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起濤突兀從睡夢裡驚醒,朦朧中,他恍惚聽到一聲慘叫,一聲音調極為熟悉的慘叫,就是現在,叫聲的尾韻猶在耳邊迴盪不散,那顫抖的餘波,彷彿是迸自心肺間一呼之後衰竭的掙扎,透著恁般的不甘,也彷彿要把這一聲淒厲的吶喊穿過時空傳送出去,表達一個信息——一個不祥的信息。
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何起濤轉臉望向窗口,棉紙糊成的窗格外,仍然一片漆黑,說明了此刻依舊時在深宵,除了偶爾傳來巡守者的步履聲與低喝聲,夜,終究還是沉寂又僵凝的。
他已經了無睡意,起身著裝,一邊輕輕擊掌兩響,房門悄然啟開,他的貼身近衛「丹心七志士」中的賀晚晴急步趨入,垂手候差。
用力在自己面孔上抹了兩把,這位「千帆幫」的龍頭當家顯得有些煩躁地道:「晚晴,今晚上總堂裡是誰當值?」
賀晚晴低聲道:「回老闆的話,是玄字旗船隊的大掌舵姜省非姜老大何起濤」哦「了一聲,接著問:」二當家現在何處?「
賀晚晴道:「大概已回房歇著了,個把時辰之前,二當家才巡夜經過這兒。」
略一沉吟,何起濤道:「去請二當家來。」
賀晚晴答應著躬身退出,片刻後,霍邦已經大步走進房中,瞧他目光炯亮,神采奕奕的模樣,竟是毫無惺忪之狀!
何起濤打量著霍邦,沙著聲音道:「二弟,你似乎尚未入睡?」
霍邦笑道:「心裡有事,總睡不安穩,其實只要每晚能靜下來打坐調息上一兩個時辰,亦堪可恢復疲勞,抵足一夜好睡了。」
先讓霍邦坐下,何起濤才憂形於色地道:「二弟,我可是已經入夢,就在朦朧中,像是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那叫聲好熟,待我矍然驚醒,卻又四周寂然,不復得聞……被這一攪,竟睡意全消,再也躺不安穩了……」
霍邦安慰著道:「許是這幾日來當家的過於操勞,心情亦難免緊張,才會夢魘著了,這是常有的意識反應,白天的積鬱憂慮,往往便會在夢中以另一種形態映現,當家的放鬆一點,幻覺便自消失……」
搖搖頭,何起濤沉重地道:「不,二弟,我有一種感應,這感應極其不祥,我在擔心,屈老弟他們前往『黑巖半島』的一組人,只怕已經出事了!」
霍邦忐忑地道:「當家的可是另有所悟?」
何起濤緩緩地道:「夢中聞到那一種慘叫……二弟,這便是惡兆之征啊……」
霍邦感到背脊上泛起一陣冰寒,他卻強笑著道:「必是當家的對他們此行關切過度,日有所思,夜方有夢,恍惚中的神智映現,往往與事實大相逕庭,做不得準的。」
何起濤僵默了須臾,又歎著氣道:「可恨如霞這個丫頭,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不告而別,也跟著前往『黑巖半島』攪事,二弟,我不但憂掛於她的安危,更怕她為屈老弟及潛龍憑添累贅,這孩子,實在太不仰體我的苦心了……」
霍邦陪笑道:「這一層當家的倒不必過於牽掛,如霞冰雪聰明,慧詰靈巧,心思之活絡,猶勝乃姐如霜,吉凶所見,自知趨避,何況還有屈歸靈屈兄和潛龍兩個的曲護照應,當家的寬念,如霞一定會平安回來。」
何起濤神色悒鬱地道:「二弟,一想起那聲似在耳邊的慘叫聲,我就不禁惶悚難安,但願你的話說得對,這只是一個做不得準的夢魘霍邦忙道:」錯不了,當家的,吉人自有天相,葉潛龍方面大耳,體魄修偉強壯,豈是短壽之相?說不定這傢伙活得比我們還要長哩!「
這時,賀晚晴已沏好一壺濃茶,拿一面朱漆描花托盤端了進來,在小几上置妥兩隻蓋杯,斟過了茶,才又輕輕退出門外。
何起濤擎起蓋碗盅,掀蓋撥去浮在茶水上的葉梗,淺淺啜了一口,吁著氣道:「這兩天,風聲雖緊,卻不見動靜,我看他們是打算先吊著我們,等撐過了勁再抽冷子動手,二弟,你說呢?」
霍邦慎重地道:「或許有這個可能,當家的,但我看眼前如此僵持的局面,也就是這一二日便要打破,甚至更快發生驟變,亦不足為奇——」
雙眉揚起,何起濤道:「怎麼說?」
霍邦道:「因為屈兄與潛龍的攻勢已經發動了。」
連連點頭,何起濤面色肅煞地道:「很好,要來的早晚會來,該討的總歸要討,二弟,我們的準備都完成了吧?」
霍邦凝重地道:「承當家的諭示之後,『天』『地』『玄』『黃』四旗船隊所屬的四百條船,大多揚帆他去,盡做了疏散,現在泊靠本地或附近碼頭的船隻,不過三十餘艘,尚有半數正在裝卸貨物,一待作業竣事,亦將加速駛離,可容對方攻擊的目標已經大為減少。而四旗船隊的四位大掌舵,二十名正護旗手,全已隨著他們的頭兒移守總壇,船隊的事宜,便交由四旗船隊的二掌舵及六十餘名副護旗手調處,照形勢判斷,船隊業已散離各地,遭到波及的可能性不大,倒是總堂口,大概將成為敵方的主要撲擊對像……」
何起濤道:「總堂口裡的婦孺都撤走了吧?」
霍邦頷首道:
「昨日已經全數撤完,如今總壇之內,俱屬精壯!」
又啜了口茶,何起濤將蓋杯輕輕放回小几之上,一邊嘴裡盤算著道:「『天』字旗的大掌舵是『鐵鬼手』荊之浩,由他和他的人負責正北面防守,最稱允當;『地』字旗『飛鴻』常毅庵一夥埋伏東邊,應該是個好安排;『玄』字旗『閃』刀姜省非帶人守西邊,『黃』字旗『黑龍』官小樓他們擋著南側,大概也都錯不了:再加上總堂口本身的人員配搭,應變力量差不多是夠了……」
霍邦微微笑道:「只不知魏長風那邊實力如何?當家的不覺得我們對於敵情所獲太少?」
何起濤的眉心擰了個結,沉沉地道:「事起突然,誰會想到預先佈置眼線?如何想到須要在自己拜把子兄弟的地盤組合內潛伏臥底?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現在待要補遺,已經來不及了!」
霍邦道:「對這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當家的,我們不曾派人在『鐵槳旗』臥底,只怕魏長風卻早就有了奸細混在我們堂口之中!」
何起濤苦笑道:「這種情形,大概難以避免,二弟,如何因應,就要靠我們自己的警覺與提防了,你可曾做過什麼反制方面的措施?」
霍邦道:「早交待過大家,務必慎言慎行,注意保密防奸,由上至下,只有一道縱的命令,橫向串連,以縱令密集運轉!四位大掌舵全是身經百戰,歷練豐富的好手,總堂口的各級禁衛亦多屬精明老到,只要忠貞不缺,大致上不會發生問題,問題是怕有那早就變了節,昧了心的弟兄,若然,就防不勝防了!」
雙手環抱胸前,何起濤閉目垂盾,似在深思,就在這一片沉寂中,外面更鼓敲響,隱隱傳來,竟是將要天亮的辰光了。
這時,賀晚晴又躡足走入,手中提著一把拭擦得淨亮的銅壺,拿壺中滾水,替二人衝過第二遍茶,霍邦望著賀晚晴退出,才低聲道:「當家的,天要亮了,當家的是不是趁這會兒再盹上一盹?」
睜開眼睛,何起濤伸了個腰,緩緩自椅上站起,他略顯倦容地道:「不必了,二弟,索性由你陪我出去轉幾轉,四周巡視一遍,權當溜溜腿吧。」
霍邦答應著剛剛站起,樓宇之外,已驀地傳來一記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爆炸的威力之大,甚至連他們立身的樓房也起了晃動,積塵灰土,籟籟而落,更一片火光沖天飛揚,煙硝晦迷中,樑折牆頹的坍塌震盪不絕如縷,人聲隨即鼎沸,驚呼怒吼的音浪亂成一團!
何起濤神色倏變,瞬息間又恢復冷靜,他兩步搶到床頭,掀枕取出他的兵器「八卦鑄心刀」,掂刀入手,雙目光芒似血。
「二弟,該來的果然來了,而且,的確比我們預料中要早!」
霍邦鎮定地道:「我們上陣吧,當家的。」
門外,賀晚晴一閃而入,躬身急報:「老闆,『鐵槳旗』敵蹤已現,分兵三路攻入總壇,據值班標衛首領鄭大通適才急稟,來敵之中,似以『風嘯』、『雲起』兩殿之好手為主力,三路人馬,數近六百之眾,我方防守兩邊的『玄』字旗姜大掌船、東側『地』字旗常大掌船、南面『黃』字旗官大掌船,已經各率所屬,反撲上去——「
何起濤沉聲問:「七志士何在?」
賀晚晴忙道:「由頭領潘光斗點齊,已在樓外階下候差!」
何起濤道:「跟我來。」
三個人匆匆下樓,門外石階之上,「丹心七志士」頭領「赤棍」潘光斗早已率同他的五名手下肅立相候,何起濤多一句話也不說,揮揮手,九個人迅速奔向那一片火光人影相映紅的混亂裡。
從東邊攻入的「鐵槳旗」人馬,乃是由他們「風嘯殿」的殿主「生死環」
石重帶領,並手下九名驍勇善戰的大把頭,二百名兒郎助陣,黑色的人影如波如浪,潮水般湧入,一式的鬼頭刀,一式的灰皮盾,寒光閃耀,摻合著發自丹田的陣陣殺喊,把人的血液都激揚沸騰了。
迎著這一撥來敵的,正是「千帆幫」「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常毅庵領著他五位久經殺伐陣仗的「正護旗手」,百餘名兄弟,在總壇十餘名禁衛的支援中力拒敵方「風嘯殿」的入侵者,人肉陣衝著人肉陣,剎時業已彼此切入!
芒閃血映下,常毅庵對上了石重,兩個人原乃素識,只是處在眼前各為其主的搏命形勢中,除了揮刀相拼,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由西側衝來的「鐵槳旗」所屬,以「雲起殿」殿主「長鞭」廬存敬一馬當先,粗橫魁梧的身子領頭前撲,手上蟒皮包箍鋼圈的長鞭揮舞得震天價響,他的九名大把頭左右呼擁,二百手下並排挺進,聲勢亦是不小。
接戰「雲起殿」廬存敬的「千帆幫」主將,就是夜來恰好當值的「玄」
字旗大掌舵「閃刀」姜省非,這位「玄」字旗的大掌舵,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剽悍凶狠,勇不畏死,他領著他的五名「正護旗手」與一百多名麾下幫眾,只一朝面便和來敵殺成一團,並且立時就見血濺屍橫,有了傷亡!
「千帆幫」負責擔任南面防務的,是「黃」字旗大掌舵「黑龍」官小樓,說起此人來頭大,他原本是橫行渤海水域的一幫海盜首腦,不但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而且行動飄忽,神出鬼沒,是一號極其難惹難纏的人物。由於消遙日子過慣了,便不免興起目空天下的驕狂氣焰,甚至連「千帆幫」的船隊也動起腦筋來,幾翻侵掠之下,激發了何起濤的憤怒,親自帶船出海,邀擊官小樓;在一個濁浪洶湧的早晨,雙方終於碰頭,何起濤獨挑這條「黑龍」
對決,而一場鏖戰下來,何起濤雖未能以他的「八卦鑄心刀」鎮伏對方,卻以他的不傳之刃、不傳之術——「懾魂劍」下運展的「大寂四劍」劍法敗了官小樓。官小樓在驚服之餘,心甘情願的歸順了何起濤,做起「千帆幫」「地」
字旗的大掌舵來。現在,這位桀驁不馴,連當年同在渤海水面討生活的「長櫓會」會首危中行都得退讓三分的官大掌舵披掛出馬,氣勢上已經先透出一股凌厲。
但是,率眾攻撲南側的「鐵槳旗」陣容,卻決不比官小樓這邊稍遜,為首者乃是「鐵槳旗」方面的首席執法,素以冷面鐵心聞名的「白髯血爪」萬滄,以及萬滄手下的十二名「掌刑」,二百名屬眾,雙方甫始接觸,立即將對將、兵對兵各不相讓的展開了廝殺,血雨橫飛的慘厲情景,不遑輕讓於西邊。
整個「千帆幫」的總壇,已經完全陷入一片瘋狂的殺伐之中,原本北側方不見敵蹤,而敵蹤的出現卻彌足驚人——這一股人馬,竟由魏長風親自率領!
黑臉黑鬚的魏長風,穿著一身黑袍,形象威猛剛厲,別有一種雍容氣度,他手中的一對「彎月斧」在黎明的晨曦中閃耀著冷森的寒光,跟隨於他身邊的,全是一流的硬把子——「黑摩韌」宮子郁、「海夜叉」田聽潮、「燕子」危中行、生了兩隻火眼金睛的「赤瞳子」柴宣、容貌陰鷙狠沉的「摘標瓢」熊光渭、高頭大馬,有如巨靈般的「貫月戟」方化,以及另兩個穿著豹皮緊身衣,頭紮豹皮巾的光頂大漢,卻不見「筏幫」的「木面四判」,當然,「陰陽無常」江樺、任雪綺夫婦亦不可能在此刻出現了。
鎮守正北位的主將,是「千帆幫」的首席大掌舵,負責「天」字旗的「鐵鬼手」荊之浩,這位首席大掌舵不但精明達練,老謀深算,其功力之強、反應之快,尤屬全幫翹楚,目前雖然面對強敵如虎,他依舊沉得住氣,魏長風等人甫一現身,他已橫阻向前!
注視著白髮似雪,卻面龐油光紅亮的荊之浩,魏長風一揮袍袖,冷冷地道:「老荊,我不難為你,去把何起濤叫來!」
雙方本來就熟,當年的朋友,此刻竟變成了死敵,荊之浩實在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他修長壯碩的身體半步不移,語氣也十分生硬:「瓢把子,我不承情,如果你有本事放倒了我,再去找我們老闆也不嫌遲!」
魏長風忽然冷峻地笑了:「老荊,你真是年紀越大越固執,今天的場面,你應該心裡有數,我們敢於發動攻撲,就有必勝的把握,『千帆幫』土崩魚爛便在眼前,為何起濤,不值得賣這等老命,你如果現在抽腿,還來得及!」
荊之浩的那把「鐵鬼手」豎立身前,鬼手五指如爪,隱泛藍光,他紅潤的臉上沒有丁點表情:「對我說這些話,瓢把子,你不覺得乃是多餘?我荊某人二十餘載的一顆赤心,豈會聽你幾句濫言便抹黑了?」
一邊,「燕子」危中行突然叱喝:「姓荊的,你也太無狀!」
荊之浩連正眼也不看危中行,只聲聲冷笑:「放著『長櫓會』的首領不做,卻跑到『鐵槳旗』去仰人鼻息,聽差跑腿,這種天生的奴才,真個不提也罷!」
危中行勃然大怒,星目中光芒如火:「荊之浩,你敢出言侮辱於我?」
荊之浩揚起面孔,沉沉地道:「殺都殺得,何不能辱?」
危中行略略側身,背後斜掛的兩隻「削刀輪」已到了手上,他陰惻惻地道:「早就想收拾你了,荊之浩,如今正是時候!」
魏長風走開幾步,淡然道:
「破陣吧。」
不待危中行有任何動作,荊之浩的「鐵鬼手」已橫掃向危中行左肋,尖銳箕張的五隻鋼指快要沾到危中行的衣角,才傳來鬼手揮動時的破空之聲!
危中行沖天飛起,又在連串的斤斗下似翻而回,翻滾的過程間,「削刀輪」掣閃翩舞,恍若落月沉燈,團團湧罩荊之浩。
「鐵鬼手」便彷彿剎時幻成了多臂魔神旋轉的胳膊,朝四面八方,朝能以充塞的空隙中穿織抓扣,金鐵交擊的聲音密如正月響起的花炮,危中行第一次接觸下己被逼退七步!
「赤瞳子」柴宣雙目火紅,閃不吭聲的暴躥而上,身形騰躍裡,一條鑲包銅頭的三節棍「嘩啦啦」捲襲下來,力道沉猛,頗具威脅。
荊之浩身形微閃,反手間鬼手驟挑,卻在挑出的一剎回帶,柴宣抽棍橫截,業已不及,「刮」的一聲,胸口上便現出了五道血淋淋的長痕!
於是,「海夜叉」田聽潮,霍的舞起那只又重又粗的鐵槳,長身加入戰圈。但這一次,圍峙四周的「千帆幫」所屬立時有了回應,五名「正護旗手」
中的兩個,打斜刺裡切迎上來,他們全是「天」字旗中拔尖的好手,一個叫范樵,一個叫吳浪,合稱「雙死角」——兩人所使用的四隻巨大糜鹿角,乃經過特殊調合的藥汁泡過,幾番薰曬之後,堅硬如鋼,二人慣於夾擊雙攻,且又出手無情,是而有「雙死角」的稱謂,眼下並肩迎擊田聽潮,立時就纏了個難分難解!
魏長風的神色已略顯不耐,他本來打算一動手便給荊之浩等人施一記下馬威,誰知雙方這一豁上,竟然陷入鏖戰的場面,如此不僅延誤戎機,且不易與其他各路人馬的行動配合,若不速戰速決,只怕將影響整個局勢——他的目光移向「摘瓢」熊光渭,能光渭即刻會意,身形低塌,人已飛出,隔著荊之浩尚有丈許,一面斗大珵亮的黃銅鈸「嗖」的一聲凌空旋斬,去勢之快,真個有鈸現頭落的功架!
用不著荊之浩來對付這面飛鈸,一條粗逾兒臂的白臘桿倏然一抖直點,桿端顫如旋碟,「嗆」的一記已把飛鈸戳歪,而鈸身偏轉,又湍溜溜的掠回熊光渭手中!
執用白臘桿的人,亦是「天」字旗的五大「正護旗手」之一,有個號,叫「通天臂」,名為趙鈞,其實他臂未通天,這條白臘桿倒幾乎能呼風喚雨了;熊光渭的飛鈸堪堪收回,趙鈞已挺桿長刺,桿頭抖閃點桃,千變萬化,熊光渭才一接手,便知是鐵掃把碰上石地堂,有得磨了!
魏長風領著其餘的人緩步向關,包圍週遭的百餘名「千帆幫」兄弟亦列成圓陣,繞著他們團團轉,圓陣並逐漸往內收縮,光景是要逐步斷絕他們的去路……
突然,魏長風的「彎月斧」向左右暴斬,凝形的晶芒才現,雙斧卻又居中猝洩,四名「千帆幫」的弟兄尖號著拋跌,血光甫湧,又有四名漢子歪身斜倒;另一位「正護旗手」「旋風扁擔」包百歲大喊著向前撲擊,老桂竹的扁擔尚未掄下,牛高馬大的「貫月戟」方化已橫攔硬截,七尺半長的鑌鐵戟飛迴繞轉,芒輝賽雪,一下子便堵住了包百歲!
「天」字旗五名「正護旗手」,如今只剩「落花棍」孫鐵肩還閒著,但孫鐵肩一張紫膛臉上卻早已冷汗淋漓,因為下一個應該截擊魏長風的,就輪到他了,而任憑拿老命擱上,豈有分毫把握?
魏長風邁出的步伐已經加大,瘦黑的面孔展現著一片冷森剛厲,「彎月斧」的刀口上還滴著點點鮮血,昂首前行之餘,大有誰奈我何的氣勢!
孫鐵肩猛一咬牙,挺胸躍上,那只黑漆栗棍摟頭便揮,魏長風竟連正眼也不看,頂著揮落的棍子仍往前走,眼瞅著棍便要砸上魏長風的腦袋,他身後兩個穿著豹皮緊身衣的大漢驀然分閃合迎,一個橫臂硬架,另一個直衝孫鐵肩。瞬息裡,黑漆栗木棍打上了那橫臂硬架的仁兄肘節,但聞「咋喳」一聲暴響,斷的並非對方手臂,居然是孫正護旗的棍子!
衝來的這一位雙掌如風,正砍下落,孫鐵肩錯步急躲,已然心裡有數——兩個身穿豹皮衣的光頭大漢,絕對有著橫練功夫,看情形,像是「鐵布衫」
的一類,只不知他們練到了什麼火候。
在孫鐵肩的迅速閃避間,魏長風目不斜視,大步行過,不待孫鐵肩稍做攔阻,那兩個具有一身橫練功夫的朋友,又已雙雙夾殺過來!
折斷了小半的黑漆栗木棍,驀地掃向右邊的光頭漢子,棍身倏點反彈,幾乎在同一時間,業已搗上左邊的另一位,但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任由木棍連番敲打,「砰」「砰」聲響,如擊敗革,不僅毫髮未傷,反把孫鐵肩震退了好幾步!
孫鐵肩顧不得手腕竣麻,暴吼聲中,飛腿踢向其中之一,那穿著豹皮衣的光頭大漢獰笑出聲,孫鐵肩的足尖踢踹他的心口,他立刻大大方方把心口送上,只聽到「咚」的一記,那人紋風不動,孫鐵肩的足踝卻已震斷!
骨胳的斷裂聲最是痛徹心脾,孫鐵肩人往後倒,差點便一口氣沒喘上來,另一個光頭大漢踏步上前,雙掌齊落,就彷彿兩塊鐵板也似壓到。
於是,三名「千帆幫」的弟兄帶刀撞入,人往前衝,雪亮的朴刀繞身飛旋,兩個光頭漢子躍騰而起,四掌翻揚,一片唏哩嘩啦的碰擊聲裡,三柄朴刀拋上了半天,三名撞入的「千帆幫」弟兄也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橫摔出去——個個都是滿嘴的鮮血狂噴!
地下的孫鐵肩狂吼若嘯,雙手緊握大半截木棍,由下往上,奮力插戳對方一人的胯襠,那光頭大漢雙腿一夾,已將棍端夾牢,更雙膝重重曲跪,正好跪壓在孫鐵肩的胸膛之上——胸骨的折裂聲清脆響起,孫鐵肩的口中像噴泉般標出三尺多高的血箭,不待光頭大漢從孫鐵肩胸口起立,又一名幫裡弟兄揮刀暴斬過來,但光頭大漢形似不覺,任由朴刀的鋒刃砍上背脊,而剎時刀甩人翻,連光頭大漢的豹皮衣都沒割破一角!
一聲嘶啞的呼號不知出自誰人嘴裡,怖厲宛同狼嗥:「孫正護旗被他們害死了……」
「通天臂」趙鈞赤紅著雙眼,白臘桿連抖連舞,硬生生逼退熊光渭三步,他突然轉身急掠,桿頭倏翻,惡狠狠點向那兩個光頭大漢!
兩個光頭漢子正快步追向前行的魏長風,臘桿點來,四手齊伸,光景是打算愣抓,趙鈞身形猝沉,抽桿旋尾,臘桿驟顫,「咚」的一聲搗上一個的小腹,幾乎不分先後,又「咚」的一響擊中另一位的下頗。
又四名「千帆幫」的兒郎,適時貼地滾進,朴刀如波,既快且狠的削砍這兩人的腳踝!
兩個光頭大漢各自挨了趙鈞一記重擊,全是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甚至身子都不曾搖晃一下,腳下四柄朴刀砍來,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刀鋒與自己的足踝接觸,刃口沾上褲腳,只是發出「噗」一聲悶響,四柄朴刀反彈蕩起,他們的四隻人腳跟著已經踹上了四名「千帆幫」兄弟的臉面!
血花花的人臉晃映在塵土飛揚裡,這兩個光頭大漢又一點不閒地撲向了趙鈞!
這時,「摘瓢」熊光渭也跟著追到,一對銅鈸交互磕擊,鏗鏘聲中,鈸刃已在近前。
趙鈞雖有「通天臂」之稱,一隻白臘桿上也確實有他獨到的功夫,但面對三個強敵,卻大感狼狽,幾次攻拒下來,業已是窘態畢露,招架無方。
以一敵二的荊之浩早把一切情形看在眼裡,他心中當然是憂急,當然是悲憤交加,但他依舊形色不動,「鐵鬼手」縱橫掣閃,威力益盛,一邊冷靜地出聲點撥:「趙鈞過來,與我並肩而戰——」
趙鈞正在竭力抵禦三個強敵的猛攻,聞聲之下,腳步甫移,馬上就被對方截封:「摘瓢」熊光渭雙鈸翩舞如風,狂聲大笑:「用不著並肩而戰了,你們就等著被各個擊破,分別受殲吧!」
驟然一聲慘號又起,「旋風扁擔」包百歲的老桂竹傢伙剛剛砍折了「貫月戟」方化的後頸骨,而方化的鑌鐵戟戟尖亦同時送進了他的腹腔——慘號聲發自包百歲,因為方化已經永遠出不了聲了。
往前大步邁進中的魏長風見狀之下,突兀停步,一張黑臉上殺氣盈溢,酷毒之形,就仿同一條噬撲獵物之前的眼鏡蛇!
於是,一支花旗火箭沖天飛起,繽紛的紅色煙火爆散在旭日初升的晨空中,十分炫目,卻也十分驚心!
火箭是荊之浩施放的,他本來不願求救,但大勢逆轉,生死交迫,業已由不得他了!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