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車駕還宮,帝於後殿悶坐,自思穎川等處盜賊蜂起,騷動京師,心甚恐懼。一日登殿,文武朝罷,帝召執金吾寇恂謂曰:「今穎川盜賊群起,虜掠生民,兼且迫近京師,當以時定。惟獨卿能平之,朕欲托卿復出,與國分憂,可乎?」
恂曰:「穎川聞陛下出戰隴蜀,故狂狡之徒,乘間相語而亂。今若再聞陛下南向,賊心惶怖歸死,陛下可親出討,臣願出銳前驅,方全萬勝。」
帝曰:「卿言是也。」
遂令寇恂勒兵十萬,御駕南征。眾將得令,各披重盔輕甲,硬弩長槍,一齊擁護車駕而出。
旌旗雲擁,山嶽動遙凡經過州縣官吏,各持羊肉珍味迎接,群賊爭相迎降。帝大喜,並不傷害一命。乃曰:「汝等因無食用,才起是心。」
言罷,每人賜銀十兩,令各歸事農業。
眾皆歡悅誠報,叩頭謝恩而去。乃相私語曰:「漢帝誠有養民之心,寬仁之度。吾等本該死罪,反賜金銀,並無計較,吾等何能報乎!」
言罷,各散而去。帝令恂為穎川太守,撫恤良民。
寇恂下拜,百姓遮道俯伏駕前,告曰:「願從陛下復借寇君一年,以清黎庶。」
帝聞,急召大司徒李通、橫野將軍王常至帳下,謂曰:「今穎川已定,奈東郡復起,朕欲托二將軍往伐,救拔生民,將軍何如?」
二將答曰:「臣等雖無才識,願死當鋒,以報陛下厚恩。」
帝大喜,即分麾下精兵五萬,與二將往擊。二將拜別上馬,引兵而去。
帝復思耿純曾為東郡太守,威名著於衛地,遠近皆知。若得此將一往,不征可服。遂遣使持節拜純大中大夫,使純起兵合會李通、王常等,共擊東郡。使者至鄴,入見耿純,具說所事。耿純大喜,令使回報。即發大兵五萬,上馬而往。
東郡聞純入界,盜賊皆驚,各相謂曰:「耿純將軍,威振天下,聲震京都,原為此郡太守,以德化民,所以人人皆服,四海膽蘇。吾等莫若迎上請降。」
眾皆大喜,言「此計甚妙。」是日,會聚九千餘人,當道拜伏。告曰:「小的眾人自昏作孽,罪有萬死,望將軍仁恩寬宥。從今以後,再不敢為非。」
純曰:「吾豈喜欲是哉!但汝等不守生業,故此橫為,以致干戈騷擾,民庶遭殃。今肯誠心降服,吾意甚悅。自此為戒,各以苦力營身,一則顯祖宗之光,二則揚親戚之美。雖不上達,亦無遺污於子孫矣。」
言罷,令各散歸。眾皆大喜,叩首謝恩而退。於是,東郡賊兵不攻自服,震旅班師。帝接大喜,仍以純為東郡太守,吏民悅服。李通等擁駕回京而去。
次日昇殿,與眾文武議曰:「隗囂雖死,奈其子繼為主將,何如耶?」
李通答曰:「大事去矣,何懼小哉!」
言未畢,一人趨殿奏曰:「征虜大將軍祭遵於隴下疾甚,死於軍中。今喪至河南縣,陛下可發兵接之。」
帝聞所奏,頓使魂飛氣絕,倒下龍床。眾臣急救,多時方醒。乃放聲大哭曰:「此將為吾披堅執銳,敢死當鋒,未嘗酬其勞也。今不幸而疾逝軍中,安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
頓足捶胸,嗟吁不已。
李通奏曰:「祭遵終世,天數然也。陛下為苦慟損悴龍顏,今其喪至河南,陛下可傳-殯,以表君臣之義。」
帝傳旨,令百官皆穿素衣出接。帝親披孝,素車白馬,迎出郭外。望其喪近,哭哀甚切,還至城門,觀者皆為流涕。帝下詔:停於午門外殿,再令河南尹護其喪事。次日,漢帝升殿,召眾文武議論喪事。忽翰林博士范升上疏,追稱祭遵,疏曰:臣聞先王崇政,遵美屏惡。昔高祖大聖,深見遠慮。班爵割地,與下分功。著錄勳臣,頌其德美。生則寵以殊禮,奏事入門不趨。死則疇其爵色,世無絕嗣。丹書鐵券,傳於無窮。
斯誠大漢厚下安人長久之計,所以累世十餘,歷載數百,廢而復興,絕而復續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漢道,褒序輔佐,封賞功臣,同符祖宗。征虜將軍穎陽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為之感傷,遠迎河南,惻怛之動,形於聖躬。喪事用度,仰給縣官。重賜妻、子,不可勝數。數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過存。矯俗厲化,卓如日月。古者臣疾君視,臣卒君吊,德之厚者也。陵遲已來久矣。及至陛下,復興斯禮,群下感動,莫不知厲。臣竊見遵修行積善,竭忠於國。北平漁陽,西據隴蜀,先登-上,深取洛陽。眾兵既退,獨守沖難,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軍,清名聞於海內,廉白著於當世。
所得賞賜,輒盡與吏士。身無奇衣,家無私財。同產兄午,以遵無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於國,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臨死遺誡,牛車載喪,薄葬洛陽。問以家事,終無所言。任重道遠,死而後已。遵為將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又建為孔子立後,奏置五經大夫。
雖在軍旅,不忘俎豆,可謂好禮悅樂,守死善道者也。禮生之有爵,死之有謚。爵以殊尊卑,謚以明善惡。臣愚以為,宜因遵薨,論敘眾功,詳案謚法,以禮成之。顯章國家篤古之制,為後嗣法。臣翰林博士范升頓首,誠惶百拜,謹奉表上聞。帝覽表讀罷,愈加哀悼。若天喪己,不能自息。乃將升奏之表,以示公卿。即日至葬,帝駕素車,親披孝服。文武軍士,俱令白衣擁護喪中。謚曰「成候」。既葬,車駕復臨其墳弔奠。
見遵夫人泣,帝甚悲傷。有詩為證:
如何宵起夢偏長,庭樹生寒風滿堂。
落月屋樑情似海,此生無分識遵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