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嶺有個傳說。
傳說不見得就是實情。
但傳說總會有不少人相信。
那是說每逢日正當中,正午時分,子午嶺的最高峰——雞冠山,會若隱若現的一陣抖動,說的人活神活現,聽的人大眼直瞪,有沒有這回事,並沒有人專為看山動而專程趕往子午領。
其實不是沒有人願意去,而是子午嶺下面有個大刀寨,子午嶺大刀寨的大當頭、「飛刀太歲」步如飛,生性凶殘剛猛,一頭紅髮,從頭上順著他那寬大的腮幫子長到頷下,所以又有人稱他是「赤髮鬼」步如飛,他身高八尺,一對爛眼經常直往上翻看,宛似目中無人。
不過大刀寨主「血刀」常玉春人生得倒是一團和氣,除了冷傲,看上去似是個好好先生,不過大刀寨的人全知道,那是在平時,老寨主十分和善,一旦動起刀來,就全不是那麼回事,大刀寨不少人見過老寨主在劈死一個仇人後,尚把那人頭骨砍成片片碎,臨完還跳起腳在那堆白骨上一陣好踩。
子午嶺下住了這麼一幫人,想想看誰還敢沒事往那地方閒溜躂。
除了從子午嶺下過。
除子有事來到子午嶺,否則——
現在,從白虎鎮就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少,兩人全騎著大馬,論穿著,直似巨商大賈,講神采,這一老一少的精神可大著呢。
這二人,光景可不正是風嘯山與小千兒師徒二人。
日已黃昏。
子午嶺上還有點餘暉,風嘯山舉頭看,當然不是看高處的雞冠山動了沒有,他干拉拉的伸舌舔著嘴唇,邊對小千兒道:
「記得這附近有個野鋪子的,好像是在……」
突然間,前面山脊上一陣馬蹄聲傳來,背著陽光,風嘯山看的可真切,數一數總有個七八人騎,直貫的向這邊馳來,看情形大概是連夜上白虎鎮的,因為從子午嶺過來,也只有—條通往白虎鎮的小官道。
望著衝下嶺來的八騎,風嘯山對小乾兒道:
「靠邊騎,不定又是大刀寨的人趕往什麼地方做缺德事呢!」
風嘯山二人騎馬緩緩向前馳,不旋踵間,八騎已到了面前,那為首的一人還真叫風嘯山一怔,心想,我的乖,原來這老小子同大刀寨勾結一起而沆瀣一氣了。
八匹快馬到了風嘯山二人身邊未馳過呢,第一騎上的黑漢金剛怒目的逼視著風嘯山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
「好嘛,大名鼎鼎的『偷魂老祖』,竟然捨棄大城市而來到這兔子不拉屎的三不管地方來了,新鮮!新鮮!」
「偷魂老祖」風嘯山呵呵一笑,抱拳道:
「我親愛得過了火的如意樓樓主啊!你怎的不在白虎鎮的如意樓納福,跑到這大山裡幹什麼,別道我老偷兒新鮮不新鮮,倒是在此遇上你大樓主,那才叫新鮮呢!」
原來從大刀寨下來的人,正是白虎鎮上龍頭老大,如意樓主白不凡,也就是白鳳的父親。
本來在這白虎鎮方圓兩百里內,論勢力大概也只有白虎鎮西面的清風台與東面的大刀寨,而白虎鎮夾在中間,全憑白不凡的左右逢源,在這三不管的地頭上,使得如意樓成了畸形發展,多少也有了點武力,只要有武力,白不凡的聲望就無形中提升不少。
只為這兩年三尖山下清風台「虎爪」卓清風為了兒子卓文君的嗜賭,一氣之下打走兒子,那卓文君也是個騾子脾氣,—走而無消息,這才使得清風台的卓清風急著親自找兒子,不久,說他已死在大漠,連他的兩個拜弟,「混世頭陀」田壽與藍旗社魁首「包頭紅巾」於柏天也相繼失了消息,清風台給了他人可乘之機,那日大刀寨就是以試探性的由二當頭「絕一刀」宮彪,一舉擄走卓文君的唯一兒子卓小柱子,一場拚殺,宮彪還真的砍死十幾個清風台弟兄。
現在——
現在連白不凡也同意合力解決清風台,大刀寨擴展勢力,白不凡自也有好處,就在幾天的洽商中,白不凡十分滿意的離開大刀寨,準備結合自己在白虎鎮的力量,配合大刀寨攻打清風台呢。
眼前他見到風嘯山,不僅十分高興的道:
「別管你新鮮還是我新鮮,見面總有緣,以我看大刀寨那面你就別去了,跟我回如意樓,白不凡還有許多事情得借重風兄呢。」
風嘯山心中暗想,好個白不凡,你那個閨女還一心要我師徒二人的命呢,再說只等你姓白的回到白虎鎮,就一定知道這幾日如意樓發生的什麼古景,那時候你姓白的真他媽再存得住氣,我風嘯山就是你做出來的。
心中想的一回事,表面上又是另回事。
打個哈哈,風嘯山道:
「客氣,客氣,白樓主德高一方,望重一時,哪會把我這老偷兒看得恁般重,老偷兒受寵若驚,謝啦!」
白不凡一笑道:
「白某十分誠意呢。」
風嘯山含笑道:
「再說吧,且等我師徒辦完一件大事再說。」
白不凡道:
「風老既有要事待辦,白某自是不便強求,且待白某回到白虎鎮,如意樓拂榻擺酒以迎風兄。」
風嘯山呵呵撫鬚笑道:
「好嘛,只等我這裡把事情辦妥,定要去如意樓叨擾白樓主一杯水酒。」
白不凡一抱拳,道:
「風老,我們這就說定了,哈……」
於是,白不凡率領他的七人拍馬疾馳而去。
小千兒這時才問:
「師父,你真的要去如意樓?」
風嘯山望著遠去的白不凡一行,冷冷笑道:
「有什麼不可以的,他姓白的如果得知我們在陰謀他如意樓,再要能擺出酒席,我們就能喝得他死脫。」
山風送來—陣涼,山中天黑得早。
風嘯山師徒翻過前面不遠的山脊,山坡下有個簡陋的酒鋪子,有那麼一點隱隱約約的燈光露出來,像指引路人一條去路。
風嘯山領著小千兒,師徒二人坐在馬背上,兩個人也不急的隨那馬兒慢慢走,隨著蹄聲,二人的腰肢扭又晃的晃蕩得好不舒坦,便這樣晃裡晃蕩的到了這片大茅草頂的小酒鋪外。
二人這才剛下得馬,兩扇破板門已先自打開來,有個二十多歲的青面漢子伸頭往外一瞧,不由得粗聲叫道:
「我的乖,這時候還有客人來呢!」
突聽得有個女子聲音,道:
「叫什麼呀,快請客人進來呀!」
便在這時候,門後面擠過兩個人,兩個全是女人,一個是包頭的白髮婆婆,另一個是個年輕女人,除了面孔上的鼻子小了一點,活脫像是在臉中央放了個青棗之外,其餘的還算長的不難看,尤其她那白得過火的面皮,像糊上一層白紙。
風嘯山似是來過這野鋪子,他在把馬韁繩交在那年輕漢子手上時候,故意的問:
「老掌櫃呢?」
青面漢子一怔,道:
「怎麼你老認識我爹?」
風嘯山道:
「你爹可是老佟吧!」
青面漢子點頭道:
「是呀!」緊接著他又是一歎,道:「只是我爹他已經死了。」
風嘯山故示一驚的道;
「怎麼了,老佟他死了?真是好人不長命啊!」
青面漢子光是一怔,旋即咧嘴笑了。
兩匹馬被他拉著往茅屋後面走。
風嘯山卻與小千兒到了茅屋中,便見那年輕女人慇勤的倒了兩杯開水送上桌,笑道:
「你老認識我公公?」
呵呵一笑,風嘯山道:
「一面之緣不錯的,但卻也是一見如故。」
燈影下,忽見那老太婆走近桌前,十分銳利的眸芒盡在風嘯山的面上閃晃著,面無表情的道:
「二位吃點什麼呀?」
風嘯山道:
「你大概就是佟大娘吧,聽老佟過世,倒是令人難過的事,子午嶺下的佟家酒鋪那可是遠近有名的老字號,聽說連大刀寨的幾位當家的,沒事也會晃到這兒來喝上幾杯的,如今老佟過世了,唉,人可真不耐活喲!」
老太婆嘴角似笑非笑的道:
「那也沒什麼,有道是樹長千年劈柴燒,人活百歲總得死,老佟過世兩年來,我連淚也沒流一滴,老先生你絕對不會相信吧?」
風嘯山一怔,旋即笑道:
「相信,我怎的會不相信?有時候沒淚比有淚還令人斷腸呢。」
青面漢子已走進店來,立刻問風嘯山:
「老先生要些什麼吃的喝的?」
風嘯山道:
「你這裡可有什麼現成的東西賣?」
青面漢子猶似背書似的:
「吃葷的有醬兔子肉,豬肚豬肺豬耳朵,雞鴨脖子帶翅膀,全是下酒好樣的,另外湊和著下酒的,就是花生豆乾之類,蔥白大蒜老辣椒隨意取,至於酒嗎,只一種火辣辣的二鍋頭,老先生,我看你有個半斤足夠了。」
風嘯山呵呵笑道:
「光景你比你爹還高招,大山裡絕想不到你會把你爹丟下來的這個小酒館撐持得滿齊全的。」
青面漢子笑道:
「混生活嘛,能做多少算多少。」
風嘯山點頭,道:
「切盤醬兔子肉,一碟鴨翅膀,再來上兩碗盤子面可不要煮的太爛,酒嘛,來上半斤吧。」
風嘯山望著佟家三口在忙忽。
年輕女子灶上去叨拾,那男的鍋後面加柴火,老太婆提了個酒壺到後屋,敢情是灌酒去了。
風嘯山雙目微閉,心中在盤算著一件事情,大刀寨的宮彪擄去了清風台卓清風的小孫子,目的必不簡單,而宮彪又是單不同的姐夫,現在又見男日白不凡興沖沖的自大刀寨趕回白虎鎮,如果自己把單不同被如意樓所殺之事,透露給宮彪,其結果又不知是個什麼樣的錯綜複雜局面。
環視這間大茅屋,屋子一端未隔間,有個大通鋪上面放了幾張老棉被,另一端有個大鍋灶,年輕女人正在忙著在個擀面抬上切面呢,兩盤滷菜便在這時候由青面男子端上桌。
老太婆這時也提著酒壺走進來,她把酒提到桌上,先是望望小乾兒,這才對風嘯山道:
「你們是爺兒倆?」
風嘯山點頭道:
「就算是吧。」
老太婆道:
「可是趕著上大刀寨?」
提著酒壺斟上酒,風嘯山先是在鼻端聞,然後仰面一飲而盡,「哈」了口氣,道:
「娘的,這酒勁可真大呀!」望望老太婆,風嘯山這才輕描淡寫的道:「我們不去大刀寨,不過倒想會個人。」
老太婆嘴巴一癟,拉了張長凳坐在一邊,道:
「老先生,進得店來你提起我那短命的老伴來,不知你是如何認識老佟的?」
風嘯山撕著兔子肉,邊笑道:
「總有好幾年了吧。」
老太婆又問:
「在什麼地方?」
風嘯山毫不遲疑的道:
「不就是在這兒。」邊指著灶旁的年輕男女。道:」我記得那時候沒有他二人,而老佟還一直的……一直的……」
老太婆道:
「說自己絕戶,對吧!」
風嘯山點頭道:
「不錯,老佟是這麼說的,可是他們……」
老太婆面無表情的道:
「老先生,你可是姓風?」
風嘯山還真的吃一驚,他瘦削的面上一緊,道:
「你怎的認識我?」
老太婆咬咬牙,道:
「老佟對我說,你是江湖上盛傳的『偷魂老祖』,是好人也是大惡人,對不對?」
風嘯山淡然一笑,道:
「這麼說,老佟的傷未曾治好了?」
老太婆冷哼一聲,道:
「那晚我在大刀寨未回來,這兒只有老佟一人,你就是那天晚上來住店的,也算老佟倒楣,他不該動你腦筋而被你發現,雙方一交手,老佟哪會是你對手,三兩下子被你一掌打翻在地,你沒有殺他,且拋下些銀子走了,可是老佟……老佟他……他卻經常吐血,拖了兩年多就死了。」
風嘯山連眼皮也未抬的道:
「老佟他開黑店,主意打到老夫身上,那一掌應拍在他的腦袋上的,可是我還是移掌在他胸骨未取他的命。」
突的—聲尖笑,聲如夜梟,老太婆道:
「倒不如你一掌打死他還乾淨,你知道一個重傷之人拖拖拉拉兩年多,盡在死亡邊緣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受罪,是如何的令人難以忍受。」
風嘯山淡然的道:
「聽口氣,辨聲音,你好像十分恨我了?」
老太婆冷然道:
「老佟在世的時候,每日裡他都把你這位風大爺的長像,描繪得十分仔細,他可並未要我對你報復,我也答應過老佟,絕對會請你大吃大喝一頓,如果有一日我老婆子能碰上你這位江湖名人的話,所以……便在你今晚一露面,老婆子就猜中個七八分了,哈……」說完她竟會一聲乾笑。
老婆子的笑聲令風嘯山十分不自在,他舉著酒杯雙目盯在杯中的二鍋頭。
老婆子卻又嘿嘿一聲,道:
「喝吧,風先生,剛才我不是說過嗎,我老婆子答應老佟要好生招待你的,所以我就不會在酒中弄手腳,再說嘛……我八腳瘋婆也不屑搓弄那種三流中的下三濫人物玩的把戲。」
風嘯山雙眉一挑,炯炯眼神,逼視著神態冷傲的老太婆,沉聲道;
「原來老佟的老婆竟是江湖上『毒蜘蛛』八腳瘋婆麼小花呀!真是失敬失敬!」
哈哈一聲尖笑,道:
「風先生,你在知道我老婆子的真實身份以後,老婆子倒是希望未妨礙你的食慾呀!」
風嘯山哈哈一聲笑,道:
「相反的,我老頭兒卻是食慾大振。」
便在這時候,那青面漢子與白面女人各自端來一大碗連湯帶菜的盤子面上來。
小千兒一見這種摻有綠豆的麵條,香噴噴的令他直流口水,早已舉起筷子攪和起來,對於師父同老太婆的話,好像不加理會,就連那青面男子也並不中途插嘴。
這光景不能不令風嘯山犯疑。
喝乾一杯酒,風嘯山道:
「這兩個年輕人八成不是你同老佟二人親生的。」
老太婆面無表情的道:
「老佟拜你一掌所賜,躺在床上盡吐血,吃下去的東西就在肚皮裡折騰個夠,然後變成血再吐出來,這間小酒館又不能沒人照顧,還是大刀寨常當家的為我老婆子著想得十分周到,找來這兩個年輕人拜在老佟跟前,他二人也夠委屈的,侍候老佟又侍候我,還得照顧這片店,也真是難為他二人了。」
風嘯山淡然一笑,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差,這頓酒菜之後,你我必得有一場拚殺。」
老太婆冷笑道:
「一把把眼淚肚內吞,為的就是今天,姓風的,你以為呢?」
風嘯山已開始吃他的那碗盤子面,聞言點頭,道:
「應該的,可也難為你了,夫妻一場未能有所照顧,落得丈夫重傷而亡,做妻的大概也只有守候著這一天的到臨了。」
老太婆道:
「難得你大人大量,十分體諒我老婆子的這番苦衷,我不再妨礙你的吃喝了。」說完起身欲離去。
風嘯山呵呵笑著招手道:
「慢走,我還有兩句歌你的功頌你的德之言呢!」
老太婆道:
「何功之有,何德好頌?」
風嘯山捋髯道:
「你能聽老佟臨終遺言,招待我老頭子吃喝一頓,算是你還有那麼一點嫻德,至於這功嘛,那就要看『毒蜘蛛』麼小花武功上的修為了。」
麼小花冷哼一聲,道:
「姓風的,你會知道的。」
風嘯山一聲哈哈,卻對小千兒道:
「小子呀,有句話你可得牢牢記住。」
小千兒的面已快扒完,開言抬頭,道:
「師父,是什麼話。」
風嘯山抹抹嘴巴,道:
「寧同千人好,莫與一人仇。」
小千兒點頭道:
「記住了,記住了。」他正要舉碗喝湯呢,突然又道:
「師父,那我們為單不同的事趕來這大刀寨,不就是同他們在結仇嗎?」
風嘯山尚自一愣,突然那小鼻子女人『唬』的一聲躍近小千兒,她一把抓住小千兒,卻急的問道:
「小兄弟,你在說單不同?」
早聽得鍋台邊的青面男子沉聲冷言冷語道:
「只一有人提起姓單的,你就像三魂跑掉兩個半魂似的,我真不懂,姓單的花心蘿蔔,哪點比我強。」
女的突然惡狠狠的回頭罵:
「閉上你的臭嘴,真同單爺比,你差遠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另場糾葛,倒是令風嘯山大感興趣,不由得哈哈一笑,道:
「這他娘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女的已白面急成紅臉,聞言急道:
「告訴我,單不同他人呢?」
小千兒閃身在風嘯山一邊,聞言只能望著師父。
風嘯山道:
「姓單的是你什麼人?」
小鼻子女人有些喘息的道:
「你就別問那麼多了。」
風嘯山搖頭,道:
「你要是不說,我也就三緘吾口了。」
那女人看來不過三十上下,雖說鼻子是小了些,可是長了一身標準的女人肉,不用摸,只一看就知道光滑柔軟,這是露在外面的,要是衣衫裡的肉,怕不比白玉還要光要滑,人言深山出俊鳥,這女子算得上是尤物一個。
這時她是無計可施的一跺腳,道:
「我告訴你吧,我在來跟『青面獸』過日子前就認識單爺了。」
青面漢子沉聲道;
「虧你還說得出口。」
女的反唇相譏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又不是個大閨女,再說單爺同我一起的時候,你在大刀寨只不過小頭頭一個而已。」
青面漢子一拍擀面板怒道:
「不錯,單不同他是二當頭的小舅子,他比我和先吃得開兜得轉是吧,可是姓和的並不含糊他,總有一日我們會好生的殺出個結果來的。」他一頓又罵道:「他娘的皮,打從你這小妖精跟上我和先那天起,我可是把話已敞明瞭,姓單的這缸餿水我接下了,可是他絕不能再往缸裡灑尿水,姓和的寧死不戴綠頭巾。」
突聽得後屋裡「毒蜘蛛」麼小花尖聲道;
「你兩個別吵了,收拾起碗盤準備打架了。」
老太婆的叫聲還真管用,兩個人全都閉緊了嘴巴不說話,就連那小娘子也瞪著雙眼不再問了。
風嘯山與小千兒心中全明白,青面漢子敢說出同單不同一拼,當知他的武功也不弱。
便在這時候,風嘯山呵呵笑著對小千兒道:
「小子呀,你的差事來了。」
小千兒一怔,道:
「師父,小千兒有什麼差事要辦的?」
風嘯山人已往屋邊的大床鋪走去,邊對小千兒道:
「打架呀!」
小千兒跟在風嘯山屁股後面走,邊急道:
「你弄錯了吧,師父,那老婆子是要同你打架呢。」
猛回身,風嘯山一指頭點在小千兒頂門上,罵道:
「我把你這小沒良心的東西,師父把你辛辛苦苦調教大,除了將來為我老人家送終外,平日裡就是替為師的去擋擋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怎麼的,你不願意?」
他把老太婆找他報仇的事當成了小事一樁,不但小千兒一愣,連一怒之下衝出來的「毒蜘蛛」麼小花也變了臉色的破口大罵:
「姓風的老狗,你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風嘯山師徒二人回頭看,只見老太婆麼小花已是另一番裝扮,她穿了一身短衣,雙手各捏著尖尖刺棒,燈光中只見刺棒長約二尺半,尖嘴處隱隱現出根根泛黑尖刺,宛如長了—叢茸毛。
風嘯山十分清楚,那些如長毛的尖,必然根根有毒,冷冷的對小千兒道:
「你可要小心了。」
小千兒一怔,道:
「師父,怎的這地方的老太婆全都一個凶過一個,如意樓那個老婆不也是個凶巴巴的嗎?」
風嘯山叱道:
「大敵當前,你小子別盡胡思亂想,聚精會神的應戰吧。」
不料麼小花早厲喝道:
「姓風的,你別在老娘面前賣老大,怎麼的,找個小娃兒就想應付我老婆子?」
風嘯山回頭一笑,早已坐到床鋪上,邊又道:
「且由我這小徒弟陪你先活動筋骨一番,完了再同我老頭子交手,也免得骨頭生硬,血路未通,閃了腰扭了你那臭屁股,須知傷筋動骨一百天喲!」
老太婆磔磔怪聲尖叫,道:
「你混帳吧,你挖苦吧,當你的小徒兒血肉模糊的死在我的百毒棒下時候,我看你傷心不傷心。」
便在老婆子直欺而上的時候,剛收拾好碗筷的女子,早一個閃身握住一根擀面棍過來,道;
「婆婆,殺雞焉用牛刀,打發小的就由媳婦來吧。」
麼小花心中也想到,面前這孩子頂多十四歲,半大不大的自己同他交手,勝不驕敗無光,還是留些精神對付姓風的老東西。
於是,她點點頭,道:
「出手要快,下手要狠,早送他二人上路,房後的兩匹馬全是你夫妻二人的了。」
那女的點頭道:
「媳婦省得。」
風嘯山忽的哈哈笑道:
「可他娘的新鮮,聽你們彼此稱呼全是恁般的親暱與關切,兒子媳婦婆婆媽媽的叫出一大堆來,可是怎的一個是麼姓,男的又自稱姓和,娘的老皮全與老佟扯不上那麼一絲半點的關係來,這究竟又是什麼的亂七八糟一家人呀,嗯?」他一頓又問白面女子,道:「你呢?你又姓什麼的?」
白面女子已在發惱,聞言厲聲道:
「你們知道單不同單爺,難道就沒有聽他提起過「玉觀音」祈小蝶的名字?」
風嘯山忙道:
「唉!祈小蝶就是你呀?提到過,提到過的,你們可是一公一母的兩隻「浪蝶」,天生的一對,地長的一雙,再適合也不過的一對,怎的沒有湊和在一塊呀?」
祈小蝶面色一寒,道:
「是我無能,沒辦法留得住單爺那顆花心。」
風嘯山卻自語,道:
「你原來姓祈,一家人有三個姓,湊在一起嘛……那該念成『麼和祈』,『要和氣』,哈……」
一旁的老太婆怒道:
「乖媳婦,別盡同這老東西胡說八道了,動手吧!」
祈小蝶道:
「我想先知道單爺的消息。」
「青面獸」和先站在鍋台邊,聞言怒道:「打聽姓單的王八蛋,你還想同他私奔?」
祈小蝶猛回頭,道:
「那是我的事,誰要你多管。」
和先怒道: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老婆呀。」
祈小蝶道:
「人總是有感情的,打聽單爺就能說我祈小蝶要私奔,奔你媽個頭,你少開口!」
和先氣的對麼小花道:
「媽,你看這老婆多潑辣。」
不料麼小花道:
「阿先,你太不瞭解女人心了,過去姓單的算是第一個敲開小蝶心扉的人,這輩子她是不會忘記的,就如同那晚上我……」她似是覺著自己說溜了嘴,忙住口不言。
不料坐在床沿的風嘯山早巳聽出端倪,不由得哈哈狂笑起來……
老太婆怒道:
「你在笑他娘的什麼古景?」
風嘯山道:
「原來那晚上我打此處經過,而你的丈夫一人在店,你卻是跑到大刀寨去會情人去了,我說老不修,你的情人可是那大刀寨上哪個大人物呀?」
麼小花破口大罵,道:
「放你姥姥的臭屁,你可是在損你家大奶奶了。」
風嘯山咧嘴笑道:
「我在想,能在惡人門前開酒館的,必有他娘的兩下子,不料這佟家酒館這麼的有辦法,原是你的功勞呢,哈。」
老太婆怒極反笑的道:
「老東西,我今饒不了你。」
祈小蝶忙又問道:
「告訴我,單不同單爺現在哪裡?」
小千兒回頭向風嘯山看,雙目儘是問號。
風嘯山點頭,道:
「一片癡情,倒也是怪可憐的,小千兒,你就把白虎鎮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吧。」
小千兒這才清清喉嚨,對面前握著擀面棍的祈小蝶道:
「我說出來你一定要相信喲,因為我說出來的全都是大實話。」
祈小蝶道:
「我相信,我一定會相信的,你快說。」
小千兒點頭又道:
「聽完了你也不能太傷心喲?」
祈小蝶一楞,道:
「傷心?傷什麼心?」
小千兒道:
「比方你會痛哭,甚至—氣之下上吊什麼的——」
祈小蝶道:
「怎麼會呢,我只不過想知道單爺這一年來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此而已。」
小千兒彎腰拖出一張板凳,道:
「你坐下來聽,我也盡量說得仔細些。」
祈小蝶搖頭,道:
「不用了,你只簡單告訴我單爺他人在什麼地方,我就心滿意足了。」
小千兒道:
「死了!」
鍋灶旁的「青面獸」和先第一個衝近老婆身邊,伸出雙手去扶,光景是知妻若莫夫,那祈小蝶還真的全身鬆散著要跌下去,宛如一身骨節全散了。
雖然如此,和先還是滿面得意之色,道:
「你何必為那種缺情少義的色鬼傷心的,划得來嗎?」
極力搖晃著頭,祈小蝶雙肩猛力一晃,人已清醒著站起來,她咬牙沉聲問小千兒:
「單爺是怎麼死的?」
小千兒道:
「你看看,我叫你坐下來仔細聆聽,你偏要我只說一句,現在你怎的又要問?」
擀面棍已托在手中,祈小蝶道:
「閉屁少放,回答我的問話。」
小千兒道:
「怎的我小千兒遇上的女人,全都是任般狠的,看來我這輩子要當和尚了,打他媽一輩子光棍算了。」
不料怔在一旁的老太婆忽的尖叫道:
「單不同是如何死的?」
小千兒先是看看自己手腳,又摸摸自己眼睛脖子,道:
「提起怎麼死的,連我小千兒也頭皮發麻,他是被人先挖出眼珠子然後大卸八塊,就這麼的死了。」
「玉觀音」祈小蝶再一次的搖搖欲倒,只是她身後站著個「青面獸」和先,早一把摟緊在懷裡,一隻大手就在她的酥胸上揉呀揉的邊低聲道:
「看你,看你怎的氣成這光景,幹嗎呀!」
一旁的老太婆沉聲喝問,道:
「小東西,你說單爺被人大卸八塊,這下手的人是誰?是什麼樣的大罪,非得大卸八塊的。」
小千兒道:
「有句常聽人說的話,說什麼牡丹花下死吧,姓單的就是這樣子,只可惜他的目的未達就被活捉去了。」
老太婆道:
「可是在白虎鎮?」
小千兒點頭,道:
「不錯。」
老太婆跌足道:
「單爺敢情是糊塗了,他只要說出大刀寨的名號,我老婆子不信白虎鎮上誰還敢動他一棍汗毛。」
小千兒道:
「姓單的當然提了,他高聲叫出自己字號,還把大刀寨二當頭宮彪也搬出來,只可惜對方一心要殺他,奈何!」
老太婆怒哼一聲,道:
「難道就不怕大刀寨找上門?」
小千兒道:
「當然怕,所以他們把單不同拖在荒山上下手,完事以後誰也不知道,大刀寨再狠,總不能血洗白虎鎮吧!」
尖聲乾嚎著,祈小蝶喘息的道:
「小東西,你這些話全是真的吧?」
小千兒道:
「有句虛假,我小千兒就是王八蓋裡蹦出來的。」
祈小蝶又自和先懷中挺直身子,道:
「說吧,究竟是誰非要他的命。」
小千兒道:
「我說了只怕你們又不相信了。」
和先喝罵道:
「小王八蛋,別他媽的油腔滑調,快說是誰殺了單爺的,如有虛偽,和大爺一把捏碎你。」
小千兒打聲哈哈,道:
「我操,剛才你在聽了單不同死了以後,差一點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呢,怎的這時候又是這般欲找人拚命樣子,要說你也轉舵得太快了吧!」
和先冷冷道:
「人死不記恨,再說姓單的一死,就和大爺而言,他算是個失敗者,為了我老婆,自然要知道是誰對單爺下的恁般毒手,小子,你就快說吧!」
小千兒這才緩緩的道:
「單不同是死在兩方面人的手中。」
老太婆怒道:
「哪兩方面人?」
小千兒道:
「以目前情形來看,你們似是在有求於我了。」
和先大怒,罵道:
「真他奶奶的囉嗦,快說!」
小千兒道:
「話可不能恁般講,等到我把你們急欲知道的全抖露出來以後,接下去的就是你我雙方一場拚殺,小子我在想,這筆帳我是賠還是賺?」
老太婆罵道:
「去你娘的,你不說我們也會去白虎鎮打探出來的?」
小千兒一笑,道;
「哈,真有你的,事情想的倒挺容易嘛,既是這樣,我也省省力氣免開『敝』口,還是專心應付各位吧!」
祈小蝶忙沉聲問:
「現在我就是等不及的要你來說。」
淡然一笑,小千兒道:
「實說一句,這件事也只有我師父同我二人知道,除外白虎鎮是不會有人知道的——」說到師父二字,小千兒回頭床上一望,一看之下吃了一驚,怎的師父似已睡著,細聽之下還在十分均勻的打鼾呢!
小千兒以手示意,低聲道:
「三位,我師父睡了,說話可得小聲點。」
「玉觀音」祈小蝶道:
「那你還不快說!」
小千兒這才低聲,道:
「是這樣的……」他說的聲音低,但對面三人卻聽的十分清楚,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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