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潛龍沉著地伸臂橫阻何如霞,他面無表情,泰山不動地道:「稍安毋躁,如霞。」
從露面到現在一直沒有開過口的任雪綺,朝著何如霞俏皮的眨眨眼,聲如銀鈴般道:「喲,何家二妹了,看不出你蔥白水淨的嬌模樣兒,性子倒還挺火爆的呢!別急,你要真有興趣,待會兒姐姐我包準陪著你過幾招,讓你消散消散就是……」
何如霞小巧的鼻翅兒急快翕動,額頭上又浮起了淡青色的細微筋絡,她狠狠瞪著任雪綺,冷銳地道:「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怕你,把道兒劃下來,姑娘必定接著!」
任雪綺笑得有如黃鶯初啼,煞是好聽:「你這就犯了忌啦,我說何家二妹子,動手過招之前,最不合心浮氣躁,神思激動,得把握情緒,控制意念,才不易為敵方所乘,像你這麼一懊惱,打起架來勝算就不大嘍!」
何如霞怒道:「輸贏是我的事,犯不著你來囉嗦!」
任雪綺掩嘴輕笑,似乎她面對任何事故形勢都能如此開朗愉快一般:「我純係一番好意,何家二妹子,你要不願聽,我少說幾句不就行了!」
屈歸靈有意站向何如霞前面,他是深恐這位二姑奶奶不知輕重,貿然出手,因為何如霞並不洞悉「陰陽無常」這兩口子到底是什等樣的人物,以何如霞的武功造詣來說,如果冒冒失失的與這兩口子交鋒,情況並不樂觀;屈歸靈雖然還不明白何二小姐的藝業是哪一流的水準,但他決不敢讓二小姐試擋這頭一陣!
江樺似是十分有趣地打量著何如霞,然後,他又朝著屈歸靈笑道:「很抱歉初次見面便是這麼一個不很和諧的局勢,但我們夫婦沒有其他選擇,希望三位能夠加以曲涵才好——」
屈歸靈淡淡地道:「江兄客氣了,總是各為其主,誰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白色的衣袖微拂,江樺笑容如故:「那麼,我夫婦就得罪了。」
屈歸靈目光凝聚,卓立不動,而全身肌肉緊繃,血液流循加速,看他外表悠閒自若,實則彷彿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江樺右手略舉,袍袖滑褪至肘彎部位,這時,人們才看清他握在手上的一支尺長黝黑鐵管,管頭還嵌連著一枚拳大的圓球;江樺顯示出來的玩意,看著不大起眼,但屈歸靈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江樺手上的武器乃是一件異常犀利歹毒的兵刃,名叫「碎膽蓮」,是一樁道道地地的殺人傢伙!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都沒有動作,任雪綺則安詳地走到一邊,雙手輕捧胸前,面含微笑,光景倒似「隔山觀虎鬥」的味道。
當然,屈歸靈明白任雪綺決不可能「隔山觀虎鬥」,葉潛龍也一樣心裡有數,他看似神色不動,其實早就暗中防範著了。
「碎膽蓮」猝然伸出,只一伸出,就到了屈歸靈的鼻尖,屈歸靈雙肩如盤,紋風不移,一溜燦亮的銀芒卻從他手中飛射而去,暴指對方下腹;就在蓮現芒飛的同時,江樺身形倏然水平飄起,「錚」聲輕響,鐵管頂端的拳大圓球已經爆彈開來,形成一朵藍光流旋,鋒沿如刃的八瓣蓮花!
蓮花剮向屈歸靈的面孔。
飛射出去的寒芒,便在此刻猛的一顫,活蛇般倒掣而回,就像天空流星的曳尾,那麼準又那麼快得不可言喻的撞擊到蓮瓣之上,火花四濺裡,江樺浮空的身子斜出七尺,屈歸靈也退後三步。
任雪綺的白色身影,只那麼一閃已到了近前,她的動作與她老公配合得天衣無縫,準確之極,江華甫始挪開,她那一條狠光閃閃的鏈子錐頭發出時有影無風,不但勁疾無匹,尤其陰銀潑辣!
如一陣狂風突起,屈歸靈旋出丈外,反手之間,「穿心刺」的芒束爆裂,宛若一蓬光雨灑落,一枚冰球炸散,瑩屑碎雪,漫空卷落!
任雪綺好像不曾料到屈歸靈的功力如此精湛凌厲,在驚噫聲中,人似風中飄絮,忽然翩飛而出,她那裡才往後退,葉潛龍已半聲不吭,瘋虎出柙般打橫撲上,又重又寬的「雙魚劍」翻攪揮劈,活脫剎時掀起滔天的濁浪!
人在空中一個折轉,江樺已來到葉潛龍背後,但是,不等他展開夾攻,屈歸靈已似鬼魅般移近,冷芒如電,搶先彈指江樺左肋!
江樺也夠狠,他居然不閃不躲,瞬息的接觸間,他竟硬生生將軀體提升三寸,「穿心刺」「嗤」的一聲透衣而過,「碎膽蓮」閃如石火,「呱」的一記已帶飛了屈歸靈肩頭一塊皮肉!
屈歸靈腳尖一點,人往側走,一直插不進手的何如霞睹狀大驚,念著就待過來支援,屈歸靈揮揮手,「穿心刺」的前端細竿微微顫晃,像是替它主人在一聲聲地輕歎。
江樺並沒有乘勢追擊——他深知高手相搏,切忌貪進喜功之道,他從不犯錯,不冒失,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而現在,他站住了,眼中似乎看不到他的渾家正在和葉潛龍拚得激烈無比。
何如霞焦急地大叫:「屈先生,你歇會兒,讓我來斗這姓江的——」
右手穩定的執著「穿心刺」,屈歸靈的形色平靜而淡漠,左肩上血淋淋的傷口,宛如是傷在別人身上,與他痛癢無關似的;他既不喘息、亦不憤怒,只是定定注視著江樺,口中卻對何如霞說話:「你不要妄動,二姑娘,我的情形,並不若你想像的那麼糟。」
跺跺腳,何如霞氣惱地叫:「可是,你已經受了傷啦,屈先生,你用不著逞強,我的本領也不似你想像中的那麼差!」
屈歸靈道:「我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二姑娘,請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法!」
怔了怔,何如霞悻悻地退到一邊,看她-目切齒的模樣,顯然真有了火氣。
江樺溫文地笑了,他微微欠身道:「屈兄,幸蒙承讓一招,但願沒有把你傷得太重……」屈歸靈本來還在懷疑,就算「陰陽無常」江氏夫妻再怎麼自恃修為,自命不凡,要以夫婦二人之力搏擊他與葉潛龍,制勝的比算未免過於冒險,但如今他方明白,對方並沒有求諸僥倖,人家確然是有真才實學,不只有真才實學,在鬥殺的經驗、鎮定的功夫、養氣的層次上,都具備極深極精的造詣,他們敢於這般主動搦戰,其道理決非出自狂妄。
江樺又笑吟吟地道:「你一點也不憤怒、不激動,屈兄,好像你並不為下一個回合擔憂?」
屈歸靈道:「我為什麼要為下一個回合擔憂?江兄,你知道你只是傷了我丁點皮肉而已,這對我的戰力毫無影響,倒是尊駕你,應多加小心了。」
江樺灑脫地道:「是麼?你以為你能夠贏我?」
目光投注在「穿心刺」尖銳的竿端上,屈歸靈似笑非笑,靜如古井:「老實說,我不能確定能否贏你,但我會盡量往這個目標去做,江兄,我半生以還,無論大小陣仗,都是在為求勝致果而努力——」
江樺笑道:「我們的作法相同——」
「同」字剛在他的嘴唇翕動下出音,「碎膽蓮」已抖現朵朵晶花,狂飛橫捲,燦麗奪目的蓮瓣彷彿脫體而出,於夜空中交縱流旋,劃破空氣,回溢著那等的厲嘯!
屈歸靈猝然振腕,「穿心刺」突兀凝成一個圓弧,一個滴水不漏的銀亮圓弧,弧周如碗,剎時倒扣,朵朵晶花投入弧中,便像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江樺面色倏變,大斜身,人已飛起三丈,屈歸靈的「穿心刺」如影隨形,挑高彈戮,銀芒紛閃,有若千矢並發!
於是江樺騰升三丈多高的軀體又驀地倒射而回,來勢疾勁,似流光掣現,「碎膽蓮」倏映之下,以擊雷貫頂之威兜頭劈落!
只見屈歸靈身形旋滾,「穿心刺」居中暴刺,竿尖透空,聲同鬼泣,江樺的「碎膽蓮」劈頂而下,正好迎上屈歸靈這力有萬鈞的一刺。
但是,等江樺的兵器撞擊上屈歸靈的「穿心刺」,他才驚覺大事不妙——碎膽蓮「的蓮瓣竟在一震之下將刺竿輕易磕落,著力處完全不像」穿心刺「
出勢時的凌厲渾沉,而刺竿墜跌的剎那,屈歸靈旋轉的身形已隱融進一道長龍般的絢爛光柱中,光柱舒捲,似龍經九天,在一片紫電精芒的迸射下,江樺的一條右臂已齊肩拋脫,血噴如雨,猶帶著熱乎乎的氣息!
正與葉潛龍力拼中的任雪綺,顧不得繼續纏戰,她雙臂飛揮,人已捲到丈夫身前,鏈子錐微沉猛起,隕星也似直射屈歸靈融身其中的光柱。
金鐵交擊的聲響並不清脆,卻帶著奇異的細碎聲,任雪綺只覺手上一輕,她的鏈子錐已連著錐頭加綴一段銀鏈化為粉磨鐵屑,亂雪似的繽紛飄落。
葉潛龍僵寒著一張臉孔,雙手握著他那柄又重又寬、鈍頭利鋒,刃面上合雕連體雙魚的長劍步步來近,兩眼中,殺氣騰騰。
一個人再是怎麼英雄好漢,再是如何精練功藝,丟了一條手臂仍不是樁容易承擔的事,江樺此刻已然面如死灰,肩胛處斷臂的傷口血湧似泉,他搖晃晃的站在那裡,只這一剎,眼眶子都已深深凹陷下去!
任雪綺護在丈夫面前,原先那種春風似的笑顏早已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無可掩隱的悲憤惶急,難以矯飾的驚悸窒懼,先時她勸人平心靜氣的一番話,業已不知拋到何處去了。
何如霞冷冷瞅著這一對落難夫妻,眉梢眼角,流露著發自心底的報復快意,她正在想——眼看你揚威武,眼看你落塵土,這輪迴,可不是快?
屈歸靈的「天殘劍」不知何時已經纏回腰間,現在,他俯身撿起地下的「穿心刺」,往回輕挫,前頭的幾截竿身已縮還套管之中。
葉潛龍看著他,慢吞吞地開口道:「屈大哥,這裡要怎麼收拾善後?」
手中拈著「穿心刺」的銀亮套管,輕輕敲擊著自己掌心,屈歸靈的視線飄遊在江樺與任雪綺兩口子的臉孔上:「至少,他們『黑巖半島』是不能去了。」
頓了頓,他又對著江樺道:「你說呢,江兄?」
自齒縫中吸著氣,江樺的嘴唇都顯得扁癟了:「不錯……『黑巖半島』不能去了……」
屈歸靈點點頭,道:「而且,江兄,我也沒有騙你。」
江樺痛得直哆嗦:「騙……騙我?」
屈歸靈形態安詳地道:「我說過,半生以還,無論大小陣仗,我都為了求勝致果而努力,任何時地,俱皆以功成為目標——你知道,我是說的真心話。」
咬咬牙,江樺的身子又大大晃蕩了一下:「是的……你是說的真心話……」
屈歸靈注視任雪綺,道:「嫂夫人,你也同意不去『黑巖半島』了?」
任雪綺急迫得透著哭音道:「我同意,只要你放我們離開,不但不去『黑巖半島』,魏長風的事我們也不再插手……屈歸靈,你行行好,江樺受傷極重,再不趕緊醫治,光流血就會流死他!」
不等屈歸靈說話,葉潛龍已警惕地道:「屈大哥,縱虎容易擒虎難!」
何如霞也憤然道:「這兩個人半點商量不打,便來要我們性命的,屈先生,你多考量,別慷他人之慨!」
屈歸靈歎了口氣:「江樺咱們這段樑子,算是結定了,嗯?」
江樺仰首向天,閉嘴不言,看得出他面上頰肉在不停地抽搐……
葉潛龍深沉地道:「這梁子,原可以不結的,屈大哥,當斷即斷,否則後患無窮!」
那邊,任雪綺突然尖聲叫了起來:「姓葉的,我夫妻和你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的落井下石?『千帆幫』的英雄好漢,莫不成都是照你這樣以趁人之危起家的?」
葉潛龍哼了一聲,眼珠子上翻:「不必叫囂,任雪綺,你兩口子才是同流合污,衝著我們落井下石,種什麼得什麼,有本事為虎作倀,就不該貪生怕死!」
任雪綺氣得全身發抖,顫著聲道:「這一刻算你狠,葉潛龍,我不會忘記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葉潛龍冷森地道:
「休說這一刻,你兩口子除了這一刻,還有哪一刻?」
猛地一獰笑,任雪綺朝著屈歸靈泣號:「你說,屈歸靈,你說要把我們夫妻如何處置?」
揮揮手,屈歸靈神色嚴肅地道:「去吧。」
葉潛龍急道:「屈大哥——」
屈歸靈苦笑道:「請原諒我,葉兄,我不慣在這種情形之下殺人——縱然那是敵人。」
吸了口氣,葉潛龍略略哈腰退向一邊,不再多說一句話,何如霞只恨得連連跺腳,用力將手中的「鴛鴦劍」插回鞘內。
任雪綺深深看了屈歸靈一眼,長髮向後摔起,拉著她的夫婿風一樣奔掠向黑暗之中,只是瞬息之間,已經蹤影杳然。
屈歸靈沉默無語,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也委實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黑巖半島」是一片滿佈黑色礁巖的險惡地域,伸出海中的面積,寬有三里多,長約五里餘,形狀類似一瓣伸張的蘭花葉子,當然,卻決沒有蘭花葉子那種幽雅馨芳的意味。
就在「黑巖半島」的中央,於嶙峋礁石的圍繞間,築有一座十分寬廣,但卻陰沉灰鬱的莊院,高大的院牆,全由就地取材的烏黑石塊堆砌,牆頭嵌有倒勾刺網,四角並各聳立著一座樓堡,粗渾的方形門柱鑲裝著生鐵大門,連莊院中的每幢屋宇也都是一色的黑巖疊成,而不管房屋的格局有異、大小不同,其氣氛之沉悶、色澤之晦澀,都一樣壓得人們心頭窒翳。
大約是接近海邊的緣故,這裡的空氣相當潮濕,無論建築物或礁石的表面,全像沾著一層漉漉的水霧,不過,半島左右兩側,卻分別有著一處形勢良佳的港灣,港灣皆成凹狀,經三邊的天然礁堤與部分的人工壩欄圈圍,灣內竟是風平浪靜;兩處港灣的岸邊,都有三座石砌的寬長碼頭,直伸入海,現在,泊靠的各型船隻,只怕不下二三十艘!
「鐵槳旗」可供選擇做為垛子窯的地方很多,但他們別處不揀,端端挑了這麼一個景觀猙獰、天候惡劣無常的所在,主要的用意,可能就是貪圖這兩座港灣的條件理想吧?
在進入「黑巖半島」前的三里之遙,屈歸靈他們就已將各自的坐騎寄放到一位樵戶家中,為什麼平地不寄反倒不憚其煩的往半山上樵戶家裡去繞這個彎?目的亦是為了保密,照常理推斷,吃山和吃水的行當,應該不會有什麼牽連才對。
此刻,他們三人正隱藏在一個黑巖嵯疊的石坳子內,這裡既可容身,又可不受海風吹襲,在行動之前,算得上是個不錯的將息之處。
屈歸靈與葉潛龍前來「黑巖半島」,主要是做擾敵性的牽扯攻擊和重點狙殺,然而他們在親眼目睹此間的形勢之後,業已感覺到任務進行不易,決非像當初他倆所預料的那般簡單。這裡地理環境複雜,通道崎嶇狹窄,人際關係單純——幾乎只有「鐵槳旗」的所屬方得進出——而「鐵槳旗」的莊院又全是由礁石砌造,甚至連他娘放把火都燒不著!
從石隙中眺望著前面那座綿亙寬廣的莊院,屈歸靈不禁幽幽沉沉地道:「這地方真叫險惡,葉兄,你以前來過此地幾多次?」
葉潛龍垂著雙眉道:
「前後來過三次,都不曾久留,只打個轉就走了。」
屈歸靈低聲道:「在你以前來這裡的時候,曾否查覺此地環境地形皆極特殊,要想對他們施以打擊,頗有困難?」
葉潛龍道:「老實說,前幾次來,全是為了公事,交待過後抽腿便走,做夢也不曾料到有一天會與他們反臉成仇;那時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作比,當初誰又會去考慮這裡的環境地形或是攻襲問題?直到如今,才體悟出這個鬼地方竟然恁般邪門!」
斜倚在一塊黑石上的何如霞不由撇撇唇角,略帶揶揄地道:「葉叔,這裡只有你曾經來過,事前卻沒有一言半語對此地情況的描述,等到了地頭,始發覺行動棘手,你這反應,未免稍嫌遲鈍了點。」
葉潛龍瞪著眼道:「我從前來『黑巖半島』,是以同行同道的身份來,被他們奉若上賓,當然覺得事事妥貼,樣樣順心,看哪裡都不覺扎眼,現在卻是以敵對立場來砸人家老窩,自則處處都顯得礙事;你別只顧說風涼話,如霞,再怎麼論,我的經驗總要比你來得多!」
微微一笑,何如霞道:「葉叔,我向來不習慣掩飾心中的想法,實話實講,你可別生氣呀!」
葉潛龍悶悶地道:「我有什麼氣好生?你少尖嘴利舌的撥弄人,就算阿彌陀佛了。」
說到這兒,他又轉向屈歸靈問:「屈大哥,場面就是這麼一個場面,無論形勢怎麼惡劣,干還是要干,你說呢?」
屈歸靈頷首道:「不錯,只等天黑下來,就動他們的手!」
葉潛龍像想起了什麼,從左邊的貼腰囊袋裡摸出三付夾肉燒餅來,一人分了一付,燒餅放久了,不但冷硬,尚透著乾澀,何如霞咬上一口,已不禁皺眉,表現得興味缺缺。
屈歸靈倒是吃得十分帶勁,他望著何家二小姐,一番好意地道:「二姑娘,你還是多少吃點的好,這一餐下了肚,就不知什麼時辰才能吃著第二頓了,夜來行動,最耗體力,腸胃裡不打底是撐不住的。」
何如霞順手將夾肉燒餅丟到地下,雙眼瞅著烏沉沉的天空,冷冷淡淡地道:「這種又乾又冷的東西,我吃不下,不過請你放心,即使我不打底,仍然有力氣應付狀況,誤不了你和葉叔的事!」
屈歸靈一笑無言,葉潛龍趕緊投來歉意的一瞥,神色間帶三分無可奈何的懊惱!
就在屈歸靈剛剛吞下最後一口燒餅的時候,忽然把視線投向左側那片嵯峨橫豎的礁石方向,形態也立刻有了警惕的反應,葉潛龍似是也察覺有什麼不對,連忙把劍下的一小塊殘餅塞進嘴裡,並朝屈歸靈打了個手式。
何如霞頓時緊張起來,她連忙伏身石下,低促地問道:「葉叔,你們可是發現了哪兒不對勁?」
「噓」了一聲,葉潛龍壓著嗓門道:
「有人向咱們這邊過來了,你沒聽見還帶著喘聲?」
嘴唇一撅,何如霞不高興地道:「我要是聽到了,還會問你?」
於是,那吁吁的喘息聲便越來越接近了,照音浪與那人行動間拖泥帶水的傳聲推測,對方似乎顯得極為慌張、極為恐懼,光景像是正在急不擇路的狼狽逃生……
臉孔隱在岩石之後,葉潛龍只露出一隻眼睛往外窺探動靜,屈歸靈則好整以暇的貼靠著一條石脊不動,忽然,葉潛龍小聲說話了:「是有個人往這邊跑了過來,身形閃閃躲躲的,還不時向後面張望,像是被鬼追著一樣……唔,那傢伙約模帶著傷,咦?竟是個女人!」
女人?屈歸靈迅速轉到葉潛龍背後,順著他的肩頭看出去,礁石參差間,果其不然有個女人踉踉蹌蹌,幾乎是連滾帶跌地奔向這邊,屈歸靈再一細瞧,卻忍不住笑了,不錯,那是個女人,還是個他認識的女人!
「水鷲」沈鷹艷。
俗語兒有時也真說得準而有趣,人生何處不相逢,可不是麼?
葉潛龍迷惑地道:「你笑什麼,屈大哥?」
屈歸靈悄悄地道:「我認得這個女人,葉兄,她叫沈鷹艷。」
葉潛龍搖搖頭,表示不曾聽聞,他接著道:「可要幫她一把?」
屈歸靈笑道:「幫她一把亦無不可,我想,這對我們不會有什麼損失。」
他們靜靜地等候著,片刻之後,沈鷹艷已經奔至近前,她倉惶四顧,躍身躥過石坳子旁的兩截礁巖缺口,卻冷不防被屈歸靈伸手扯落下來,一聲駭叫尚未及出口,屈歸靈已把這婆娘的嘴巴捂上!
心膽俱裂的沈鷹艷方待奮力掙扎,目光瞥處,竟是屈歸靈那張含笑俯視的面龐——雖然佈滿風霜,卻絕對流露著善意的面龐!
驚惶的表情立即消失,雙眸中的悸懼也馬上化為無比的喜悅,沈鷹艷形色間的變幻,剎那裡便是兩個極致,她拍拍屈歸靈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表示她已領悟這番善意,不礙事了。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