有個衙役搬個小凳把包氏母女攙上篷車,阮莫歎已對包師爺笑道:
「東西全上車了,包師爺,我們上路吧!」
包松捋髯望著石逵與袁小七,皺皺眉,道:
「他們是誰?」
一笑,阮莫歎道:
「我的兩個得力兄弟,有他二人在,比個巴高峰還管用得多,哈……」
包師爺登上篷車,笑道:
「阮爺,我信得過你,我們走吧!」
車邊,卓捕頭與四個衙投抱拳,道:
「包師爺,後會有期了!」
包松點點頭,道:
「太爺那面代我致意了!」
篷車便在甘小猴的一聲「得」中,兩匹健騾便揚蹄往前拉,阮莫歎三人騎馬跟在篷車後——
繞到大街,後面阮莫歎高聲道:
「車繞狀元街過探花街出西城門!」
甘小猴笑道:
「大哥,敢情要到協遠門前示威一番了?」
便在這時,車簾掀起,包師爺道:
「阮爺,何必再去惹事?」
笑笑,阮莫歎道:
「姓巴的不夠格,他算什麼東西?」
包師爺苦兮兮的道:
「他見老頭換人保鏢上路,必不諒解,不定會出什麼鬼點子坑人了!」
阮莫歎冷笑,道,
「他有他的鬼主意,我有我的主意鬼,西去長安八百里路是遠了些,可是阮某保準可叫你一家三口穩坐在篷車上唱山歌,哈……」
甘小猴的篷車只一繞上探花街,手上那根油竹長鞭掠空一陣「叭叭叭」脆響,口中吆喝著:
「哈!哈!」
遠遠的,只見「協遠鏢局」那座大門外面,一連跳出五個漢子來,幾個人以為是協遠鏢局的車子,不料甘小猴的篷車一閃而過,長鞭還在幾人頭上連聲響……
後面,阮莫歎挺胸抬頭,金剛怒目的直視著前方,他連協遠鏢局台階上面一個鏢師驚呼,也不跌他一眼的三匹馬不疾不徐馳往西城門方向!
篷車緩緩馳著,甘小猴回頭對阮莫歎一聲歡叫,道:
「大哥,過癮,過癮,著實把協遠鏢局那批王八蛋氣結了,哈……」
後面,石逵粗聲道:
「等他們知道篷車裡是誰,那才有意思呢,哈……」
甘小猴趕著大篷車在前面駛,後面,阮莫歎已高聲道:
「前面五十里便是柳樹坡,我們中午在那裡打尖!」
篷車內,包師爺道:
「阮爺,天黑前能過落鷹峽嗎?」
阮莫歎道:
「包師爺盡放寬心,路上行止我已安排好了,就等按步就班的實行了!」
過了柳樹坡便要入深山了,中午,篷車在柳樹坡前的那家野店打尖,甘小猴伺候著包氏母女二人下車,這時候連阮莫歎也吃一驚的直視著包家大姑娘……
阮莫歎心想,姓包的做了一輩子缺德事,老天爺還是如此眷顧他,竟然給他養了這麼一位標緻大姑娘——
野店裡兩張桌子分開坐,包師爺一家三口一張桌,阮莫歎四人合坐一張,就在幾人剛吃到一半,遠處傳來一陣擂鼓似的馬蹄聲,剎時六匹馬到了店外面!
甘小猴伸頭一看,不由冷笑道:
「大哥,保鏢的追來了!」
阮莫歎一笑,他連眼皮也沒抖動一下,只顧的吃喝……
另一桌上,包師爺已迎向店門外,笑呵呵的道:
「是巴總鏢頭嗎?」
不錯,來的正是「協遠鏢局」總鏢頭「灰面熊」巴高峰,跟在巴高峰身後的尚有鏢師白青、洪大發二人,另外三人則是「梅莊雙義」霍大同、霍大剛兄弟二人與「毒娘子」花妙峰!
「灰面熊」巴高峰面對包松,冷冷的道:
「包師爺,這是怎麼回事?」
笑笑,包松道:
「巴總鏢頭,你千萬要包涵!」
巴高峰沉聲道:
「包師爺難道不清楚在同魔鬼打交道?」
包松忙笑道:
「總鏢頭,包松看得出阮爺是個人物,能在這大風大浪的江湖中翻滾的豪傑,至少得信守自己承諾,我不相信阮爺搬磚頭砸自己招牌!」他欠欠身,又道:
「也許這是老夫一場豪賭,便我卻賭了!」
一聲哈哈,阮莫歎道:
「姓巴的,落鷹峽沒把阮某坑死,今竟厚著老面皮追來,試問你是何居心?」
猛的回頭,巴高峰戟指阮莫歎叱道:
「江湖匪類,黑道梟霸,沒得沾污了我們吃鏢行飯的招牌,竟大膽接鏢上道,姓阮的,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聳肩一笑,阮莫歎道:
「是嗎?你該不會以為阮某奪了你的飯碗又砸了你協遠的招牌吧!」
一邊,毒娘子冷笑道:
「什麼東西!」
「呼」的站起身子,「老水牛」石逵怒喝道:
「臭娘們,你罵誰?」
「毒娘子」花妙峰見石逵比自己高出兩個頭,一副七爺八爺架式,妙目怒視,冷冷的道:
「一副狗熊架子,唬人模樣,玩上真的,不定是個銀樣蠟槍頭!」
「嘿」的一聲,石逵道:
「你是說床上?還是現在?」
花妙峰杏目怒視,罵道:
「你找死!」
一旁,阮莫歎冷冷道:
「水牛,跟大哥走道別給我惹事,別忘了眼下我們是幹什麼的!」
巴高峰走至包師爺面前冷冷道:
「師爺,你們這趟買賣是姓阮的毛遂自薦,抑是師爺自己主意?」
一笑,包松道:
「是我的主意!」
巴高峰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好,是你掏腰包請人,自然一切由你選擇,哈……」
包松面色一僵,勉強擠個笑,道:
「巴總鏢頭當知包某人有苦衷!」
猛的面向大馬金刀坐在凳子上的阮莫歎,巴高峰道:
「姓阮的,希望能看著你活著回來!」
阮莫歎冷冷地道:
「那會活活氣死你,是吧?」
冷冷一笑,巴高峰道:
「你錯了,巴某在想如何能從旁協助你活著回到固縣,嘿嘿,你知道為什麼?」
阮莫歎道:
「不屑於,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阮某絕對平安回到固縣,因為我忘不了落鷹峽你們放了阮某身上血,那種陰狠毒辣得一心要取我性命的可恥手段!」
霍大同沉喝一聲,道:
「要算帳嗎?便眼下解決倒也爽快!」
阮莫歎冷冷道:
「眼前阮某沒興致,各位不會找忿劫鏢吧?」
另一面,袁小七已呵呵笑道:
「娘的老皮,開鏢局子的人物幹起劫鏢買賣,倒是滑天下之大稽,哈……」
冷哼一聲,巴總鏢頭又到包松面前,他豎起大拇指,道:
「師爺,你高招,佩服!」
包松忙抱拳,道:
「有朝一日總鏢頭定會禮諒包某用心之良苦!」
哈哈一聲笑,巴高峰一揮手,道:
「我們走!」
剎時六匹快馬回程往固縣方向馳去——
包松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
「巴高峰果然猜中篷車中坐著我的家小,還遠巴巴的追上來……」
緩緩站起身來,阮莫歎道:
「我們上路,趕過落鷹峽今夜住三忿口!」
於是,甘小猴駕起篷車順著山坡官道直駛往大橫山
阮莫歎在馬上緊閉起嘴巴,他在想什麼?
是的,巴高峰在野店說的幾句話著實透著謎,姓巴的話中含義是什麼?
望著前面篷車,阮莫歎不由冷笑了……
篷車越過大橫山,往西又駛了三十里,前面一個小市集,這兒便是西去長安南下荊襄的三岔口!
就在正東的官道上,有座大廟,廟裡供著張飛,馬上,阮莫歎對水牛與袁小七二人道:
「看到張飛廟,想起劉關張桃園結義,哥三個把義字發揮得淋漓盡至,令人讚佩,後人奉之為神,再放眼江湖,如今道上難得看到幾個真正夠義氣的,反倒是你拿我搶,充滿不義之人,怎能成就大事!」
袁小七忙笑道:
「大哥,我袁小七對大哥可是忠貞不二!」
水牛也粗聲道:
「大哥,幾年來我水牛可是唯大哥之命辦事,佩服你更忠於你,哪回給大哥丟過人?要我說,我同小七二人就如同關張之對劉備,差不到哪兒!」
「嗤」的一聲,阮莫歎道:
「哪見過關公同張飛沒事盡往賭場裡跑,哼!」
袁小七笑道:
「大哥教訓極對,往後我們少去就是了!」
篷車尚未駛進三岔口市集,迎面跑來個年輕人攔住篷車,道:
「鎮頭第一家『高昇客棧』,三岔口最大一家,爺們今晚住下,一定滿意!」
後面,阮莫歎道:
「夥計,帶路!」
那夥計一高興便立刻跑到篷車前面——
三岔口這地方沒有城牆,「高昇客棧」果然在街頭第一家,阮莫歎見這家客棧的圍牆高,一邊有個大馬廄,另外兩個院子是客房,便立刻親自選了兩間最後面客房,吩咐夥計不用把篷車上東西搬下車,命石逵袁小七二人守在車上,兩個人今夜就睡在篷車上了——
這夜包松要了滷菜,特意把阮莫歎幾人拉在一張桌子上,包松還命女兒包小小給阮莫歎敬酒——
那包小小生得皮膚白皙,雙眉似柳,一雙水汪汪大眼睛,脈脈似含情般偶爾掃過阮莫歎的瘦削臉上,桃腮微暈,一副不勝嬌羞狀……
包松一旁卻捋髯哈哈笑,光景才一日就成了自家人了!
舉著酒杯,包松對阮莫歎道:
「二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現過一位奇女子,人們稱她叫『母夜叉』白鳳,阮爺的作風倒很像這位女子!」
阮莫歎點著頭,笑道:
「好像聽說過白鳳這個人……」
包松道:
「你聽何人說過?」
笑笑,阮莫歎道:
「是我一位長輩吧!」
包師爺老婆立刻問道:
「阮爺的這位長輩貴姓?」
阮莫歎道:
「姓夏,夏天的夏?」
阮莫歎「夏」字出口,包松夫婦對望一眼忽的放聲大笑
阮莫歎怔怔的道:
「二位這是……」
包松捋髯笑道:
「阮爺說的敢莫是夏松楚吧?」
阮莫歎點頭,道:
「不錯。」
包松笑道:
「包某夫妻二人曾與夏老爺子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夏老爺子與阮爺的關係……」
阮莫歎一笑,道:
「他是我大師伯!」
包師爺面色一緊,望了妻女二人一眼,嘿嘿笑道:
「『閻王舅』夏楚松久已不見其俠蹤,原來竟是阮爺師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哈……」
聽得包松道出師伯名諱,阮莫歎心裡一緊,因為江湖上久已不聞「夏楚松」三字,為何姓包的竟一語道出,自己師伯向不與官家來往,而包松老婆……
阮莫歎望向包松老婆,只見這位面無皺紋,雙目炯炯的老太婆點著頭,道:
「原來果是夏大俠傳人,這就難怪協遠鏢局在阮爺面前一再的栽跟斗了!」
阮莫歎不願同包松等多說,喝乾杯中酒站起身道:
「我得去照顧篷車,換他們進來吃飯了!」
望著阮莫歎走去,包松與他老婆二人相對嘿嘿一陣笑
包松低聲道:
「老婆子,這步棋我走對了!」
老太婆目露怨毒目光,道:
「意外收穫,天賜良機,嘿……」
就算阮莫歎真有第六感,只怕他也難猜包松夫婦二人心內機關,不過包松能道出師伯名諱,倒是令阮莫歎充滿—肚皮狐疑,前兩天一萬兩銀票才送上「孤雁山」,怎的就沒有問問大伯?
石逵與袁小七抹著油膩膩嘴巴從屋裡走出來,篷車前面,阮莫歎道:
「你二人守篷車,前半夜水牛!」說完便大踏步回後院客房去了——
這夜月不明,星兒倒是掛滿天,舉頭仔細看,顆顆星星在眨眼,似疑問又似嘲笑,宛似知道人心中正充滿了解不開的死結!
阮莫歎身邊的甘小猴鼾聲有致,聲音並不大,但阮莫歎卻聽得十分清楚——
遠處傳來擊梆聲,已是三更天了!
床上,阮莫歎翻了個身,卻突然雙耳一豎,人未動,他睜著一雙大眼望向窗外……
於是,阮莫歎冷笑了……
輕輕蹬上快靴,阮莫歎閃身窗後,已見兩條人影從對面高牆上躍落地面,二人身法奇快,落地一擺手勢,便立刻分開來,有個大漢貼近阮莫歎這間客房窗外,偏頭往屋內一陣細瞧……
另一大漢,灰暗中閃到包松家小住的大客房外,只一瞧便走過來對另一大漢擺了個手勢!
於是,二人一點頭立刻拔刀向包松住的房間撲過去,便在這時候,包松房間突的傳出咳嗽聲,兩個大漢對望一眼,手中鋼刀一掄就要往房中硬殺進去,身後面,阮莫歎已冷冷道:
「朋友,哪條道上的?」
猛回身,兩個大漢一怔,二人對望一眼,左右的沉聲道:
「嗯,你就是姓包的請的保鏢?」
阮莫歎一笑,道:
「混口飯吃嘛!」
低哼一聲,右面大漢怒道:
「我們是受托代人討還血債,沒你的事,哪兒涼快你到哪兒,滾!」
一笑,阮莫歎道:
「二位受人所托,難道阮某不是受人所雇?」
左面大漢戟指阮莫歎叱道:
「難道你真要保這老奸巨滑,壞事做絕的包松回長安?」
阮莫歎道:
「不錯,拿人錢財,哪有不為人消災的道理!」
冷冷一笑,左面大漢橫刀在胸前,緩緩向阮莫歎移去,邊沉聲道:
「既然來殺人,便不在乎多殺一個……」
伸手一攔,阮莫歎道:
「老兄,千萬別急,包師爺一家已經車馬勞頓一天,二位如要動手,我陪二位郊外過招,如是二位把阮某擺平,那便是包師爺一家命短,如何?」
兩個大漢對望一眼,阮莫歎已躍身上了高牆,等到兩個大漢也撲上牆頭,阮莫歎人已在十丈外了!
天越黑,天上的星兒眨巴的越厲害,遠處阮莫歎的一雙大眼也在急驟的眨,因為他實在不解,為何包師爺才去職一天,便有仇家找上他!
一泓水泛藍,阮莫歎就在小池邊站著,兩丈遠,只見兩個大漢冷沉的罵道:
「你小子替惡人保鏢,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阮莫歎呵呵一笑,道:
「誰他娘的說我是好人,我准罵他祖宗十八代,當然,如果有人把阮某當成十惡不赦之徒,我一樣饒不了他!」
兩個大漢一怔,嘿嘿冷笑起來……
阮莫歎哧哧笑道:
「阮某從不對人妄加評論,生死繫於一髮,善惡只在一念,江湖人物善惡難分,你們可見過哪位江湖人物自比孔老夫子的?」
一個大漢怒罵,道:
「聽聽,這他媽的也算一篇大道理?」
阮莫歎笑笑,道:
「勉強算吧!」
哇哇怪叫,一個大漢罵道:
「大膽狗頭,狂妄小輩,你是什麼東西,也不打聽爺們來路,你今夜死定了!」
雙目一凜,阮莫歎道:
「一不想套交情,二不要收乾兒子,我管你們是老鳥老蛋?」
快得就像是一抹流光,一個大漢的大馬力「嗖」的捲起層層極光,劈頭蓋臉便罩向阮莫歎!
比他更快,阮莫歎在錯步閃躍中「銅筆」已點上大漢的手腕,「嗖」的一聲大漢倒翻八尺,大馬刀已疾快的交在左手,口中「絲絲」不斷……
另一大漢驚怒交加的望著血流如注的同伴,沉聲道:
「傷得如何?」
咬牙怒視站在對面的阮莫歎,受傷大漢道:
「大哥,替小弟裹傷,我們合力做了這王八蛋!」
阮莫歎笑起來,道:
「不急,不急,我等你把傷裹好再比劃!」
現在,兩個大漢閃身在兩個方向,受傷大漢雙手握刀,一步步往阮莫歎移,另一個大漢卻前三步後兩步的閃著怪異身法不即出手!
阮莫歎突的大喝一聲騰身而起,「銅筆」在一片炫目的冷焰中灑出比天上繁星還要多的金星碎芒,兩個大漢也立即凶悍的以兩柄大馬刀與他的銅筆迎截狂劈,「叮噹」聲撩起流爍光彩,光彩中灑著血雨……
兩個大漢已尖嘯著面孔扭曲旋身狂退,兩把大馬刀早飛上半天!
倒翻兩丈,「銅筆」已插回腰上,阮莫歎「嘖嘖」兩聲,輕鬆的拍拍兩手,道:
「二位,替人強出頭那得有幾下子,沒得倒貼上人命何苦來哉!」
一個大漢怒哼一聲,道:
「姓阮的,大皇莊這段樑子你結定了!」
一笑,阮莫歎道:
「大皇莊?二位是『玉面虎』成倫派來的?」
兩個大漢挺胸逼前一步,罵道:
「不錯,老子們便是大皇莊武師!」
阮莫歎一笑,道:
「原來是兩位護莊師父,回去告訴『玉面虎』,他與包松有什麼解不開化不了的糾葛,請他把日子往後移個十天八天,等阮某把他一家送到長安,要怎麼殺便怎麼殺,如何?」
一個大漢沉聲道:
「莊主等的就是這一天,好不容易姓包的與官家脫離關係,我們如何再等他遠走長安?」
另一大漢咬牙道:
「姓阮的,你實話實說,姓包的出你多少保命銀子?」
阮莫歎道:
「紋銀五百兩!」
大漢立刻吼道:
「我們出你一千兩,如何?」
阮莫歎一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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