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特蘭大作必要的停留之後,三角洲航空公司的DC-9班機在一片寒雨中飛抵孟菲斯國際機場,停在19號門前。米奇一手拎著手提箱,一手拿著一本《老爺》雜誌,隨著擁擠的乘客步入了中央大廳。他一眼望見艾比正在公用電話亭邊等著,便急忙從人叢中擠過去,把手提箱和雜誌往牆邊一扔,把她緊緊抱住。在華盛頓的四天,長似數月。真是小別勝新婚,他們不住地親吻起來。「出去幽會一下,怎麼樣?」米奇問。
「我飯都做好了;菜擺在桌上,酒在冰箱裡冰著。」艾比說。他們手拉著手,朝大廳外的行李車走去。
米奇悄悄地說:「我想和你談談,在家裡說可不行。」
艾比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哦?」
「確實,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出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
「不知怎麼我突然緊張起來了。」
「冷靜一下,保持笑容,有人在盯著我們。」艾比笑笑,朝右邊望了一眼。「誰?」
「等一會兒我再對你解釋。」
米奇突然把她拉到自己左邊。他們奮力穿過行色匆匆的人流,一頭鑽進又暗又擠的休息廳。裡面儘是邊喝啤酒邊看電視,等著登機的人。他們在一張小圓桌旁坐了下來,面對著吧檯和中央大廳。他們緊挨著坐在一起。米奇審視著走進來的每一張臉。「我們要在這兒坐多久?」她問。
「怎麼?」
艾比脫下狐皮大衣,放在桌子對面的椅子上。「你到底在看什麼?」
「保持笑容,做出你很想我的樣子。來,親我一下。」他湊過去和她親吻起來,兩人相視而笑。米奇又在艾比臉上吻了一下,回過頭望著門口。一位侍者走了過來,他們要了葡萄酒。
艾比笑著問:「首都之行怎麼樣?」
「煩透了。我們一天上8個小時的課,整整四天。除了第一天,我幾乎沒離開過飯店。他們硬是把6個月都講不完的稅法修訂條款塞進四天的課程裡。」
「去玩了沒有?」
他含著笑注視著她。「我想你,艾比。我一輩子還沒有這麼想過誰。我愛你。我看,你真是漂亮極了。我可不喜歡一個人旅行,一覺醒來,獨自躺在旅店陌生的床上,身邊沒有你。再說,我有件可怕的事要告訴你。」
她笑意頓飛。米奇慢慢地環視四周。酒吧裡有三個人在看電視上的球賽,嘴裡嚷個不停。大廳裡喧鬧一片。
「我這就告訴你。」米奇說,「此時,要是有人在盯我們那就更好。他們聽不見,不過他們可以察言觀色。因此你要不時笑笑,我知道這很難為你。」
酒送來了,米奇開始講了起來。他什麼都沒漏,一五一十全說了。艾比只插過一次話。他把安東尼-本迪尼、莫羅爾托和納森-洛克在芝加哥的經歷以及奧利弗-蘭伯特和五樓上的那幫傢伙的事全告訴了她。
艾比緊張不安地啜著葡萄酒,臉上竭力顯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不時地笑笑,儼然一個思夫心切、充滿愛意的妻子,正聚精會神、津津有味地聽丈夫侃稅法研討班的事。
大廳裡人漸漸少了,侍者又上了酒。米奇整整講了一個鐘頭,末了用低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
「沃伊利斯說塔蘭斯兩周後要和我聯繫,看我是否願意合作。他說過再見便走開了。」
「是星期二的事嗎?」她問。
「是的,是第一天的時候。」
「這一周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睡不香,吃不下,頭疼眼花。」
「我覺得好像有人來了。」
「對不起,艾比。我真想立即飛回家告訴你。我一人在震驚中熬過了三天三夜。」
「這下我也震驚了,我真不敢相信,米奇。這就像是一場噩夢,而且比噩夢還要糟。」
「但這僅僅是開始。聯邦調查局是很認真的,要不然局長幹嘛要親自出馬,冒著零下15度的寒冷,約我這個孟菲斯無足輕重的新律師到公園冰涼的長凳上面談呢?而且他派了五名特工到孟菲斯,三名在華盛頓,專門負責這事。他還說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收拾這家公司。這樣我就犯難了。我要是不理睬他們,繼續做公司出色而忠實的律師,那麼總有一天他們會手持逮捕證出現在我們面前,把我們都統統押走。如果我與他們合作呢,那我們就得遠走他鄉,隱名埋姓,消度餘生。我們會很有錢,但我們得幹活,以免引起別人的疑心。經過整容,我可以在一家倉庫找份開鏟車的差事,你呢,可以在一所護理院打零工。我們會有兩三個孩子,但每夜都得祈禱不要被那些人找到,每天都將生活在惶恐之中。」
「這太過分了,米奇,太過分了。」艾比竭力忍住不哭。
米奇笑著看看四周。「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大模大樣地從這裡走出去,買兩張到聖地亞哥的機票,然後偷偷越過國境,在墨西哥啃一輩子玉米餅。」
「那我們走吧。」
「但他們可能會跟蹤我們。即使運氣好,逃出去了,奧利弗-蘭伯特也會帶著一幫打手在墨西哥的蒂華納等著我們,到時還得落到他們手裡。不行,這條路也行不通,我只是想想而已。」
「拉馬爾知道內情嗎?」
「我不清楚。他在這兒六七年了,也許知道吧。埃弗裡早就入伙,不用說,他肯定是個十足的同謀。」
「那凱呢?」
「誰知道呢?但可能妻子們都不知道實情。我整整考慮了四天,艾比,這公司掩飾得太好了,它看上去是那麼實在,沒人會疑心什麼。他們誰都能糊弄。我是說,你我和其他任何一個有希望錄用的應聘人怎能想到它會幹如此的勾當。真是天衣無縫。聯邦調查局的人到現在才知道。」
「為什麼聯邦調查局的人偏偏選中了你,米奇?公司有40位律師啊。」
「因為我對公司一無所知,是個容易釣上的人。至於別的普通律師,聯邦調查局吃不準誰會成為下一個合夥人。因此他們不敢貿然行事。我恰巧是個新手,所以剛通過資格考試,他們就用計找上我了。」
艾比咬緊嘴唇,將眼淚往肚裡咽。
「他們會偷聽我們說的話嗎?」
「不,他們只偷聽電話以及在家裡和汽車裡的談話。我們在這兒或大多數餐館裡的談話,他們是偷聽不到的,在家裡的院台上講話也是很安全的。不過我還是建議離門遠一點比較好。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可以躲到貯藏室裡說悄悄話。」
「你是在故意尋開心吧?我可不希望這樣。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真是又怕又氣,快急瘋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敢在自家的屋子裡說話;打電話,都得注意每個措詞;哪怕有人撥錯了號碼,電話鈴一響,我就跳起來,乾瞪著它。這算什麼事呢?」
「你需要再來一杯。」
「我需要再來十杯。」
米奇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等一下。我看見了一張熟面孔。別回頭看。」
艾比屏住氣。「在哪兒?」
「在酒吧的那頭。快,看著我,對我笑笑。」
坐在酒吧那一頭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金髮男人,身穿一件藍白相間的登山運動衣,坐在小圓凳上,正在看電視。米奇曾在華盛頓的什麼地方見過那張黃褐色的臉、那金色的頭髮。米奇仔細地看著。屏幕上的藍光映亮了他的面龐。米奇藏在暗處看著。那人拎起一瓶啤酒站起來,猶豫了一下,然後,朝米奇夫婦緊緊依偎著的角落匆匆瞥了一眼。
「你肯定嗎?」艾比顫抖著問。
「沒錯,是他,他到過華盛頓,我見過他兩次。」
「他是他們一夥的嗎?」
「我怎麼知道?」
「我們走,離開這裡。」
米奇把一張20美元的鈔票放到桌上。他們離開了機場。
米奇開著艾比的標緻車,朝市中心直駛而去,沉默了五分鐘後,她湊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聲問:「可以說說話嗎?」
他搖搖頭。「我不在的時候,這兒的天氣如何?」
艾比轉睛望著後座的窗外。「很冷。」她說,「今晚可能有小雪。」
「華盛頓整個一周都在零度以下。」
這個意外的情況似乎叫艾比吃了一驚。「下過雪嗎?」她揚起眉頭,圓睜著雙眼問道,彷彿這談話使她著了迷似的。
「沒有,就是陰冷。」
「多巧啊!這兒冷,那兒也冷!」
米奇暗暗地發笑。他們在州內的彎道上默默行駛著。艾比用手背摀住嘴,聚精會神地看著前面車子的尾燈。在這個困頓的時刻,她寧願去墨西哥。她的丈夫,哈佛法學院第三名的畢業生,一個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人,卻偏偏簽了……黑手黨的聘約。他們既然已幹掉了五位律師,當然也會毫不遲疑地幹掉第六個,她的丈夫!接著,和凱的許多次談話掠過她的腦際。公司鼓勵生孩子;公司允許妻子們工作,但不能長久工作;公司不僱用有家產的人;公司要求對它絕對忠誠;公司人員的跳槽率全國最低。原來如此!
米奇端詳著她。離開機場20分鐘後,他們把「標緻」停到了車棚裡,和拜爾車在一起。然後,他們手拉著手走過街頭。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米奇。」
「是的,可這是真的,而且一時還不會完結。」
「我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寶貝。不過我們要放精明點,不能出差錯。」
「我很害怕。」
「我害怕極了。」
塔蘭斯並沒等多久。一周後,他一眼瞥見米奇正迎著寒風急匆匆地朝中心街的聯邦大廈趕去,聯邦大廈離本迪尼公司相隔八個街區。塔蘭斯對他跟蹤了兩個街區,便溜進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有一排窗子面對著街道,這街道人們也叫它商業大街。孟菲斯的中心街是禁止行車的,柏油路面上鋪了地磚,那是中心街擴建成商業大街時鋪上去的。一棵孤零零的樹從地磚間鑽了出來,把光禿禿的枝丫伸向樓房林立的空中。乞丐和流浪漢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蕩,乞討著錢和食物。
塔蘭斯坐在一扇窗邊,遠遠望著米奇消失在聯邦大廈裡。他要了咖啡和巧克力甜圈。他看看表,正好10點。根據日程安排,麥克迪爾此刻正在稅務法庭參加一個簡短的聽證會。那是一個很短的聽證會,法庭官員告訴過塔蘭斯。他等著。
法庭上的事從來就不會有短的時候。一小時後,塔蘭斯貼近窗戶,審視著遠處的行人。當米奇在大街對面出現時,塔蘭斯急步走上前去。
米奇見到他,頓了一下。
「你好,米奇,一起走一程不介意吧?」
「當然介意,塔蘭斯。這很危險,你不覺得嗎?」
他們快步走著,誰也不看對方。「瞧,那邊有家商店,」塔蘭斯指指右邊說,「我想去買雙鞋子。」他們走進了那家鞋店。塔蘭斯走到窄道裡,在兩旁的櫥櫃裡擺滿了仿羚羊皮鞋,一雙4.99美元。米奇跟著他走進去,挑了雙10號的鞋子。職員和幾個南朝鮮人奇怪地望著他,但沒說什麼。他們透過鞋架望著大門口。
「局長昨天打電話給我,」塔蘭斯悄悄地說,「他問到你的情況,說現在你該做出決定了。」
「告訴他我還在考慮。」
「你對辦公室裡那些人說了嗎?」
「沒有,我還在考慮。」
「那就好。我想你是不會告訴他們的。」塔蘭斯遞給米奇一張名片。「請收好。背面有兩個電話號碼,在公用電話亭隨便打哪一個都成。電話會錄下你的口信,你只要告訴我見面的確切時間和地點就可以了。」
米奇把名片裝進口袋裡。
突然,塔蘭斯低下了頭。「怎麼回事?」米奇問。
「我想我們被盯梢了,剛才一個傢伙走過店門口時,朝裡面望了望。聽著,米奇,好好聽著。現在跟我出去,一出店門,你就對我大吼,叫我滾蛋,並且用力推開我。我會裝出要打架的樣子,你就往你公司的方向跑。」
「你會把我害慘的,塔蘭斯。」
「照我說的做,一到公司,你就馬上向合夥人報告,告訴他們我正在逼你,你盡快跑開了。」
到了門口,米奇出乎意料地猛烈推開塔蘭斯,嚷道:「滾你的蛋!別纏著我!」他跑了兩個街區,到了尤寧街,然後朝本迪尼大廈走去。他在一樓的男洗手間停下來喘了口氣,從鏡子裡看著自己,用力做了10次深呼吸。
埃弗裡正拿著電話,電話上兩盞指示燈不停地閃亮著。一個秘書拿著本子坐在長沙發上,準備隨時記下突如其來的指示。米奇進來看著她說:「請你出去一下,好吧?我有事要和埃弗裡單獨談談。」她站起身,米奇把她送到門門,然後隨手關上了門。
埃弗裡定睛看著他,掛上了電話。「出了什麼事?」
米奇站在沙發邊。「剛才我正從稅務法庭回來,聯邦調查局的人又來煩我了。」
「媽的!是誰?」
「還是那個叫塔蘭斯的傢伙。」
埃弗裡邊拿起電話,邊問:「在什麼地方?」
「在商業大街,我一個人走著,心裡正想著公司裡的事,這時……」
「自從那次以後,這是不是他第一次來找你?」
「是的。起初我沒認出那傢伙。」
埃弗裡對著話筒說:「我是埃弗裡-托勒。我要立刻和奧利弗-蘭伯特說話……我不管他是不是在打電話。叫他立即接我的電話。」
「怎麼啦,埃弗裡?」米奇問。
「喂,奧利弗,我是埃弗裡。抱歉,打擾你了。米奇-麥克迪爾在我的辦公室。幾分鐘前,他從聯邦大廈回來的時候,突然一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在商業大街接近他……什麼?是的,他剛進我的辦公室向我報告……好,好,我們五分鐘內過去。」他掛上電話。「別緊張,米奇,以前我們見過這種事。」
「我知道,埃弗裡,可我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老要纏著我呢?我只是公司裡的一個新人。」
「沒有什麼,米奇,只是騷擾而已。」
米奇走到窗前,望著遠方的密西西比河。埃弗裡是個不動聲色的撒謊家,現在他會說,他們是故意跟我們公司作對。別緊張,米奇。能不緊張嗎?現在調查局局長親自出馬,派了八名特工偵查此案。能不緊張嗎?剛剛有人看見他在一家鞋店跟聯邦調查局特工搭話,現在他得裝作一個慘遭聯邦政府的邪惡勢力騷擾的無辜的人。騷擾?他到法庭例行公事的時候,公司的人幹嘛要跟蹤他?能回答嗎,埃弗裡?
「你被嚇壞了,是嗎?」埃弗裡拍著他的肩問道。
「倒也沒有。自從洛克上次向我說明後,我只是希望他們不再來煩我。」
「這事很嚴重,米奇,別看得那麼輕鬆。我們去找蘭伯特吧。」
米奇跟在埃弗裡身後,拐過角落,穿過過廳。一個身著黑西眼的陌生人替他們開了門,然後關門而去。蘭伯特、納森-洛克和羅伊斯-麥克奈特都站在小會議桌旁。像上次一樣,桌上放著一台錄音機。米奇在它對面坐下。「黑眼睛」洛克坐到桌子的一頭,瞪著眼注視著米奇。
洛克說話時令人懼怕地蹙著眉。房間裡沒有一張笑臉。「米奇,自從8月份塔蘭斯第一次找你以後,聯邦調查局還有沒有其他人來找過你?」
「沒有。」
「你肯定嗎?」
米奇拍著桌子說:「見鬼!我說過沒有!你非要逼我發誓嗎?」
洛克驚呆了,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房內足足沉默了30秒。米奇瞪著洛克,洛克不經意地搖搖頭,算是讓步了。
蘭伯特出來打圓場說:「算啦,米奇。我們知道這不好受。」
「這話對極了,我討厭這一套。我忙著自己的事,一周干了90個小時,我別無他求,只想做個好律師,成為公司的真正一員。不知道為什麼,聯邦調查局的人老是纏著我。諸位,我想讓你們就此做些解釋。」
洛克撳下錄音機上的紅色按鍵。「這事我們等會兒再談。首先,你把事情發生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一遍。」
「經過很簡單,洛克先生。上午10點,我到聯邦大廈旁聽麥爾科姆-德雷尼的案子,大約在那裡呆了一個小時,完事後便離開了聯邦大廈。我正趕回公司,是急匆匆地趕,我得補充一句。當我走到離尤寧街兩個街區時,塔蘭斯這傢伙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抓著我的膀子把我推進了一家商店。一開始,我極力想掙脫,可他畢竟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又不想大吵大鬧讓人看熱鬧。在店裡,他對我說想和我談談。我推開他,跑到門口。他跟上來,想再次抓住我,我一把推開了他。然後我跑回來了,直接跑到埃弗裡的辦公室,然後就到了這裡。全部經過就是這樣,我一五一十都說了。」
「他想談什麼呢?」
「我根本就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洛克先生。我可不想和聯邦調查局的特工談什麼,除非他出示傳票。」
「你肯定他還是那個特工嗎?」
「我想是的。起初我沒認出他,8月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一進商店,他就亮出警徽,說出了他的名字。就在這時,我跑了。」
洛克按下另一個按鍵,坐回椅子裡。蘭伯特坐在他身後,還是那麼和藹地笑著。「聽著,米奇。這事我們上次就解釋過了。這幫傢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在上個月,傑克-阿爾德裡奇在二街吃午飯的時候,也曾被他們騷擾過。我們不清楚他們究竟要幹什麼,不過塔蘭斯真是發了瘋。這完全是騷擾。」
米奇看著他的嘴唇在動,但一句話也沒聽進去。此刻,他想到了霍奇和科津斯基以及在葬禮上見到的他們可愛的妻子。
洛克清了清嗓子。「這事很嚴重,米奇。我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們要是有什麼懷疑,最好花時間去直接調查我們的客戶。我們是律師,也許替某些鑽法律空子的人做了事,可我們自己並沒做什麼錯事。」
米奇笑笑攤開雙手。「你們要我做些什麼呢?」他很誠懇地問。
「你做不了什麼的,米奇。」蘭伯特說,「只是要離那傢伙遠一點。他一看到你,你就跑。哪怕他只是望望你,都要立即報告。」
「他正是這麼做的。」埃弗裡袒護地說。
米奇盡可能顯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可以走啦,米奇。」蘭伯特說,「有事隨時報告。」
米奇獨自離開了蘭伯特的辦公室。
德法歇在辦公桌後來回踱著。「他在撒謊,告訴你們,他在撒謊。這狗娘養的在撒謊。我知道他在撒謊!」
「你手下人看到了什麼?」洛克問。
「我手下人看到的有點不同,大不相同。他說米奇和塔蘭斯靜靜地走進鞋店。塔蘭斯沒有武力脅迫,絲毫也沒有。塔蘭斯走上前去,他們說了話,兩人倒像是一齊走進店裡的,然後突然不見了,三四分鐘後才出來。另一個我們的人經過店門口,朝裡望時,並沒看到裡面有什麼跡象。顯然他們發現了我們的人,因為不出幾秒鐘,他們飛快衝出來,米奇還推著嚷著,我認為其中必有問題。」
「塔蘭斯有沒有抓住他的膀子,把他推進店裡?」洛克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問。
「完全沒有。問題就在這裡。麥克迪爾是自願進去的。他說那傢伙抓了他,分明是在撒謊。我手下人說,他們要是沒發現我們的人,也許會呆上好一陣的。」
「但你也不能肯定啊。」納森-洛克說。
「我是不能肯定。見他媽的鬼。他們沒請我到店裡去。」
德法歇繼續踱著步子,其他人眼睛盯著地面。
最後,蘭伯特說:「聽著,德法歇,很可能米奇說的是真話,也許是你的人搞錯了。這是很有可能的。在事情沒有搞清楚前,我們先假定他是無辜的。」
德法歇低聲抱怨著。
「你們知道他們在8月份後還有什麼別的接觸嗎?」羅伊斯-麥克奈特問。
「我們不知道,但這並不能表示他們就沒有,是不是?上回不也是,幾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才知道他們兩個的情況。我們也不可能一步不離地盯著他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德法歇在書櫥邊來來回回走動著,顯然是在沉思。「我得同他談談。」他終於說道。
「誰?」
「麥克迪爾。是我和他談談的時候了。」
「談什麼?」蘭伯特不安地問。
「你讓我來處理,好不好?別礙我的事。」
「我想現在還為時過早。」洛克說。
「不管你們怎麼想,我是不會讓步的。要是讓你們這幫人負責保安工作,我們早就進監獄了。」
米奇關著門,坐在辦公室裡,愣愣地望著牆壁。偏頭痛越來越厲害。他感到噁心。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他輕聲說。
埃弗裡伸頭進來,然後走到桌前。「吃午飯去,怎樣?」
「不,謝謝。我不餓。」
埃弗裡把手插進褲子口袋裡,和藹地笑著。「得啦,米奇,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們去休息一下吧。我有個約會,這就進城。一點你到曼哈頓俱樂部來見我。我們一邊慢慢吃,一邊好好談談。我替你要好了大轎車。它一點差一刻在外面等你。」
米奇勉強地笑了笑,似乎對此很感動。「好吧,埃弗裡。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一點見。」
一點差一刻,米奇推開大門,朝轎車走去。司機開了門,米奇坐進車裡。車後座坐了一個禿頂的矮胖男人。他伸出一隻手。「我叫德法歇,米奇。很高興見到你。」
「我沒上錯車吧?」米奇問。
「當然沒有,別緊張。」司機開動了車子。
「你有什麼事嗎?」米奇問。
「你先好好聽著,我得跟你談談。」司機把車子開上了沿河大道,朝赫南多-德素多大橋駛去。
「我們要去哪兒?」米奇問。
「兜兜風。別緊張,年輕人。」
莫非……我是第六個,米奇心想。是這麼回事。哦不,等等。他們要殺人,不會用這種手段的。
「米奇,能叫你米奇嗎?」
「當然囉。」
「很好。米奇,我負責公司的保安部,我——」
「公司要保安部幹什麼?」
「聽著,年輕人,我會解釋的。公司擁有完備的保安系統,這得感謝老本迪尼。我的職責是維護公司的安全,坦率地說,我們對聯邦調查局找你這件事很不放心。」
「我也是。」
「嗯。我相信,聯邦調查局想滲透到公司裡來,弄到某些客戶的情況。」
「哪些客戶?」
「那些有逃稅嫌疑的大人物。」
米奇點點頭,看著橋下的河水。此刻他們到了阿肯色境內,孟菲斯在他們身後漸漸消失了。德法歇暫時停止了談話,雙手疊放在腹部。米奇等待著。轎車開到了對岸,在一條鄉野土路上繞了一圈後掉頭向東行駛,然後上了一條石子路,沿著河畔的一片低窪的豆田走了一英里。孟菲斯頓時重現在眼前,隔河可望。
「我們要去哪兒。」米奇有點警覺地問。
「別緊張,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肯定是去看墓地,米奇心想。轎車在一座懸崖上停下,十英尺的下邊是一塊挨著河岸的沙州。樓群的輪廓清晰地矗立在對岸。本迪尼大廈的樓頂隱約可見。「下去散散步吧。」德法歇說。
「上哪兒?」米奇問。
「走吧,沒事的。」德法歇開了門,走到車後,米奇跟在後面。
「正如我剛才所說,米奇,聯邦調查局和你接觸這事使我們很不安。你要是理睬他們,他們就會變本加厲,鬼才知道這幫傻瓜會幹出什麼事來。你絕對不能再跟他們說話,明白嗎?」
「嗯,在8月份的那一次後,我就明白了。」
驀地,德法歇轉過身對著他,猙獰地笑著。「我有樣東西會讓你老實的。」他伸手從運動衣裡掏出一隻信封。
「看看這個吧。」他獰笑著說,隨後便走開了。
米奇靠著轎車,神情緊張地拆開了信封。裡面放著四張黑白照片,4×8英吋,清清楚楚,是他和那姑娘在海灘上的照片。
「噢,天哪!什麼人拍的?」米奇朝他嚷道。
「誰拍的還不是一樣?是你,沒錯吧。」
照片上是誰還用問嗎!?他把照片撕得粉碎,朝德法歇扔了過去。
「我的辦公室裡多著呢,」德法歇平靜地說,「多的是。我們並不想動用它們,不過你要是再跟聯邦調查局的人說半句話,我就把它們寄給你妻子。怎麼樣,願意那麼做嗎,米奇?想想看,你漂亮的妻子到郵箱取信件,卻意外地收到了這些照片,是什麼滋味,好好想想吧,米奇。下次你再陪塔蘭斯買便宜鞋子時,想想我們吧,因為我們隨時都在盯著你。」
「哪些人知道這事?」米奇問。
「我和拍照的,現在還有你。公司裡沒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他們,不過你要是膽敢再犯,我想它們就會傳遍公司。我做事一向是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米奇。」
他癱坐在行李箱上,揉著太陽穴。德法歇走到他身邊。「聽著,年輕人,你是個精明的小伙子,錢(前)途無量。最好不要再逞能了。就像別人一樣,安分守己,好好工作,買新車、新房子,生兒育女,不好嗎?不要充什麼英雄好漢啦,我可不想動用那些照片。」
「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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