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近跟前,店門上端橫著一塊招牌,上面是「來順酒店」四字……宗元甲視線移向店門裡端時,不由怔住……
那老者已坐在櫃檯後,原來是「來順酒店」掌櫃的。
兩人走進店堂,店伙正要上前張羅時,宗元甲一指櫃檯邊沿一張桌座,道:
「就這裡行了!」
兩人坐下桌座,宗元甲吩咐店伙上酒菜……眼前店堂裡客人不多,那掌櫃的老者也閒了下來。
宗元甲側過身,向櫃檯這邊道:
「掌櫃的,貴處是什麼地方?」
老者聽這位衣衫鮮明,英姿軒朗的年輕人問出這話,欠身一禮,道:
「小地方是『博望坡』山鎮……」
朝老者臉上注視了眼,宗元甲一副忽有所悟的神情,道:
「對了,掌櫃的,剛才在下兄妹二人,在前面在街邊一處賣卡算命的相面先生裡曾看到你……」
梅香吟接口道:
「你向那相面先生『詳』了個夢……」
此刻店堂裡生意不忙,掌櫃的見這對年輕人關心的問到自己身上,輕輕歎了口氣,道:
「客官,『心緒不寧,問卜算命』……小老兒的孩子,三個月來行蹤不明,不知去了哪裡……昨夜小老兒又得了個夢,去大街向那位相面先生求教……唉,又加重了小老兒的愁思……」
宗元甲接口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些賣卜拆字之流,就是靠了一張嘴吃飯,掌櫃的,不用介意到這上面……」
話題一轉,問道:
「老掌櫃,你貴姓?令郎失蹤前,可有發現任何預兆?」
老者道:
「小老兒姓『陶』叫『陶振川』……小老兒這孩子叫『陶森』,今年二十六歲……」
兩人跟掌櫃的陶振川談著時,店伙已把吃喝酒菜端上……宗元甲在梅香吟杯中斟下半杯酒,自己也倒下滿杯,吃喝中聽陶振川說出他兒子陶森失蹤的經過。
陶振川接著道:
「森兒雖然是個酒店掌櫃的兒子,但不是做老爸的稱讚,誰都說他人品不錯,而且挺孝順的……」
宗元甲接口問道:
「令郎陶森平時做些什麼工作?」
陶振川喟然道:
「小老兒膝下就是這個孩子,他也沒有出去外面做什麼工作,就在這家酒店裡,幫著小老兒張羅客人……」
微微一頓,又道:
「客官,你剛才問到『預兆』兩字……在小老兒回憶中,有這麼一回事,但,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孩子失蹤前的預兆?」
宗元甲接口問道:
「陶老丈,你說來聽聽。」
指著這間寬敞的店堂,櫃檯對面牆沿的那張桌座,陶振川道:
「那天來了兩位客人,就坐在對面牆沿那張桌座……店堂裡買賣正在忙的時候,森兒就幫著店伙們上前招呼這兩位客人……」
靜靜聽著的梅香吟,接上問道:
「陶掌櫃,這兩個是何等樣人?」
回憶了下,陶振川道:
「一男一女,看來是父女倆……那老者看來有六十多歲,長得魁梧高大,那位姑娘年紀二十出頭,十分美麗……」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問道:
「令郎在店堂招呼客人,陶老丈,跟他行蹤不明,又有什麼關連?」
陶振川道:
「森兒接待這父女兩人,看來有點不一樣——那時店堂裡客人多,聲響嘈雜,小老兒看是看到,但聽不到他們在談些什麼……」
微微一頓,又道:
「店堂裡平時接待客人,那是迎客人入座,張羅酒菜,森兒卻在他們父女倆桌座坐了下來……他們父女兩人面對面坐著,森兒坐在他們橫邊,有說有笑的說著……」
一聲輕「哦」,宗元甲朝梅香吟投過一瞥。
陶振川替自己解釋似的道:
「森兒不是這家『來順酒店』雇來的夥計,他是這裡小掌櫃,是小老兒的孩子……客人有這份盛意,邀他坐下談談,小老兒當然不能阻止……」
宗元甲點點頭,道:
「是的,陶老丈。」
梅香吟很注意的聽著,接口問道:
「後來呢,陶掌櫃?」
陶振川道:
「父女倆吃喝過後,付帳離去……森兒送他們出店門外……」
宗元甲目注陶振川,道:
「陶老丈,這件事引起你的猜疑?」
陶振川道:
「當時小老兒並不在意,事情過去,也就忘了……第二天就未見森兒行蹤,迄今三個多月,不知道這孩子去了哪裡……」
一頓,又道: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似乎有點不一樣……森兒這孩子行蹤不明,似乎跟這父女兩的客人,牽連了些許的關係!」
聽來暗暗稱奇,梅香吟不禁問道:
「這父女倆的客人,以往可曾來過這家『來順酒店』?」
搖搖頭,陶振川道:
「就像您二位一樣,看來是途過此地『博望坡』山鎮的客人……過去未曾來過,後來也再沒有看到他們父女倆人來這『順來酒店』。」
心念游轉之際,宗元甲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
「陶老丈,令朗尚未訂親?」
陶振川搖搖頭,道:
「森兒尚未娶妻……這孩子也真怪,街坊鄰居,親友之間,不少前來做媒撮合,都給他推辭了……」
這番話過後,陶振川帶著沉重、瘖啞的口氣又道:
「森兒這孩子行蹤不明,不知去向,小老兒愁腸千結,終日不安……剛才又聽那位相面先生,『詳夢』詳出一個『牢』字,更叫人坐立不安!」
把杯底酒干進嘴裡,又替自己斟下滿杯……宗元甲沉思了半晌,道:
「看相賣卜的這類江湖術士,陶老丈,不必相信他們所說的話……顯然令郎在不得已情形之下,才沒有跟『博望坡』山鎮的父親聯繫。」
梅香吟接口問道:
「陶掌櫃,你兒子會不會武技?」
陶振川道:
「森兒喜歡練功夫,但做生意買賣的人,舞刀弄劍,有點不相稱,小老兒就不准他練武。」
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俠義門中本色。
「赤麟」宗元甲把自己名號,和武林中的身份來歷,告訴了陶振川,接著又道:
「宗某和這位梅姑娘,探聽令郎陶森的行蹤下落,一有發現,就會來通知你。」
敢情酒肆飯店,旅次客店那些掌櫃的,經常接觸社會各層次人物,見多識廣,知道不少……「博望坡」山鎮位置在鄂南,顯然對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這一所在,他不會感到陌生。
陶振川連連道謝,道:
「多謝宗大俠、梅姑娘仗義相助,小老兒感激不已!」
兩人吃喝過後,宗元甲會過帳,偕同梅香吟走出「來順酒店」。
一努嘴,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答應替『來順酒店』掌櫃的找回兒子,我們向哪裡去找啊?」
兩人移步走向鎮郊那端……微微一軒眉,宗元甲道:
「香妹,我們先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作一番研判,然後再著手進行……」
聽到「來龍去脈」四字,梅香吟兩顆星星似的眸子一轉,道:
「陶掌櫃兒子陶森行蹤不明,如果起自那父女兩人,這父女倆事前並沒有去過『來順酒店』,可見這是一樁偶發事件,就沒有『來龍去脈』這四字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香妹說得也有道理……但,陶森出於何種情形之下,才離家出走的?」
微微一頓,又道:
「父子相依為命,那位陶掌櫃舔犢情深……陶森又如何忍心撇下老父,一去不回?這情形就是我們須要知道的來龍去脈!」
梅海香吟道:
「這件事據我看來很單純,不能跟當初琪弟和『龍爪』時修的事來比擬……」
側目一瞥,完元甲道:
「你倒說來聽聽?!」
臉一紅,梅香吟咭地笑了聲,道:
「就是這四個字,宗大哥……『兩情相悅』……」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兩情……你是指那天去『來順酒店』,那老者的女兒,另外就是『來順酒店』陶掌櫃的兒子陶森——『相悅』,又該作如何解釋呢?」
綻開春花似的笑容,梅香吟道:
「陶掌櫃稱讚自己兒子,說是人品出眾,同時也指那姑娘十分美麗,這就行了——一個落花有意,一個情有所鍾,那不就成了『相悅』啦!」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說來也有道理……」
臉上顯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又道:
「兩情相悅,固然可以有此一說,但那個陶森不該三個多月來,把博望坡鎮上的老父,撇下不理……」
臉蛋又是一紅,梅香吟朝宗元甲乜了眼,道:
「這就是你們大男人的德性,『此間樂,不思蜀』,陶森有了俏娘子,就把家裡的老爸丟在腦後啦!」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你說的情形倒有幾份可能……」
梅香吟認真的道:
「不只是『幾份可能』,宗大哥,據我香吟看來,那是八九不離十的!」
宗元甲慨然道:
「如果真是你說的這回事,香妹,我們就不必插手其間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本來就是嘛……宗大哥,到時那個陶森回去家裡,不但帶了個俏娘子,臂彎裡還會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兒呢……」
宗元甲聽到這些,不禁也笑了起來。
「彩鷹」梅香吟時「博望坡」山鎮,那家「來順酒店」陶掌櫃的兒子陶森,所面臨到的遭遇,推斷得順理成章,歷歷如繪。
不錯,依一般情形來說,這年輕人可能會有這樣一頁經過……
但,在雲詭波譎,爾虞我許,無所不用其極,腥風血雨的江湖上,事情就未必會如此「順理成章」了!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一抹又一抹溶金披銀的煦麗晚霞,把天空渲染得令人目眩心醉,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官道上的梅香吟,遙手一指,道:
「前面炊煙裊裊,官道上人跡漸漸稠密,宗大哥,過去不遠該是一處鬧鎮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移到一個話題上,問道:
「香妹,我們徒步而行,你會不會感到累乏?我們到前面鎮上買兩匹馬兒代步,如何?」
這些話滿含關懷,梅香吟像喝下一口糖漿,心中甜甜的……搖搖頭,輕輕回答道:
「不,宗大哥,你不累,香妹也不會感到累。」
兩人來到鎮上,這裡大街小巷十分熱鬧,鎮街兩邊,買賣店舖,鱗次櫛比,繁榮之處,還在一般縣城之上。
目光投向鎮街兩側,宗元甲道:
「香妹,我們找家酒肆飯店,晚飯過後,就在這處鎮甸上息下來吧!」
梅香吟應了聲,抬臉一瞥,指著前面道:
「那邊有家『玉露春』飯店,店伙殷殷接待,坐下牆邊一張桌座,店伙端上酒菜後,宗元甲向店伙含笑問道:
「店家,貴處是什麼地方?」
店伙哈腰一禮,道:
』回客官,這裡是『浣山塘』鎮上……」
宗元甲又問道:
「附近可有清靜寬敞的客棧?」
朝店門處一指,店伙道:
「我們『玉露春』飯店的斜對面,有家『元升客棧』,那家客店很清靜。」
宗元甲謝過後,這名店伙哈腰退下。
兩人吃喝談著時,邊上一張空桌座上,人影一暗,坐下兩個客人,宗元甲側臉看了眼……一個滿臉鬍鬚,身腿魁梧,穿著一襲長袍,另外那個五短身材,剽悍精壯,看來都是江湖中人。
虯髯大漢吩咐店伙把酒菜端上後,在桌上兩隻空杯中斟下酒,輕輕呼了口氣,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廖老弟,我『虯髯客』施尚山浪跡江湖這麼些年。才發覺這兩句話千真萬確,一點不借……」
「廖」姓的中年人接口道:
「施大哥,真有此事?」
「虯髯客」施尚山端起杯子,滿杯酒送進嘴裡,握起酒壺又倒下滿杯,這才道:
「『太極劍』古雲,血濺七尺,橫死在地,就是鐵錚錚的事實,這難道還假得了嗎?」
這邊桌座上的「赤麟」宗元甲,聽到「虯髯客」施尚山說出這句血淋淋的話,有所感觸的微微一皺眉。
「施」姓中年人物道:
「『羽化金劍』呂彬,如有機會,我『大匹練』廖威倒要跟他照面—會……」
聽到「羽化金劍』呂彬此一名號,宗元甲臉色神情微微怔了下。
搖搖頭,施尚山道:
「不是施某說句洩氣話,別說你廖老弟,就是你我聯手並肩圍殺『羽化金劍』呂彬,除了『死,傷』兩字外,別想沾到一絲便宜。」
「大匹練」廖威憤然道:
「『羽化金劍』呂彬,乃是俠義門中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居然劍斃『太極劍』古雲,劫走一袋明珠……」
敢情「羽化金劍」呂彬此一名號,宗元甲聽來並不生疏,此刻鄰桌「大匹練」廖威說出這些話,宗元甲臉色連連閃轉。
「虯髯客」施尚山慨然道:
「就是施某剛才那句話,廖老弟,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微微一頓,施尚山又道:
「『羽化金劍』呂彬的劣跡暴行,不止在『太極劍』古雲一人身上……『金錐』常天九、『擒龍手』桑奇,都喪命在他手下,據說也被劫走不少財物……」
冷然「哼」了聲,「大匹練」廖威道:
「原來『羽化金劍』呂彬還是一頭披上羊皮的豺狼,但終於露出了他獰凶的真面目……呂彬做出這等令人不齒行徑,朗朗乾坤,俠義門中,豈能輕易容得了他?!」
「虯髯客」施尚山道:
「據江湖傳聞,『羽化金劍』呂彬接連施出這種令人不齒的劣跡暴行,還帶了兩個身懷絕技的助手……」
廖威詫然道:
「呂彬有『羽化金劍』之稱,顯然劍法招數已達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竟還有助手陪伴同行?」
施尚山搖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呂彬這廝到底搞的什麼玄虛。」
廖威接口問道:
「『羽化金劍』呂彬邀來殺人劫財的助手,又是何等樣人物?」
施尚山道:
「據目擊『太極劍』古雲遇害的一位武林中人說來,替呂彬助拳,助陣的此二人,都是面蒙巾布,並未露出廬山真面目……」
「大匹練」廖威百思不解,問道:
「此兩人不露真面,又出於什麼原因?」
「嘿」聲一笑,「虯髯客」施尚山道:
「施某先時也覺得奇怪,但再一想,這兩個身懷絕技的助手,可能出於『羽化金劍』呂彬的要挾,也可能受制於呂彬的某種條件,但這種行徑,卻羞見於天下武林,雖然跟呂彬沆瀣一氣,卻也不敢以廬山真面目示人,是以臉上蒙了一塊巾布……」
微微一頓,施尚山又道:
「據現場目擊的人說,呂彬邀來的兩個助手,身懷之學十分了得,不須呂彬自己動手,三招兩式已將『太極劍』古雲置於死地……」
這邊桌座上的宗元甲,聽到鄰桌施尚山、廖威兩人,說出有關「羽化金劍」呂彬這般經過,臉色凝重,臉上籠上一層濃濃的陰霾,閉口不語,
對座的「彩鷹」梅香吟,涉足江湖時日不久,雖然鄰桌兩人的話都聽進耳裡,但不知「羽化金劍」呂彬又是何許人。
宗元甲臉色凝重,閉口不語,在梅香吟的猜測中,已知道是由於鄰桌兩人所談的內容。
鄰桌施尚山、廖威兩人,話談得不少,但並不影響吃喝……狼吞虎嚥,風捲殘雲,沒有多久時間,已吃個酒醉飯飽。
「虯髯客」施尚山揮揮手,把侍立邊上的店伙叫來,付帳後,偕同「大匹練」廖威離去。
「彩鷹」梅香吟心眼乖巧,悄悄接上一句,問道:
「剛才鄰桌兩人所談的『羽化金劍』呂彬,宗大哥,你認識?」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他是武林後起之秀,論年歲還不到三十,一身上乘劍法……想不到會變節沉淪,做出殺人搶劫,令人不齒之事來!」
兩人吃喝過後,走出「玉露春」飯店,梅香吟抬臉朝大街對面看去,嘴裡道:
「宗大哥,剛才飯店中的店伙說,斜對面有家『元升客棧』,我們找去看看……『浣山塘』是處熱鬧鎮甸,去晚了沒有客房,那才糟呢!」
笑笑,宗元甲道:
「別慌,香妹,『浣山塘』鎮上,相信不會只有『元升客棧』一家,這裡沒有空的客房;我們再去找別處……」
兩人越過大街,找來這家「元升客棧」——宗元甲走近客棧櫃檯,道:
「掌櫃的,給我們兩間貼鄰相隔的客房!」
客棧掌櫃的,老花眼一瞇,朝兩人打量了眼,道:
「客官,你們小倆口還要分房睡嗎?今兒正逢『浣山塘』鎮上『趕集』,附近鄉鎮都趕來『浣山塘』……說來也湊巧,小店還剩下一間客房,你們兩口子就將就些吧!」
聽到「兩口子」這話,梅香吟臉上又紅又熱,胸窩裡這顆心,一陣「噗噗噗」的直跳。
宗元甲聽到客棧老掌櫃這話,遲疑了下,轉身朝梅香吟這邊看來。
老掌櫃似乎已猜出這位年輕客人,心裡在想的是哪一回事,哈哈一笑,道:
「客官,『浣山塘』鎮上有三家客棧,數到客房,小店『元升客棧』房間最多……這裡只剩下一間,你兩口子去了再找回來,恐怕連剩下的這一間客房,也給人住下啦!」
紅著臉,梅香吟輕輕道:
「宗大哥,好在只一個晚上,你睡床上,我坐到天亮行了!」
宗元甲見梅香吟說這些話,剛才老掌櫃說的,不像是替自己客棧「拉生意」,也就點點頭,道:
「好吧,就在這『元升客棧』耽留一晚行了。」
兩人自離湘中「青巖坪」寧河軒」莊院,沿途上,夜晚上宿客棧,都是各人一間客房,至於今晚這情形,卻是首次遇到。
客棧老掌櫃見這位年輕客人同意下來,就吩咐邊上的店伙,道:
「阿七,你帶他們兩位去後面客房。」
店伙應了聲,向兩人道:
「小的陪同二位到後面客房!」
由一條狹窄的廊沿進入,宗元甲、梅香吟銜尾跟在後面,經過一座植著一些花樹的院落,進深尾端,才是他們今夜止宿的客房。
兩人隨著店伙阿七來到客房,宗元甲發現經過之處的客房門窗上,都有燈光透射出來,顯然這家「元升客棧」的所有客房,已都有客人住下。
店伙陪同兩人進房,送上茶水,拉上門悄悄退下。
梅香吟臉紅紅的,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向宗元甲正視。
輕柔的叫了聲「香妹」,宗元甲道:
「一個夜晚,很快就會過去的……」
坐下桌邊椅子,梅香吟指了指床榻,道:
「你睡床上,宗大哥,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天亮行了!」
坐在床邊,宗元甲含笑道:
「我現在沒有點睡意,我們坐下談談……到時誰想睡,就躺下床去……」
順手把桌上油燈火苗,剔亮了些。
梅香吟想到一個話題,這話在「玉露春」飯店時已問過,現在她又問了出來。
「宗大哥,你認識那個『羽化金劍」呂彬?」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但認識,我們交往還很不錯……我和呂彬雖然並未金蘭結義,但就像兩個結義兄弟……」
柳眉兒一掀,梅香吟問道:
「那個呂彬年歲有多大?」
想了下,宗元甲道:
「現在說來,大概在二十六七歲之間……」
一聲輕「哦」,梅香吟道:
「還很年輕嘛……」
輕輕呼了口氣,宗元甲道:
「剛才在『玉露春』飯店聽到『虯髯客』施尚山、『大匹練』廖威兩個江湖中人那些話,感到十分意外,在我想來這是極不可能的事……」
梅香吟接口道:
「可是剛才那兩人,說得歷歷如繪,有聲有色,把經過情形說得那麼清楚,叫人聽來不能不相信……」
接著問道:
「宗大哥,那個『羽化金劍』呂彬家居何處?」
宗元甲道:
「也在鄂中一帶……『臨泉灣』郊外『銀虹山莊』,這位呂兄弟的父親呂敖昔年有『游虹劍客』之稱,是一代劍術宗師,呂彬所懷劍術,盡得他父親呂敖的真髓……」
微微一頓,又道:
「『銀虹山莊』雖然不敢說是富堪敵國,但『游虹劍客』呂敖不但是武林知名之士,在鄂中來說,也是地方上一位富紳……江湖上雖然有恩怨仇殺,但呂彬絕不可能再去擄劫對方財物……」
話落,濃眉緊蹙,一副百思不解之色。
姑娘家都會關心到這類事上,梅香吟問道:
「宗大哥,那個『羽化金劍』呂彬有沒有娶媳婦?!」
提到這件事,宗元甲喟然道:
「這位呂兄弟英姿挺拔,身懷絕技,正是巾幗女傑所矚目注意的對象——雖然尚未結婚,但有過一位紅粉知己,後來漸漸疏遠了……」
梅香吟很注意的接口問道:
「宗大哥,怎麼會漸漸疏遠的?」
週遭一片靜寂,兩人娓娓輕語,打發這漫漫長夜……見梅香吟問出這話,宗元甲不期然中,輕輕歎了口氣,道:
「人與人之相處,包括男女間感情在內,都有不可思議的『緣份』兩字,『羽化金劍,呂彬和那位紅粉知己,可能也是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
「這位呂兄弟跟我無話不談,據呂彬說來,起初並未發現,後來發現他那位女伴,個性偏激,行事任性,並非自己終身伴侶之選,於是就漸漸跟她疏遠了!」
梅香吟很細心的問道:
「那是『羽化金劍』呂彬,主動跟他女伴疏遠的?」
笑了笑,宗元甲道:
「可能就是如此。」
原來不想說的,梅香吟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輕輕道:
「姑娘家受到這樣一個打擊,相信一定非常難受……」
怔了怔,宗元甲回不出話,只有沉默下來。
客棧客房中,每間客房一盞油燈,油燈裡的油份量有限,不能燃過漫漫長夜!
兩人促膝輕談,時間從他們身邊悄悄溜過……遠處傳來「篤篤篤!噹噹噹!」梆鑼聲,已是三更時分!
相隔似乎沒有多久,客房桌上那盞油燈,火苗一亮一暗,一響幼細的「劈啪」聲,油盡燈熄!
輕輕一響「啊」的聲,梅香吟道:
「宗大哥,燈熄啦!」
紙窗還有一抹薄薄的光亮透進房裡,宗元甲柔聲道:
「你到床上睡,我在椅上打坐,夜色很快就會過去的!」
黑黝黝的客房中,看不出梅香吟的臉色神情,但她說話的聲音,卻是那麼震顫,那麼費勁,囁喘地道:
「我們都……都躺下床來,宗大哥,躺在床上一樣可以談的,直到我們想睡的時候……」
一縷似麝若蘭的體膚幽香偎近過來……宗元甲揭開棉被讓她睡下,自己睡在外床。
梅香吟輕輕道:
「宗大哥,後來呢?」
聽到「後來」兩字,宗元甲一時尚未會意過來。
梅香吟偎近他身邊,輕聲又道:
「後來那姑娘呢?」
宗元甲伸出臂彎,墊在她頸子下,一面道:
「後來可能他們是分手了……」
火燙的臉蛋緩緩貼了過來,帶著濃濃的倦意,梅香吟又問道:
「宗大哥,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宗元甲輕柔的回答道:
「呂彬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這就不清楚了……」
旁邊漸漸響起一縷微細均勻的鼾息聲……梅香吟偎入宗元甲懷中睡著了。
宗元甲並未睡去,由於剛才梅香吟一連串的問到「羽化金劍」呂彬,他腦海中浮起這個呂兄弟的影子來……心念一陣游轉:
「『羽化金劍』呂彬,真會有像『玉露春』飯店兩個江湖中人所說的那回事?……『銀虹山莊』的『臨泉灣』鎮甸,也在鄂中一帶,不錯,我去『銀虹山莊』一訪,就知道其中內委真相……」
宗元甲心裡這樣想著時,起了濃濃的倦意……臂彎摟著梅香吟,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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