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京後,由陸路一陣急趕,這天晌午,宛平縣城已然在望。
嚴慕飛突然停步說道:「涵英,瞧你我滿身風塵,要不要找個地方歇歇,清洗清洗,換件衣裳?」
衛涵英道:「八成兒你是記掛你那好徒弟了?」
嚴慕飛笑道:「你厲害,怎麼樣?」
衛涵英道:「那還有不好的,我也想看看小黑,還有大妞兒。」
嚴慕飛笑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倆進了長溝峪,嚴慕飛抬眼四顧,心裡不免有些激動。
回到了家,大樹無恙,破屋依舊,只不見小黑的蹤影。
到後面菜園中看看,菜長得挺好,雜草不生,該修的修了,該澆的也澆了,一片綠油油的。
這,看得衛涵英連連點頭直說好地方。
嚴慕飛則含笑說道: 「難得,小黑還沒有偷賴。」
衛涵英道:「慕飛,他人呢?哪兒去了?」
嚴慕飛道:「多半是做完事找大妞去了。」
衛涵英瞟了他一眼道:「有其師必有其徒,看來他跟你這個師父一樣。」
嚴慕飛道:「大妞也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只聽有人連唱帶哼地進了大門。
嚴慕飛兩眼一睜,激動地道:「是小黑回來了,走。」轉身就走。
衛涵英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等等,先讓我去!」
嚴慕飛會意,停步不動,低低笑道:「還跟個孩子一樣!」
衛涵英嗔道:「你好,非得老氣橫秋麼?我就是到了八十歲也是一樣,童心不可失,你懂麼?」
擰腰往前面走去。
嚴慕飛微微點頭,他懂,這種話雖僅一句,極其平凡的一句,卻包含了很大的大道理,難得有幾人做得到。
衛涵英到了前面,只聽左邊那間屋裡傳出陣陣輕哼,哥呀哥,妹呀妹地哼個不停。
她笑了,旋即輕咳了一聲。
咳聲甫出,哼聲倏止,只聽一聲驚喝:「誰?」
人影一閃,屋裡竄出了那黑少年,結實的身子,既黑又亮的大眼睛,滿臉的機靈……一點也沒變。
他一見衛涵英便即一怔,訝然問道:「你是……」
衛涵英道:「你是小黑?」
小黑又一怔,道:「是啊!你怎麼知道?」
衛涵英道:「好沒規矩,你呀我的,你師父教的麼?」
小黑臉一紅,隨即揚眉說道:「家師教我一個禮字,但我要先明白你是誰?」
衛涵英道:「他的朋友。」
小黑道:「您貴姓?」
衛涵英道:「姓衛,聽過麼?」
小黑一眨眼,道:「『冰心玉女』?」
衛涵英一點頭,道:「你說對了!」
小黑一躍而起,叫道:「您是衛姑姑,小黑常聽師父提起您,說您人美,說您…多了,我說不完,總之我好想看看您,盼了有多少年了,誰知今兒個您竟……小黑給您叩頭。」
砰然一聲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又是一見投緣的一個,衛涵英高興而激動,容得小黑從地上爬起來,她含笑說道:「小黑,我問你,你師父真的常提起我麼?」
小黑道:「真的,常提,哪一天不提個三五回?」
衛涵英臉上發燙,含笑說道:「沒罵過我?」
小黑道:「罵您?沒有,沒有。那怎麼會,想您還來不及呢!衛姑姑,您怎會遲到今天才來啊!」
衛涵英道:「怎麼,小黑,我來得不是時候麼?」
小黑道:「您不知道,他老人家出遠門去了。」
衛涵英道:「真的麼?」
小黑道:「小黑還敢騙您?您來了,我替師父高興,說不出的高興,還會不讓您見他老人家?說起來您一定知道,那個叫吳伯宗的老頭兒,他奉有太祖遺詔,來請師父去……」
衛涵英道:「小黑,我不信。」
小黑急道:「真的,衛姑姑,小黑怎麼會騙您呢?」
衛涵英道:「我要是在這兒找著了他怎麼辦?」
小黑道:「您要是在這兒找著師父,小黑聽憑您處置。」
衛涵英道:「這是你說的?」
小黑道:「衛姑姑,是小黑說的。」
衛涵英道:「你站在這兒不許動,別讓我認為你想通風報信。」
小黑道:「通風報信?我巴不得師父現在就回來。」
衛涵英道:「你看著吧!」
轉身走去後面把嚴慕飛揪了出來,道:「小黑,你看看,這是誰?」
小黑怔住了,旋即大叫一聲,震得碰到了房梁。
「師父,原來您……我上當了!」
爬下去叩了頭,流了淚。
嚴慕飛也好生難受,強笑說道:「起來,沒出息,別跟個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掉淚。」
小黑爬了起來,帶淚笑道:「師父,您得罪衛姑姑了?」
嚴慕飛一怔,衛涵英瞪了他一眼道:「他好,他有出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人家是鐵一般的硬心腸,永不會掉淚的。」
嚴慕飛搖頭笑道:「好厲害,小黑,你算找到靠山了。」
小黑笑了,望著衛涵英道:「我說嘛,您要是沒見著師父,怎知道小黑……」
衛涵英道:「小黑,衛姑姑剛幫了你,你就想耍賴?」
小黑道:「沒有,衛姑姑,小黑願意任您處置!」
衛涵英一點頭道:「那好,去把大妞帶來,讓我看看!」
小黑一怔,黑臉通紅,望著嚴慕飛道:「啊呀! 師父,您……您怎麼全給說了。」
衛涵英道:「怎麼,不能說麼?」
小黑好窘,道:「衛姑姑,小黑的年紀還小呢,可不敢……」
衛涵英道:「不敢沾那一個情字?」
小黑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是的,衛姑姑。」
衛涵英道:「那好,待會兒我就告訴大妞去,說你不敢……」
小黑「啊呀!」一聲,忙道:「衛姑姑,可別,小黑求求您……」
衛涵英笑了,道:「那就去把大妞帶來,快去。」
小黑紅著臉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衛涵英又笑了,嚴慕飛也笑了,道:「涵英,你身上有什麼東西?」
衛涵英道:「有什麼東西?你這話……」
嚴慕飛笑了笑道:「初次見面,你是個長輩,好意思讓人家空著手回去?」
衛涵英一怔,道:「啊呀!糟,我怎麼沒想到……」
嚴慕飛笑道:「看你這個做長輩的怎麼辦?」
衛涵英倏然一笑道:「你放心,別想等著看我出醜,我早就預備好了,還是兩份,你等著看我的見面禮吧!」
嚴慕飛忽地低聲說道:「來了,咦?怎麼這麼多人?」
只聽小黑在外面叫道:「師父,小李子來了,旺大爺、旺大娘、大順,全來了。」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我忘了交代小黑了,怎麼好讓幾位老人家過來……」
話沒說完就要迎了出去。
他慢了,一大群人一下子擁了進來,這個叫,那個喊,頓時亂成一團,好不熱鬧。
嚴慕飛叫完這個叫那個,最後向小黑說道:「小黑,你怎麼驚動了老人家……」
旺老爹一臉不高興地道:「可別怪人家小黑,你回來了也不到家裡去,怎麼說也該讓大夥兒知道一下呀!」
嚴慕飛忙道:「我正預備過去……」
旺大娘打斷了話頭道:「老頭子,別一見面就賣老臉,嗯,這位,這位姑娘是誰呀?怎不介紹介紹?」
嚴慕飛忙道:「涵英,過來見見幾位老人家。」
衛涵英落落大方,含笑一一見禮。
老太太們瞧直了眼,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頓時這個誇,那個贊,這個說俊俏,那個說標緻。
這,倒使衛涵英臉上有點發燙。
小黑在一邊叫了:「這就是我常說的那位衛姑姑!」
頓時驚呼四起,大夥兒全明白!
旺大娘把嚴慕飛拉到了一邊,低低說道:「跟人家在外頭結過親了麼?」
嚴慕飛臉上一熱,忙道:「還沒有,大娘。」
旺大娘老眼一瞪,道:「你可別瞞我,我吃了多少年的飯了,這還看不出來麼?」
敢情人家已看出來了。
嚴慕飛一張臉通紅,好窘,只得說道:「這,這,結過了……」
旺大娘又埋怨上了:「你怎麼能在外頭……說什麼也該回家好好辦哪!可不能委屈了人家,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找!我做主,大夥兒給你們補辦一回。」
嚴慕飛著了急,忙道:「大娘,別……」
旺大娘道:「別什麼,不行,非辦不可,你別管。」
擰身走向了那一堆。
嚴慕飛好不感動,辛勞幾十年,稱尊當世,在這兒才能找到毫無虛假的真摯感情。
旺大娘找老伴兒嘀咕上了。
旺大爺直點頭,直說該。
嚴慕飛走了過去,趙大爺一聲:「別在這兒待了,家裡去吧!」
大夥兒同聲附和,擁著嚴慕飛兩個就要走。
嚴慕飛忙道:「等等,諸位老人家請等等,大妞呢?」
「大妞在這兒哪!大妞,叔叔找你呢,還不快過去。」
大妞紅著嬌靨,嬌羞之態讓人愛煞地走了過來。
她剛低低叫了嚴慕飛一聲。
嚴慕飛已然說道:「別找我,是衛姑姑要見你。」
大妞給衛涵英見了一禮,低低道:「衛姑姑好!」
衛涵英伸手拉起大妞的一雙手,道:「大妞,我常聽你嚴叔提起你,衛姑姑沒什麼別的,這個你跟小黑一人一個。」
翻腕取出一雙玉珮。
只聽嚴慕飛喝道:「小黑,站住,過來!」
旺大爺也開了口,道:「小黑蛋,你往哪兒跑哇?還害臊麼?過去。」
小黑紅著臉,低著頭走了過來。
衛涵英把一塊玉珮塞進了大妞手裡,另一塊遞給了小黑。
旺大娘道:「啊呀!姑娘也真是,這麼貴重的東西……大妞,還不謝謝姑姑。」
大妞連忙謝了。
衛涵英目光一掃眼前兩位,道:「這意思你兩個懂麼?」
小黑出了名的機靈,大妞一般地玲瓏剔透,焉得不懂?兩個人都低下了頭,好低,好低,不勝害臊。
衛涵英抬眼望向旺大爺老夫婦倆道:「原諒我現在才徵求您二位的同意。」
旺大爺一瞪老眼,道:「誰說的,我跟大妞她娘,心裡早就有了譜兒了……」
一轉臉,道:「老婆子,你說是麼?」
旺大娘老眼一橫道:「你這個老頭子,這還用問麼?」
大夥兒全笑了,笑聲中小李子拉著傻大順一拐一拐地到了那小兩位身邊,衝著他兩個一拱手,小李子道:「恭喜二位了。」
大順咧著嘴道:「快讓我們喝酒吧!明年好抱個白胖小子。」
這話說得太早了,大妞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了?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趙大爺一瞪老眼剛要罵,卻被大順又一句:「不,我說錯了,該是黑胖小子。」
逗得忍不住笑了,大夥兒也都笑了。
笑聲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家裡去吧!」
大夥兒擁著大小兩對走了。
以後半天之溫暖、熱鬧,那是自不待言。
住的雖然是貧苦人家的大雜院,可是衛涵英只覺得這地方比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溫暖,敢說把皇宮給她她都不願換。
這是可貴而感人的情,真情。
遠離恩怨紛爭沒有虛偽,沒有險詐,只有溫暖與真情,這半天中大雜院裡沒一家不忙,東家做這個,西家做那個,到了天黑,院子裡擺上了四桌酒席。
任他嚴慕飛怎麼說都不行,喜事是非辦不可。
席上,幾位老太太把壓在箱底下多年的東西拿了出來,這個送,那個送,剎時衛涵英懷裡抱了一大堆。
這,使得衛涵英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喝完了酒,幾個老太太抖出了一件瞞人半天的秘密,東廂是臨時新房,早就佈置好了,全是新的,喜燭也點上了。
於是,大夥兒又擁著一對新人進了洞房,直到半夜才盡歡而散。
這一夜,大禮已行,洞房情趣非筆墨所能形容。
箇中滋味,只有嚴慕飛跟衛涵英兩個知道。
那另一對,小黑跟大妞,則躲在大雜院外的牆根下,依偎在一起,喁喁低語,情意綿綿,好不甜蜜。
口 口 口
第二天,日高起,在大伙的恭送下,嚴慕飛跟衛涵英走出了大雜院,也許是宿醉未醒,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那成熟的風韻,說不出有多動人。
正午,他兩個進了宛平縣城。
行走間,衛涵英道:「離開了大夥兒,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慕飛,你說咱們怎麼往金家去?」
嚴慕飛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要依我,乾脆就硬闖。」
嚴慕飛道:「硬闖就硬闖,可是咱們不能走作一路。」
衛涵英道:「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目前,咱們還不敢斷言姓金的就是端木方,他也想不到咱們會找上門去,可是咱們一旦找上門去,如果他是端本方,他就非跑不可,所以咱倆之中,總得有一個留在外面等著截他。」
衛涵英道:「有理,你說誰進去,誰留在外頭?」
嚴慕飛道:「自然是我進去,你留在外頭!」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嚴慕飛道:「到時候跑的絕不止端木方一個,可別多傷無辜。」
衛涵英道:「行,這也聽你的。」
嚴慕飛道:「就這麼說定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去。」
衛涵英訝然說道:「找個地方坐坐去?」
嚴慕飛笑道:「大白天裡,難道想驚世駭俗?」
衛涵英釋然地笑了。
談笑著,他兩個進了一家酒肆,剛進門,一個人霍地站起,頭一低,往外便走。
嚴慕飛眼尖,一眼便認出那是金家的三等護院焦天沖。
當即橫身擋住了他笑道:「焦師父,許久不見了,你好!」
焦天沖抬臉陪上驚慌強笑:「唷!我當是誰,原來是嚴……」
嚴慕飛道:「嚴慕飛,莊稼漢!」
焦天沖道:「對了,是嚴老哥,請坐吧……我有點急事,失陪了。」他斜身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好久不見,碰上了,天大的事也該聊聊再走哇!」
焦天沖一驚,強笑說道:「嚴老哥,實在對不起!……」
嚴慕飛探手握上他腕脈道:「別多說了,跟我進來坐吧!」
焦天沖臉色大變,一掙沒能掙脫,反而悶哼一聲,身子一矮,任由嚴慕飛拉著手走了進去。
嚴慕飛在焦天沖原坐的那張桌上坐下,拉著焦天沖的手放在桌子上,招來了夥計點了幾味酒菜。
夥計走了,嚴慕飛才道:「焦師父,乖乖地坐著,陪我喝兩杯,如果你自覺得快不過我的話,就別亂動,要不然你是自找麻煩,自找罪受!」
他鬆了手,焦天沖一張臉發白,卻沒再動。
轉眼間夥計送來了酒菜。
焦天衝著准了機會,一提氣,便要往起沖,哪知他剛一動,腰眼上便挨了一指頭,真氣一洩,立即動不得了。
夥計擺好了酒菜走了。
嚴慕飛望著焦天沖笑道:「焦師父,我沒說錯吧?彼此見見,我這位紅粉知已是『冰心玉女』衛姑娘,剛才制你的是她,不是我。」
「冰心玉女」四個字入耳,焦天沖臉色又是一變。
嚴慕飛那裡替他斟上了一杯酒,道:「人生幾何,這種時刻可不多。焦師父,有酒有菜,只陪我坐坐,到了時候我自會放你走,何樂而不為?何必非自找苦吃不可?喝酒,喝酒。」
說著舉起了杯子,焦天沖不敢不喝,他只覺同是一種酒,先前如今大不同,如今這酒苦得難以下嚥。
如今想跑,那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他只有眼巴巴地外望,希望外面突然來個自己人。
喝過了一杯酒,嚴慕飛又道:「焦師父,你也許知道,我這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你只要老老實實,我保證不難為你,可是假如你不老實,那就可別怪我多傷無辜……」
頓了頓接問道:「我先問問,焦師父可知我?」
焦天沖勉強地把頭點了兩點。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是誰?」
焦天沖又點了點頭。
嚴慕飛道:「是誰?」
焦天沖又點頭,仍沒說話。
衛涵英把手挪離了桌面。
焦天沖忙道:「是嚴大俠!」
嚴慕飛道:「還有呢?」
焦天沖狡猾,他暗暗提氣,趁著張嘴的時候要叫。
可是他沒能快過衛涵英,他剛一張嘴,衛涵英的手已抵上了他的腰眼,冷冷說道:「我這根手指敢說比刀還犀利!」
焦天沖忙改口說道:「還有,還有,是來找我們東家的!」
嚴慕飛道:「可知道我為什麼找你那東家麼?」
焦天沖搖頭說道:「不知道,只聽東家說要防著點兒!」
嚴慕飛道:「防誰?防我?」
焦天沖點了點頭,道:「是的!」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那麼我找對了,他不該姓金!」
一頓,接問道:「你對你那東家知道多少?」
焦天沖忙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嚴慕飛笑了,道:「是麼?」
焦天沖硬是不敢看他笑,忙道:「嚴大俠是指……」
嚴慕飛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焦天沖道:「這我知道,他姓金,叫……」
腰忽地一直,說道:「真的,我只知道他姓金,其餘就不知道了,二位就是殺了我,我也只知道這麼多!」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算他姓金吧,他為什麼要防我?」
焦天沖道:「大概是他知道您要找他。」
嚴慕飛道:「他今天可在家?」
焦天沖道:「不知道,也許在,也許不在!」
嚴慕飛道:「這話怎麼說?」
焦天沖道:「我們這些二三等的護院根本沒見過他!」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有這種事?」
焦天沖道:「不信您可以問問別個!」
嚴慕飛道:「不,我信,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了?」
焦天沖道:「是的,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誰知道?」
焦天沖道:「只有潘總管跟十位一等護院見過他!」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太神秘了,他不該是個尋常人!」
焦天沖道:「他平日也只在上房或暖閣裡待著,聽說他害了一種怪病,不能見風……」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有這種事……」
望向衛涵英道:「涵英,聽說過這種病麼?」
衛涵英道:「不能見風的病很多,誰知道是哪一種?」
嚴慕飛道:「恐怕是怕人知道的吧!」
衛涵英笑了笑道:「也許!」
嚴慕飛轉望焦天沖道:「他那位總管我知道,也見過,是『活判』潘葛,他那十位一等護院又是些什麼人?」
焦天沖道:「都是成名多年的一流好手,說來您一定知道,『胖瘦雙怪』、『陰陽二煞』、『空門三尊』、『池氏三毒』!」
衛涵英驚聲說道:「原來是他們……」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實力之強大,足抵半個武林,豈容輕視。多年未聞他們音訊,卻不料全在金家,今天要碰在一起了。」
目光一凝,道:「他十個經常在家麼?」
焦天沖道:「他十個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嚴慕飛道:「端木方是抓緊了他們,看來要找端木方,我非得通過他們這一關不可,說不得只好碰碰了!」
一頓,接問道:「金家可有秘密通道一類的出路!」
焦天沖搖頭說道: 「沒聽說過,恐怕沒有!」
嚴慕飛道:「不會吧?」
焦天沖忙道:「或許有,可是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你連聽都沒聽說過麼?」
寓天沖道:「是的,我真沒有聽說過,不過有一回我碰上了一件怪事!」
嚴慕飛道:「什麼怪事?」
焦天沖道:「那一回我明明知道東家在上房內,也沒見他出門,他就到了暖閣了,也許這就是有機關。」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是有秘密地道了。本來,像端本方這種人,絕不會不預留退路的,看來還真麻煩。」
衛涵英道:「假如他從地道裡逃走,只怕咱們……」
嚴慕飛道:「麻煩就在這兒。端木方為四大智囊人物之首,心智之高在他四人中稱首。
以我看,他那秘寄地道絕不止一條,出口也絕不止一處。」
衛涵英道:「那怎麼辦?」
嚴慕飛沒說話,皺眉陷入了苦思。半晌,突然抬眼望向了焦天沖,雙目之中閃射著異采……
焦天沖嚇了一跳,忙道:「嚴大俠, 您……您這是要……」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什麼,你放心就是,我不會傷害你的。」
抬眼望向衛涵英,道:「涵英,咱們走吧!」
衛涵英心知嚴慕飛已經想出了妙策,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嚴慕飛抬手招來了夥計,會過酒賬,望著焦天沖道:「焦師父,咱們一塊兒走吧!」
焦天沖白著臉道:「嚴大俠,該說的我都說了!」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端木方知道我來了。」
焦天沖忙道:「嚴大俠,您放心,我不會去報信的,我發誓不會!」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原諒我,在這時候可不能相們你……」
焦天沖兩手搭上了桌子,張口便要叫,便要往外竄。
可是他遲了,嚴慕飛的一隻手已然搭上了他肩頭,道:「焦師父,只要你老實我絕不會傷害你!」
焦天沖機伶一顫,沒再敢動,只得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嚴慕飛走出了酒肆。
出了酒肆沒走多遠,嚴慕飛突然往街旁廊簷下走去。
衛涵英看得清楚,那兒有幾個要飯花子。
嚴慕飛到了幾個花子面前,把那塊『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往地上破碗裡一丟,說了聲:「跟我來一個!」轉身就走。
沒一會,嚴慕飛跟衛涵英帶著焦天衝出了宛平縣城的北門,在距城門百丈遠近的一片樹林前停下。
一名中年花子急步而至,近前單膝落地,雙手高舉信符過頂,道:「閣下請盼咐!」
嚴慕飛道:「不敢當,請起來說話!」
那中年花子應了一聲,站起來恭謹侍立面前。
嚴慕飛道:「我需要貴幫高手為助,請貴分舵派人持此信符到貴幫總舵去一道,面呈邊幫主,請他調派百名高手,在日落前趕到此處來,我在這幾等候,閣下請吧!」
那中年花子不敢怠慢,應聲如飛而去。
衛涵英道:「慕飛,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可是你向『窮家幫』借用百名高手,未免小題大做,顯得太多了些。」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涵英,不算多,到時候你看著好了,如今就在這樹林裡坐等天黑吧!」
於是,兩個人帶著焦天衝進了樹林。
在樹林裡找了一片乾淨草地坐下。
焦天沖像個待砍頭的死囚,白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嚴慕飛望著他微微一笑,道:「焦師父!」
焦天沖一驚忙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難為你的!」
焦天沖道:「那……嚴大俠到什麼時候才能放我走?」
嚴慕飛道:「明早,今晚要請焦師父在這樹林裡委屈一夜,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自己站起來走了!」
焦天沖道:「嚴大俠還是怕我去報信兒?」
嚴慕飛道:「焦師父,你要知道,事關重大,走了端木方再想找他可就難了,我不能不防著點兒。」
焦天沖道:「嚴大俠,我願賭咒,我絕不會!」
嚴慕飛道:「我既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必這麼急?」
焦天沖道:「嚴大俠,我不是急,憑良心說,我是怕。」
嚴慕飛道:「我既然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心怕?」
焦天沖沉默了一下,白著臉猛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在這樹林裡睡一夜吧!嚴大俠,您的大恩我不言謝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焦師父,別客氣,我不敢指責怪罪你助人作惡,為奸人賣命,但我要對焦師父回到武林之後,要挺起胸膛,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別辜負父母養育之恩,也別辜負這身所學才好!焦師父該知道武林中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是刀口舐血的生涯,為非作歹的人,更不會有好下場!」
焦天沖額頭見汗,道:「謝謝嚴大俠,我知道,回到武林之後,我一定改惡向善,洗面革心,重新做人!」
嚴慕飛道:「從善如流,勇於改過,焦師父照樣令人敬佩,一念悟也有無窮後福,我願為焦師父賀!」
焦天沖道:「不敢當,我永遠感激嚴大俠,也永不忘嚴大俠今日的教誨與指點。」
嚴慕飛笑了笑,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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