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潔,你不能把那本書擱下一會兒嗎?」
思潔身旁的金髮女郎在出租車裡嚷著,憤怒的聲音不僅僅是一絲不悅了,思潔揚起一頭亮麗的紅髮,帶著淘氣的眼神看向她的朋友,歎口氣,折好頁數,才合上厚重的書擱在膝上。「對不起,珍妮。」她低聲說。
珍妮湊向前和出租車裡的第三位乘客說話,她就坐在思潔的另一邊。「要不要打賭,我們住進旅館後,她一定又馬上開始看書了。」
思潔右邊的黑髮女郎搖搖頭,十分無奈的長歎口氣,棕色的眼睛裡卻儘是愉快的光彩。「這就是和天才在一起的麻煩——他們總是無法停止扮演天才的角色。」
「我不是天才,邰媚。」思潔為自己辯護,她的聲音雖然輕柔,卻有點不耐煩。
「老天!人家只要看你一眼就不會把你當成智能型的女人。」珍妮說。「你不過是個小精靈,那對可笑的金色眼珠讓你看起來像只楚楚可憐的貓咪!」
「真討厭!」邰媚同聲附和,嘲諷的語調十分激昂。「天底下的男人像纏人的蜜蜂將你團團圍住,偏偏你老是正經八百的說些驚人之語,什麼查理曼大帝是個偉大的國王;羅馬人儘管喜歡宴飲狂歌,卻不失為優秀的民族之類的話,嚇得人家啞口無言。」
朋友的笑聲從兩面夾攻而來,思潔不覺又歎了口氣。她們是好意的——真的,這些年來她和她們共度了學校生活和假期,這一類的批評早已司空見慣。
如果有人問起,思潔一定會坦白的回答,傳統的婚姻的確不錯,但這畢竟要看個人如何去處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她「自己」的看法就是抱持愉快的獨身主義。這一輩子她對歷史情有獨鍾,從沒有一個凡人能剝去她長久裡著自己的外衣。思潔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她的生活中並不欠缺什麼。她不但四處旅遊,受過高等教育,而且在任何場合裡總是表現得當。問題是——她這些朋友們認為的問題——她對「正常」女性的天職大不感興趣。
她紅棕色的頭髮帶點鬈,為了方便而剪成短髮;她很少在意髮型,更沒惠顧過美容院。只要在衣櫥裡抓到什麼,她就穿什麼,通常是便褲或牛仔褲,再依季節穿件毛衣或T恤。她從不費心拿化妝品來遮掩鼻子上淡淡的雀斑,也不去強調黃褐色的眼珠和貓似的眼神。她不但不鼓舞男性的注意,反倒殘忍地用明明白白的眼神嚇阻對方,執意要知道他們究竟有何企圖。
儘管如此,她的朋友仍不斷嘗試,最近十年來,幫她「安排」了一位接一位的男士,她一次又一次被拖出書房去參加宴會、劇展和音樂會;假日也浪費在毫無意義的約會上,和那些「合適而有趣」的單身漢瞎耗時間,思潔對那些臉孔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更別說他們的名字了。
她的朋友中四個已經結婚,而最後一個禁不起婚姻催眠曲誘惑的凱西,正打算在下個星期踏向地毯的另一端。
結果倒霉的是思潔,現在,她的朋友更是決心要督導她找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她發覺,除非她能證實自己是十足的正常女人,並且結個婚,否則她們會鬧得她不得安寧。談談戀愛也好,甚至鬧鬧緋聞她們也會充滿希望。
出租車在冰封的路上陡地停住,將她自沉思中喚醒。她朝珍妮的方向望去,車窗外是一片雪景。「為什麼,」她向其它兩位微微抱怨。「為什麼要老遠跑到西部來賞雪?我們離開時波士頓也已經白雪皚皚了。而凱西又為什麼『一定』要到滑雪山莊結婚呢?她和派德不是在曲棍球場認識的嗎?」她指的是後頭那輛出租車裡三個女孩中的一位。
這兩個人顯然很明白她的意思。珍妮聳聳肩。「凱西的爸媽在奧斯本結婚的,所以她覺得這是個好預兆。她記得他們非常恩愛。」
思潔歎口氣。「唉,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下個週末才來,男士們就可以。」
「那是因為他們那時才走得開。」珍妮冷靜的回答。「再說,我想我們必須設法叫他們早點來;氣象台預報下星期五將有大風雪。」
思潔偷瞄珍妮一眼,試探地說:「那麼我就有時間看點書——」
果然不出她所料,珍妮立刻打斷她,開始聊起待在山莊將會發生的種種樂趣,和將在滑雪道上出現的英俊男子——就像獵鴨場的鴨子一樣,思潔苦哈哈的想。
她模模糊糊地聽著那聽過無數遍的老歌,一面低頭看著膝上的書。她好懷念她舒適的公寓和圖書館的閱覽室。她一直沒辦法著手做些研究;這些朋友總是盯著她,弄得她從早忙到晚。
抗議她們的計劃根本沒有用。唉,其實她只要用幾個冷淡、殘酷的字眼就能阻止這些配對遊戲,但是要她這麼做比叫她以雙腳行於水面還困難,依她的個性她是不會刻意傷害任何人的。
而且她們是她的朋友,她們自以為在幫她忙。
打從她們還是小學一年級的小女生開始,她們就結為朋友了。二十年光陰匆匆過去,她們一起分享過小女生的玩意見,年輕人的困擾,成年人的經驗、思想和問題。
她們組成一種神奇的圈子,每有問題來臨,便團結起來為其中一人辟出一塊靜地。先是男朋友,然後是丈夫。
思潔茫然地看著膝上的書本,回想起過去的二十個年頭。她知道她永遠不會告訴她的朋友她不需要她們的幫忙。如果幫她找丈夫能使她們快樂,那就隨她們去吧!
然而她察覺內心裡有一股奇異的淒惶感。如果有某種辦法能叫她們安心就好了,如果有某種辦法……
這幢龐大的山莊是方形的現代建築物,沒有科羅拉多州滑雪區特有的風格。假期剛剛過去,山莊並未客滿,但是酷愛冬季運動的遊客,人數仍然相當可觀。
出租車抵達時,遊客仍觸目皆是。談笑的人們個個扛著雪橇來來去去。有的走向初學者專用的小坡,有的朝較陡直的坡地出發。
思潔站在出租車旁靜觀來往的人潮,—面心不在焉的聽著夥伴們分配行李和聊天。
約莫一個小時後,她站在她的房門口,耐著性子向第三度責備她的珍妮點頭。
「我可是認真的,思潔——不准看書!你需要休息,即使你不肯承認。聖誕節時我們好不容易叫你鬆一口氣,在那之前你已累了好幾個月。答應我!」
「我早就答應了,珍妮。」思潔不勝其煩地提醒她。
「不錯。」珍妮還是不太相信。「好了,我們要去打電話給那些男士,通知他們我們已經到了。距離晚餐還有兩個小時,不過三十分鐘後我們在這裡會面,再下去看看這兒的環境,如何?」
「好的。」她的朋友瞄了她的毛衣和牛仔褲一眼,那一臉再熟悉不過的憤怒表情讓她忍俊不住。
「還有,能不能拜託你換一件比較體面的衣服?你看起來像個小淘氣,該死!」珍妮歎口氣,眼神不覺柔和下來。「甜心,你就不能改變這麼一次嗎?害不了你的,而且,我瞭解你,你甚至會覺得有趣。」
思潔納悶地看著她。「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珍妮笑得有點悲傷。「你喜歡意想不到的事,思潔。你的問題就出在你太輕易征服所有的事物。我覺得你厭倦了一切。」
「你的重點在那裡,珍妮?」思潔不安的問。
「我是指,親愛的,你永遠無法徹底瞭解男人。」
好了……她們又回到配對遊戲上來了。但是珍妮的話多少引起思潔的興趣。「哦?」她立即答道。
「絕對沒錯。每一天都會帶給你驚奇,試試看——你可能會發覺異性也有其迷人之處。」珍妮臉上帶著一抹奇異的笑容,舉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思潔關上房門,倚在門上沉思了片刻,隨即又不耐煩的甩掉她朋友的勸告。珍妮不過是重施故技而已。
思潔機械式的整理行李,以她慣有的整潔習慣收好衣物。她想起珍妮的請求,終於換了衣服。就魅力的觀點來看,家常褲和大毛衣並不比毛衣和牛仔褲好到哪兒去,但是它們多少「體面」了一點。老實說,思潔從沒有一件衣服稱得上性感。
她在落地鏡前停留了好幾分鐘,手指無意識地梳弄著短短的鬈發,一面盯著鏡中的自己。她轉個身,把毛衣緊緊揪到胸前。並不是她自誇,她知道自己的身材非常好——而且就這麼嬌小的女人來說,還好得令人詫異。而她的腿,據那些女孩們羨慕的口吻說,是「這群人中最具可看性的」。
思潔歎口氣,讓毛衣回復到原來的大小,轉個身離開鏡前。天哪!她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煩躁不安,為什麼有種不滿自己的異樣感覺?難道珍妮說對了?一旦挑戰和刺激過去,她就厭倦了?
這當然不是指歷史,它永遠是新鮮而刺激的。是別的事情嗎?她對自己厭煩了嗎?二十年來她眼看著她的朋友長大、改變;她不也一起改變了嗎?或者,她仍是那個沉浸在冒險、挑戰的學習領域裡的女學生?
思潔生氣的甩甩頭,隨即朝房門走去。胡思亂想!都是珍妮灌輸她這些愚蠢的念頭,使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起了疑問。
她走出長廊,抱著雙臂倚在門上,兩眼堅決地盯著對面牆壁,心中想著她的論調。
「思潔,你要不要借用我的口紅?」是安安的聲音,她的金髮一如平日那樣紛亂、迷人,紫羅蘭色的眼睛溫柔地詢問著。
思潔眨眨眼,自然而然的欣賞安安搭配美觀的輕便服裝。「不必,謝謝。」她頗有自知之明的加一句:「不到十分鐘就會被我吃掉了。」
珍妮適時出現在她的房門口,此刻正朝她們走來。她第一句話便衝著思潔而來。「你這也叫改進嗎?」
「做朋友是不該傷人自尊的。」思潔咕噥道,彷彿在自言自語。
「活該!」珍妮猶無悔意。
「我已經盡力而為了,珍妮。」
珍妮歎了口氣。「二十年來我一直沒辦法使你落入圈套,你知道這有多令人沮喪嗎?」
「我可以想像。」
第二個加入鬥爭的是蘇珊,高眺的身段自然而又顯得氣度堂堂,每一絲紅髮都梳理得整整齊齊。她大步朝她們走來,冰冷的綠眸自動的掃瞄思潔一眼。「多虧你的配色感沒讓你變成一團糟。」她冷靜的說。
「謝謝。」思潔溫馴的說。
「這並不是讚美。」
凱西和邰媚不久也來了,邰媚看到思潔只是懊惱的呻吟一聲,凱西就比較多話了。
「你不該為我們如此盛裝。」她把一絲長髮塞到耳後,一雙棕色的眼睛瞪著思潔。
思潔默想片刻後說:「我想等我們回到波士頓後,我會在報上登篇廣告:五位朋友廉價出售、出租,或抵押。」
珍妮沒理會她自衛的反擊,向其它人宣佈:「各位小姐,我們必須對思潔採取一些行動。」她揮個手勢叫大家在受害者的對面圍圈子密談。戰略討論沒多久,凱西宣告早退,她忘了拿毛衣,其它人則繼續計劃。
思潔早就習慣這些伎倆——而且一點也不以為忤——只是厭倦的看著她們。不久前掠過心頭的那個不完整的希望又襲向她,如果有某種……
她從口袋裡取出鑰匙,茫茫然的打開門,也許她該回去抹些口紅什麼的,來平息朋友的不滿。她微微的打開門,又停下來沿著長廊朝電梯的方向看去。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男人,一股不可名狀的不安掠過她,一個狂妄的念頭。
哎,有什麼不可以呢?她那顆偏愛歷史的芳心不也浪漫得足以捏造一段羅曼史嗎?一個神秘的陌生人,秘密的幽會……不幸的戀人,也好!至少這樣她的朋友就不會處處跟著她了!
這個男人很高,穿著輕便的毛衣、長褲,步調輕鬆而悠閒。
當他行經這群人時,眼光輕快的掠過她的朋友,隨即遇上思潔急切的眼神。他展開微笑,而這正是思潔所需要的。
思潔還握著半敞開的門,立刻向前一步,抓住這個吃驚的陌生人的手,迅速將他拉過去。她仰頭看他,天真地露出迷人的笑容,低沉而喘息的聲音大得足以讓她的朋友聽見。「親愛的,我好高興你終於趕來了!」趁那些女孩還沒看見他發愣的表情之前,她敏捷的將他拉進房間。
她將門留了一道縫隙,然後甜蜜地對她嚇呆了的朋友說:「抱歉失陪了……」接著就輕輕把門關上。
思潔沒注意到她仍然握著陌生人的手,便將耳朵附在門上,聆聽外頭的死寂。
「呃……對不起——」陌生人以低沉的聲音開口。
「噓!」思潔心不在焉的制止他。外頭的死寂變成一片含糊的聲音,她的唇角不覺彎成愉快的弧形。
「這是思潔嗎?」
「該死,她為什麼沒告訴我們?」
「那個搶眼的男人是誰?」
「沒想到思潔竟然會用那種眼神看男人——」
「發生什麼事了?思潔呢?」這是凱西,顯然剛從房裡出來。
「我需要喝杯酒。」珍妮肯定的說。
「我需要兩杯。」邰媚附和道,聽來有些迷惑。
「可是到底發生什麼事?」凱西悲慘的聲音隨著一行人朝電梯間走去而漸漸飄遠。
思潔痛快地咧著嘴笑,就在她轉離門邊時,才發覺她正握著一隻強壯的手。她很快的放開它,眼光猶疑的移到陌生人的臉上,不覺眼前一亮。她的笑容詫異的僵住了。
以任何人的標準來看,他都是英俊的。她胡亂想著,他可真像一個印地安人:烏黑的頭髮,橫眉下有一對難解的深邃眼眸,高高的顴骨,瘦削的下顎,還有那張她所見過最誘人的嘴。而他端詳她的神情讓她極度不安。
「我——我想你需要我的解釋?」她硬著頭皮說,語氣裡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恨不得他就此離去。
「喔,我想我已經有了。」他冷淡的說完,便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思潔不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也訝異於這種被壓在男性胸前的新奇感,她掙扎著想讓聲帶恢復功能。
「你——你在做什麼?」她好不容易迸出話來。
「怎麼,我不過是利用你風騷的殷-罷了。」他這麼說彷彿她已亮出招牌,高張起艷幟來了。
「我沒有!」她憤慨的辯護。
「你當然有。」他喃喃地說,他的頭俯衝而下,性感而準確的找到她戰慄的唇。
突然的震驚使思潔無力地倚偎在他懷裡好一陣子,雙膝不住的顫抖。她感覺他的舌熟練的探索著,以強烈的佔有慾掀起她的燥熱。
她的手臂開始環住他的頸子,而理智倏的重申它的地位。喔,上帝!她突然扭轉身子,從他懷裡逃到房間中央。「走開!」她命令道,對自己喘息未定的聲音有點詫異。
他轉身朝她走來,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淺笑。「別這麼可笑了。」
她倒退一步,倉皇地瞥一眼床頭的電話。「我會打電話給經理。」
「你碰不到電話。」他輕柔地嘲笑她,仍然朝她走近。「除非你經過我身邊。」
思潔嚇住了,她又退一步,抵住了床緣。她瞪大眼睛,慌忙說:「我會尖叫。」說完便張開嘴巴準備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陌生人陪著她一起滾落床上。他用雙肘撐著自己的重量,而思潔卻覺得差點失去知覺。
陌生人凝視那雙滿是驚嚇的黃褐色眼珠,嚴肅的說:「小女孩不應該邀請陌生人到她們的房間,尤其是紅頭髮、黃眼珠、笑起來像維納斯的漂亮女孩,這並不安全。」
思潔忽然發覺這個男人很以逗她為樂。「我不是小女孩!」她嚷道。「離開我的身上。」
他翻個身坐在床緣,開始笑起來,思潔不甘心的發覺,那抹笑容使那張堅毅的印地安臉孔化為迷人可愛的模樣。他額前垂下一綹黑髮,像極了調皮的小男孩。
她甩開這副影像,用手肘撐起身子,憤怒的瞅著他。「現在你要不要聽我解釋?」
「看來正是時候。」他咕噥道。但是等她正要開口時他又揮揮手。「等一等,陌生人必須自我介紹。我叫韋費特。」(譯註:費特的英文是Fate,它的原意即命運。)
「那是一定的。」她抱怨道。命運!我的天!
「你說什麼?」那抹潛藏的笑意顯示他早已聽得清清楚楚。
「不關你的事。我是何思潔。」
「哦,請繼續說你的故事。」
如果有什麼東西是伸手可及的,思潔倒頗有興致抓個東西朝他那臉訕笑扔過去。她只好更凶狠的瞪他,然而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於是她歎口氣,開始解釋剛才的情況。她說得比原本打算說的還要仔細,多半是因為費特不時迸出一些問題,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回答了。
她向他解釋她們到奧斯本來是為了凱西的婚禮,星期五那天(除非有個大風雪)將有四位丈夫,一位未婚夫加入她們。她約略描述她的朋友和那些導致她在走廊上拉住陌生人,引發這場偶發神秘羅曼史的配對遊戲的原因。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傻瓜——這種感覺很少有——她默默的責怪自己的瘋狂,恨不得他趕快離開,好讓她沉到浴缸裡把自己淹死。
費特沒有嘲笑她,反倒凝神的聽著。「所以你想給你的朋友一次教訓,叫她門別老是盯著你。」他為她做了結論。
「差不多。」她說,挪到床角坐著。她打算禮貌的告訴他,他已經聽完解釋,可以離開了,可是他不給她機會。
他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前,兩道濃眉深思地皺著。「這件事,」他思索首。「必須好好計劃一番。」
「什麼?」她茫然問道。
費特轉過頭來看她,肩膀倚著窗緣。「當然是指我們的羅曼史。」他鄭重地說。
思潔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瘋了?」
「咦,親愛的,」他責備道。「你不應該對你的愛人說這種話!」
「你……你……」她氣結的急語。
費特繼續說,彷彿她正急切的聆聽著。「必須有某種原因來解釋你為什麼一直把我藏起來。我們是對不幸的戀人?也許我早就有太太了……不,這對你不好,是不是?對我也不好。」
「如果你以為——」
「家長反對?不行,我們倆未免太老了。起碼——對了,你幾歲?」
「二十六,你——」
「哦,我三十四,所以家長反對的理由不適合。興趣不合怎麼樣?你是什麼行業的?」
「我是研究圖書館員。我不想——」
「我是律師。我看不出有什麼衝突,你呢?除非你不喜歡嚴冬——我在丹佛做事……不過這個理由不成立,因為你現在到奧斯本來了。」
思潔深吸了口氣,她受不了再被打岔,因此花了足足五分鐘用十餘種語言咒罵他,用的都是教授沒教過的字眼。她甚至引用了一些中古世紀的古語和一些低級法文。
她一邊激烈的咒罵,一邊對自己感到驚訝。思潔從不罵人,她的朋友要是聽到這些話出自文靜而善良的思潔口中,準會嚇一大跳——何況二十年來她們當中從沒有任何人能激怒她。
然而二十分鐘不到,韋費特就完成了這項奇跡,而且毫不費力。
思潔雖有一頭紅髮,性情倒很沉穩——至少在這之前是如此。二十六年裡,她最激烈的情緒也不過是柔順的懊惱。
直到現在。
費特撇撇嘴,靜聽她的長篇大論,然後興致勃勃的發問:「你會講幾種語言?」
「六種。」她咬牙切齒地回答。
「真棒!不過,言歸正傳,你為什麼沒有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你知道,她們一定會問的。我們必須想出一個合理而且合乎邏輯——」
「這出鬧劇根本不可能合乎邏輯!而且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麼,我來這裡不是供無聊的律師消遣的!」
費特兩手抱在胸前,溫柔的對她笑。「那麼你怎麼跟你的朋友交代?」
思潔張嘴又閉上,好幾回之後終於得意洋洋地說:「就說我們吵架,吹了!」
「難道你不覺得,」他和善的提醒道。「你的朋友還會設法使我們復合?」
她可以感覺到纏結的網正在漸漸誘她步入。他完全說對了——該死的男人!「那麼——那麼我就告訴她們一切都是我捏造的。」她軟弱的說。
「讓她們在往後的假期裡毫不留情的嘲笑你在走廊勾搭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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