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美豪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奇遇俏佳人
    嚴慕飛當夜在洛陽一家客棧內歇息了一宿,第二天,他把一張紙條交給了『窮家幫』洛陽分舵,讓洛陽分舵以最快的法子傳遞到輝縣去。

    然後,他飄然而去,取道奔向湖北。

    他沒有到東大寺去,因為他覺得那兒不值得他去。

    於是,他又走上了走過的路,往南陽去的路。

    由河南、南陽這條路入湖北,是要越過桐柏山的。

    這一天,當他到了桐柏山下的一個小鎮的時候,暮色已然低垂,所以他預備在這小鎮上住一宵,第二天一早再行上路。

    小鎮小地方,尋遍了整個鎮,只有一家小客棧,而且這家設備簡陋的小客棧,也只有那麼幾間供住宿的客房,最那個的是只剩下了兩間。

    嚴慕飛進了客棧,有一個人幾乎跟他同時也進了這家客棧,那是位單身女客,她看上去有近三十年紀,一身粗布衣褲,還用塊青布包著一頭秀髮,臉上蛾眉淡掃,脂粉未施,但是,嚴慕飛卻禁不住向她多看了兩眼。

    因為,這位單身女客雖然著一身粗布衣裙,卻有著一種高雅不凡的氣質,尤其她美,美得跟「冰心玉女」衛涵英一般,春蘭秋菊,令人難分軒輊,譽之為國色天香,毫不為過。

    人人好色,這地處偏僻的小鎮上竟來了這麼一位人物,怎不引人注目,又何止嚴慕飛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兩眼。

    她美,但有點冰霜般冷,是故,除了嚴慕飛這位當世稱最的人物外,沒人敢再多看她第三眼。

    當嚴慕飛跟夥計說話的時候,她就站在嚴慕飛的背後,似乎在等嚴慕飛跟這客棧中的夥計說完後她再說。

    嚴慕飛要間客房,夥計他令人好笑地自作聰明,笑嘻嘻地道:「二位住同一間夠是夠,只是小店太委屈二位了!」

    嚴慕飛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忙道:「夥計,你誤會了,我跟這位姑娘不是一路。」

    他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她很泰然,臉上沒有表情,一點羞怯的樣子也沒有,這胸襟,這氣度就不凡。

    夥計卻紅了臉,窘迫地笑道:「噢,噢,對不起,對不起,我還當二位是……二位是……

    真是胡說八道,該打嘴,該打嘴,其實……」

    嘿嘿一笑,接道:「小地方從沒有見過二位這樣的人物,一下子來了兩位,又是同時進門,所以,所以,嘿嘿。」

    她突然開了口,話聲很平淡:「請問,你客房要好了麼?」

    嚴慕飛一聽人家是跟自己說話,忙回身說道:「要好了,要好了!」

    她的話聲甜美,出奇的甜美,也許是過於悅耳的緣故吧,竟使嚴慕飛覺得有耳熟之感。

    他讓開了,她走前了一步,道:「夥計,我也要一間客房。」

    夥計忙道:「有,有,還有一間,還有一間,只是也嫌小了些。」

    這個做生意的難得老實,他該是最老實的生意人。

    她淡淡說道:「不要緊,我只住一宿,可以湊合。」

    夥計忙點頭說道:「是,是,是,二位請一起跟我來吧!」

    說著,他拿著鑰匙出了櫃檯往後走去。

    嚴慕飛跟他並肩走在夥計身後,可是誰也沒看誰,誰也沒跟誰說話。本來嘛,誰也不認識誰。

    嚴慕飛不便向個單身女客搭訕。

    她更不能主動地跟個男人說話。

    進了滴水簷下,夥計到了緊陪壁的兩間客房前,回身笑道:「二位,就剩這麼兩間了,這位爺在左邊一間,這位……姑娘在右邊這間,讓我給二位開門。」

    說著,他轉過身去開了門。

    門是開了,可是夥計不知道侍候那位好,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正在作難。

    嚴慕飛已然含笑說道:「夥計,你照顧這位姑娘,我自己照顧自己好了,房裡有燈麼?」

    夥計連聲稱謝地道:「有,有,油燈就在桌上,要是沒有油,請只管招呼,我馬上過來添,我馬上過來添。」

    於是,他陪著她進了另一間,嚴慕飛則自己進了自己的那間。進了屋,他掩上門,點上燈,抬眼一看,不禁皺了皺眉鋒。

    他自信隨和,也最能湊合,可是眼前這間客房的確是太槽了,土炕上鋪著草蓆,一床有補釘的被子,後窗破了大洞沒補,一張桌子,一盞油燈,一張椅子,除此別無長物。更糟的是把他跟她分開的那土牆上,有個碗口般大小破洞,高與胸前,只稍微一低頭,那邊能看見這邊,這邊也能看見那邊。

    這時候,隔壁傳來了她的話聲:「夥計,找塊東西把牆上的洞堵上。」

    夥計一連應了好幾個是。

    她又道:「再替我打盆水就行了,沒事了,你走吧!」

    夥計答應著走了,他繞了過來推開門,探進頭道:「客官,你要點什麼?」

    嚴慕飛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找塊東西把牆上的洞堵起來就行了!」

    夥計陪上一臉窘笑走了。

    沒一會,他端著一盆水走進了隔壁,不知道哪兒找來一大堆破布,要堵洞的時候他還在破洞處露出一張臉招呼嚴慕飛說話。

    「客官,您請幫個忙,用手抵一抵,要不然我用的勁兒大了,布就從那邊掉下去了。

    嚴慕飛沒奈何,只得遵命照辦。

    忙了一陣子後,夥計走了,臨走還說夜裡有什麼事儘管叫他,他就睡在前面屋裡,一喊就來。

    初更,二更,嚴慕飛坐在燈下直皺眉,聽聽隔壁,沒動靜,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為這地處偏僻的小鎮靜夜添了一點生氣。

    快三更的時候,嚴慕飛在沒奈何的情形下,只有熄燈和衣上了炕,好在不是大冷天,那床被子可以原封不動地「供」在那兒。

    可是,他剛熄燈躺下,還沒有合眼,隔壁傳來她一聲驚叫,夜靜時分,聽來分外刺耳,破洞上只有那麼一堆破布,聽來也份外清晰。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翻身下炕,開了門到了隔壁門前,好得很,前面一陣陣鼾聲,敢情那夥計早睡著了,而且睡得像豬,看樣子炮轟也轟不醒。

    嚴慕飛輕咳一聲開了口:「姑娘,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麼?」

    房裡,她帶著驚怕地道:「請,請進來一下……」

    嚴慕飛抬手推門,推不開,門由裡面閂上了,當即他道:「姑娘,請開開門。」

    她在房裡說道:「我……我過不去,不敢過去!」

    嚴慕飛不知道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使這位美嬌娘嚇成這個樣子,他眉鋒微皺,遲疑了一下,微用真力震斷了門閂,推門走了進去。

    一聲驚呼:「留神,腳下!」

    嚴慕飛忙收勢下看,他眉鋒一皺,旋即失笑,地上一物蠕蠕而動,不是別的,是只蠍子而已。

    他抬腳過去踩死了那只蠍子,抬眼再看,又復一怔。

    她坐在桌前,桌上的燈還亮著,只是快沒燈油了,白著一張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嬌靨,望著地上那只死蠍子,餘悸猶存,楚楚可憐。

    嚴慕飛沒往裡走,含笑說道:「姑娘還沒睡?」

    她皺了皺眉,指了指土炕,道:「我……我睡不慣,本想趴在桌子上將就一夜,誰知道這只蠍子從房梁掉到了我頭上,嚇死我了!」

    嚴慕飛道:「這是河南一帶常見的毒物,只要不碰它……」

    她道:「瞧見它就害怕,誰還敢碰它!」

    不錯,嚴慕飛忍不住笑了。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忙站了起來,道:「我還沒有致謝。」

    嚴慕飛道:「別客氣,出門在外就得互相照顧,舉手投足之勞又算得了什麼,姑娘請安歇。」

    她忙道:「請進來坐坐吧!」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夜已深,怎好打擾?」

    她道:「不要緊,我是沒一點睡意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睡。」

    她可沒問人家睡不睡,嚴慕飛明白,她是怕,倒不是怕別的,而是怕再來那麼一兩隻蠍子。

    可是,他能陪她在燈下聊一夜麼?

    嚴慕飛望了望桌上油燈,道:「姑娘這盞燈燈油不多了,恐怕點不了多久……」

    她道:「我去叫夥計來添燈油!」

    說著,她要站起來。

    嚴慕飛道:「我看不必了,我房裡那盞燈燈油還多,這盞燈燈油點完之後,我把我房裡那盞拿過來就行了!」

    她抬眼凝注,道:「那麼,你用什麼?」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不怕黑,也用不著它。」

    她坐著沒再動,遲疑了一下,道:「你……打算陪我聊到天亮?」

    嚴慕飛他好怎麼說?只好這麼說:「只要姑娘認為方便。」

    她嫣然一笑,道:「該沒什麼不方便的,我這個女兒家跟別個女兒家稍有不同,我並不怕什麼閒言閒語,再說,只要心地光明,問心無愧,又怕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姑娘高見!」

    她沉默了一下,抬眼凝注,那雙美目清澈而深邃,道:「我還沒有請教尊諱。」

    「不敢!」嚴慕飛道:「我姓嚴,叫嚴慕飛。」

    她「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嚴相公,我姓金,名字俗得很,叫玉瓊。」

    嚴慕飛道:「是金姑娘,金姑娘是……」

    金玉瓊道:「我家住河北保定,先祖在保定做過文牘,家父自幼好武,如今在保定一家大戶任護院。」

    嚴慕飛道:「姑娘家學淵源,想必文武雙全。」

    金玉瓊道:「見笑了,我是文不能握管,武不足防身,要不然我不會見一隻蠍子都怕得要命!」

    嚴慕飛道:「姑娘忒謙。」

    金玉瓊道:「我說的是實話。」

    嚴慕飛道:「看姑娘敢單身出遠門,所學定然……」

    金玉瓊微微搖頭,含笑說道:「這跟所學沒關係,我是不得不只身出遠門,家父前不久接獲家姑來信,說她病了,家裡乏人照顧,家父居於人下,無法分身,所以只有讓我跑一趟了。」

    嚴慕飛道:「那麼姑娘是要往何處?」

    金玉瓊道:「嚴相公呢?」

    嚴慕飛道:「我要往湖北去。」

    金玉瓊兩眼一亮,笑道:「那真是巧極了,我也要往湖北去,家姑就住在湖北,彼此路上正好做個伴兒,我就更不怕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能得姑娘邀我為伴,是我的榮幸!」

    金玉瓊微笑說道:「嚴相公別客氣,今後一路上我還要仰仗照顧。」

    嚴慕飛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又道是:『在家干日好,出門一時難』,出門在外,都該彼此有個照應。」

    金玉瓊點了點頭,道: 謝謝嚴相公,你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真引起了我萬般的感慨,我從來沒出過遠門,在保定的時候,更難得出家門一步,誰會料到,如今隻身一跑跑這麼遠,我可是真嘗著出門在外的辛酸艱苦了,不過我自己也高興出來走走,固然,姑娘家都應該深藏繡樓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難得會有機會出來跑跑,一來可以到處看看,二來也可以增長點見聞。」

    嚴慕飛點頭說道:「姑娘確是高見。」

    金玉瓊道:「嚴大俠別見笑。」

    嚴慕飛道:「對姑娘這位女中丈夫,巾幗英雌,我只感佩服!」

    金玉瓊道:「嚴相公謬獎,這趟往湖北是……」

    嚴慕飛道:「趕去赴一個朋友之約。」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看來是真赴朋友之約,嚴相公也會武麼?」

    嚴慕飛笑道:「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又不成,結果兩無所成。」

    金玉瓊驚喜地拍手笑道:「那真是好極了,看來嚴相公也會武,我就更不怕了。」

    接下去,談的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其間,嚴慕飛當真回到自己房裡,把油燈拿了過來借予姑娘用。

    金玉瓊人長得美,又給了人很好的印象,再加上她柔聲柔氣,談吐不俗,越發地令人生了好感。

    這一夜歡談,彼此已經很熱了,對這位萍水相逢的美嬌娘,嚴慕飛也瞭解了不少。

    他只有一個感覺,這位萍水相逢的美嬌娘,人美,才頗高,落落大方,毫無一點小家子氣,而且性情異常地溫柔。按說,溫柔該是每一個女兒家與生俱來的天性,但是他直覺地感到,眼前這位溫柔得出奇,較每一個女兒家都有過之,跟她在一起,能令人永遠陶醉在她的溫柔中。

    雞啼,曙色透,天亮了,望著桌上光亮微弱的油燈,兩個人啞然失笑,毫無倦意。

    金玉瓊美目盼注,溫柔地問道:「累不累?」

    嚴慕飛微一搖頭,笑道:「慣了,倒不覺什麼,只是姑娘……」

    金玉瓊含笑搖頭,道:「我除了不安之外,別的沒感到什麼!」

    嚴慕飛笑了,沒說話。

    金玉瓊目光一凝,那目光,能令人心悸:「嚴相公,你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

    嚴慕飛避開了那目光,道:「姑娘才是位難得的絕世紅粉。」

    金玉瓊道:「能得相逢便是緣,一隻蠍子使我結識了你這麼一位難得的正人君子,看來我該感謝它,更願跟你就此訂交。」

    嚴慕飛道:「我很願把姑娘當作我的紅粉知己。」

    金玉瓊美目略一眨動,道:「真的?」

    嚴慕飛道:「姑娘,我生平不慣做虛言。」

    金玉瓊柔婉一笑道:「誰說旅途辛苦?我這趟路沒白跑!」

    嚴慕飛道:「我這種感覺較姑娘尤甚!」

    金玉瓊笑了,忽地,她低下了頭。

    這,令得嚴慕飛心頭怦然一跳。

    沒多久,夥計起來了,睜著惺忪睡眼就往後院跑。

    「呀,客官跟姑娘都起來了,這麼早?二位昨天晚上睡得還好麼?」

    嚴慕飛懶得跟他多說,當即吩咐他打水備用。

    夥計也挺識趣,沒多說就走了,轉眼間打來了冼臉水。

    嚴慕飛跟金玉瓊洗了把臉後,又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相偕出了這家小客棧上路了。

    晨間的桐柏山似乎特別美,請早的陽光照射下,清翠欲滴,看上去令人心裡透著舒服,精神為之一爽。

    口  口  口

    桐柏山並不算高,可是山路永遠是崎嶇難行,在嚴慕飛固然不算什麼,可是對一個初次出遠門的金玉瓊來說,可就稱得上苦了,何況女兒家永遠嬌弱,她昨晚上又熬了一夜沒合眼。

    是故,沒上半山多久,她就已香汗淋淋,嬌喘連連,走不動了,楚楚可憐地望著嚴慕飛道:「歇歇再走好麼?」

    當然好,那怎麼能不好,嚴慕飛只有說好。

    他明白,有這位紅粉知已美嬌娘為伴,旅途委實不寂寞,可是他到達赤壁的日子怕要延後了。

    望著楚楚可憐,直以玉手擦香汗的她,嚴慕飛忍不住說道:「姑娘,昨天晚上你該歇息一會的!」

    金玉瓊苦笑說道:「我不是個嬌生慣養,過於講究的女兒家,可是昨天那家客棧我卻沒法睡,何況還有那嚇死人的蠍子,要不是你陪著我,我連屋裡都不敢再待下去。」

    嚴慕飛沒再多說,歇息了一會兒,又上了路。

    可是止沒多久金玉瓊又要歇息了。

    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邊擦汗,一邊搖頭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如今我不但覺得全身無力,而且骨頭酸疼,連頭都有點昏昏的。」

    她那張嬌靨紅得像桃紅,當然,走多了路,人一熱,是會這樣的,可是嚴慕飛聞言入目,心頭卻為之一震,忙道:「姑娘試試看,有沒有發燒?」

    金玉瓊拍手摸了摸香額,搖頭苦笑,道 「我試不出來,你……」

    她低下了頭,旋即說道:「你摸摸看!」

    嚴慕飛作難而又遲疑,轉念一想,人家都這麼大方,自己又忸怩作的什麼態,何況這並不算逾禮。

    當即,他伸手摸了摸金玉瓊的香額,剎時間,金玉瓊那張本來就夠紅的嬌靨更紅得厲害,額頭火燒。

    嚴慕飛縮回了手,皺了眉。

    金玉瓊抬頭問道:「怎麼樣,是不是發燒?」

    嚴慕飛道:「姑娘旅途勞累,昨晚又熬了一夜,怕是受了點風寒。」

    金玉瓊一雙黛眉也很快地皺了起來,道:「這就要命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是萬一病倒了……唉,怎麼第一次出遠門就……」

    嚴慕飛道:「正因為姑娘是第一次出遠門,要是在外面跑慣了,就不會這樣了!」

    金玉瓊忽地站了起來,玉手掠了一下雲鬢,道:「走吧!趁它還沒發作之前快走,好歹找個能歇息的地方兒,要是在沒出桐柏山之前支持不住,那就糟了!」

    這是絲毫不假的實情,嚴慕飛沒多說,隨即偕同她又上了路。

    行行重行行,桐柏山區遼闊,似乎永遠走不完,令人心裡直髮急。金玉瓊嬌靨通紅,渾身是汗不住地喘息。

    腳下也有點不穩,雖然她越走越慢,可是她還是在走。

    嚴慕飛看在眼裡,心中瞭然,她是在強自支撐,怕走不出桐柏山,一旦倒下來會讓他作難。

    他心裡大為不忍,當即說道:「姑娘,別勉強自己……」

    一句話還沒說完,金玉瓊嬌軀一晃,要倒。

    嚴慕飛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紅著嬌靨,笑得勉強而帶點羞:「謝謝你。」

    嚴慕飛扶著她坐在路邊,剛坐下,她頭一低突然哭了。

    嚴慕飛一怔忙道:「姑娘,你這是……」

    金玉瓊搖著頭道:「我已煩你很多,好不安。」

    嚴慕飛明白,剛一聲: 「姑娘。」

    金玉瓊已接著說道:「你不知道,每一個初次離家的人,要沒碰上什麼事還好,一旦碰上什麼難事,心裡都會有這種感覺,恨不得大哭一場,如今偏偏又拖累了你,早知道這樣,昨晚上我寧可嚇死也不讓你陪了。」

    嚴慕飛搖頭說道:「姑娘,別這麼說,出門在外……」

    金玉瓊突然釩憐伶打了個冷顫,脫口說道:「古人說高處不勝寒,真是不錯,這身上好冷……」

    天知道,大陽那麼大,能熱出人的油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遲疑了一下,抬手便脫去外衣。

    金玉瓊美目一凝,道:「嚴相公,你,你幹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姑娘別嫌髒,也請別拘小節。」

    把脫下來的衣裳就要往金玉瓊身上披。

    金玉瓊臉一紅,忙道:「你不該說這話,像你,永遠沾不上一個髒字,只是我……我……

    我怎好……」

    嚴慕飛道:「姑娘,我說過,請別拘世俗小節。」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微俯螓首,道:「那……謝謝你了。」

    溫順地讓嚴慕飛給她披上了衣裳。

    她把身上的衣裳緊了緊,突然抬眼說道:「你不冷麼?」

    嚴慕飛失笑說道:「姑娘請看那高懸的艷陽!」

    金玉瓊笑了,笑得好甜好美,忽地目光一凝,緊緊地盯在嚴慕飛臉上,又是那令人心悸的目光:「你真好!」

    嚴慕飛心頭一震,忙又避開了,道:「姑娘,人與人之間講求一個互助,尤其出門在外,既然結識做了伴,誰都有照顧誰的義務。」

    金玉瓊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一下之後,她抬眼說道:「你以你那朋友相約在什麼地方會面?」

    嚴慕飛道:「亦壁。」

    金玉瓊道:「亦壁?是當年周郎火燒曹兵的赤壁,還是蘇學士駕舟邀游的亦壁?」

    嚴慕飛道:「姑娘,是前者。」

    金玉瓊道:「你跟他約定什麼時候在那兒見面?」

    嚴慕飛道:「誰先到誰等誰,不見不散。」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真的麼,沒有騙我?」

    嚴慕飛微愕說道:「我為什麼要騙姑娘?……」

    金玉瓊道:「我怕你是不忍撇下我,你知道,假如因為我而誤了你跟你朋友的會面之約,我會不安一輩子的。」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會的,姑娘,即便會,在這種情形下,我也斷無撇下姑娘,一個人上路之理。」

    金玉瓊道:「你要真撇下我,我心裡反倒好受些!」

    嚴慕飛道:「姑娘是覺得自己真不能再走了?」

    金玉瓊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冷,而且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算能走,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嚴慕飛暗暗皺了眉,道:「那麼姑娘就多歇息一會兒再以吧!」

    金玉瓊道:「那……天黑了怎麼辦?總不能老在這兒待下去啊!」

    嚴慕飛道:「可是姑娘又不能走……」住口不言。

    金玉瓊也沒說話,一時兩人之間,連同這桐柏山上變得好靜,好靜,幾乎能聽到心跳聲。

    半晌,金玉瓊突然抬起了頭,道:「我還是支持著試試吧,要不然……」

    嚴慕飛道:「姑娘,這恐怕……」

    話沒說完金玉瓊已然站了起來,含著嬌羞微笑地道:「請你扶著我。」

    嚴慕飛猶疑了一下,伸手扶上金玉瓊的手臂,金玉瓊嬌靨又一紅,帶著嬌羞,半依半偎地又上了路。

    這一回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路,可是她越走越近,最後整個人等於偎進了嚴慕飛的懷裡。

    她紅著臉,低著頭,一路默默地往前走。

    嚴慕飛頂天立地,胸無半點雜念,可是他也免不了那偎在自己懷裡的如綿嬌軀及那撲向鼻端的陣陣幽香煩惱。

    就這麼走著,日頭偏西時,終於望見了桐柏山下那裊裊升起的炊煙與一片綠野。

    金玉瓊吁了一口氣,抬眼說道:「歇歇好不?」

    嚴慕飛道:「姑娘累了?」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我不累,我怎麼會累,我是怕你……」

    女兒家本有的溫柔體貼,令得嚴慕飛有點激動,這,他雖然從衛涵英那兒體會過,可是沒這麼久,也沒這麼清晰。

    他微一搖頭,道:「我不累,姑娘,好歹……」

    「不。」金玉瓊截口說道:「我想歇歇,眼看就要下山了,下了山後何愁找不到住宿歇息處?再說,天黑一點也好走……」

    天黑了也好走,這話嚴慕飛自然懂,這是女兒家天生的害羞心,她不願讓人看見她偎在一個大男人懷裡。

    同時,她所謂想歇歇,也是體貼他。

    於是,兩個人都坐了下來。

    坐定,金玉瓊掠了掠被風吹散的雲鬢開了口:「嚴相公,你陪了我一天一夜,我還沒有問你究竟是個讀書人呢,還是個做生意的,抑或是……」

    嚴慕飛道:「姑娘,我比較接近前者。」

    金玉瓊微愕說道:「比較接近前者,這話……」

    嚴慕飛道:「姑娘,我是個讀書人中的武林人,武林人中的讀書人。」

    金玉瓊「哦!」地道:「原來你,你是個武林人!」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草莽武夫,也讀過幾年書。」

    金玉瓊道:「我看得出,你跟一般武林人不同。你帶有濃厚的書生氣質,可以說是個亦儒亦武的人物,更稱得上一個俠字。」

    嚴慕飛道:「姑娘,儒,我算不上,俠,我不敢當。」

    金玉瓊搖頭說道:「別跟我客氣,我自信眼力不差,你是這世上罕見的人,你的人品,你的所學,都是我生平僅見。」

    嚴慕飛笑道:「那是因為姑娘是第一次出遠門,往後姑娘只要多出幾次門,就會發現像我這種人不是這世上的稀人。」

    金玉瓊道:「至少不會再有第二個心地像你的人!」

    嚴慕飛失笑說道:「姑娘認為人心都那麼壞麼?」

    金玉瓊道:「我常聽家父說,世道人心日下,尤其在武林中,人心之險惡詭詐更是怕人,所以我這趟出門,他老人家一再叮囑我小心留神,我自己也打定了主意。」

    嚴慕飛詫異地道:「姑娘自己打定了什麼主意?」

    金玉瓊道:「我學過防身武技,但那淺薄得很,真要跟武林人動手,那還差得多,萬一我碰上壞人,打不過他,我只有自……」倏地住口不言。

    原來如此,嚴慕飛有點窘,他道:「我願意直說一句,像姑娘,實在不該拋頭露面,隻身在江湖上行走。」

    金玉瓊道:「人長得不醜,並不是罪惡,對麼?」

    嚴慕飛道:「誠然,姑娘,可是那會引起罪惡。」

    金玉瓊道:「早知道這樣,我該把它抹上灰再出門!」

    嚴慕飛倏忽失笑,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笑之後,她突然凝目說道:「我聽家父說,武林人都有個號,你可有?」

    嚴慕飛道:「我?我這個武林人微不足道,我沒有。」

    金玉瓊道:「我不信!」

    嚴慕飛道:「怎麼?」

    金玉瓊道:「我絕不信你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嚴慕飛道:「怎見得我不是個不足道的人?」

    金玉瓊道:「你的人品,你的氣度,你的……」

    嚴慕飛笑道:「姑娘,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金玉瓊道:「誰說我以貌取人?我又不是傻子,一天一夜的相處,我還看不出你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嚴慕飛道:「套句武林人常說的話,姑娘恐怕是走眼了。」

    金玉瓊道:「你別不承認,固然,謙虛是美德,但過份的謙虛難免流於虛偽。你我相識雖屬偶然,但相識、訂交,一日夜的作伴,都算得上不平凡,關於我,我沒有瞞你,關於你,你又怎好瞞我?」

    看來,這位美嬌娘口齒犀利,詞鋒甚健。

    嚴慕飛他只有屈服於這根能言的巧舌之下,笑了笑道:「姑娘這話令我不安,我那個號俗得很,叫『玉龍美豪客』!」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玉龍美豪客』,我好像聽老人家提過。」

    嚴慕飛道:「是麼?」

    金玉瓊一點頭,道:「不錯,絕不會錯,老人家是提過,我還記得當時他提過這五個字的時候,滿臉的仰慕敬佩色。」

    嚴慕飛笑道:「恐怕姑娘是看錯了。」

    金玉瓊道:「我看錯了什麼?」

    嚴慕飛道:「該是滿臉的鄙夷之色。」

    金玉瓊不禁為之失笑,旋即說道:「我沒有說錯,看來我也沒有看錯,你必是武林中很有名的人,要不然老人家不會這樣。你不知道,家父雖然是個居於人下的護院,可是他的眼界很高,尋常一點的武林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嚴慕飛笑了笑道:「就算姑娘看對了吧!」

    金玉瓊道:「你別不承認,等我見著我那位姑姑後,我把你這五個字就教於她,我就能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怎麼,這位老人家也是……」

    金玉瓊道:「她老人家只能算得半個武林人。」

    嚴慕飛陀聲說道:「這話怎麼說?」

    金玉瓊道:「我姑丈在世的時候,經營了一家鏢局,走南闖北不少年,鏢局裡的事務,全是由她老人家一手料理,她老人家雖然不諳武技,可是她通曉武林事,不下於任何一個武林人,所以我說她老人家算得上半個武林人!」

    嚴慕飛失笑說道:「原來如此,那麼就請姑娘到時候問問這位老人家吧,只怕姑娘到時候會很失望。」

    金玉瓊道:「我對自己的眼力,向來很有自信。」

    嚴慕飛笑了笑,沒再說話。

    坐沒多久,銜山的一輪紅日下沉,暮色低垂,天已漸黑,那炊煙升起處,已經變成了點點燈光。

    說話之間,金玉瓊忽地又是一個冷顫,是的,天氣晚來涼,這時候,她這受了風寒的嬌軀,更該感到冷了。

    嚴慕飛忙道:「怎麼,還冷?」

    金玉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嚴慕飛道:「天已經黑了,我看咱們還是趕快下山找個歇息處吧!」

    說著,他沒等金玉瓊說話便扶起了她。

    在下山路上,金玉瓊由於病時嬌軀耐不得寒,偎得他更緊,嚴慕飛清晰地她到她的嬌軀不住顫抖。

    她的病越來越厲害了,他的心越來越下沉了。

    怎不?她可憐,這一來也不知要耽誤到幾時了。

    就這麼慢慢地向前挨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遠處的那片燈光越來越近,終於近到了眼前——

    一兆 OCR 舊雨樓與瀟湘書院聯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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