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笠笑笑,目光注視著擂台上嚴欽雙手中的兵刃,那竟是兩條又細又窄,宛若小指頭般狹長的三尺軟劍,而且沒有劍柄,尾端乃是各以一枚銅環套在手腕上的,以嚴欽的一身本領來說,他絕對可以做到收發由心的地步,不用之際卷在手中掌握著,待要攻敵即可借抖腕之勁彈射而出,這對軟劍,宮笠看得出是「緬鋼」所制,而「緬鋼」乃是製造軟兵刃的最佳材料,又仞又有彈性,且鋒利無比!
凌濮這時又開口道:「頭兒,這姓嚴的可抖足威風啦,看吧,至今尚沒有人敢上去挑戰呢,莫不成他就拔了頭籌?」
低沉的,宮笠道:「沒那麼簡單!」
眼睛四轉,凌濮道:「那群應徵的人裡面莫非還有比他更強的?」
宮笠淡淡的道:「難說,但至少卻有不死心的,否則,人早散光了!」
一拂髻發上的飄帶,他又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誰也不敢保證這些應徵者裡頭有沒有比嚴欽更行的角色,你要知道,凡是有幾下子的人,大多不願太早亮相!」
這時,台側那名灰衣大漢已扯開喉嚨在催促:「有哪一位要上台挑戰?請快啦,否則兄弟我就要開始連問三聲了,三聲之後再沒有人出來,即將鳴鑼——」
他話還沒說完,坐在中間的一個癩痢頭,滿臉疙瘩又斜眼歪鼻的怪人突的站起,以一口呼嚕呼嚕的痰音叫道:「慢——慢慢點,還有俺——俺呢!」
結結巴巴的說完了話,他排眾而出,卻一拐一拐的走向擂台旁邊的扶梯——敢情還是個跛子!
一陣忍不住的嘲笑聲與譏消的怪叫聲響成一片,但那跛子卻宛如不覺,依舊旁若無人般一聳一歪的爬上木梯,十分吃力的攀上擂台。
坐在最前排的「玉鼎山莊」莊主,這次比武招親的主人黃恕言,見到那位挑戰的仁兄,也不禁皺了皺眉頭,總是自己女婿,委實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這樣的女婿,哪裡擺得出去?可不合上了一句話:「癩蛤模想吃天鵝肉」啦?
輕輕的,黃恕言用腳觸了觸他側旁坐著的一個黑臉人物,那人會意的點點頭,站了起來,洪亮的道:「這位上台的朋友請稍待——」
癩痢頭剛剛來到檯面,聞言之下回頭張望了一陣,指著自己的朝天鼻:「你你你可是叫俺?」
黑臉人皮笑肉不動的一笑道:「正是。」
病痢頭咧嘴傻哈哈的笑著,卻又露出兩排凸凹不平又污又穢的大板牙道:「可,可是有…什……麼……指教?」
黑臉人大聲道:「我是本山莊八大教頭中的副總教頭,有幾個疑問,想要向朋友你請教一下,尚煩賜答。」
癩痢連連頷首,忙道:「你你說便便是了,俺一定賜…賜答便便是……」
這位副總教頭有些啼笑皆非的道:「首先,請問貴庚?」
翻了翻那雙爛紅的風火眼——上面還沾著黃粘粘的眼屎;痢痢頭十分迷們的吶吶回道:「貴……貴庚?什什麼貴…… 貴庚?」
黑臉副總教頭耐著性子道:「請問,你多大年紀?」
呵呵笑了,痢痢頭道:「三三十九歲,呵哈,三三十九歲而而已,隔隔隔著你你們規定定的年年紀,還要差…
差那麼個……一歲,你你們不是四四十歲以下下麼?三三十九歲,可可不是是四十歲以以下?而而且,俺俺亦尚未娶娶親……「
副總教頭吸了口氣,佯笑道:「好吧,朋友,另外我們還有個規定,就是應試的人,必須身體健全,未有暗疾,可是朋友你……?」
癩痢頭又是咧嘴笑道:「俺?俺可可不是身體健健健全,未未生暗疾怎怎的?俺—一不缺條條腿或少只胳膊,二二不生癆癆病楊梅梅大瘡,這……這不叫身本健健全,未未生暗暗疾,還叫叫什麼麼?」
黑臉副總教頭有些冒火的道:「但是,朋友你的腿怎有一條是跛的?」
癩痢頭不慌不忙的道:「這這是天生生的,卻不影響俺俺的活動,它也只只不過有有點瘸而已,但但它總還長長在那那兒,可可不是?」
副總教頭搖頭道:「腿不錯是條腿,但瘸了,有問題!」
一雙斜眼努力往中間湊對,癡痢頭嚷叫道:「這,這沒有道道理,俺…俺全符符合了你們的規矩,你你們怎能賴…賴皮?你你們去看看告告示,可曾寫著跛跛子不准應應徵?這…這…這是侮辱,不公公平,是食食言,是是瞧不起人!」
這位副總教頭不禁有些詞窮了,可不是,人家雖是破子,是結巴「口吃」,是癩痢頭,但卻未生暗疾,而且身體也蠻結實,所謂「健全」有很多種解釋,只要這人不缺腿少臂,不五官失一,能吃飯又能行動,能說話一如常人,也照樣可稱為「健全」,依他們的說法,自然應將對方歸屬於「殘缺」一類,可是,對方若硬找出上述理由來駁辯,亦何嘗沒有三分道理?其癥結不在彼此孰是孰非上,而是這種事情不宜在這一方面發生爭執而發生意外,否則,麻煩也就層出不窮了,若再背上一個「不公平」及「侮辱」的罪名,這場「比武」招親的盛舉就更將被人譏消啦!
無可奈何的,他回頭以徵詢的眼光望向黃恕言,黃恕言自己也深深明白其中的難處,歎了口氣,他終於萬分勉強的點了點頭。
副總教頭側首道:「好吧,朋友,算你有理!」
咧嘴傻笑著,癩痢頭十分高興的道:「對對啦,這這才叫有眼眼光,有有見見識,你別別看俺俺表面上不太堪瞧,實實則卻卻是金金玉其中哩,俺俺包管你家大大—一大小姐會喜歡,呵哈,看看人不能以貌相,海海水豈可用鬥鬥量?俺若不不行,還會會跑來這裡出—…。出什麼丑?」
他結結巴巴,張口捲舌的好不容易說完了這一段,台下又響起一片哄笑之聲,那副總教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道:」得了,我的大爺,你還是快點比試吧,別光顧著說話啦……「
轉過身去面對背著手含笑相視的嚴欽,據痢頭嘻開嘴道:「小小伙子、你你好俊吶!」
嚴欽微笑道:「比起閣下,多少要強一點吧?」
於是,台下的應徵者又起了一片笑聲。
癩痢頭卻不慍不怒,他揉了揉歪向一邊的鼻頭,又伸手持了把鼻涕往台下一拋,就那麼朝衣襟上一擦,笑嘻嘻的道:「當當然,當當然,可可是,小小伙子,你可曾…
聽聽說過兩句話?「
嚴欽好整似暇的道:「什麼話?」
癩痢頭齜著那一口髒牙道:「人人人道:」沒有三分三,還還敢上梁山』?又又道:「來來者不不善,善善者不來』?」
笑笑,嚴欽道:「不錯,如何?」
搔搔頭皮,白花花的油屑灑滿了癩痢頭的雙肩領襟,他也不去彈拈,斜著一雙眼道:「你你還不明明白俺的心意?」
嚴欽平靜的道:「說說看。」
癩痢頭笑道:「俺俺的意思是,俺既上來了,便有有制住你的法兒,你你還不見好早收,下下得台去,莫非當真…… 真要弄弄個灰灰頭土臉才才算?」
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對方,越看心裡是越好笑,而這種心裡的想法也就流露在嚴欽的面容上了,他有趣的問道:「你有制住我的法兒?」
連連點頭,癩痢頭道:「騙你,俺俺就不是人!」
嚴欽道:「我不信。」
呆了果,癩痢頭失望的道:「你你不信?」
眉宇中帶著一股譏笑,嚴欽笑道:「是的,不信。」
癩痢頭急道:「你你為什麼不不信?」
嚴欽笑道:「很簡單,其一,你老兄的這副尊範不像是什麼厲害人物,其二,口說無憑,你多少總得露一手給我看看才能叫我心服,是麼?」
喃喃的,癩痢頭道:「露露一手?露露哪哪一手呢?」
嚴欽淡淡的道:「露哪一手就看你了,朋友!」
想著,癩痢頭點頭道:「好,好吧,俺,俺就露一手!」
他回頭朝台下叫:「哪,哪哪位大哥借俺一把刀?」
台側的那名司儀之職的大漢聞言之下,立即抽出身配的鬼頭刀,「嗖」的擲上台去。
雪亮的鬼頭刀在空中一閃一翻,「咳」的插人檯面木板中,刀身猶在晃搖抖動,癩痢頭叫道:「謝,謝了!」
他一拐一拐的走過去,伸手拔起,略一打量,然後將刀豎直,左手並掌,突然飛快的以肉掌切向刀身,於是,只見那柄鋒利的鋼刀立即在連串「掙」「掙」之聲中一寸一寸的被這位病痢頭的仁兄手掌削落——就宛如刀切豆腐似的乾淨利落!
當這柄鬼頭刀塊塊墜落到最後一截時,癩痢頭乾脆雙手用力一搓一揉,乖乖,在一陣脆響聲裡,這殘刀連柄,竟已全叫他搓成了一把碎屑!
將一把鋼屑碎鐵灑到台下,癩痢頭面不改色的問道:「小小伙子,這一手,夠夠是不不夠?」
四下傳來了一片喝彩聲,讚歎聲,以及無可抑止的,顯然大出意料的驚噫聲,連黃恕言也有些愕然了,他萬萬想不到這個表面上邋遢窩囊,不堪入目的癩痢頭居然有這一手奇功!
但是——嚴欽卻依舊笑吟吟的道:「很好,朋友,你這『斷碑掌力』與『歸無一氣功』的融合運用業已登堂入室了,不過,還不夠!」
癩痢頭吶吶的道:「還還不夠?」
點點頭,嚴欽道:「是的,不夠!」
猶豫了一下,賴痢頭伸手在懷中摸索了大半天,摸出一塊鵝卵大小的堅硬石蛋來,他道:「這這是個石蛋,實實心的,很很硬!」
嚴欽道:「我看見了。」
癩痢頭抖手將石蛋拋至半空,當那枚石蛋滴溜溜往下墜落的一剎,他喉頭「咕嚕」一響,跟著「呸」的一口黃痰飛出,又準又快的擊中墜落的石蛋,於是「喀嚓」一聲輕微的碎裂聲傳來,那枚石蛋竟已被這一口黃痰擊成粉碎!
當漫空的石屑飛舞四濺。癩痢頭雙袖猛起,「呼叱」兜風之聲出自他的雙袖中,凌空濺灑的石屑立即像遭遇到什麼吸力一樣,完全聚成一篷飛進他的衣袖裡,外面連一丁點也不存!
嚴欽這一下有些不安了,他脫口道:「『歸元一氣功』與『吸龍力』!」
呵呵一笑,癩痢頭點頭道:「對,對,一點不錯,一點不錯!」
說著,他突然吸了口氣,渾身骨節隨即暴響,「卡蹦」
「卡前」不停,但是,他並非在運用「縮骨術」,他那瘦小的身軀竟然在骨骼的震響中往上升高,往兩側粗漲,幾乎令人不敢相信的,剎那間他一下子高大了一倍有奇,活像一尊又粗又壯卻凶狠猙獰的惡金剛!
緩緩轉過身子,面向擂台右側的空地,癩痢頭閃雷也似吟叫出聲,兩隻變成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往外快推,陡然間響起「轟」的一聲——彷彿兩根無形的震天巨柞搗出,緊接著「嘩啦」一片回音,七丈之遙處的四塊鋪地大麻石,頓時全被這般遙空而至的無形罡力震得碎裂並揚,屑塊亂舞!
台下觀看的黃恕言不禁大驚失色,暗裡呻吟:「老天,這是久已失傳的『巨靈絕掌』絕技…」
全身一抖,又「呼叱」一聲變回原形,癩痢頭咧嘴笑道:「這,行不行?」
咬咬牙,嚴欽道:「還得再顯露一手!」
癩痢頭笑道:「還還得再再來一手?」
嚴欽面色泛青道:「不錯,但這一次,卻需由我來測定。」
癩痢頭結結巴巴的道:「如如果俺俺合了你的心意,你……你怎麼說?」
嚴欽陰沉的道:「如果這一次測試,你還有我想像中的功力,朋友,我們即不用較量了,我轉頭就走!」
癩痢頭忙道:「甘甘心讓賢?」
恨得一跺腳,嚴欽道:「你先別得意,朋友,那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斜眼一翻,癡痢頭道:「好好吧,但但你可得心心口如一!」
嚴欽冷冷的道:「當然!」
接著,他向台下道:「黃莊主,請派人送一塊木板上來!」
黃恕言點點頭,交待了下去,很快的,一名灰衣莊友便扛著一塊棺材板似的刨皮木板奔上台去,雙手交給嚴欽。
嚴欽手扶木板,冷冷的道:「朋友,你的掌力及內勁全已露過了,果然不同凡響,令人欽服,但我尚需領教一下你出手的快速如何,設若你出手之勢不夠快速,那麼你所具備的一身絕技便難以施展至極致,易言之,便仍需和我印證一番!」
癲痢頭道:「可可是要俺在這本木板之上露一露?」
微微頷首,嚴欽道:「是的,兵刃拳腳悉隨尊意,但需留下痕印,只要你一出手,我便能斷定你在這方面的造詣是否高出於我?」
癩痢頭笑道:「放放心,俺俺不會叫你失望的!」
冷冷一笑,嚴欽道:「請……」
他這個「請」字還在舌尖上打轉,癩痢頭的身形已原地摔旋,只見他雙臂略一抖動,嚴欽手扶的木板已倏然起了一陣又密又急的震晃,他急忙扶穩,癩痢頭早已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不動,模樣之安詳,就好像人家根本沒有施展過任何手腳一樣。
忐忑的,嚴欽翻過木板來一看,土白泛灰的板面上,不多不少,印著整整齊齊兩百個手印,每個手印的間隔、距離、全是一樣,而且,深淺亦俱相同——只差半分便透過這寸多厚的板面了。
臉色是蒼白又緊繃的,嚴欽順手將木板丟下地面,轉身便走,但是,他剛一邁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問道:「朋友,尊姓大名,宗派師承?」
癩痢頭傻呵呵的道:「俺俺師父不准俺隨便講呢……」
嚴欽生硬的道:「江湖中人,講究的是光明磊落,堂皇豪邁,顯示的是行不改姓,坐不易名的骨氣,莫非你具有如此功力,卻連自家的根底都不敢露?」
滿臉的疙瘩都掙紅了,癩痢頭叫道:「誰誰說俺不敢露?
你你不要扯蛋!「
嚴欽大聲道:「那麼,你就說出來聽聽!」
癩痢頭氣憤的道:「俺俺叫『疙瘩瘸子』,俺姓姓鮑,鮑鮑貴財,俺俺的師父是『拇指圈子』,叫叫廖廖衝!」
一聽「拇指圈子」廖沖之名,非但嚴欽神色大變,驚愕莫明,台下那批應徵者凡是知道這個人是誰的,亦不禁各自倒吸了一口寒氣,嚴欽在好一陣子後才勉強鎮定下來,他艱澀的道:「原來是廖老前輩的高足,幸會了,好,鮑朋友,這一場算你贏,今天我可是觸足了零頭!」
說罷,這位鼎鼎大名的「山靈王」頭也不回的掠空而去,他這一走,竟有百多人跟著紛紛起立,個個搖頭歎氣,無限懊喪的隨著離開,如今,全場裡的應徵者已不足三十人了,場面頓時冷落清寂了不少!
主辦這次「比武招親」的主人黃恕言不禁連連叫天,又驚又氣又不敢做聲,他對「拇指圈子」廖沖的大名可以說早已如雷貫耳了,這位廖沖,武功之詭異超絕,聞說業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這還不講,最可怕的是他心性狹窄,為人怪誕,有些叫人不敢相信的怪癬奇行,而且他最是護短,更殺人不皺眉頭,他那「拇指圈子」的名號由來,乃自為他有一個脾氣,就是把他宰了的人左手大拇指砍下來,用藥酒泡過風乾後申成項圈掛在脖頸上,據見過他的人傳說,他老人家如今的那條「拇指圈子」業已可以垂掛至腹了!
天下武林中,有六個最最難惹難纏的人物,合稱「三魔兩邪一毒」,這「拇指圈子」廖沖,便是這其中的兩邪之一,試問,江湖道上有幾個人惹得起他?而這場比試中間,任是誰傷了這癩痢頭,或者打敗了他,便等於冒著和「拇指圈子」為敵的危險,這種事,沒有點把握的人,哪個敢幹?況且就只說這位「疙瘩瘸子」鮑貴財本人吧,只怕能鬥過他的角色也少之又少了!
黃恕言不由得愁腸百結,面帶重憂,這可怎麼好?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令人作嘔的癩痢頭竟是「拇指圈子」的徒弟,若沒有人能吃住他的話,豈不是叫他中選了雀屏?固然黃恕言尚另有安排,但這安排對鮑貴財來說,能不能用,敢不敢使還是個嚴重的問題,否則,到末了弄出麻煩來,只怕「拇指圈子」就會拆了他這片山莊,再說,如果這癩痢頭真個成了最後勝利者,不管真假也就是自己的女婿了,像這種形貌的女婿,老天爺,又如何拿出去見人啊?
深深歎了口氣,黃恕言有些失措的悲哀,他眼前正有一個天大的危難威脅著他,這才迫得他搞出「比武招親」的措施來,他一直希望能真正招進一個有膽識,武功強,且才貌雙全的女婿幫他渡過這道難關,但是,他也得替他自己的獨生女兒設想,總不能為了解決自己的困難便找個像癩痢頭這樣的女婿啊,雖然他業已安排了一條妙計以應付這樣的情況,但那是對待沒有後台靠山的人選者用的,對鮑貴財這樣來頭不小的人物卻怕用不上,便是用上了,後果之嚴重更是得不償失,他現在麻煩已經太多了,哪還經得起再來的這麼個威脅?這可真叫「禍不單行」……
黃恕言的右旁坐著的是他的總教頭——「黃耳」段威,段威是一把好手,也是他多少年來的老搭擋,老相交,當然,順理成章亦是他的心腹密友,段威對黃恕言的心事是十分瞭解的,可是他也和黃恕言一樣無法可施,現在,他苦笑著,湊過頭來低聲道:「言翁,麻煩了。」
黃怨言又歎了口氣,愁眉苦臉的望著在台上咧嘴笑著的鮑貴財,喃喃的道:「這小子好像泰山篤定了,段老二,怎麼辦好呢?如果他中了選,唉,這不等於叫媚兒去跳河?」
回頭瞧了瞧後面疏疏落落的幾十名應試者,段威小聲道:「先別急,言翁,還有人等著挑戰呢,總沒到最後關頭,這小子說不定會被搗下去……」
黃恕言搖頭道:「難了,若是他方才不提起那老混帳的師父,說不定還有人上台找他試試,但他露出了他師父是何許人後,我看除非有人吃了狼心豹膽,否則是沒有哪個敢招惹他了,動了廖沖老鬼的門徒,誰也會明白將是一種什麼後果……」
段威沉冷的道:「都怪嚴欽那小子,他不該逼問這傢伙的姓名出身……」
忽然,黃恕言有些惱火道:「段老二,我叫你們注意登記冊子上的人名,好預知有哪些高手前來應徵,也在心裡有個底,但你們卻恁般,廖沖的徒弟前來報名應試了你們卻不曉得,連一點準備也都沒有!」
段威委屈的道:「這不能怪我們,言翁,他登記的名字是鮑貴財,又沒寫明他是誰的徒弟,天知道鮑貴財是何許人?你看,像『鬼使』孫仁,『山靈王』嚴欽,『青頭獅子』胡少揚,『問心槍』趙奇,『斜掛』曹五,『人狼』卜君武等道上有名的角色,我們不是全記下來早向你稟明過了?
這姓鮑的根本名不見經傳,大約沒有在外面混過,又是這麼副德性,哪個會曉得他竟有這樣霸道的一個師父呢?「
恨恨的一咬牙,黃恕言懊惱的道:「糟透了,糟透了台上,鮑貴財齜開了一口黃牙,嚷嚷道:」快快上來呀,各各位朋友,哪哪一個上來領教?俺這廂等了老老久啦,再沒有人上上台,俺俺就叫他他……他們敲敲鑼啦,呵哈,鑼鑼一敲,你們就就乾瞪瞪眼了……「
焦急的,黃恕言向段威道:「怎麼還不見有人上去?這些跑來應徵的人全嚇破膽了?胡少揚呢?趙奇呢?曹五和卜君武這些好手呢?」
匆忙回頭搜視,在那寥寥可數的幾十名應徵者尋找著那幾名硬把子,段威一邊沉重的道:「胡少揚不在了,大約是自知不行走掉啦,趙奇坐在最後面,看樣子也興趣索然,曹五還在,不知他正在想什麼閉目垂眉的,卜君武——」
他突然有些振奮的道:「卜君武似是雄心猶在,他正用不屑的眼光盯著姓鮑的,而且雙手握拳,像是十分氣憤——我看他有可能一試,卜君武本身是『斑狼群』的三個首腦之一,以他們的力量,似可不必含糊『拇指圈子』,而且,卜君武本人的功力至佳……」
黃恕言連連點頭,忙問:「其他的人呢?其他的人反應如何?」
目光四轉,段威道:「還有兩三個人表情也很鎮定,坐在哪裡似有所待,別的,我看大多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而已,他們不會挑戰了——且慢,言翁,有兩個人一直站在場邊,沒有落坐,也沒有靠近,但這兩個人我可以感覺出來全是好手!」
急迫的,黃恕言問道:「什麼模樣?」
細細瞧著,段威一面形容:「一個較高,年紀大約三十上下,膚容黝黑,體魄魁梧,濃眉,鳳眼隆鼻薄唇,神態深沉,形色冷酷,穿著黑衣皮褲綴釘銀錐頭,佩黑綢披風,另一個矮粗結實,肌肉虯栗,光頭,細眼端鼻方嘴,十分精悍的模樣,亦是一身黑衣……言翁,這兩個人的外貌我很熟悉——那是一種獨異的人物,狠厲而威猛,只有江湖上的能手才具有這種特別的氣質!」
「哦」了一聲,黃恕言也急忙回頭探視——探視段威所描述的那兩個人——宮笠與凌濮!
當然,他們兩人也立即發覺了對方的注意,凌濮小聲道:「頭兒,姓黃的和他旁邊那個大胖子在瞧我們哩。」
神色平淡,宮笠目不斜視的道:「我曉得,他們只不過急著想物色個好手上去打下那姓鮑的朋友而已,顯然黃恕言頗不甘心讓姓鮑的雀屏中選。」
凌濮笑道:「但他又得罪不起姓鮑的,更希望能有個人上去替他賣力了——在場諸君,甚至包括我在內,尊容都要比那位仁兄高明上一點。」
深沉的一笑,宮笠道:「不錯,黃恕言也看得清楚。」
凌濮道:「這老傢伙可『坐蠟』了,他不能背信食言,不願叫姓鮑的渾小子獨中鰲頭,麻煩啦。」
宮笠冷冷的說道:「這就叫『弄巧成拙』,不管他背地敲的是什麼算盤,眼前總是不大合他的心意了。」
凌濮低聲道:「我看,這裡能壓制住他的,恐怕也只有頭兒你了,說起來,你還算是那癩痢頭的長輩呢,頭兒,他的師父『拇指圈子』廖沖是武林中『三魔,兩邪,一毒』中的兩邪之一,而你卻是那一毒——」
瞪了凌濮一眼,宮笠低叱道:「你少說幾句不行?」
笑笑,凌[ 濮 :「又沒有旁人聽到……」
宮笠緩緩的道:「禍從口出,如今我們正有重責在身,大仇未了,老賀的慘死尚未查出端倪,嫂子的失蹤亦不見頭緒,甚至那幾樣暗示也還沒有摸清洞悉其中含義,哪有精神再去沾惹別的麻煩?何況像『拇指圈子』這樣的人物豈也是輕易招惹得的?」
凌濮咕嚕道:「我們要去『飛雲島』招惹的『金牛頭府』可也不是善與的,他們的當家『只手奪魂』孫嘯亦乃『三魔兩邪一毒』中的三魔之一。」
重重一哼,宮笠道:「那卻不同,那是為了查明我摯友橫死之謎,如果我們招惹上廖沖則又是為了什麼?」
凌濮忙道:「頭兒,你別火,我只是隨便說說……」
宮笠道:「有些時,凌濮,你真是返老還童了!」
呵呵一笑,凌濮道:「算我放屁,頭兒。」
那邊擂台上面,鮑貴財大搖大擺的踱著方步,邊高聲道:「還還沒人上?俺俺看,台台下面的哪位伙夥計,你該連連問三聲啦,再沒人上來來,就可以鳴鳴鑼了,呵哈,俺俺等著拜老老丈人呢……」
黃恕言的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卻僵在那裡作聲不得,他左右的八位教頭也一樣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鮑貴財又一疊聲的催促:「快快問呀,再再不問俺俺火火啦!」
於是,那司儀大漢只好嚥著唾沫,苦著臉大聲叫道「還有人挑戰沒有?!」
場子中的幾十名應徵者一片沉寂,沒有人回答,更沒有人挺身而出。
舐舐唇,那大漢覺得嗓子裡似掖進了一把沙般。
「還有人挑戰沒有哇?」
又是一片沉寂,彷彿連空氣也凍結了,宛如能聽見。
們的心跳,當那大漢正準備絕望的喊出第三遍時,一個冷森的語音突然冒出道:「我來!」
隨著聲音,一個瘦長的身材站了起來,這人五官端正但膚色卻透著一種病態般的蒼白,他穿著一襲緊身紫色刁褲,扎同色頭巾,最令人注目的,是他斜斜掛在胸前的皮扣金叉,叉長僅得兩尺,通體金光摧珠,別有一股子沉猛之氣,這個人,嗯,即是江湖上盛名鏗鏘的「斜掛」曹五他這一起身,場中便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嗡嗡然中透著人們流露於面的驚訝與讚佩,自然也有些隱約的幸災樂禍味道,這可真叫「隔山觀虎鬥」了。
目光一掃,凌濮低聲道:「是曹五!」
頷首微笑,宮笠道:「我料他會忍不住,曹五是道上出了名的不認輸!」
坐在前排的黃恕言心裡直樂,便是曹五吧,至少也比台上那位癩痢頭仁兄在長像上強多了,這位「王鼎山莊」的莊主不禁暗暗祈禱,希望曹五將癩痢頭狠揍下來……
「黃耳」段威小聲道:「『斜掛』上了,言翁,他果然是個角色,武林裡難怪要分等級,人家混得強的就是與眾不同,確有那麼股子味道……」
連連點頭,黃恕言道:「不錯,道上有了名姓的,硬是要比一干半調子貨夠種!」
現在——鮑貴財齜著滿口的黃牙笑呵呵的道:「這麼位老哥,請,請,還…還是你你行,要要不,俺俺連個對手也不——不曾有,叫人人說起起來,豈不成成了白手撈魚啦?」
「斜掛」曹五全身一挺,美妙至極的騰地直上檯面,他平靜地朝鮑貴財點點頭,開口道:「鮑朋友,我想請教一個問題。」
眨眨眼,鮑貴財道:「啥——啥問題?」
曹五冷冷的道:「這次朋友你來參加『玉鼎山莊』的『比武招親』盛會,可是奉了令師尊的授意呢?抑是朋友你私下的意思?」
搔了搔那顆疤疤癩癩的頭頂,鮑貴財竟有些扭捏的道:「這……這句話,多多叫人不好回答……」
曹五道:「還請明示。」
鮑貴財吶吶的問道:「為什麼,你你要問這個?」
曹五緩緩的道:「很簡單,若是由令師尊授意,我們請朋友你轉稟令師尊,此乃公平競爭,不管勝負,令師尊俱不得藉故於事後再行挑剔,如乃朋友你個人行動,則更好說話,較量之後,若朋友你敗陣下去,亦請保持風度,切勿因而引起另一場爭端。」
思索了一陣,鮑貴財掙得面紅脖子粗的叫道:「啊,俺俺明白了,繞繞了這大的—一個圈圈子,原來你你們是怕俺俺輸不起,回回去告告訴俺師父啊?好好傢伙,你你這是瞧俺不起哪,俺俺又不是三歲的毛孩子,打輸了架,還還有跑回回去告告大人的?你你放心啦?有有本事你儘管使,俺俺便叫叫你砸扁了,也不向俺俺師師父吐—一個字,你你別看俺生得不不俊,骨頭卻卻還是硬骨頭……俺俺打贏了你,你你開路,俺若輸輸了,俺就滾滾蛋,耍賴的就不不是人!」
曹五深沉的道:「真的?」
鮑貴財急得捲著舌頭道:「俺俺素來不說假假話——」
動作是那麼快速,鮑貴財還沒把字音吐完,曹五的手中金光一閃,山形金叉業已猛扎鮑貴財的胸膛:「你你你鮑貴財急得越發說不清了,但是,他的反應卻與他拙劣的口舌恰成反比,他微微一晃,雙臂拋開猛合,一下子便將曹五逼出三步!
金芒溜射,九十九叉暴取鮑貴財全身上下九十個不同的部位,於是,當那閃爍的光輝交織而下的剎那,鮑貴財已倏然失卻重量一般標射空中七尺,他口中還在咕濃著「你你你」,標射的身形卻比去時更快的反罩下來,右掌圈,左掌橫,交互揮劈,陡然形成一幢由弧芒與宛若斬刀也似共同組合的立體勁鋼,硬生生擊向敵人的金叉!
一連串劈哩吧啦的震響急起,曹五的手中金叉業已被鮑貴財一雙肉掌砍成兩截,曹五面上變色,卻不退反進,激漩暴回,儼然百掌合因對方,鮑貴財又氣又怒,一疊聲的「你你你」你個不停,卻突然站住不動,整個身體「卡蹦」
一聲漲成了巨無霸,曹五的一百掌頓時全部擊中,發出急密的「砰」悶響來,但是,曹五著掌之處,卻如擊敗革,非但堅韌又硬,更有一股絕大的反彈力道,將他兩隻手臂都幾乎震碎!
出手如電,鮑貴財一把將正在蹌踉倒退的曹五提著後領拎了起來,曹五口中驚叫,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情況之尷尬窘迫,簡直叫人不忍再看下去!
鮑貴財俯視著提在自家手中的曹五,這時再能將口中一直不斷的那個「你你你」接續下去道:「你你你……這不是欺欺人太甚?」
曹五羞迫得恨不得一頭撞死,他嘶啞的叫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鮑貴財嚥了口唾液,道:「俺俺給你說,你你今天幸好是碰上上俺,如果你碰上是俺俺師父,你你這條小命就不不用再想檢回去啦,爭爭老婆是爭爭老婆,道道義還是道義,怎怎能抽抽冷冷子打暗暗算?這這未免不夠英雄氣魄,你你以後,絕不不可以這樣……」
五官扭曲著,曹五蒼白的臉孔全泛了紫,他咬牙切齒的大叫道:「你放我下來,我用不著聽你來教訓!」
搖搖頭,鮑貴財將曹五擱在檯面,大大的喘息了一陣,曹五睜著一雙充滿怨毒的眼睛直盯著鮑貴財,仇恨至極的道:「姓鮑的,我不管你有啥靠山,也不論你的本領如何,只要我一息尚存,你便不要想安寧,我發誓必雪今日之恥!」
鮑貴財一片悲天憫人的表情道:「何何苦苦呢?先前,你你自己還說過嘛,不不要在事後挑挑挑剔,切切莫因為這檔子事而另生爭爭端端,這這這都是你你自己說的話,怎怎的剛說完你又自己打打自己的嘴巴啦?俺俺不是含糊你,俺是怕你來找俺的時時候遇上俺師父,那那,你就不不妙了哇……」
曹五怒吼道:「碰上誰我也不在乎!」
鮑貴財道:「你你別吹牛皮,你連俺也打打不過,又又何況俺師父?若你碰上俺俺師父,可叫慘啦!」
羞憤與仇恨的怒火燒紅了曹五的一雙眼,他嘶烈的叫道:「等著吧,姓鮑的,我會來找你,我發誓我會來的!」
叫吼著,他頭也不回的掠身下台,幾個起落,業已出了山莊,而此刻,又有二十三多名應徵者悄然隨後離開,其中,包括了那「悶心槍」趙奇與原來還有興趣一試,此刻卻洩了氣的幾名好手!全場子裡,只剩下那面龐俊俏形容高華沉穩的「人狼」卜君武以及官笠、凌濮等三個人了。
黃恕言絕望的呻吟了一聲,差點就癱在坐椅上,段威也是滿臉焦惶失措之色,連連將雙手搓個不停……
後面,凌濮笑道:「看樣子,頭兒,這位癩痢頭仁兄就要」財色兼得「啦,噴噴,卻好生叫人不服!」
宮笠淡淡的道:「怎麼個不服法?」
凌濮笑吟吟的道:「『王鼎山莊』莊主黃恕言的獨生女兒黃媚,我雖沒親眼目睹,但料想也不會長得差,如今卻叫這麼一位人物混上了,豈非也太可惜?這好有一比。」
官笠問:「哪一比?」
聳聳肩,凌濮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嗤」了一聲,宮笠笑斥:「促狹。」
就在這時,擂台之上,鮑貴財已嚷嚷起來:「下面的三位朋友,你你們哪一位上上呀?時辰業已不不早啦,若是三三位不想比,俺俺就叫他們敲鑼了……」
台下,黃恕言低沉長歎道:「時也,命也……媚兒好苦,我這做老子的可害了她了……」
段威壓著嗓門道:「無毒不丈夫,言翁,我們就把小梅搬出來搪塞這癩小子吧!」
黃恕言苦著臉道:「但,但若叫他們看了出來,或以後出了毛病,『拇指圈子』廖沖只怕就要將『王鼎山莊』翻拆了……,,急切的,段威道:」這是權宜之計,目前只好先用這個法子應付一下,莫不成你真要把媚兒許配給這傢伙?「
心頭一陣絞痛,黃恕言進退維谷的道:「話不是這樣說,將小梅許配給姓鮑的只能把這一陣子敷衍過去,但遲早會出紙漏的……你知道小梅的病,到了那時,廖沖不來活剮了我們才有鬼了!」
段威怔忡了一會,喃喃的道:「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
唉,真是『作繭自縛』了!「
台上,鮑貴財又大叫道:「快快呀,喂喂,那站站在下面面的朋友,你你該催請啦,三聲過過去後,不不見人上,就敲敲鑼了,俺俺得拜岳父丈大人啦……」
黃恕言悲切的低叫道:「天啊……」
忽然——「人狼」卜君武自位上緩緩站起,在那一片的坐椅中間,他那樣的站立起來,特別顯得突出又扎眼,微挑的雙眉揚了揚,他啟聲道:「鮑朋友,我來領教。」
鮑貴財笑呵呵的道:「請,快快請。」
卜群武深沉的一笑,道:「且慢,我有幾句話要先向黃莊主稟明。」
聞言之下,黃恕言連忙站起,回身道:「有什麼事卜少見儘管見教。」
笑笑,卜君武道:「不敢,黃莊主,台上的鮑朋友,他那一身本事之精湛絕招,大家已是有目共睹,更何況他還有一位名懾天下,威凌四海的師父,所以,這次的應徵各位,自己掂掂份量後,全已知難而退,不再做無益的爭取了,大都非常明白,這乃是一件玩命的事,沒有點把握,沒有點勇氣,恐怕敢上的人是太少了……」
迷惑的,黃恕言道:「少見是指?」
遊目四顧,卜君武又道:「事實證明,這位鮑朋友業已將所有在場的應徵者驚跑了,只有後面站著的那兩位兄台以及在下——據我看,後面那兩位兄台不管有多大的本事,人家似乎並不想參與逐鹿,換句話說,如今剩下的應徵者只有我,也是唯一的一個,若要上台去玩命,大概就得看我的了是不是?」
吶吶的,黃恕言道:「看情形是這樣的了……」
一邊段威謹慎的道:「卜三當家,不知閣下說了這麼多,有什麼用意?」
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一笑,卜君武道:「問得好,我們江湖黑道中人,做什麼事總得有點代價,而這代價又得和所付出的辛勞及風險相稱才行,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十分耕耘,就需有十分收穫,設若十分耕耘,只有一分或兩分收穫,那麼,這種艱苦的努力所得到的效果未免太不值得,更何況眼前的這件事除了艱苦的爭戰之外,尚得加上肉體的折磨以及可能生命上的憂慮。」
段威仍然不大明白,他有些急躁的道:「三當家的,閣下有話何妨明言?無需轉這些圈了,彼此全乃是同源,還是爽快講清楚的好!」
這時,黃恕言已多少猜出了對方一部份意思,他低聲道:「少君之意,是否想知道這次最後勝利者有多少綵頭?」
微微一笑,卜君武道:「還是黃莊主開竅得快——但多少綵頭是次要的事,主要的,我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可是,黃莊主,這『招親』之舉,若需以命去爭,那就得看看我們這位俱欲得之的準新娘子,是否夠得上我們這麼為她流血流汗了!」
黃恕言神色一變,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卜君武沉著的道:「我要冒生命之險來爭奪妻子,當然我有權要先看一看這個我要爭奪的人是否值得我傾命而爭?黃莊主,我即是此意。」
額上青筋暴浮,黃恕言壓著嗓門咆哮道:「卜君武,你這簡直是侮辱,天大的侮辱,齊魯境內誰不知道我黃恕言的女兒冰雪聰明,秀美端莊?這還用看?這還用問?你光用耳朵聽,也會曉得決非虛假,否則,今天會有這麼多人前來慕名應徵?」
緩緩的,卜君武道:「我認為這件事情無需爭執,更不用動怒,黃莊主,就算談買賣吧,我們買方總也有權先看看貨色如何。況巨,這還是用性命做本錢呢……」
勃然大怒,黃恕言斥叱道:「姓卜的,你以為這是在幹什麼?我『玉鼎山莊』如此隆重莊嚴的舉辦這場『比武招親』賽會,是何等的正式肅穆!又是何等的公平堂皇!豈容得你隨口污蔑輕藐?你當這是在做生意麼?我的女兒是、貨物麼?簡直豈有此理!」
平靜無波的,卜君武道:「黃莊主,我這是非常禮貌而且正常的要求,我也堅持必須請你照辦,如果你拒絕,我便只好退出比試。」
頓了頓,他又小聲道:「令嬡既是那般美艷嫻淑,聰慧秀麗,我想,尊駕一定不會樂意將令嬡許配台上的鮑仁兄吧?我雖不才,自知尚比鮑仁兄高明一二,再說,眼前除了我之外,恐也無人能以上台一搏了,如若尊駕不允所求,我怕令嬡未來的夫婿就只有那位鮑仁兄為唯一對象了,這可有點遺憾不是麼?『暴殄天物』呀!」
黃恕言切齒道:「這,這是要挾!」
卜君武一笑道:「隨你想吧,黃莊主。」
扯了黃恕言一把,段威湊嘴在黃恕言耳邊道:「言翁,姓卜的雖說有些張狂,但卻也說的是實情,我看,你就忍忍氣答允他吧,要不,再到哪裡去找人頂姓鮑的?」
氣不可遏,用力搖頭,黃恕言恨聲道:「不行,他竟如此出言不遜,意帶輕侮,我說什麼也不受這個熊氣!」
連連歎息,段威道:「言翁,你真想把媚兒的終生交付給台上的賴痢頭?」
咬咬牙,黃恕言又怒又無奈的道:「但你叫我怎麼辦?」
段威忙道:「依了姓卜的要求,把媚兒叫出來!」
忽然想起了什麼,黃恕言低促的道:「對了,段老二,我們不能叫媚兒出來亮相——」
「唉」了一聲,段威道:「言翁,你就軟活點吧,眼前受受氣,總比下半輩子面對那麼一個癩痢頭女婿容易忍耐……」
黃恕言急道:「你會錯意了,段老二,就算我不計較姓卜的方纔的態度及無理要求,事實上也不能現在就把媚兒叫出來呀!」
皺著眉,段恕言道:「怎麼說?」
悄悄的,黃恕言道:「如果——萬一姓卜的也栽了觔斗,叫鮑貴財打敗了,媚兒的容貌落進了鮑貴財眼裡,我們想掉包都不行了啊。」
怔了怔,段威道:「我看卜君武不見得吃敗吧?」
黃恕言又急又氣的道:「這個誰敢說?我們可冒不起這個風險,姓鮑的那幾下子你也親眼看見,他又有那麼硬的靠山,如果叫他當場看出我們這一手『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以假掉真,就不用他師父來,他也會馬上翻臉了,這樣一搞,非但前功盡棄,辛苦白費,說不定更惹上天大的麻煩,弄個一塌糊塗…」
沉重的點點頭,段威道:「說得也是,這開不得玩笑他舐舐唇,又道:」該怎麼辦呢?言翁。「
用力一握拳——黃恕言橫了橫心:「不管了,是好是歹,我們豁出去啦,就叫小梅頂替媚兒出來好了,如果姓鮑的打贏了,即將小梅給他,如果是卜君武勝了,我們再向他仔細解釋道歉,將媚兒換過小梅,那時彼此已成為一家人了,何況媚兒更勝小梅,料想卜君武不會因此不諒解的,段老二怎麼樣?」
段威道:「可是以後呢?如果姓鮑的贏,把小梅許配給鮑貴財,她那一身暗疾即將傳給姓鮑的了,如是別人我們自可掩飾打點過去,但鮑貴財可不比一般人呀,他或者有點憨頭憨腦,他的師父廖沖怕就不這麼簡單了……」
猛一跺腳,黃恕言冒火道:「目前已經應付不過去了,哪還顧得到以後?再說『以後』也是一年半載的事,到了那時我再設法去圜轉不遲,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將現在的難題解決為要,以後的問題到以後再談——只要卜君武能揍下姓鮑的,咱就一切順當啦!」
勉強點點頭,段威道:「就這樣吧,也沒有別的兩全其美的法子了……」
站在那邊的卜君武好整以暇的道:「如何,黃莊主,考慮妥了不曾?」
黃恕言悻悻的道:「好,就依你,算我嚥下這口骯髒氣!」
拱拱手,卜君武笑道:「你不會後悔的,黃莊主。」
於是,黃恕言回頭道:「韓遠,你去把大小姐請出來。」
先前的那個黑臉副總教頭—一韓遠,高聲回應,匆匆去了,台上的鮑貴財愣愣的站在那裡,滿臉迷們之色的開口道:「這這……是怎麼回回子事?俺俺業已等候不不耐煩啦,又又不見人上上台,又又不聽得鑼響,俺俺呆在這這裡算算幹啥?」
段威急忙朝向他陪笑道:「別急,鮑兄,你別急嘛,這位挑戰的朋友要想瞧瞧未來的新娘子。見也就是我們莊主的千金模樣如何,以便決定是否上台與你一搏,你稍安勿躁,這就出來啦……」
哇哇大叫,鮑貴財掙得滿臉通紅的嚷:「什麼麼?那是俺的新新娘子,怎怎能叫別別人先先瞧?不行,俺不答答應…」
段威一笑道:「鮑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尚未到最後決勝階段,怎麼能說我們莊主千金是你的妻子呢?那要到敲響鑼之後才能定奪啊!」
呆了一呆,鮑貴財吶吶的道:「但但是,俺一定會打贏的……俺俺一定會娶到黃……黃姑娘的……俺俺師父說過,俺一定會贏……』,段威正色道:」那要再過一會才能分曉,是麼?「
冷冷一笑,卜君武道:「鮑朋友,你師父又不是皇帝的」
金口玉言,他說你能贏,你就一定能夠贏麼?需知普天之下,多有奇人異士,高手輩出,整個武林道並非是你師父辦下來的,他哪有這大的威風?說叫誰贏誰就贏?「
鮑貴財大聲道:「俺俺師父就是這這樣,他他老人家從來不不曾誆俺——他說什麼,就包準會是那那樣……」
不屑的一撇唇,卜君武道:「這一次,怕他老人家說錯了!」
雙眼圓睜,鮑貴財怒道:「不不會錯,俺俺師父從不說說錯!」
冷冷的,卜君武道:「那要我兩個試過以後才知道!」
兩手揮動著,鮑貴財吼叫道:「你你幹嘛還還不上來試?俺要叫你知知道,俺俺師父的話是對的,你你上來呀!」
卜君武平靜的道:「稍待,朋友,如果黃姑娘我也看中,我就會上來了!」
鮑貴財口沫橫飛:「你你看看中也娶娶不到,那那是俺的,俺師父早告訴俺,黃黃姑娘在等等著俺,來娶了,只只要俺來,就就是俺的!」
卜君武嘲弄的道:「鮑朋友,你師父是算命看相的?為你卜了這一門『桃花卦』?」
大吼一聲,鮑貴財忽叫道:「不不許你胡胡說——」
段威忙雙手亂搖,大聲道:「別吵了,別吵了,勝負未分,二位何苦先逞口舌之快?且請略做休歇,大小姐就快來啦……」
後面,宮笠冷眼旁觀,默不作聲,他想在剛才離開的,但好奇心吸引住了他,使他對這樁「比武招親」的結果發生了興趣,他忖度著,反正也看了這麼久了,何必在乎這一點時間的浪費?好歹也瞧完了再走不遲—…。
凌濮當然更有興趣,他巴不得看到最後,瞧瞧到底是誰雀屏中選,獨佔鰲頭,一邊尚在心裡不斷的猜測著……
忽然微微一笑,宮笠像能看穿凌濮的內心一樣問他:「你說,他們兩人誰能得勝?」
凌濮笑道:「這可難講了,頭兒,姓卜的是『斑狼群』中的第三位首領,功力之佳自不庸言,況且他也是出了名的機智刁滑,笑裡藏刀,那鮑貴財雖說技藝卓絕,修為精湛,但卻有些呆氣,只怕腦子裡少了幾道褶,他鬥不鬥得過卜君武,實在不敢說,頭兒,你是知道的,高手相搏,除了各憑本事之外,心計也佔了輸贏極大的份量,設若姓卜的動了歪腦筋,鮑貴財就不能穩操勝算啦!」
宮笠笑笑,道:「我看卻是我們的鮑朋友要贏。」
凌濮道:「何以見得?」
宮笠道:「鮑貴財團為口吃之故,所以顯得言詞拙劣,口齒不清,因為頭癩腿瘸,所以顯得外型愚魯,表情呆滯,看上去彷彿有幾分笨像,其實,他的行為舉動,並不似他外表那樣的木訕,當然,他可能沒有卜君武機伶詭旯,但我敢斷言,他卻決不是愚蠢,凌籟,鮑貴財是個帶有三分童稚天真的人,可卻不是傻,而天真與傻的含意是截然不迎的,這點分別,你要搞清楚了。」
凌濮仔細注視著台上鮑貴財的尊範,一邊喃喃的道:「可是,看上去卻委實看不出他有什麼精明來…。」
吁了口氣,宮笠道:「這樣的人,才容易佔便宜。」
大廳那邊,這時已有幾個人迅速出現,不聞鶯聲燕語,不聞環珮叮噹,只見韓遠大步前行,四名勁裝俏丫鬟擁著位穿著水蔥綠緊身衣的少女極快來近!那位少女正是雙十年華的綺麗,一頭黑亮柔軟的秀髮挽成一朵大花緊蔑著,彎細的雙眉,流波盈盈的美眸,環鼻櫻唇,粉頰如雪,有一抹淡淡的紅暈浮在她的面龐上,越發增加了那股子嬌艷嫵媚之氣,她那一襲蔥綠的衣裙,綠得泛亮,綠得瑩翠,襯著那雪膚花貌,嗯,可不真是位美人胎子?
卜君武一雙眼睛,簡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粘在那少女的臉龐上收不回來,一面癡癡迷迷的瞧著,他一面不由自主的連連點頭,那模樣,充分顯出他對這位少女的愛慕之情來……
台上鮑貴財更是看呆了,他直愣愣的盯著那少女,眼珠子都突出了眼眶半分,張著大嘴,雙手互搓,表情之怪,又像哭,又像笑,同時,他的兩邊太陽穴尚不住的,緊張的「突」「突」跳動,連青筋都浮在額頭了……
悄悄的,段威向黃恕言拋了個眼色,含笑點頭。
韓遠來到近前,向黃恕言躬了躬身道:「大小姐來了,莊主。」
黃恕言近上幾步,那綠衣少女站住襝衽為禮道:「女兒叩見爹爹。」
呵呵大笑,黃恕言過去扶起那綠衣少女,又愛又憐的道:「乖娃無須拘禮,你可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著人去請你出來麼?」
綠衣少女輕輕道:「尚請爹爹明示。」
點點頭,黃恕言道:「今日為父替你舉行的『比武招親』大典,到了現在,已經接近分曉關頭,只要最後這兩位應徵者作了決斷,你的終身即已有托了,來,乖娃兒容為父替你引見這兩位英雄,你要知道,其中之一,便將是你未來的夫婿!」
綠衣少女透眸微轉,落落大方的道:「全憑爹爹作主。」
於是,黃恕言一指卜君武道:「這一位,乃是『斑狼群』的三頭領,人稱『人狼』卜君武的卜少兄,卜少兄年輕有為,丰神俊朗,將來必是個大大的人物!」
綠衣少女微微一福,卜君武連忙抱拳還禮,溫柔至極的道:「姑娘請了,在下卜君武,得睹姑娘芳顏,三生有幸,姑娘花容玉貌,秀外慧中,今日仰瞻,足慰多年渴慕嫣然一笑,綠衣少女秋波流轉,又回身向著台上的鮑貴財,黃恕言尚未說話,我們這位鮑仁兄已咽的吞下一口。口水,又是作揖,又是拱手,神授魂予,慌亂失措的急急開口道:」俺,俺俺姓鮑,叫貴財,齊魯人人氏,俺俺俺不會說說話,俺格只知要做好,心心要正,姑姑娘,俺俺會一輩子對對你馴馴貼,俺以以後,—一定聽聽你的話,俺俺是好……好……好……,,鮑貴財的口吃習慣業已很深。現在他一激動,一慌張,就越發結巴得不成語了,「好」字是張口音,他心裡越想把話講得流暢點,就越焦急,越焦急就越講不連貫。直掙得臉紅脖子粗,雙眼翻白,口沫垂淌,「好」下面是什麼,卻就是接不下去了……
綠衣少女抿唇一笑,輕輕替他續了話:「好人?」
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鮑貴財如釋重負,又是感激,又是受寵若驚的道:「對,對了,姑姑娘,你你說對了……」
黃恕言在旁道:「乖娃兒,方才卜三當家一直想見見你,為父也認為可以讓你出來露露面,如今這二位最後奪魁的朋友即將互展所長,一現身手,你在這裡等著,也便盡早知曉誰將是你的夫婿!」
綠衣少女竟不似一般待字閨閣中的姑娘那樣扭。泥作態,也不似尋常女孩子那般的故作嬌羞不勝之狀,她坦然的點點頭,大大方方的在黃恕言攜提下坐了下去,黃恕言回頭問卜君武道:「卜少兄,你認為值得一試了麼?」
豁然笑了,卜君武道:「當然值得,當然值得!」
黃恕言心中暗喜,他又向後面的宮笠及凌濮招呼:「那二位英雄,前座正空,何不移步就坐,也可一觀盛況,一敘家常淵源?」
宮笠拱拱手,淡淡的道:「我們只是來看熱鬧的,順便也在貴莊歇馬憩息一陣,並無一爭長短之心,更無隨風高攀之意,這裡十分合適,黃莊主,多謝了。」
黃恕言忙道:「英雄可是太見外了,二位願不願比試悉憑尊意,老夫豈會強人所難?但既來敝莊俱為貴賓,怎可讓貴賓枯坐於後?二位或者無以為件,老夫卻不能叫人家說『玉鼎山莊』怠慢貴賓,請請,這裡請—…。」
段威也慇勤的道:「二位壯士,應不應徵是另一回事,彼此何妨交個朋友?來來,請這邊坐,大家也好熱絡熱絡。」
笑笑,宮笠道:「二位既是如此高看,在下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他與凌濮走到前排位子,在黃恕言身後坐下,這時,來到一邊的卜君武,目光卻一直在宮笠和凌濮臉上打轉,宮笠微笑道:「三當家有所見教?」
卜君武平淡的道:「這位兄台請了,兄台的面貌穿章,在下似是覺得有些熟捻,可曾見過?」
那也是一段相當長的目子了,快五年了,宮笠與凌淄在「濟南府」的「松鶴樓」參加一位朋友的宴請時,他們那位朋友曾指著旁坐的另一桌席宴上的卜君武,私下向宮笠凌濮點明過卜君武的身份,所以官笠和凌濮認得出卜君武的人來,但卜君武也相當的目光稅利了,他們當時各自應酬,彼此之間並不相識,僅憑著那短暫的隔席相處,卜君武竟然還能從那匆匆的,不相干的場面中依稀記得宮笠,這份反應也算夠瞧的了……
笑了笑,宮笠道:「三當家的威名煊赫,名揚天下,在下自是認得,但在下卻平俗得很,或者有些場合中三當家的見過在下,只怕三當家的貴人多忘事,也記不起了。」
敲了敲額門,卜君武道:「難說,但我只要見過的人,便極少忘懷,我們一定在哪裡朝過面,可是我真一時記不起了……」
黃恕言催促道:「卜少兄,請先上台辦完事再說,有的是時間給你回想,你是在哪裡見過這二位的,現在卻不必在這上面傷腦筋……」
點點頭,卜君武道:「也好,我先上去了!」
在卜君武以一美妙的躍掠上擂台之際,黃恕言回頭匆匆問道:「二位兄台貴姓大名?」
宮笠低沉的道:「本是同源,何需留名?」
「哦」了一聲,黃恕言打了個哈哈……
「好,好,二位既有隱衷,就當老夫未曾啟問便了,告罪告罪。」
可能也覺得有點驚訝吧,前座的綠衣少女不自禁的回頭看了宮笠一眼,雙方距離極近,彼此全將對方瞧得仔細,綠衣少女淺淺一笑,又轉了過去,但是,就這倉促的相對,宮笠已突然怔住了。
凌濮瞧得分明,他悄聲笑道:「這妮子的確不同凡響,頭兒,是不是?」
宮笠晃若未聞,他的目光一直投注在綠衣少女的後頭上,神光古怪又訝異,同時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驚疑之態輕輕的,凌濮叫道:「頭兒。頭兒—…。」
搖搖頭,宮笠長長吸了口氣道:「什麼?」
凌濮竊笑道:「我在說,這妮子果然很美,嗯。」
宮笠毫無情感的道:「如何?」
凌濮道:「頭兒,你莫非也動心了?」
哼了哼,宮笠道:「閉上你那張嘴!」
伸了伸舌頭,凌濮不敢再說話了,恰在此刻,前座的綠衣少女又回轉頭來向宮笠笑了笑,而宮笠卻晃若不見,雙眼只盯視在對方一個部位——咽喉頸側!
綠衣少女似是一怔,她忽然如有所覺般趕緊低頭轉了過去,甚至本能的拉扯了一下後領的綢襯!
宮笠像是確定了一件什麼事,他惋惜又遺憾的搖了搖頭,牙齒輕咬舌尖,雙眸深處浮起一片淡淡的煙霧…
台上——一鮑貴財正在說話……
「哦,卜卜朋友,俺俺希望你別別太貪功,大伙點點到為止就就行,要要不,你你一使狠,俺俺就會收不住手,假假使弄了個流血掛掛綵什麼麼的,那——那就大大不上算了,對對不對?」
卜君武一笑道:「當然,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小心點自己的好,承你盛情,我一定多加意謹慎。」
咧嘴笑了,鮑貴才道:「很很好,請,請了。」
於是,卜君武一斜步,就那麼一斜身,他的右等已微凹如鏟,閃電般插向鮑貴財嚼喉,鮑貴財猝然滑步,卜君武的左掌卻早已量好位置等在那裡了。
突然間鮑貴財的身體一縮,滑溜得一尾游魚般恰好不過的自對方指沿越過,手指輕彈,十股銳風齊出互撞,「啵」的一聲,又分裂成千百股銳風暴襲敵人!
是的,這玩意叫「無限指」!
像飛天般射入半空,卜君武回臂似浪翻,一波一波的勁力洶湧排蕩,呼轟有聲,鮑貴財雙掌猛推「『歸元一氣功」的內力傾出,宛如一陣突起的狂飆排山倒海般反捲而去,卜君武大吼一聲,在半空連翻六次,身形回騰,一大篷粉紅色的煙霧已罩向了敵人。
「使使毒氣!」
鮑貴財移身飛退,雙袖上揮,「絲」聲尖響驟起,漫空的紅色霧瘟竟一下於化成兩股煙柱「嗦溜」投入了鮑貴財的雙袖之內!
緊接著,卜君武的撲擊彷彿流光一般,他儼然來到,掌腿齊展,凌厲兇猛得是似驟雨狂風!
卓立不動,鮑貴財出手神速,又快又準。只見他雙臂飛移,四周回彈,連串的斗聲交擊裡,宛如一位多臂之神,眨眼間已將卜君武逼了出去!
仍然懸空的身體豁然斜轉,卜君武看似出手,就在出掌的一半,猝然從衣袖裡射出一溜寒光直取對方腰腹——「一線透骨針」!
慕不及防之下,鮑貴財怪叫一聲,右腰竟不可思議的猛然暴縮了大部份緊緊貼凹在左腰上了,同時他「咳」的一口黃痰飛出,比那「互透骨針」去勢更快的一下子吐在卜君武肩膀上,將這位「斑狼群」的三當家當場撞出六步,幾幾乎便摔到台下,而那根三寸長的「一線透骨針」便險極的貼著他右腰凹陷進去的容間一閃而過!
蹌蹌踉踉的站穩了,卜君武俊挺的面容上是一片青白,他望了望自己左肩,上沾著的那塊黃稠稠,粘腥腥的黃痰,忍住了胸隔間的強烈嘔吐感,然後,定定的瞪著鮑貴財好片刻,才冷沙沙的道:「我並不惋惜自己的失敗,只是,我替黃姑娘不值!」
鮑貴財迷惘的道:「什麼麼意思?」
一搖頭,卜君武狂笑道:「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吶吶的,鮑貴財道:「你,你在說說些什麼?什麼麼天天物?」
在那種憤怒又羞恨的沙啞長笑聲裡,卜君武躍下擂台,頭也不回的飛奔出莊,只留下鮑貴財獨個在台上,兀自在那裡結結巴巴的咕濃……
長歎一聲,黃恕言洩了氣的倒在坐椅上,哺哺的道:「這是命,這是命……奈何事與願違啊……唉……」
段威及其他六名教頭也全瞪著台上的鮑貴財發了呆,後排的凌濮卻搖頭道:「姓鮑的人長得那麼窩囊,不想取勝的方法竟也這般窩囊……」
低沉的,宮笠道:「我正在想,我該不該救這位鮑朋友?」
怔了怔,凌濮不解的問道:「頭兒,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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