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只感到心跳加劇,後鬚髮直,褲襠往下沉墜,兩手手心裡全是冷汗,他不白覺的朝後倒退,那種無助無靠的絕望黑潮,連他雙眼都浸得迷濛了。
閃亮亮的流星錘在朱乃魁手上搖蕩,他看著任非的樣,就有如惡貓戲鼠,充滿了狂諺與殘暴的意味,偏偏說起話來卻慢條斯理:「老不死的,你費盡心機巴結奉承的那一位業已棄你而去啦,你想抱人家的大腿,人家楞不讓你抱,你當他做靠山,他其實是耍著你玩,主子跑了,我看你這老奴才還有什麼皮調?」
任非的喉管裡就像塞進了一把沙子,肥敦敦的面孔青裡泛白,他啞著聲頂抗:「姓朱的,你他娘是鄉下人買柿子,端挑軟軟的捏,你在我面前揚威耀武,人五人六,只是欺我形單勢孤,年老體衰,我已活了這一把歲數了,死不足惜,只怕你會落個以強凌弱,逼人於絕的罵名……」
朱乃魁嘿嘿冷笑,毫不動容:「真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哀,老不死的,我以強凌弱、逼人於絕?你不用想拿這些可憐詞調來套住我,朱二爺沒那麼多同情心,你忘了雍狷以他的毒箭威脅我的當口,你是怎麼對付我的?在我性命岌岌可危之際,你又如何在一旁推波助瀾、幸災樂禍?娘的皮,你一直存心要置我於死地,執意縱容雍狷將我擺平,老王八蛋,你簡直可惡可恨到了極處,今天二爺我是有冤伸冤、有仇報仇,若不活活剝下你這一張人皮,我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郎五也陰森森的道:「這老滑貨的確不是玩意,奸狡惡毒,笑裡藏刀,任什麼下三濫的把戲也耍得出來,早宰了早好,免得他再去坑害別人!」
任非驀地哆嗦了一下,扁著嘴唇道:「郎五,說起來你也算我的表弟,多少沾親帶故,有點血緣關係,眼下我已到了走頭無路,命在旦夕的地步,你就不念在那一脈香火的情份上幫我一把,至少亦不該落井下石,打我的落水狗,我總沒得罪你,何苦非逼我走上絕路不可?」
白果眼往上翻,郎五硬著聲道:「少來這一套,表弟?誰是你的表弟?只一本『落雁三擊』的秘籍,卻獅子大開口要價,連他娘打個折扣都不行,這還像表兄的作為麼?還算體念那沾親帶故的情份麼?啊呸,一張嘴兩片皮,翻來履去全是你的話,老王八蛋,我可不上你這個邪當!」
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靠在牆壁上的「血狼」單彪皺著眉道:「五哥,下一步要怎麼辦?你倒是指點一下,我們好盡快行事,這老頭子是去是留,也得聽你一聲交待,夜長夢多哪……」
郎五頷首道:「好,二位夥計,你們趕緊越牆出去,看看能否追上姓雍的父子,這老滑貨便由我與朱二爺處置!」
單彪乾脆的道:「遵命!」
說著,立即向他拜弟「毒狼」羅銳一招手,兩個人迅速越過東邊的破牆,眨眼間,業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了朱乃魁一眼,郎五道:「動手吧,乃魁。」
朱乃魁的流星錘「呼」聲上揚,銀芒閃處,任非踉蹌倒退,邊嘶聲怪叫:「慢著,慢著,我還有話要講……」
尖錐似的劃過兩條弧線,極具威脅性的交叉翻飛,朱乃魁沉著臉道:「死到臨頭,你這老鬼還有什麼話說?」
任非氣喘吁吁,雙手亂搖,帶著哭腔大喊:「那冊頁,我那『落雁三擊』的冊頁……你們但要饒我一命,冊頁我自雙手奉上……」
耀眼的錘頭「咻」「咻」旋舞,朱乃魁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道:「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東西,說你犯賤,你還真叫犯賤,冊頁呢?冊頁在哪裡?」
任非顫巍巍的道:「你們要答應不殺我才行……」
朱乃魁與郎五互看一眼,姓朱的唇角噙著一抹詭笑:「冊頁先拿出來再說!」
全身發抖、雙頰吊起的任非把兩條手臂拱抱胸前,宛如護著什麼:「我給你們,我一定給你們,可是,你們要說話算話啊朱乃魁暴烈的道:「把冊頁拿出來,哪有那麼多廢話!」
郎五也同聲恫嚇:「老滑貨,你如果再要口是心非,暗使花巧,我們就叫你不得全屍!」
怕是怕,慌是慌,但任非尚未到暈了頭的程度,他跺腳乾嚎著:「你們休想誆我,那句饒命的話你們一直沒撂過,冊頁在我這裡,若非得到你們的承諾,我斷斷不拿出來……」
郎五罵一聲悻悻的道:「好吧,你交出來冊頁,我們便饒你一死。」
停止顫抖,任非圓睜雙眼:「此話當真?」
郎五不耐煩的道:「錯不了!」
任非急切的道:「有什麼保證?」
白果眼猛翻,郎五火大了:「我操你個六舅,你還要什麼保證?我五爺的話就是保證!」
任非連朝後退,沉重的搖頭:「不行,沒有保證,只是一句空話,你們隨時可以反悔食言……」
這時,朱乃魁冷冷的道:「五哥,你猜那冊頁兒在哪裡?」
郎五怔了怔,道:「我怎麼猜得著?這老滑貨又奸又刁,他藏的地方只怕鬼也找不到I」
哧哧笑了,朱乃魁道:「不見得,五哥,老王八蛋以前是防著我們,冊頁才東匿西藏,姓雍的對冊頁沒有企圖,老王八蛋便不用防他,今晚上我們追了來,他並末料及,是而冊頁就不會預先藏好,五哥,這不是明擺明顯了麼?」
郎五回味片刻,呵呵而笑:「郎五啊郎五,說你笨你還真不笨,怎的這─層我就沒有想到?呵呵,有道理,確然有道理。」
朱乃魁得意洋洋的道:「五哥,我一向就聰明過人,雖不能是天縱奇才,也是可稱得上奢智超凡,你是被老王八蛋那幾下花招唬住了,腦筋轉不過來,其實,只要多想想,老王八蛋即便刁滑,也刁滑不到哪裡去!」
郎五精神倏振,面對任非呵呵梟笑:「朱老二的話你都聽到啦?老滑貨,冊頁顯見便在你身上,你不是要我們拿出『保證』麼?如今有了,送你歸天,正好一了百了!」
任非胖臉泛著一層死灰,嘴唇不斷顫抖,他兩眼空茫茫的斜掛下來,幹著聲長嚎:「老天爺啊,你睜眼看哪,人間世上竟然有這等凶神惡煞、豺狼虎豹,他們黑心黑肝,吃人不吐渣啊,老天爺,你為什麼不打雷、不閃電、不起一陣狂風捲他們進十八層地獄好保佑善良啊?老天爺,你睜睜眼哪……」
朱乃魁嗤笑一聲:「五哥,這老王八蛋八成是瘋啦,看那副哭天搶地的德性:」
郎五哼了哼:「又是老套,乃魁,還有人在等著咱們,時間不能再拖了,幹掉去球!」
朱乃魁突然大喝如雷,手上那對流星錘起似飛石,成雙點並擊任非,動作之快,無可言喻。
別看任非在那裡神情激動、反應悲憤,暗地裡他卻時時刻刻不在做著防範……─技不如人是不錯,但若叫他就此認命,他是決不甘心的,但有一線希望,他仍然想要掙扎逃生,朱乃魁雙錘才起,他已驀地一個側翻撲了出去,同時順手一撥,將那半截殘燭也一併打熄,雙錘擊上牆,粉屑四濺,山神廟裡已驟而一片漆黑。
黑暗裡,響起朱乃魁憤怒的叫罵:「這老王八蛋果然刁滑,競還打算做困獸之鬥!」
郎五的聲音也在游移:「沉住氣,乃魁,他跑不掉……」
任非蜷伏地下,一動不動,他前面正好是一具歪倒的柵架,人趴在那裡,就好像也是柵架的一部分,手不摸觸上來,便很難分辨清白。
有腳步聲在沉重的踏走,由那模糊的體態看來,八成是朱乃魁,他完全不顧慮任非可能的反抗,橫衝直闖,如入無人之境。
任非是塊老薑,卻也不上朱乃魁的當,他知道姓朱的有意暴露身形,想誘他出手,從而加以制殺,他自己技不如人,決不求這等僥倖,他打的譜很簡單─一但能逃命,方為上策。
神案前,突的有─一聲「悉嗦」細響傳來,緊接著兩溜冷芒流射,但聞「吱」聲尖叫,一隻肥大的老鼠已被血淋淋的挑起拋落……是郎五一雙短槍的傑作,好犀利!另一頭響起朱乃魁的嗓門:「五哥,刺著什麼啦?」
郎五喃喃咒罵:「娘的,只是一隻大耗子,我還當是老滑貨呢……」
朱乃魁吐了口唾沫,有些埋怨的道:「先時就不該和那老鬼囉嗦,早早做掉了何須費這些周章?現在可好,烏曲麻黑─片,要找人卻去哪裡找上?」
郎五開始搜尋,─邊挪步一邊道:「你不用急,乃魁,這片破廟就這麼點大,我們一寸寸的踏,我便不信拎不出那老滑貨來!」
趴在柵架後面的任非屏息如寂,只有肚皮裡暗暗詛咒郎五與朱乃魁的十八代祖宗,同時他也焦急異常,苦苦思付著脫身之計一一郎五說得不錯,這片破廟的方圓不大,再要耗下去,只伯遲早會洩露形跡,遭至對方的毒手!
一陣風撲面而來,任非心頭一緊,益發不敢喘一口大氣,是朱乃魁跨越柵架,摸索過去,手上─對流星錘的錘頭寒光隱閃,好不驚人。
朱乃魁寬闊的背影便現在任非眼前,任非突起了一股衝動幾乎控制不住想撲上去給姓朱的狠狠來上─下,但隨即又將這股衝動抑壓下來,因為他很瞭解,出手攻擊的結果,無論中與不中,須要償付的代價都是十分巨大的!
郎五又在出聲,位置不遠:「乃魁,你發現什麼沒有?」
朱乃魁走出幾步,火爆的道:「我操那任非的血親,他就有這個本事窩藏不見,五哥,破廟裡外裡差不多全找遍了,楞是沒有老鬼的蹤影,莫不成他會隱身法或地遁術,早走了活人啦。」
郎五冷哼─聲,道「別他娘胡思亂想,哪有這種事體?老滑貨如果懂得這些邪法,還用得著含糊我們麼?更不會落魄到眼下此般田地了……」
踢開一片破破爛爛的蒲團,朱乃魁悼悼的道:「可是他人呢?人到底在哪裡?」
郎五語帶安慰的道:「老滑貨包管還藏在廟裡,乃魁,稍安毋躁,這地方是不大,只是漆黑不見光影,找起人來就比較耗費手腳,我們饅慢來,姓任的篤定跑不掉!」
朱乃魁顯然已失去耐性,他大聲道:「這─陣拖得太久,五哥,趕回頭有得罵挨,再不速做了斷,恐怕就難做交待啦!」
幽暗中,郎五吁一口氣,道:「火折子攏在鞍囊裡,偏又忘了拿,否則抖亮了火折子,老滑貨就無所遁形了!」
朱乃魁悶不吭聲,只是煩躁的一頭走過來,一頭走過去,手上的流星錘舞得「呼呼」亂響。
憋氣良久的任非忽然感到鼻孔一陣奇癢,他不敢打噴嚏,又忍不住癢,只好盡量小心的拿手背去輕揉鼻子,而僅僅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已引起朱乃魁的注意,姓朱的霍然轉身,大步逼近,邊提高聲音招呼郎五:「五哥,這邊有動靜,說不定就是任老鬼,你且從那頭抄過來─一」
任非一看,朱乃魁逼來的方向正是自己趴伏的地方,不朱乃魁吐了口唾沫,有些埋怨的道:「先時就不該和那老鬼囉嗦,早早做掉了何須費這些周章?現在可好,烏曲麻黑─片,要找人卻去哪裡找上?」
郎五開始搜尋,─邊挪步一邊道:「你不用急,乃魁,這片破廟就這麼點大,我們一寸寸的踏,我便不信拎不出那老滑貨來!」
趴在柵架後面的任非屏息如寂,只有肚皮裡暗暗詛咒郎五與朱乃魁的十八代祖宗,同時他也焦急異常,苦苦思付著脫身之計一一郎五說得不錯,這片破廟的方圓不大,再要耗下去,只伯遲早會洩露形跡,遭至對方的毒手!
一陣風撲面而來,任非心頭一緊,益發不敢喘一口大氣,是朱乃魁跨越柵架,摸索過去,手上─對流星錘的錘頭寒光隱閃,好不驚人。
朱乃魁寬闊的背影便現在任非眼前,任非突起了一股衝動幾乎控制不住想撲上去給姓朱的狠狠來上─下,但隨即又將這股衝動抑壓下來,因為他很瞭解,出手攻擊的結果,無論中與不中,須要償付的代價都是十分巨大的!
郎五又在出聲,位置不遠:「乃魁,你發現什麼沒有?」
朱乃魁走出幾步,火爆的道:「我操那任非的血親,他就有這個本事窩藏不見,五哥,破廟裡外裡差不多全找遍了,楞是沒有老鬼的蹤影,莫不成他會隱身法或地遁術,早走了活人啦。」
郎五冷哼─聲,道「別他娘胡思亂想,哪有這種事體?老滑貨如果懂得這些邪法,還用得著含糊我們麼?更不會落魄到眼下此般田地了……」
踢開一片破破爛爛的蒲團,朱乃魁悼悼的道:「可是他人呢?人到底在哪裡?」
郎五語帶安慰的道:「老滑貨包管還藏在廟裡,乃魁,稍安毋躁,這地方是不大,只是漆黑不見光影,找起人來就比較耗費手腳,我們饅慢來,姓任的篤定跑不掉!」
朱乃魁顯然已失去耐性,他大聲道:「這─陣拖得太久,五哥,趕回頭有得罵挨,再不速做了斷,恐怕就難做交待啦!」
幽暗中,郎五吁一口氣,道:「火折子攏在鞍囊裡,偏又忘了拿,否則抖亮了火折子,老滑貨就無所遁形了!」
朱乃魁悶不吭聲,只是煩躁的一頭走過來,一頭走過去,手上的流星錘舞得「呼呼」亂響。
憋氣良久的任非忽然感到鼻孔一陣奇癢,他不敢打噴嚏,又忍不住癢,只好盡量小心的拿手背去輕揉鼻子,而僅僅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已引起朱乃魁的注意,姓朱的霍然轉身,大步逼近,邊提高聲音招呼郎五:「五哥,這邊有動靜,說不定就是任老鬼,你且從那頭抄過來─一」
任非一看,朱乃魁逼來的方向正是自己趴伏的地方,不由得迭聲叫起苦來,眼瞅著人家已越走越近,另─頭郎五也包抄至側,光景是大大的不妙,如果他再不有所反應,只有束手待死一途!猛一咬牙,任非剛想豁出命去先行撲擊朱乃魁,─個可思議的變化已猝而發生一一─就在香案後,供奉的那尊殘剝的山神橡背面,─溜寒森森的光焰突兀暴射,光焰的流燦不但奇快奇準,更且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芒彩始閃,已聽到朱乃魁─聲怪叫,連滾帶爬的翻出老遠!
包抄過來的郎五不由大吃一驚,他趕忙站定下來,揣
揣不安的發聲問道:「乃魁,乃魁,剛才是怎麼回事?」
朱乃魁人在黑暗裡殺豬般嚎叫起來:「我遭人暗算了,五哥,肩頭上少說也被片去了二兩肉,這廟裡有鬼,有鬼呀:」
郎五的頭皮一陣發麻,卻強做鎮定的道:「少他娘胡說八道,人間世上何來鬼魅,你該不是一時疏失,吃那老滑貨算計了吧?」
那邊傳來朱乃魁的吁吁急喘:「不可能,五哥,任老鬼那幾下子我見識過,便再給他加上十年功力,他他沒有這種能耐,他算什麼東西?出手之下便傷得了我?」
背脊上驟然起一股寒氣,郎五全身肌肉都僵硬了,他結結巴巴的道:「乃,乃魁,咱們,呃,得小心了,我看,這其中有點邪門,我想,我想……」
朱乃魁大叫:「你在想什麼?倒是說出來呀,五哥,我左邊衣襟全叫血給浸透了……」
郎五努力壯起膽來,腔調中帶著微顫:「乃魁,我在想,莫不成是雍狷那斯窩在這裡?」
一顆心差點便跳進了喉管,朱乃魁急忙左盼右顧,驚懼莫名:「哪會有這種事?五哥,你別他娘嚇唬我,先時咱們摸進廟來的辰光,明明裡外全探查過了,都不見姓雍的影子,只─轉眼,他如何能猛古丁冒出來?」
郎五憂心仲仲的道:「然則你受到暗算了乃是事實,老滑貨並無此等功力,廟裡又沒有其它的人,難道說,你當真相信是被惡鬼抓傷丁?」
朱乃魁奇怪自己一頭的冷汗是何時沁出來的,他慢慢朝郎五那邊靠過去,邊口乾舌燥的叫:「五哥,五哥,情況可不透著邪門?我這就湊過來,咱們也好彼此照應……」
郎五正待答話,斜刺裡驀起……聲爆響,好似有什麼物體旋飛頭頂,慌忙間,他奮力向後躍退,而就在他躍退的泣置,冷電倏忽映炫……似乎早已經量好了尺寸,端等他自投羅網來了。
……聲驚叫出自郎五口中,他拚命縮身扔腰,一對紅纓短槍同時反挑急壓,任是因應的動作夠快,亦少不得搭綴上點皮肉,但聞「呱」的一聲,他老兄屁股上已被血淋淋的削掉了一塊。
喉裡悶響著,郎五跟踉蹌艙出幾步,那邊,朱乃魁駭然低呼:「你又怎麼了?五哥,可也著了道?」
郎五伸手在臀股處一模,粘糊的沾了滿掌鮮血,他不禁又驚又怒的叫罵:「沒有錯,乃魁,決沒有錯,是雍狷那狗操的窩在這裡;姓雍的,你給我聽著,我們今晚上主要就是衝著你來的,你算條漢子,便明槍明火和我們對仗,陰在暗裡打偷襲,只是雞鳴狗盜的作為,上不得台盤……」
這裡在聲聲叫罵,任非卻喜出望外,興奮得幾乎發抖,他確信自己─條老命已可保全,尤其是那種未被拋棄的感受更屬振蕩心脈,他總算沒有看錯人,具有忠義情懷的角色,永遠具有忠義情懷,任憑如何形勢險惡,始終不易。
現在,雍狷已證明給任非看了。
只不過,雍狷仍然沒有亮相,他仍然隱匿在黑暗中。
郎五又在吼喝:「雍狷,你個縮頭縮腦的雜碎,不要以為隱在暗處我們便收拾不了你,眼下這片破廟里外,早已布妥了天羅地網,就算你有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也決計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吼罵聲在殿堂間迴盪飄漾,卻沒有引起任何反應,雍狷不出現就是不出現,似乎鐵了心肝,非要把郎五與朱乃魁兩個人嚇破膽不可。
顫顫驚驚的橫跨一步,朱乃魁開口道:「我說五哥,敵暗我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既然是搏殺拚鬥,哪有只能挨打,無力回手的道理?我看,我們得另謀對策才行……」
郎五極為緊張的頻頻向四周竊視,邊心神不屬的道:「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好的『對策』?」
朱乃魁放低了聲音:「先衝出去再說,一旦踏出這片破廟,我們就有粵援了!」
郎五完全沒有自信的道:「衝得出去麼?」
朱乃魁強打精神道:「不管能不能衝出去,總得試試,五哥,我們豈可在此等死?」
舔舔嘴唇,郎五又恨又惱的道:「老實說吧,乃魁,我原是等單彪和他兄弟羅銳及早返回來幫我們一把,無論輸贏,也不至於過份的灰頭土臉,如今可好,這兩個東西去了懲久不見蹤影,只我們哥倆在此撐持全局,這不明明看我們的笑話麼?」
朱乃魁壓著嗓門道:「等不及他們兩個了,五哥,我們自己要早做打算郎五目光四游,咬牙切齒的道:「好吧,乃魁,我前你後,互為掩護,現時就行動!」
深深沉沉的拗暗中,朱乃魁伸出手來:「五哥,我的手伸在這裡,你回拍一下,也好先把你我間的距離做個估量……」
郎五回手拍過去,肉掌相擊,發出清脆的一響,他點著頭道:「就這樣保持間距,乃魁,我們相隔大約只有尺把兩尺,正可及時照應。」
在那片漆黑裡,朱乃魁宛似見了鬼一樣驀地怪號起來:「我的親娘,五哥,你是在拍誰的手?我這只巴掌好端端的伸在這裡,連沾也不曾和你沾上一下……」
郎五隻覺腦袋「轟」聲震響,好像剛才摸到的是一塊烙鐵,燙得他連連甩手,偏又上下牙齒「格」「格」交磕,整個人都抑止不住的在抖索,光景有點像發寒熱:「乃……乃魁,我先拍到的,不足,不是你的手?」
朱J5魁的聲音顯然走了腔:「真個活見了鬼了。五哥,我根本沒碰著你……」
倒吸了一口冷氣,郎五不禁毛髮驚然:「那,那會是誰的手?」
朱乃魁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咻咻有聲:「老天,你說說,那會是誰的手?」
郎五的衣襟業已裡外透濕,朱乃魁的話傳過來,他頓覺週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兩眼望出去,彷彿幻影幢幢,浮沉遊走於黑暗的空間,感覺中,像是陷入一個掙扎不醒的夢境裡,全身都被禁制住了。
朱乃魁又在恐懼的叫喚:「五哥,五哥,你沒事吧?」
用力摔摔頭,郎五像生了一場大病也似,聲音潺弱:「還好,乃魁,我們沖是不沖?」
朱乃魁沉默俄頃,一橫心道:「待在這裡,只是叫他零宰碎割,死路一條,五哥,沖一衝或許尚有機會……」
郎五猛然大吼:「衝!」
「沖」字出口,他已一躍七尺,人在半空候忽一個倒翻斤斗,「呼」的一聲飛快向廟門那邊掠去。
朱乃魁和郎五幾乎是齊一動作,身形暴出,有若一頭牯牛般奮力衝刺,形走風生,倒像一座肉山在挪移。
就在他們雙雙往外突圍的瞬間,廟門循上有如瀉下一蓬光雨、一片落星、一道直掛的瀑布,尖厲的破空之聲淬然嘯呼而起,懲般銳勁的力道湧合回捲,郎五首先鬼叫著撲地狂滾,像煞葫蘆溜跌,朱乃魁的流星錘迅速連環閃擊,卻在密集的「叮噹」碰撞聲中迭次反彈,他也好漢不吃眼前虧,身軀驟拳,亡命般幾個跟頭倒翻回來。
於是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切情況立即靜止下來,光焰消失了,寒氣飄散,破廟內靜蕩蕩的,看不出丁點異狀。
朱乃魁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疊聲嗆咳著:「五……哥,五……哥,咳咳,你在哪裡?你還安好吧?
大哥……咳……」
好不容易才從地下撐持著半坐起來,郎五是一頭一臉的灰土:「乃魁,我在這裡……你受傷了沒有?」
混身上下檢點了一次,朱乃魁憋著嗓音道:」除開先前肩上挨的一記,倒沒有其它傷口,五哥,你呢?」
郎五挫著牙道:「我臉盤上掛綵,傷得怎麼樣還不知道,只覺得下巴顎上火辣辣的一陣陣刺痛……乃魁,姓雍的居心惡毒,他是要─寸寸的活剔我們……」
朱乃魁激靈靈的訂了個哆嗦,暗影裡看不清他的臉色,促卻篤定不會好看:「五哥,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顏面了,我們再不求救,眼瞅著便性命難保,好死不如賴活著,丟人顯眼只有這一遭一……」
郎五尚在猶豫:「這未免過於難堪了,乃魁,他們與你的關係不同,你厚厚臉皮也就罷了,我好歹總有點行情,這不等於拿把土朝自家面盤上抹麼?」
乾咳─聲,朱乃魁急切的道:「五哥,什麼時候了,你還顧面子?人可只有一條命,如果命都沒了,面子更到哪裡去找?你想開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郎五沙著聲音道:「也罷,便算我時運不濟……」
朱乃魁的嗓門一下子拉大了,活脫他的喉嚨裡裝了一─具大喇叭:「師叔,師叔啊,七姨,七姨,我們被姓雍的一夥人馬困在此地了,情況危急,命在旦夕,請師叔和七姨快快來救命啊……」
喊叫過一輪之後,他又連忙低促的招呼郎五:「你也叫呀,五哥,我一個人音量不夠,兩個人一起喊,聲音大得多……」
郎五十分尷尬的道:「這,這個……」
朱乃魁著急的道:「快,五哥,跟我一塊叫……師叔,你老人家快來救命啊,七姨、七姨,我們已經陷入重圍啦,眼看著便要不支,便要被人宰殺啦!」
郎五無可奈何,橫豎把臉面豁出去了:「救命、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哪……」
二人聲調之大猶在其次,那種淒厲悠長的腔韻更似狼啤、聽入人耳,簡直要命,破廟頂端的塵土受到聲浪的震動,正緩緩紛落,而躲在角隅的任非不由得雙手按耳朵,差點就被他們喊瘋了。
……片雞毛子怪叫裡,廟東側坍塌的那片破牆外忽然人影閃晃,兩條大漢掠身搶入,同時火光倏閃,兩管火折子業已燃亮……跳動的光芒映照著人臉,乖乖,那不正是出去追人追到如今的「血狼」單彪和他的夥計「毒狼」羅銳麼?
郎五同朱乃魁面對火折子照亮下的兩張臉孔,不由得齊齊雖然停聲,目蹬口呆的望著那兩條「人狼」,模樣之窘迫羞慚、可謂無以復加,如果地下有道縫隙,他們只怕早鑽進去了!單彪和羅銳亦不免滿面迷憫之色,他們愣愣的打量著郎五與朱乃魁,一時之間,還真不敢斷定這兩位老兄是不是起了癲狂?
用力在臉孔上抹了一把,郎五滿肚皮的悶氣:「你們怎麼搞到現在才回來?只差一步我和老二就遭人家的毒手……」
單彪的目光迅速游移於破廟的四周,卻疑惑不解的道:「五哥,廟裡空無一人,你們卻是遭到哪一個的毒手?
任非那老傢伙又去了何處?我們是在半里之外聽到這邊的呼號聲,唯恐五哥與朱二哥發生意外,才特別加勁趕了回來……」
郎五與朱乃魁面面相面面相覷人心中那股子窩囊就甭提了,他們跟著朝廟裡搜視,這一看,禁不住瞠目結舌……單彪說的一點不錯,整片破廟裡,空蕩蕩的何來人影?甚至連他娘的任非也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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