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死荒漠 第26節
    天哪,火車站擁擠不堪,人山人海。沃爾夫擔心在站台上把埃琳尼和比利給丟了,因為那裡站滿了準備上車的人,此外還有一些赤腳的農民帶著家禽在候車。許多人都坐在站台上,有聊天的,還有吃早飯的,亂哄哄的。不管怎麼說,只要緊緊抓著比利的手,埃琳尼自然而然地就會跟著走。這的確是個好主意。沃爾夫暗自得意:我很聰明,比起范德姆來可就聰明多了,你范德姆有什麼,乾著急去吧。你兒子在一我的手心裡,死活由我來安排。站台上還有一些小販,有賣煙的,有賣報紙的,還有一個人頭頂一籃麵包來回叫賣。我喜歡看到年輕的女人頭頂籃子,當籃子頂在頭上時,她們的身段更加明顯,乳房前突,臀部擺動自然,看上去很雅致,很性感。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坐在比利身邊的埃琳尼。她像個受驚的小鳥一樣一動也不動,非常漂亮可愛。他真想如昨晚那樣馬上同她作愛,當著這麼多人,當著比利的面羞侮她一次。

    火車啟動了,不大功夫就來到開羅郊外。從窗戶向外望去,看到的是一個個用土坯壘成但沒房頂的農民住捨,牛和羊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著。火車到阿斯烏德需要多長時間呢?是8個小時還是10個小時?沃爾夫暗想,動作一定要快,盡快找到伊斯梅爾。他一定在水井旁,或者在附近。要從他那裡拿到電台,今晚夜間子時發報,把英軍的計劃和防線情況發出去,他們會給我戴上勳章。如果和隆美爾聯繫上,他會率領部隊打過橋來,摧垮英軍最後一道防線,直搗開羅,消滅英國人,那將是多麼輝煌的勝利啊!

    比利的臉煞白,看上去毫無血色,但他竭力裝出一副勇敢的樣子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他完全可以使性子,大吵大嚷,沃爾夫肯定束手無策。但他不那樣,他所受的教誨是成為一個不輕易流淚、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堅強的孩子。他知道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男孩子除了模仿父親的舉上外,還能幹些什麼呢?火車又行駛了一段,一座棕褐色的山丘出現了,這意味著綠色世界到了盡頭。埃及的綠色世界只一是在尼羅河兩邊,寬約3英里,除下埃及三角洲地帶較寬些外,其它地方幾乎全是沙漠。埃琳尼看到比利的眼神就像那山丘一樣冷酷,毫無表情。她有點心神不定,一會兒向窗外望望,一會兒在車廂裡張望一下,一會兒看看比利,一會兒又看看沃爾夫,循環往復,總是如此。「我應該給比利以安慰。」她想,「我有4個妹妹,所以很想知道男孩子的特點。如果我成為比利的繼母的話可真夠受的,因為我不知該怎樣來體貼他。此時此刻,我想和他挨在一起,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把他的頭摟在我的面頰下,可我不知那樣做會有什麼後果,不知道他是否願意,搞不好會起消極作用,使事情更加糟糕。對了,我也許可以同他玩遊戲,以便分散一下他的精力。」這想法太荒唐了,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能玩遊戲呢?不,這想法不荒唐。他的書包在這裡,練習本也在身邊。他正好奇地望著埃琳尼。玩什麼呢?玩數字遊戲吧。比利手拿鉛筆用異樣的神清看著她,好像是在安慰她,然後他在練習本的一角上寫了個「0」。沃爾夫想知道他們玩的是什麼,把練習本抓過去看了看,聳了一下肩膀又將它還回來。「沃爾夫在阿斯烏德還有一部電台,」埃琳尼想,「也許應該一直跟著他,想方設法阻止他向隆美爾發報。還有什麼辦法呢?有。我應該想辦法使比利逃脫,讓他去找范德姆,告訴范德姆我的處境及要去的地方。我希望范德姆能看到那個地圖冊。僕人加法爾或許早已看到它,往英軍司令部打電話告訴了范德姆。也許它仍放在那把椅子上無人注意。范德姆今天很可能不會回家。我一定得把比利從沃爾夫的手中解救出來,一定不能讓他挨沃爾夫的刀子!」比利這時在新格中劃了個「十」字,埃琳尼劃了個「0」,然後很快寫下「我們一定要逃走,作好準備!」幾個字。比利又劃了個「十」字,順手寫下「好」字。她又劃了個0。比利沒再劃「十」,而且寫道「什麼時候?」她馬上寫道:「下一站。」比利會心地笑了笑。火車放慢了速度,很快就要停下來。

    范德姆知道火車仍在他的前頭,他先是駕駛著摩托來到離金字塔不遠的吉薩火車站,問明了火車路過此站的具體時間,此後他又接連在幾個車站停下來詢問那列火車的情況。現在他已追趕了一個多小時,用不著停下來詢問了,因為公路就在運河邊,與火車道平行。如果追上火車的話,他老遠就能望到。

    每次停車他都要痛飲一頓涼水。他頭戴軍帽,眼睛由護目鏡保護著,脖子上圍著圍巾,以防沙塵。但酷熱的太陽對他一點都不留情,使他渾身大汗,喉嚨乾燥,渴得要命。最後,他感到事情不妙,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燒。他懷疑自己一定是感冒了,因為昨晚他在河邊的濕地上躺了好幾個小時。他感到嗓子有點疼,又熱又難受,腰酸背也痛。

    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注視著路面。這是從開羅通往阿斯旺的唯一一條公路,經過修整,總算初具規模,路面平整了一些。近幾個月來,部隊又對這條路進行了部分翻修,使它加寬了點,俱范德姆還是十分留神,以防路面上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幸運的是這條路筆直,老遠就可以看到前方路段上行走的水牛、駱駝、馬車及羊群等。除了穿過城鎮和村莊外,他總是加大油門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衝。如果路面上突然出現行人,他恐怕很難避開。他不能為了救一個孩子再去撞死一個人,即便是為了救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能那麼幹。

    到此為上,他在這條路上只超越了兩輛車,一輛盧斯小轎車,一輛老式福特麵包車。盧斯車的司機是個軍人,車中後排座上有一對年長的英國夫婦。福特牌麵包車裡都是阿拉伯人,至少有10個。范德姆現在確信,沃爾夫一定是乘火車南下的。

    突然,前方傳來火車鳴笛的聲音。范德姆抬頭向左前方望去,看到約一英里遠的地方一縷白煙在空中飄蕩,這一定是火車蒸汽機冒出來的。范德姆的腦海裡又出現了比利和埃琳尼的影子。於是摩托車的行駛速度又加快了些。

    火車駛進一個小鎮。范德姆不知道它的名字。鎮子不大,共有樓房4座,還有一個集貿市場。

    火車比范德姆先進入小鎮。范德姆心中已作好計劃,明白自己該怎樣去幹。但是,他需要時間,沒有時間他就不可能搶先進入車站並在火車到來時跳上火車。他駛入小鎮,車速也隨即減緩下來。街道上有一群羊擋住了他的路。路邊有一位阿拉伯老人蹲在那裡抽煙,同時用一種疑慮的眼光看著這位騎在摩托車上的歐洲人。一頭拴在樹上的驢子正在低頭喝主人用水桶送來的水,它對這位來客毫無反應,連頭都沒抬一下。此外,還有兩個蓬頭垢面的孩子沿街跑來跑去,互相嬉戲,玩得很快樂。在這裡可以看到火車站,因為前方是個廣場,廣場那邊就是車站出口,出站的人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來。范德姆一直在觀察,以防沃爾夫在該站下車。如果沃爾夫沒下車的話,范德姆可以快速抵達下一站,在那裡上車追蹤沃爾夫。他將車停住,然後熄了火。

    火車已開始在軌道上滑行。埃琳尼看到路口上有一位一臉病容的人在等著火車過後越過鐵路線。一個胖子騎著驢子慢慢前行。一個小孩牽著駱駝跟在後面。再過一會兒火車就進站了,埃琳尼的勇氣似乎減弱了些,因為他已告訴比利要在該站逃跑,但她還沒想出一個逃跑計劃來,可以說毫無準備。不管如何,一定要設法在這一站逃走,如果不這麼做,比利將不會再相信她。

    她在竭力構思出一個逃跑計劃來。她的優勢是什麼呢?她一時想不出來,但她已決定讓比利從沃爾夫手中逃出來,這是最合算的。先給比利一個逃跑的機會,然後她想法阻住沃爾夫,不讓他去追比利。她突然記起小時候有一次在亞歷山大那條污穢不堪的街道上打架的情景。當時有一位恃強欺弱的男孩子在揍她,另一個愛打抱不平的男孩進行干預並同那個愛欺負人的孩子打起來。他一邊打一邊對她喊「快跑!」她跑了幾步後停住了,回過頭來驚魂未定而又好奇地看著那兩個男孩子打鬥。事情是怎樣結束的,她已記不起了。

    她看了一下周圍,腦子在急速轉動。他們這節車廂共有二十來排座位,她和比利挨在一起,沃爾夫坐在對面,他的旁邊位子空著,他身後是下車口。車中其他旅客是歐洲人和富有的埃及人,都西裝革履。大家都感到有些熱,一個個都無精打采,顯得很疲勞,有幾個人早已睡著了。在車廂的另一頭,列車長正在給幾個埃及軍官端茶倒水。

    她透過車窗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清真寺,然後又看到一座法國式小樓,接著看到的是火車站。站台旁邊長著幾棵樹,一位老漢盤腿坐在樹市抽煙。有6個看上去還未成年的埃及兵擠坐在站台上的一個長凳子上。一位孕婦抱著孩子,挺著大肚子站在樹旁。火車停下來了。

    現在還不行,還不是時候,埃琳尼想。等火車快要啟動時再行動為好,那樣沃爾夫就沒時間追了。她雖坐在那裡,但心裡十分不安。站台上有一個大鐘,用羅馬數字表示鐘點。火車在11:55分停住,一個男人來到窗口叫賣水果汁,沃爾夫揚了揚手把他打發走了。

    一位身著科普特長袍的牧師上車坐在沃爾夫身邊,並與沃爾夫相互問候。

    趁他們二人說話之機,埃琳尼悄悄地對比利說:「等汽笛一響,你立即朝車門方向跑,快點下車。」她的心砰砰直跳,快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了。

    比利設作聲。沃爾夫問:「你們說什麼?」

    汽笛拉響了。

    比利猶豫不決地看著埃琳尼。

    沃爾夫皺起眉頭。

    埃琳尼一下撲到沃爾夫身上,用手抓他的臉。她把他對自己的侮辱化作仇恨,真地與他拼上了,而他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毫無準備,只好本能地抬起手來抵擋,但無濟於事。她對自己從何來的這股力氣感到吃驚,沒用幾下就在他臉上抓了個口子,鮮血從那裡滲出來。

    牧師驚叫不已。

    這時她看到比利已跑到車門日,在用力拽拉車門。

    她緊緊纏住沃爾夫,用前額去撞他的臉。接著她又鬆開手,想用手去抓他的眼睛。

    最後,他大吼一聲,忽地一下站起來將埃琳尼推了一把,埃琳尼後退了一步,但馬上又抓住了沃爾夫的上衣。他揚起拳頭朝她的下巴頦狠狠揍去,她只覺得兩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她的視力恢復過來時,只見沃爾夫正朝車門口跑。她站了起來。

    比利已打開車門,接著就跳到站台上。沃爾夫省去了開車門的時間。一下子也跳下去了。埃琳尼這時也衝到了車門口。

    比利順著站台拚命跑,沃爾夫在後面緊追不捨。有幾位埃及人驚奇地望著這一場面,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埃琳尼跳下車追趕沃爾夫,想跑上去抓住他。火車抖動了一下準備啟動前行。沃爾夫似乎意識到了火車要開走,所以沒命地追比利。埃琳尼高喊:「快跑,比利!快跑!」比利回頭望了一下,眼看就到出站口了。幾個檢票員站在出口,目瞪口呆地看著在這邊跑的孩子。埃琳尼心想:他們可能不會放比利出去,他沒車票。不過沒什麼關係,火車已開始移動了,沃爾夫得回來乘車。沃爾夫看了一下火車,但腳步沒有放慢。埃琳尼認為沃爾夫不會追上比利了,非常高興。心想:我們成功了!可是事情不巧,比利在這節骨眼兒上摔倒了。

    他一定是踏到什麼比較滑的東西上了,是樹葉或是瓜皮。比利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沃爾夫衝上去彎腰將比利抱起來。這時埃琳尼也趕到了,在沃爾夫的腰部重重地撞了一下。沃爾夫身子一歪,手一鬆,比利就從他手中滑了出來。埃琳尼攔腰抱住沃爾夫,火車這時緩緩移動。沃爾夫急了,將埃琳尼的手報開,使勁搖動了一下身子,將她摔在地上。

    埃琳尼茫然地倒在地上,抬頭看到沃爾夫正將比利夾在腋下。儘管比利一邊叫一邊用拳頭錘打沃爾夫的背部,但毫無作用。沃爾夫順著火車前進的方向跑了一段,然後一躍在一個沒關門的地方上了車。埃琳尼真想呆在地上不動,不願再看到那個可惡的沃爾夫。但是她不能置比利於不顧,於是她一躍而起朝火車奔去。

    她與火車並行跑著,有人順手將她拉上火車。

    她失敗了,敗得真慘。她感到完全垮了,只好再回到起點上去。

    她跟在沃爾夫的後面穿過幾節車廂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在行走過程中,她始終沒看看左右的乘客是用什麼樣的目光看她。她看到沃爾夫狠狠地在比利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隨後又將他按在座位上。比利沒有大聲哭鬧,只是默默地抽泣。

    沃爾夫把臉轉向埃琳尼大聲說:「姑娘,你幹嘛幹這樣的傻事!」這話顯然是說給同車廂的其他旅客廳的。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拽到面前,馬上就伸出手來左右開弓猛抽她的臉。真疼呀!但埃琳尼再沒氣力來抵擋他的巴掌。那位牧師似乎看不下這種舉動,用手碰了一下沃爾夫的肩膀,然後又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沃爾夫放開埃琳尼,氣乎乎地坐下來。埃琳尼環視左右,發現所有乘客都在盯著她,但沒人出面幫助她,因為她不是一個男人,而是個埃及婦女。婦女與駱駝一樣,只好逆來順受,讓人打了一次又一次。

    她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憤怒和仇恨在她心中頓時化為烏有。不是嗎?他們的逃跑計劃差一點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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