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貞沒再說話,皓腕也任憑海老人握著,她心裡明白,她碰上了奇人,這海老人的一身修為怕不已到了飛仙境界,既然是這麼一位人物,救自己哥哥還有什麼問題。她心裡寬了,眉鋒雲開。
海老人這種走法果然快,沒出一個更次,他們已停身在「朝陽城」西一座大空院門口。
這大空院很深,很大,兩扇朱漆大門,一對石獅子,也很氣派,看上去像個大戶人家。
這時候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響,沒有一點聲息,這大宅院大門口兩盞燈亮著,把大門口幾丈方圓內照耀得纖細可見。
馬榮貞詫異海老人為什麼不到官府衙門,卻到了這兒,當即她訝異地問道:「這兒是……」
海老人笑笑說道:「當年內廷所設置的秘密機關,只不知道是不是,讓我試試看。」
拉著馬榮貞步上大門的石階,抬手拉了門環。砰砰然一陣響動,夜深人靜,聲音傳到老遠。
門環聲剛落,只聽門裡有人疑問道:「誰呀,半夜三更來吵人……」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沒錯了,別人沒這麼凶……」
當即應道:「我!圈兒裡的。」
門栓一陣響動,門開了,開門的是個中年黑衣漢子。
一臉驚愣剽悍色,他開門一怔,道:「你是……」
海老人道:「圈兒裡的,沒聽見麼?」
那黑衣漢子道:「我知道,你是哪個……」
海老人道:「老爺子身邊,書房裡的。」
那黑衣漢子立即有了笑臉,哈了哈腰,道:「對不起,您,我沒瞧清楚,您請……」帶著笑向海老人伸了伸手。
海老人道:「要什麼?腰牌?」
那黑衣漢子帶笑說道:「請包涵,您知道,這是規矩。」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來的時候匆忙,沒帶在身上。」
那黑衣漢子斂去笑容,疑惑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怎麼!腰牌您沒帶在身上?」
海老人道:「沒聽我說麼,來的時候匆忙。」
那黑衣漢子倏然一笑,道:「您這是開玩笑,腰牌哪有不帶在身上的……」臉色忽地一變,道:「老頭兒,你好大的膽子。」飛起一掌直襲海老人胸口。
海老人道:「別動蠻,這是如今,要在當年殺了你你都未必敢。」
他一抬手,沒看見他用的什麼招式,那黑衣漢子的一隻右手已到了他手中,他淡然問道:「這兒主事的還是祖玉山麼?」
那黑衣漢子沒說話,沉腕就要抖,可是忽地他悶哼一聲,腰一彎,立即矮了半截,齜了牙,咧了嘴。
海老人又問道:「這兒主事還是祖玉山?」
那黑衣漢子點了點頭,道:「是,是,還是祖領班。」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就更好辦了,他人呢?」
那黑衣漢子道:「睡了……」
海老人道:「麻煩你一趟,去叫他起來,就說當年故人來訪。」
一推腕,那黑衣漢子踉蹌而退,差點沒坐在地上。
海老人沒管他,扭頭向馬榮貞道:「咱們進去等他去。」拉著馬榮貞進了大門。
那黑衣漢子站住了,一挺身,就要撲。
海老人環目一瞪,道:「再有二次可沒那麼便宜。」
海老人威態懾人,那黑衣漢子真沒敢再撲,轉身往裡奔去,飛快。
馬榮貞滿臉疑惑,遲疑著問道:「你……認識他們?」
海老人點了點頭道:「當年認識幾個,隔了這麼多年了,我雖然還記得他們,可就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記得我了。」
馬榮貞還想再問,只聽前面夜色中有人喝道:「站住!」
海老人一拉馬榮貞停了步,抬眼前望,兩條黑影飛射落在數尺之外,又是兩個中年黑衣漢子。
左邊那個臉上有刀疤,落地便喝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道:「祖玉山的舊識。」
那刀疤漢子冷笑道:「我沒聽說過祖領班有你這麼一位朋友。」
話落兩人同時閃身欺進,一左一右雙雙圍了過來。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見玉山可真不容易啊!」把馬榮貞往身後一拉,揚右袖抖了出去。
他就這麼一抖,那兩個似碰上了什麼狠勁,給*著退了回去,恰好退到了原地,分毫不差。
那刀疤漢子變色喝道:「那老小子不差……」沒了下文,嘟著嘴,瞪著眼,像突然之間中了風。
那另一個黑衣漢子臉色大變,轉身就走。
驀地,夜色中傳來一聲蒼勁沉喝:「誰教給你的,站住!」
那黑衣漢子一驚,便沒敢再說,躬身低頭,叫道:「領班!」
夜色中快步行來一人,身後是適才開門那黑衣漢子。
來人是個五十開外的老頭兒,身軀魁偉,個頭兒挺高,寬膀、粗腰,走起來雄健而穩。濃濃的眉,大大的眼,獅鼻海口,看上去很有點威儀,可是跟海老人那懾人之威一比,他可就差多了。
看樣子他確實是剛從被窩起來的,兩眼還有點惺忪,袍下襟還沒扣好,轉眼間走近,那開門的黑衣漢子手一指海老人道:「領班,就是他。」
那魁偉老者目光一凝,望著海老人道:「閣下貴姓,怎麼稱呼?」
海老人扭頭向馬榮貞笑笑說道:「我說沒錯,我還記得人家,人家可不記得我了。」
只聽那魁偉老人說道:「恕祖某人眼拙。」
海老人回過頭去說道:「祖玉山,你真認不得我了?」
那魁偉老者再度凝目,沒一會兒,兩眼忽睜,驚聲道:「您是海……」
海老人笑道:「不錯,你還記得我。」
魁偉老者祖玉山神情一肅,急步跨到,身軀一矮,單膝點地,恭謹而激動地道:「卑職見過海爺。」海老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祖領班,我如今是個來自江湖的草民。」
祖玉山激動地道:「不,海爺,您永遠是弟兄們心目中的海爺。」
海老人含笑說道:「謝謝你,你們沒有忘記我,我已經很知足了,很高興了。」
祖玉山道:「那怎麼會,您待人寬厚,弟兄們哪個沒受過您恩典,您不知道,這多年來,弟兄們無時無刻不在提您,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您,沒一個不認為跟您才是……」
海老人截口說道:「別這麼說,這話要讓人聽了去,人家會不高興的。」
祖玉山雙眉揚了揚,似乎想說些什麼,而旋即他欠了欠身道:「海爺,卑職遵命。」
這時候馬榮貞站在一旁拿眼直瞧這位海老人。
海老人側過頭來,對她含笑說道:「四姑娘,不知你是否知道,當年『北京城』裡有個貝勒海青……」
馬榮貞驚呼一聲,瞪大了美目叫道:「您就是海,海貝勒……」
海老人點頭說道:「四姑娘,世上已經沒有貝勒海青這個人,如今有的只是江湖草民,在新疆經營農牧場的海老人。」
馬榮貞驚喜地道:「您,海……老人家,您的當年,我聽說過不少,東北的弟兄們沒一個不感激您的,沒想到今天會遇見您,我不知道是您,您別見怪……」
海老人笑道:「那怎麼會,四姑娘。」
祖玉山詫異地望了望馬榮貞,道:「海爺,這位姑娘是……」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的馬四姑娘。」
祖玉山「哦」地一聲道:「玉嬌虎……」
海老人望著馬榮貞道:「聽見了麼?四姑娘這幾年已經上震大內了。」
馬榮貞嬌靨一紅,赧然說道:「您這是見笑……」轉向祖玉山道:「祖領班,馬賊窩裡長大的女子,還望祖領班多照顧。」
祖玉山顯得很不安,忙道:「這是什麼話,馬四姑娘客氣,弟兄們提起馬四姑娘來,沒有一個不挑大拇指說聲巾幗英雄,女中丈夫的。」
馬榮貞道:「馬榮貞既野又蠻,祖領班見笑了。」
祖玉山又客氣了兩句,轉望海老人欠身說道:「海爺,您跟馬四姑娘廳裡坐坐……」
海老人一抬頭道:「不必了,別麻煩了,我馬上就走。」
祖玉山微愕道:「怎麼,您馬上就走,這麼急,多少年沒見您了,弟兄們無不惦念,如今您好不容易來了……」
海老人道:「我有事,從附近經過,可巧碰上了馬四姑娘,馬四姑娘有點困難,所以我帶她來找你幫個忙。」
祖玉山臉色一變,道:「海爺,當您告訴我這位是馬四姑娘時,我就猜到了您的來意,不瞞您說,馬四姑娘也在緝拿之列,可是如今既然馬姑娘跟您在一起,我決不敢伸手……」
海老人道:「謝謝你給我這個面子,你告訴我,馬二當家的現在何處?」
祖玉山道:「白天還在這裡,天黑時剛押走……」
馬榮貞臉色一變道:「祖領班,我哥哥被押到哪裡去了?」
祖玉山道:「聽說要押到承德去,不過以我看,人可能還沒有離開朝陽。」
馬榮貞神情一喜,忙道:「那在哪裡,祖領班知道麼?」
祖玉山遲疑了一下,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轉望海老人,接道:「海爺,假如馬二當家如還在我這兒,您來了,就是捨了這條命我也會把人交您帶走,如今馬二當家的既然被押走了,您再想要人,恐怕不太容易……」
海老人輕「哦」一聲道:「怎麼?」
祖玉山道:「您不知道,來押馬二當家的那位,是個一等領班,更是總領班的人,平日誰的帳都不賣……」
海老人道:「如今的總領班是……」
祖玉山道:「名義上是唐子冀……」
海老人「哦」了聲笑道:「唐子冀什麼時候升了總領班了?」
「不,海爺,」祖玉山道:「唐總領班上頭還有人,唐子冀很聽他的,這位不知是什麼來路,不知是什麼出身,皇上對他借重得不得了,簡直就像先皇帝對您……」
海老人道:「究竟是誰?」
祖玉山看了馬榮貞一眼,道:「四姑娘也許知道,『小孟嘗』任少君。」
馬榮貞驚訝一聲道:「怎麼,是我任師哥?」
海老人道:「原來就是那位『遼東鏢局』局主。」
祖玉山道:「怎麼,您知道?」
海老人道:「聽馬四姑娘說起過……」轉望馬榮貞道:「四姑娘的師門是……」
馬榮貞道:「是長眉真人。」
海老人臉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他……那就難怪皇上倚重,難怪令師姐……」』話鋒一轉,問祖玉山道:「祖領班可知道這位長眉真人是誰?」
祖玉山道:「卑職孤陋寡聞。」
海老人道:「峨嵋金頂五子之首『長眉子』,也是當年傅家的師門,傅侯一身成就是出自這位『長眉子』傳授。」
祖玉山為之動容,輕呼一聲道:「那的確難怪皇上倚重……」
馬榮貞也驚訝說道:「怎麼?老人家,長眉真人也是傅侯……」
海老人點頭道:「據說長眉子眼光最高,極珍惜所學,而不輕易收徒,多少年來也只收了傅侯那麼一位徒弟,什麼時候他改變了作風,一下子收這麼多徒弟……」
馬榮貞道:「其實,老人家,我大哥二哥只是他的記名徒弟,不但沒從他那兒得到任何傳授,便連他什麼樣兒也沒見過,倒是我那位師哥跟師姐才真算得上是他的徒弟。」
海老人點了點頭道:「任少君兄妹不知什麼來歷,竟獲得『長眉子』垂青……」
轉望祖玉山道:「祖領班,你告訴我,馬二當家的現在『朝陽城』什麼地方?」
祖玉山道:「如果我沒猜錯,押馬二當家的那位,今晚上會住在『提督府』……
海老人道:「還是訥爾麼?」
祖玉山道:「不,全換了,這位提督也是任家兄妹的人,在旗,叫穆桐。」
海老人道:「提督府』還是老地方麼?」
祖玉山道:「是的,海爺,還在老地方。」
海老人一點頭道:「好,我跟馬四姑娘到那兒走一趟去。」
祖玉山忙道:「海爺,您請慢一點兒……」
海老人道:「祖領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祖玉山倏然笑道:「海爺,您誤會了,衝著您,祖玉山把這條命丟了也應該,我只是請您小心任家兄妹跟皇上……」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祖領班放心,皇上也好,他兄妹也好,我還應付得了!」抬手一指點了出去。
祖玉山悶哼一聲,蹌踉退了一步,旋即躬身說道:「謝謝海爺,有您這一指,我不愁沒話說。」
海老人道:「該我謝謝你,別送了,我不願驚動太多的人。」
拉起馬榮貞皓腕,破空電射而去。
祖玉山砰然一聲跪倒在地,仰望夜空道:「卑職跪送海爺。」抬手一指點向自己心窩,身形一晃,趴在了地上。
那三名黑衣漢子大驚失色,搶步過來,齊聲叫道:「領班,領班……」
轉眼工夫之後,海老人帶著馬榮貞到了那肅穆、莊嚴、氣派、唬人、深不知有幾許的「提督府」「提督」,是清代設置在各重要省份的最高武官,統轄全省的水陸各軍,「熱河」是「承德行宮」及圍場的所在,自然是個重要的省份,而且這一省「提督」轄下的水陸各軍,要比別的省份多上一倍。「提督」既然是個武官,這麼重要的一個武官,他的府邸禁衛之森嚴那是必然的,也是可想而知的。
瞧,單大門口就站了八名持槍掛刀的旗軍,那一圈丈高的圍牆外,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這是府外,府裡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海老人跟馬榮貞站在遠處暗隅裡,把「提督府」外的禁衛看個清楚之後,海老人轉望馬榮貞道:「從大門進去,那會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乾脆咱們從半空中進去,然後來個叫明要人,四姑娘看怎麼樣?」
馬榮貞道:「全憑您老人家。」
海老人道:「那麼咱們走!」
話落身起,如長虹一般從夜空中進了「提督府」,直落「提督府」那高高的大廳屋脊之上,可笑那些負責禁衛的旗軍還蒙在鼓裡,根本就茫然無覺。
海老人目光一掃腳下那黝黑廣大的庭院,立即寒聲發話:「哪位是大內侍衛,請出來答話!」
這一聲裂石穿雲,震得四下晃動,林木樹葉撲簌簌落了一陣,那廣大黝黑的庭院中立即有了動靜:「在哪兒,在哪兒……」
「大廳屋脊上,快、快!」
燈光一閃,五六道強烈燈光從各處射起,交叉聚集在大廳瓦面上,立即把海老人跟馬榮貞罩在燈光裡。
兩條矯捷人影從兩處暗隅裡竄起,直撲大廳瓦面。
那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分落在大廳瓦面之上,都是中年黑衣漢子,看身手,一眼就知道是宮廷好手,大內侍衛。
海老人跟馬榮貞前面那名黑衣漢子冷然喝道:「好大的膽子,敢夜闖『提督府』,報名過來。」
海老人淡然說道:「你兩幹哪一個是一等領班?」
「都不是,我們領班在……」只聽身後那名黑衣漢子冷然說道:「你問我們領班幹什麼,憑你還想見我們領班不成!」
海老人沒回頭,望著面前那名黑衣漢子道:「你下去,叫你們領班上來見我。」
「好大的口氣!我看看你有幾個腦袋。」一聲冷叱,背後風生,顯然是背後那黑衣漢子撲了過來。
海老人道:「腦袋只有一個,怕你拿不走!」
袍袖往後一抖,悶哼倏起,一條黑影飛起半空,直往庭院中落去。
「好大的膽子,敢傷大內侍衛。」前面那名黑衣漢子大驚失色,驚喝聲中,閃身欲撲。
只聽一聲冰冷輕喝傳了上來:「住手,高人面前哪有你伸手的份兒。」
黑影一閃,大廳瓦面上,那名黑衣漢子身前多了個人,來人四十多歲,瘦高,瘦瘦削削的一張臉,目眶深陷,鼻樑高聳,薄薄的嘴唇留著兩撇小鬍子,透著精明幹練色,還帶股子懾人的狠威。
瘦高小鬍子看也沒看他一眼,犀利目光*視著海老人道:「這位朋友是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就是那個一等領班?」
瘦高小鬍子點頭道:「不錯,朋友你答我問話!」
海老人道:「江湖草民海老人……」
瘦高小鬍子臉上頓現鄙夷色,道:「我知交遍天下,怎沒聽說過江湖上有朋友這個人物……」
海老人淡然道:「我本來藉藉無名,默默無聞。」
那名黑衣漢子躬身叫道:「領班。」
瘦高小鬍子一笑道:「那麼朋友你夜闖『提督府』,意欲何為?」
海老人道:「找領班你要一個人。」
瘦高小鬍子臉色微微一變道:「朋友找我要誰?」
海老人道:「領班何必明知故問。」
瘦高小鬍子陡揚雙眉,道:「祖玉山你該死……」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世上沒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在那種情形下,換換是你,你也會和盤托出,絲毫不留。」
瘦高小鬍子目光一轉,落在馬榮貞身上,道:「她是……」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的馬四姑娘。」
瘦高小鬍子臉色陡然一變,冷然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竟然送上門來!」
海老人道:「領班自信拿得下她麼?」
瘦高小鬍子道:「你自信要得走人麼?」
海老人道:「要是沒有把握我就不來了!」
「一樣!」那瘦高小鬍子道:「要是沒把握,我就不說這話了。」
「那好!」海老人倏然一笑,點頭說道:「你我都試試……」
瘦高小鬍子冷笑說道:「恐怕沒有機會,這大廳下面遍佈火器……」
海老人笑道:「區區火器,豈奈我何,也別忘了,領班你還在大廳屋上。」
瘦高小鬍子臉色一沉,叱道:「大膽賊寇,還不乖乖束手就縛……」
海老人笑道:「別拿這一套對我,我見得多了……」
瘦高小鬍子冷笑一聲,閃身要退。
海老人抬手一招,道:「過來,沒有我的話,你走不掉了。」
那瘦高小鬍子還真聽話,身子往前一栽,腳下站立不穩,幾個踉蹌已到了海老人面前,海老人笑問道:「如何,咱們誰沒有機會?」
瘦高小鬍子臉色大變,心膽欲裂,叫道:「你會施邪法兒……」
海老人笑道:「這叫邪法兒?虧你還是一等……」
話鋒尚未出口,瘦高小鬍子抖手一掌猛劈海老人胸腹。
海老人笑道:「我就接你一掌試試!」
砰然一聲,瘦高小鬍子那一掌結結實實地劈在了海老人胸腹上,海老人像個沒事人兒,瘦高小鬍子卻大叫一聲,抱肘一彎腰,就要倒縱後退。
海老人淡然笑道:「怎麼,又想走?」
瘦高小鬍子身子倏然停住,腳下沒再動分毫,臉色卻已煞白,流露出極度驚恐的神色。
海老人道:「叫你的弟兄把馬二當家請出來。」
瘦高小鬍子道:「閣下究竟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說我會施邪法兒,那我就算是茅山老道吧!」
馬榮貞忍不住為之倏然失笑。
瘦高小鬍子卻沒心情笑,當下又道:「閣下既是高人,何必……」
海老人道:「問我是誰不難,先把馬二當家的請出來再說。」
瘦高小鬍子遲疑著沒說話,而旋即他像被誰打了一掌,悶哼一聲彎了腰,豆大的汗珠接著出現在額頭上。
海老人道:「別等我再來第二次,也別等我動了真火。」
瘦高小鬍子沒說話,沖身後擺了擺手。那名黑衣漢子早嚇呆了,見狀忙竄了下去。
過不一會兒,下面傳來了話聲,有人喊道:「稟領班,人帶到了。」
瘦高小鬍子抬眼望了望海老人,帶著乞憐神色地道:「閣下,人帶到了!」
海老人道:「請馬二當家的上來。」
瘦高小鬍子遲疑了一下道:「閣下,他……他不能上來。」
海老人濃眉一聳,還沒有說話。
馬榮貞已搶步掠了過去,急聲說道:「他不能上來,你把我二哥怎麼了?」
瘦高小鬍子沒有說話。
馬榮貞喝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說話!」
海老人突然說道:「領班閣下,叫他們拿燈照一照,我要看看馬二當家的。」
瘦高小鬍子沒奈何,只得照海老人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一道燈光轉到了下頭,下頭人影幢幢,都站滿了,持槍的持槍,拿刀的拿刀,還有拿弓箭的,更有拿火器的。
在大廳門口,兩個黑衣漢子扶著一個人,滿身血污,衣裳破爛,幾乎不成了人形。
馬榮貞一聲悲怒叱喝,翻腕匕首出袖,向著瘦高小鬍子翻腕就刺,取的是瘦高小鬍子的心窩要害。
驀地高大人影閃到,海老人一把抓住了馬榮貞的手,向著瘦高小鬍子怒目而視,喝道:「下去。」
瘦高小鬍子像開了籠的鳥,又像脫開繩套的獸,忙縱身竄了下去,他還沒落地,海老人跟馬榮貞已在下頭等著他了,想跑都跑不掉,落地他就又被定在了那兒。
四下裡那幢幢人影起了騷動,直往後退,可說沒一個敢輕舉妄動,馬榮貞落地就撲向了馬榮祥,可憐一個鐵錚錚的東北英雄,前後沒幾天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馬榮貞是從不掉淚的,可是這時候思前想後,她忍不住又悲從中來,扶著馬榮祥悲聲叫道:「二哥,二哥……」
叫了好幾聲,馬榮祥才呻吟一聲吃力地睜開了眼,等他看清楚眼前是誰時,兩眼猛地一睜:「小妹……」
滿是污血,既髒又黑的臉上一陣抽搐,眼突然一閉,人跟著昏了過去,馬榮貞大驚,忙叫道:「二哥,二哥……」
只聽海老人說道:「不要緊,四姑娘,二當家的一口氣支持到如今,見了你他一高興氣鬆了,人也脫了力,請看看他四肢有沒有傷到骨頭。」
海老人的意思是讓馬榮貞看看馬榮祥的四肢有沒有斷。
馬榮貞當然懂,忍悲含淚看了一陣之後搖搖頭說道:「沒有,老人家。」
海老人道:「再看看他的幾處重穴有沒有傷?」
海老人的意思是讓馬榮貞看看馬榮祥的一身功力,有沒有被廢掉,馬榮貞看了看之後又搖了搖頭:「沒有,老人家。」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就不要緊了,一些皮肉之傷上點藥,養些日子就會好的……」轉眼望向瘦高小鬍子,道,「告訴我,這是誰下的手?」
瘦高小鬍子低著頭,沒說話。
海老人道,「你等什麼,領班閣下!」
瘦高小鬍子忙道:「我……」
海老人道:「告訴我,為什麼,這是誰的意思?」
瘦高小鬍子道:「我是奉命行事,不得不……」
海老人道:「奉誰之命?是任少君還是任梅君?」
瘦高小鬍子道:「是姑娘……」
海老人道:「她預備把馬二當家的怎麼辦?」
瘦高小鬍子道:「我只奉命把他押到『遼陽』去,別的就不知道了!」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我告訴你,幸虧馬二當家的沒有大礙,要不然……」
瘦高小鬍子大叫一聲趴了下去。四周人影又一陣騷動。
海老人抬眼一掃,威態*人,道:「哪位是提督了?」
只聽夜色中有人應道,「在這兒,幹什麼?」畢竟是個帶兵武官,有點膽量。
海老人轉眼過去,道:「你轉告任少君兄妹,馬榮祥人是我救走的,我,海老人,任少君兄妹如果不死心的話,叫他兄妹找我要人好了,我這就到『遼陽』去。」
話落,左手抄起馬榮祥,右手拉起馬榮貞,騰身破空而去,別說下面沒一個敢輕舉妄動,就敢,也來不及。
一輛馬車由遠而近,車到「大虎山」下,停了一停,車簾掀動,從車裡下來個高大魁偉,環目虯髯的威猛老人。
是海老人,他向著車內道:「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由這兒北去,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萬一碰上什麼麻煩,賢兄妹只管照著我的話做,絕不會有什麼差錯……」
只聽馬榮祥話聲從車中傳出,「老人家,我兄妹永不忘大恩……」
海老人道:「二當家的,你不是俗人,別那麼俗,趕路吧!」
抬手在牲口屁股拍了一下,那牲口受了一驚,帶著車一下子竄出老遠,車後掀開一條縫,馬榮貞探出了螓首,可是她怔住了!
「咦!人呢?」
敢情就在這一眨眼工夫,海老人已走得無影無蹤。
馬車沿著「大虎山」逐漸遠去,馬榮貞久久沒縮回車裡去。
快晌午時,海老人進了一座小鎮,這座小鎮離「台安」不遠,居民有百十家,很純樸,很寧靜。
鎮上有幾家賣吃喝的酒肆,都不大,也沒幾個人,那是因為地近「台安」,人都往「台安」去了,沒人會在這小地方買吃買喝,除非過路的趕上了吃飯時。
海老人走過去又回了頭,他進了鎮口頭一家酒肆,他進門就是一怔,只因為他看見靠角落裡一付座頭上坐著兩個人,一個魁偉黑衣老者,跟一個瘦削黑衣老者。
那兩個正在低頭吃喝,四隻眼睛全注意到靠東邊另一付座頭上去了,根本沒留意門口進來了人。
海老人定過神來倏然一笑道:「這倒真巧啊!」邁步走了過去。
人到了座頭前,那瘦削老者抬了抬手:「忙你的去吧,不再添吃喝了。」
海老人伸手拿起他面前杯一仰而干。
瘦削老者猛然抬眼,一怔失聲:「爺,是您……」
這一聲驚動了魁偉老者,他轉頭一看,霍地站了起來。海老人抬手把他按了下去,自己拉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去,瘦削老者急不可待地驚喜說道:「您怎麼也出來了?」
海老人含笑問道:「怎麼,不行麼,你們都出來了,把我一人兒扔在家裡,既無聊又悶得慌,只好把事情交待了一下跟了出來。」
瘦削老者道:「您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海老人道:「你們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了出來。」
瘦削老者道:「您真是,早知道您也要出來,跟您一塊兒出來多好。」
海老人笑笑,微一搖頭道:「其實我原不打算出來的,這麼多年都沒露面了,如今出來這一趟幹什麼,惹麻煩?招事?我是怕你八個服不了他……」
轉眼望向魁偉老者,道:「海騰,找著他了麼?」
魁偉老者海騰點了點頭道:「找著了,可是……您沒說錯,少爺他……」
海老人哼了一聲:「膽子不小,將來碰上他我倒要問問他,是誰給他的膽子。」
海騰忙道:「爺,您千萬別,我八個願代少爺……」
「代他怎麼?」海老人道:「還敢說,都是你八個寵壞了他,今天代他求情,明天代他受過,這樣還得了,是誰讓他偷跑出來的,是誰讓他管我的事的,我告訴過他多少次,你們誰再敢說一聲麼!」
海騰低了低頭道:「您知道,少爺年輕,年輕人有幾個不……」
海老人道:「你也知道這道理,壞就壞在這兒,你們哪個知道他出來之後都幹了些什麼事兒,嗯?」
瘦削老者忙道:「爺,少爺沒幹什麼……」
海老人轉眼一瞪,道:「海駿,還護?」
海駿忙道:「真的,爺,不信您問海騰?」
海老人轉眼過去問道:「真的麼,海騰?」
海騰忙點頭說道:「真的,爺,誰有天膽敢瞞您……」
「一對混帳,」海老人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你兩個就生就一顆天膽,我問你們兩個,跟郭燕翎的兒子爭風吃醋的是誰,在『萬安道』上作案的是誰,弄得郭燕南的女兒失了蹤的又是誰?」
海騰、海駿俱是一驚一怔。
海老人道:「說呀,瞪什麼眼,張什麼嘴呀!」
海駿驚聲說道:「爺,您知道……您怎麼知道的……」
海老人道:「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問有沒有這幾回事兒?」
海駿道:「可是少爺並沒有動郭爺的姑娘……」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他要不出來的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海駿道:「爺,話不能這麼說,少爺不能一輩子待在『新疆』不出來呀,您把衣缽傳給了他,又為的是什麼!」
海老人道:「敢跟我強嘴,我什麼都讓他幹,就沒讓他管我的事,如今可好,他什麼都沒幹,專管我的事。」
海騰突然說道:「爺,你要點什麼?」
海老人道:「隨便添幾樣就行了。」
海駿道:「我去招呼夥計一聲去。」站起來了。
海騰道:「爺,您在外面瞧見了我兩個?」
海老人道:「海騰,少跟我玩心眼兒,告訴我,他還幹了些什麼?」
海騰沒奈何,只得把他知道的,從頭到尾說個清楚。他剛說完,海駿回來了,衝著他直瞪眼。
海騰道:「別瞪我,遲早瞞不了爺的,好在少爺他也沒做錯什麼……」
海老人道:「還沒有做錯,他招上了郭家,這叫對,居然對郭燕翎說他是官家的人,簡直混帳!」
海騰沒說話。
海駿卻道:「爺,您不該怪少爺,年輕人嘛,像少爺的人品、氣度、所學,哪一項不是上上之選,難怪郭爺的姑娘會動情,其實,爺,這也是緣份……」
海老人臉色有點異樣,哼地一聲道:「緣份,想當年……如今……這算什麼,我不願讓人說我在這一代報復……」
海駿望著海老人叫道:「這怎麼能說是報復,這種事是兩廂情願的……」
「對了,」海老人突然一抬手道:「那位玉霜姑娘是誰生的,雲珠、梅心還是德……」
海騰道:「是梅姑娘生的。」
海老人臉色一變,道:「她長得像梅心麼?」
海騰道:「很像,像極了,簡直就是第二個梅姑娘!」
海老人臉色又一變,道;「當年梅心歸了郭燕南,如今他又跟梅心的女兒……這叫什麼,這叫什麼……」
海駿道:「爺,這也許是天意!」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你兩個在這兒吃吧,吃完後趕快給我找他,找著他後告訴我來了,叫他到『遼陽』等我,我得趕到別的地去一趟……」
海駿忙道:「爺,您要上哪兒去?」
海老人道:「『努魯兒虎山』!」他就要往起站。
海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道:「慢點兒,爺,您要到『努魯兒虎山』去幹什麼?」
海老人道:「我找個人去……」
海駿道:「找『黑騎會』?」
海老人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海駿道:「爺,還好您碰上了我們倆,要不您就會白跑一趟,『努魯兒虎山』已沒人了,『黑騎會』已然傾巢而出,您瞧……」
往東邊那付座頭一呶嘴,道:「那位就是『努魯兒虎山』來的,我們倆就是跟他跟到了這兒,這些日子郭家幾個地方被挑就是他們幹的,郭家有人懷疑少爺,我們倆得替少爺洗洗這份冤枉……」
海老人轉眼望去,只見東邊那付座頭上坐著個雄偉大漢,頭髮亂了,鬍子長了,衣裳髒得也不像個樣,像三個月沒洗澡似的,吃相異常狼狽,也跟餓了三個月差不多。
海老人看著看著,忽地問道:「海駿,你說他是『黑騎會』的?」
海駿道:「沒錯,爺,有人瞧見他昨天還跟那一夥在一塊兒呢。」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你去請他過來一趟!」
海駿一怔,道:「請他過來……爺,您要幹什麼?」
海老人道:「你去請他過來坐坐。」
海駿沒敢再問,道:「爺,您准我動手麼?」
海老人道:「不准,也用不著!」
海駿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
他剛走近,那大漢很機警,也像受了驚的野獸,一丟手裡骨頭,猛然地站了起來,那滿是油污的手很快地撫上了腰,兩隻眼銅鈴一般直瞪著海駿。
海駿忙道:「朋友,別誤會,我們爺叫我來請你過去坐坐。」
那大漢冷然說道:「我不認識你們!」
海駿道:「認識的話你就不會要動刀了,我們沒有惡意……」
那大漢沒理海駿,喝道:「夥計,算帳!」
那夥計是個明眼人,硬沒敢走近來,站在遠處答道:「這位爺,共是七分……」
那大漢眼不離海駿,左手探懷裡摸出了一些碎銀往桌上一丟,人隨即往門口挪去。
海駿跨近一步道:「朋友……」
那大漢右腕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持在手中,他緊張而帶著點狠態地道:「我不想惹事,更不想傷人,別*我……」
海駿皺了眉,轉過臉來道:「爺,您瞧!」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問他願不願意知道馬四姑娘的下落。」
海駿一怔還沒有說話。
那大漢已閃身撲了過來,海騰猛往起一站,海老人抬手攔住了海騰,這時候那大漢已到桌前,瞪著眼問道:「你知道……」
海老人抬手一指海駿那張椅子道:「你坐下。」
那大漢沒動,道:「我問你……」
海老人道:「我聽見了,我叫你坐下。」
那大漢遲疑了一下,跨一步坐在那張椅子上。
海老人道:「你是『黑騎會』的?」
那大漢臉色一變,道:「少提『黑騎會』,我不知道什麼『黑騎會』、『白騎會』!」
海老人道:「那麼,你是東北馬家的什麼人。」
那大漢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馬家的……」
海老人一指大漢腰間的寬皮帶道:「這是東北馬家的獨門標記。」
那大漢道:「我豁出去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大當家的八護衛之一,我叫阿金。」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麼我告訴你,我剛送走了馬二當家的跟馬四姑娘。」
大漢一怔,道:「你剛送走……我不信,二當家的被人害了,四姑娘逃下了『努魯兒虎山』沒了下落……」
海老人道:「我知道,我在『醫巫閭山』下一座破廟裡碰見了馬四姑娘,然後我幫她救出了馬二當家的……」
大漢阿金道:「真的?」
海老人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大漢阿金道:「你可別誆我,我如今不相信任何人……」
海老人道:「馬四姑娘告訴我,馬二當家的是被那位『黑騎會主』夫人勾通了馬二當家的那位好拜弟害的……」
大漢阿金霍地站起,道:「沒錯,是那一對狼心狗肺的狗男女,你送我們二當家的跟四姑娘上哪兒去了?」
海老人道:「自然是送他二位回東北去了。」
大漢阿金猛可裡矮身跪了下去,沖海老人磕了個頭,爬起來翻身就往外走。
海老人座上探掌,一把拉住了他道:「慢點,我還有話要問你。」
大漢阿金轉過身來道:「老爺子,您要問我什麼?」
海老人道:「你是逃出來的?」
大漢阿金咬牙點頭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海老人道:「別的弟兄呢?」
大漢阿金神情一慘,眼中頓現淚光,道:「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人,要不是逃得快……這對狗男女好狠,有一天我非剁了他們不可……」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告訴我,『黑騎會主』現在何處?」
大漢阿金道:「老爺子,您要幹什麼?」
海老人道:「我要找他要個人。」
大漢阿金道:「今天早上還在『大莊』,如今就不知道了,老爺子,不管您要幹什麼,請您一定留下那一對狗男女!」
海老人一點頭道:「你放心,那是馬家的債,自該由馬家人去要。」
大漢阿金道:「老爺子要沒什麼別的事……」
海老人道:「你有把握走得過去麼?」
大漢阿金道:「闖闖試試看,要死我也得死在大當家的眼前。」
海老人手一鬆道:「那麼你走吧,一路小心。」
大漢阿金一躬身,掉頭大步而去。
海老人抬眼一掃海騰、海駿道:「你兩個護送他一陣,回頭再找他,別忘了告訴他在『遼陽』等我。」
海騰、海駿走了,海老人喝了一杯酒,丟下了一塊碎銀,站起來也走了出去,剛出門,他一怔停步,旋即神情一震,便要往門裡退。
門外,站著個俊美灑脫不群的青衫客,赫然竟是郭六爺,他兩眼直望著遠去的海騰、海駿,神情震動,喃喃自語:「這不是他倆麼會是他倆、會是他倆……」定了定神,舉步要追。
海老人濃眉一皺,輕咳說道:「他兩個有正事,請別耽誤他們!」
郭六爺倏然回頭,只一眼,神情猛震,失聲叫道:「海爺……」
海老人道:「請進來坐坐。」轉身又行了進來。
身後,郭六爺跟著進了門,叫道:「海爺,您……」
海老人隨便找了一付座頭,一抬手道:「請坐,咱們坐下談。」
兩人同時坐了下去。坐定,郭六爺剛要開口。
海老人一抬手道:「過去的咱們不談,行麼?」
郭六爺道:「海爺,多年不見問問好總行?」
海老人道:「沒人說不行,六爺,您好。」
郭六爺道:「海爺,我好,您呢?」
海老人笑笑說道:「只怕比你郭六爺還好。」
郭六爺道:「海爺,您是位英雄。當年是,如今是,永遠是。」
海老人搖頭說道:「別繞著圈子說話,你錯了,我心裡沒有一點芥蒂,說有,那也只是氣你不該刺殺……」
郭六爺道:「海爺,那不是我。」
海老人道:「那跟是你有什麼兩樣。」
郭六爺道:「海爺,各人有各人的立場,你氣我不該刺殺胤禎,我則氣您不該最後施那一絕招,使得我名成實敗……」
海老人道:「想想彼此的立場,這些原是無可厚非的,是不?」
郭六爺點頭道:「是的,海爺,這是我的看法。」
海老人道:「那麼咱倆誰也不欠誰的,我又何芥蒂之有?」
郭六爺道:「這麼說,是我錯了?」
海老人忽轉話鋒,問道:「雲珠、梅心、德佳三位好?」
郭六爺道:「謝謝您,她三個都好,您……成家了麼?」
「家?」海老人淡然一笑道:「新疆那一大片牧場,不就是我的家麼,海騰八個不就是我的家人麼?」
郭六爺道:「海爺,您明白我的意思。」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擁有那大一片牧場,擁有世上最好的家人,於願已足,夫復何求!」
郭六爺道:「海爺,在私交上,我欠您的。」
海老人似乎沒聽見,道:「告訴我,雲珠替你生了幾個子女?」
郭六爺搖頭說道:「雲珠無所生。」
海老人道:「梅心呢?」
郭六爺道:「梅心生了個女兒。」
海老人道:「德佳呢?」
郭六爺道:「海爺,您永遠只為別人想麼?」
海老人仍像沒聽見一般,道:「玉霜姑娘,有消息麼?」
郭六爺一怔,道:「海爺,您知道……」
海老人道:「我聽說了。」
郭六爺搖頭說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消息。」
海老人又問:「令兄『遼東』幾處設置被挑事,有了眉目麼?」
郭六爺又復一怔,道:「這您也知道了?」
海老人道:「一路上沒有人不在談這件事,『南海』郭家威震天下,絕學稱最,居然有人敢挑郭家的設置,其膽之大,可想而知!」
郭六爺道:「海爺,您這是損還是……」
「六爺,」海老人道:「海青會損人麼,他永遠是個直腸子的人。」
郭六爺道:「那麼是我失言……」
海老人道:「六爺,請答我問話,事情有沒有眉目?」
郭六爺搖頭說道:「除了知道他們是一些身手頗高的黑衣蒙面騎士之外……」
海老人截口說道:「六爺,我知道這些蒙面黑衣騎士是什麼人。」
郭六爺一怔忙道:「怎麼,海爺,您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海老人點頭說道:「是的,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郭六爺剛要問,海老人已然又道:「別問,我自會告訴你,六爺可知道有座『努魯兒虎山』?」
郭六爺點頭說道:「我知道,過了『大凌河』就是『努魯兒虎山』,怎麼?」
海老人道:「努魯兒虎山』上有個實力頗為龐大的組織,叫『黑騎會』……」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海爺,挑我大哥幾處設置的,莫非就是『黑騎會』?」
海老人點頭說道:「六爺說著了,就是他們。」
郭六爺道:「海爺怎麼知道……」
海老人道:「六爺不信麼?」
「不!」郭六爺道:「那怎麼會,我只是隨口問問……」
海老人道:「六爺可知道『東北』馬家?」
郭六爺道:「知道,海爺提馬家……莫非……」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被*無奈加入了『黑騎會』,他們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自相殘殺,馬榮祥被害落在官家人手裡,馬榮貞趁夜逃下了『努魯兒虎山』,我在『醫巫閭山』下一座破廟裡碰見了馬榮貞,我幫她救出了她那位二哥,然後送她兄妹倆返回『東北』,她告訴了我『黑騎會』的作為。」
郭六爺道:「海爺,『黑騎會』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組織?」
海老人道:「暗中領導『黑騎會』的,是『長眉子』的徒弟。」
郭六爺道:「『長眉子』?『峨嵋』金頂九子之首?」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沒錯,就是他。」
郭六爺道:「郭家跟他『長眉子』有何怨何仇!」
海老人搖頭說話:「六爺,怨仇不在『長眉子』。」
郭六爺道:「那麼在他的徒弟?」
海老人道:「可以這麼說!」
郭六爺道:」長眉子』的這個徒弟又是何許人?」
海老人搖頭說道:「六爺原諒,這我不能說,得靠六爺自己去查。」
郭六爺詫異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海爺既然有不便之處,我也就不便再問。」
海老人道:「謝謝六爺,六爺雖然知道事是『黑騎會』干的,可是恐怕六爺很難向『黑騎會』下手。」
郭六爺道:「海爺以為我怕『長眉子』?」
海老人搖頭說道;「那倒不是,郭家絕學冠宇內,怕過誰來,我的意思是說……是說,這麼說吧,這件事最好由六爺去辦,千萬別讓令兄郭大爺過問,更別讓他插手……」
郭六爺訝然說道:「別讓我大哥過問,更別讓他插手,海爺,這為什麼?」
海老人道:「六爺別問那麼多,只請記住我的話就是。」
郭六爺詫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這,海爺也有不便說出來之處麼?」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事實如此,六爺。」
郭六爺道:「那我就不再問了。」
海老人道:「六爺,我也知道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爺一怔忙道:「您知道……她現在在哪兒?請告訴我……」
海老人說道:「六爺不必問玉霜姑娘在哪兒,救她脫離危險,這是我的事,短期之內我一定把她交給六爺……」
「不!」郭六爺忙道:「我的女兒怎好麻煩海爺。」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爺,我是有條件的。」
「有條件?」郭六爺訝然說道:「海爺有什麼條件?」
海老人道:「六爺可知道『玉翎雕』此人?」
郭六爺點頭說道:「知道,此人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海爺提他……」
海老人道:「我要告訴六爺,他不是官家的人,跟官家毫無關係。」
郭六爺道:「海爺怎麼知道……」
海老人道:「只因為他是我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郭六爺一怔,旋即輕呼說道:「怎麼,『玉翎雕』是您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海老人道:「是的,六爺。」
郭六爺呆了半晌始道:「那麼難怪他的身手那麼高,難怪他要跟郭家作對……」
海老人道:「六爺誤會了,他是偷偷從新疆趕到中原來的,我原告誡過他,別管我的事,他居然敢不聽……」
郭六爺道:「這麼說他是替您打抱不平來的!」
海老人道:「可以這麼說,其實他錯了,他不知道感情一事絲毫無法勉強,當年事也根本不能怪郭家……」
郭六爺道:「而事實上我也認為我欠您的。」
海老人道:「這話不該從你郭六爺這種人嘴裡說出來。」
郭六爺忽轉話鋒,道:「那麼,海爺,您的條件是……」
海老人道:「我幫你找回玉霜姑娘,你阻止她跟『玉翎雕』交往。」
郭六爺呆了一呆,道:「海爺,您也知道……」
海老人道:「六爺,我出來沒多久,但我知道的事不少。」
郭六爺道:「海爺,這為什麼?」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
郭六爺道:「海爺,總該有個理由。」
海老人道:「難道你不反對……」
郭六爺道:「我只認為那是小兒女輩自己的事。」
海老人目光一凝,道:「真的?」
郭六爺道:「海爺該知道我,何必作此問?」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
郭六爺道:「為什麼,海爺,玉霜配不上您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海老人搖頭說道:「六爺,套你一句話,你知道我,不該作此問。」
郭六爺道:「那是為什麼?」
海老人道:「我剛說過,不為什麼。」
郭六爺道:「除非海爺心中還有芥……」
海老人道:「沒有,六爺,打當年至今,我心中一直很坦然。」
郭六爺道:「絕不可能沒有理由。」
海老人道:「事實上的確沒什麼理由。」
郭六爺道:「海爺,您剛說過,感情一事絲毫不能勉強,那麼為什麼您如今又要做出勉強感情的事?」
海老人道:「誰說我勉強感情,我的義子最聽我的話,假如我說-句不讓他跟玉霜姑娘交往,他一定會聽。」
郭六爺道:「海爺有這把握麼?」
海老人環目一瞪,道:「他是我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郭六爺道:「既然他聽海爺的,海爺又何必讓我做惡人,傷我女兒的心?」
海老人道:「我對我的義子說話,你對你的女兒說話……」
郭六爺搖頭說道:「海爺原諒,天下罪大惡極之事莫過於此,這件事我礙難從命。」
海老人臉色一變,旋即斂態淡然說道:「六爺,你要明白,你假如不接受我這個條件,我就不幫你救你的女兒……」
郭六爺道:「原不敢讓您費心勞神,我自己來。」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爺的硬脾氣不減當年,說句話不知道六爺信不信,我要不伸手,只怕六爺永遠找不到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爺雙眉一揚道:「海爺的意思是說,玉霜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要是的話我就不會說了,再說四阿哥也不是那種糊塗人,他擄你一個女兒有何用,要你郭家一個兒女輩幹什麼?」
郭六爺道:「這麼說玉霜不是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原就不是。」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不管怎麼說,海爺這條件我不能接受。」
海老人環目一睜道;「你不要你的女兒了?」
郭六爺道:「救不救她,任憑海爺。」
海老人道:「你別以為看準了我一定會救……」
郭六爺道:「海爺,我沒敢這麼想,也根本未有此奢望。」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六爺臉色一整,道:「海爺,您忍心看小兒孫輩悲慘……」
海老人道:「我的義子聽我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悲慘可言。」
郭六爺雙眉一聳,道:「那麼您請儘管阻攔您的義子去,既然您的義子聽您的話,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海老人拂袖而起,道:「當年稱兄道弟,交情不凡,沒想到如今話難投機。」大步出門而去。
郭六爺坐著沒動,也沒說話,但是忽地他笑了,緩緩地站起來,邁著灑脫步履也出酒肆。
XXXXXX
「大莊」離「中莊」不遠,就在「遼河」的分叉口上,跟「中莊」一河之隔,兩地距離也只不過十幾里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大莊」既然坐落在「遼河」邊上,居民十之八九自然是以捕魚為生。
莊的一邊緊靠「遼河」,捕魚的時候漁舟艘艘,帆影點點,十足一付樸實的漁村景象。
日頭偏斜了,漁舟一艘艘地回來了,背網的背網,提簍的提簍,漁民們一個個跳上了岸。
兩個黑衣漢子攔住了一個漁民,自己伸手在魚簍裡抓起一大條活魚,隨手丟下一小塊碎銀轉身走了,也不管給的夠不夠,那漁民卻沒敢吭一聲,提著簍走了。
兩個黑衣漢子提著一大條活魚直往莊西走,一路談笑著,卻沒留意身後跟了個人,海老人。
莊西有座大宅院,朱門兩扇,圍牆丈高,很大,很深,門前兩株大柳樹,濃蔭蔽天,這時候正有五六個黑衣壯漢圍在大樹下談笑,一見那兩個黑衣漢子來到,其中一人立即揚聲笑道:「好傢伙,又揩了油了,今晚上不愁沒菜下酒了……」
那提著魚的黑衣漢子道:「你呀,連片魚鱗都別想,這是給夫人燉湯的。」
一聽說夫人,那黑衣漢子立即閉上了嘴,但他忽地凝了目,他看見了那兩個身後跟來的海老人。旋即,他迎過去向那提魚的黑衣漢子低低說了幾句。
那提魚黑衣漢子連忙回身望向海老人,接著微一搖頭,也低低說了一句,他嘴剛閉上,那黑衣漢子已邁步迎向海老人,冷喝說道:「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像沒聽見,一直到了近前,他停步問道:「『黑騎會』的人在這兒麼?」
那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我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道:「找人的。」
那黑衣漢子道:「找誰?」
海老人道:「找『黑騎會』的會主。」
那黑衣漢子道:「這兒沒有什麼『黑騎會』的會主,你找錯了地兒了!」
那提魚黑衣漢子與另幾名走了過來,那提魚黑衣漢子似乎對人很和氣,近前含笑道:「你這位貴姓怎麼稱呼?」
海老人道:「我姓海,海老人。」
那提魚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閣下姓海,閣下從哪兒來呀?」
海老人道:「我告訴你幾個,給個通報機會,那是我給『黑騎會』留面子,要不然我可以直闖,誰也攔不了我。」
那提魚黑衣漢子嘿嘿笑道:「那麼閣下就闖闖看吧。」敢情他不是和氣,是陰險。
海老人淡然一笑,邁步向大宅院門行去。
那提魚黑衣漢子嘿嘿笑道:「閣下真幹哪,沒那麼便宜。」
兩個黑衣漢子閃身撲向了海老人。
海老人衣袖往後輕輕一抖,那兩個應袖飛退,摔出了老遠,這一袖震住了另幾個!
旋聽那提魚黑衣漢子高聲叫道:「剁他,剁他……」
嚷歸嚷,可沒一個動。當然,他的目的也不在動。
在海老人就要進大宅院門的時候,兩扇朱漆大門豁然而開,門裡站著那位「黑騎會」的總堂主柳書玉。
他那森冷目光往外一掃,冷喝說道:「嚷什麼?」
那提魚黑衣漢子很乖巧,跑近兩步一躬身道:「柳堂主,這人要找會主。」
柳書玉沒看他一眼,森冷目光直*海老人:「貴姓?」
海老人道:「海。」
柳書玉道:「哪個路上的?」
海老人道:「很難說,我也不知道該算哪條路上的。」
柳書玉陰陰一笑道:「是麼?」探掌當胸抓向海老人。
海老人道:「你比他們高明,但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抬手一震,柳書玉悶哼一聲直向門裡退去,海老人如影隨形,跨步跟了進去。
一掌震退了「黑騎會」的總堂主,這豈非小可,門外那幾名黑衣漢子嚇住了,門裡柳書玉臉上變了色,一轉身形揮手又是一掌,掌到半途猛地向回一招。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彼此無怨無仇,你竟用上這狠毒手法。」
抬手一指點了過去,既未見罡風,也未見勁氣,柳書玉卻大叫一聲,抱著右掌彎下了腰。血順著右掌指尖滴下,右掌心有一個指頭般大小血洞,從掌心直通到手背,他這隻手算完了。
海老人道:「快把你們的會主叫出來……」
柳書玉直起了腰,臉色煞白,神態怕人,目光狠毒已極,左掌探了腰,猛地向外一抖,一片烏芒罩向海老人。
海老人環目暴瞪,道:「怎麼你出手儘是狠毒東西。」抖袖一揮,那片烏芒倒射而回,反向柳書玉罩去。
柳書玉心膽欲裂,只有他明白這片烏芒的厲害,只沾上一粒,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非皮腐肉爛,全身化血而死不可,更何況是一起罩了過來。
他逃無處可逃,躲無路可躲,眼看就要傷在自己這種有傷天和的淬毒暗器之下,驀地……
「閣下請高抬貴手。」
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那片烏芒似遇無形勁力一衝,立即四下飛散,落了一地,柳書玉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閃身倒竄,直向話聲傳來處射去。
誰知……
「丟人現眼,損我威名,留你何用!」
一聲冷笑,柳書玉慘呼一聲摔了回來,砰然落地,臉向上,四肢橫伸,七竅冒血,死相怕人。
海老人為之動容,繼為之色變,抬眼望去,瞧見前院一角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的蒙面黑衣客,看不見他的臉,但那股子冷意隱隱怕人。
海老人道:「既然這樣,你剛才何必攔我?」
那蒙面黑衣客道:「我的人,我不願他死在別人手裡。」
海老人道:「想必你就是『黑騎會』主?」
蒙面黑衣客道:「不錯,你找我?」
海老人道:「這麼說你也就是郭燕翎的兒子了?」
蒙面黑衣客身形一震,道:「你知道我……」
海老人道:「我剛把馬榮祥兄妹送回『東北』去。」
蒙面黑衣客道:「原來是她……我待她不薄,而且處處……」
海老人道:「她也這麼說。」
蒙面黑衣客道:「那她就不該把我……」
海老人道:「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蒙面黑衣客道:「我想不出她這是什麼善意。」
海老人道:「大丈夫敢做敢當,還怕人知道麼。」
蒙面黑衣客一笑說道:「說得是,那我就用不著戴這塊蒙面物了,彆扭死人了。」
抬手把那塊蒙面物扯了下來,郭玉珠他更成熟了,另有一股子*人的冷意,氣度儼然一代梟雄。
海老人看得心頭一震,濃眉為之皺了一皺。
郭玉珠道:「我該謝謝你,馬氏兄妹好麼?」
海老人道:「謝我,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原不許任何人動他兄妹的。」
海老人道:「馬榮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子。」
郭玉珠兩眼微睜,道:「夠狠的,要不是你,我這份歉疚……」話鋒忽轉,道:「我忘了請教,你是當世哪位高人?」
海老人道:「藉藉無名,默默無聞,新疆海老人。」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新疆海老人……」目中異采一閃,急道:「當年有位海貝勒,後來隱於新疆……」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看來郭家的人都知道海青。」
郭玉珠驚喜叫道:「您就是海……海伯伯。」
海老人道:「如今我只是海老人。」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常聽……他們提起您,我從小就佩服您,有一陣子恨不得跑到新疆找您去……」
海老人道:「找我幹什麼?」
郭玉珠道:「跟您學藝啊,當年您是京畿第一高手……」
海老人道:「怎及得冠絕天下的郭家絕學。」
不知道怎麼回事,郭玉珠剎時間恢復冷靜,那股子*人的冷意又重現於眉鋒,他微微一笑道:「那是從前,現在郭家不行了。」
海老人道:「怎麼說,何以見得郭家不行了?」
郭玉珠道:「事實上郭家的絕學難堪我一擊。」
海老人道:「你不是郭家的人麼?」
郭玉珠臉色微微一變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海老人道:「這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難容於郭家,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是郭家不要你了,還是你不要郭家了?」
郭玉珠道:「應該說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怎見得郭家不要你了?」
郭玉珠道:「您聽說過父親殺兒子的麼?」
海老人道:「你有沒有自問那是為什麼?」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您知道的不少,這也是她告訴您的?」
海老人道:「她告訴我不少,她說你本性很善良,處境很可憐。」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她的確告訴了您不少,不過我倒不覺得。」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卻一笑搖頭道:「不跟您談這些了,您來找我是……」
海老人道:「告訴你一句話,向你要一個人。」
郭玉珠有點訝異道:「您要告訴我什麼話,又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要告訴你的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郭玉珠笑了:「謝謝您,您怎麼一派佛家口吻?」
海老人凝目說道:「不必謝我,只問你聽不聽?」
郭玉珠笑了笑問道:「您認為我是置身在苦海之中?」
海老人道:「別問我,你自問。」
郭玉珠笑道:「我倒沒覺得……」
海老人道:「真的麼?」
郭玉珠笑道:「對您,我怎麼敢不說真話。」
海老人道:「你要知道,像你這種作為,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顧念我跟你的長輩們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不忍看郭家骨肉相殘,『南海』落此不幸……」
郭玉珠道:「我懂,那是您的好意。」
海老人道:「那麼你給我個什麼樣的答覆?」
郭玉珠道:「您不會太堅持吧?」
海老人道:「當然,我不便太堅持,因為郭家還有人在。」
郭玉珠道:「那麼我給您的答覆是謝謝。」
海老人道:「假如我不顧一切堅持呢?」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不一定非聽不可,您說是不?」
海老人道:「假如我拿你去見……」
郭玉珠道:「我知道絕不是您的對手,但您要拿我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要是沒這把握的話,我就不會帶著人到這兒來。」
海老人兩眼微微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說,郭家並沒有人能奈何你?」
郭玉珠道:「是的,您知道,這是事實。」
的確,這是事實,要不然他絕不敢輕離郭家。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一個人有做錯事的勇氣,應該有悔過回頭的勇氣,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
郭玉珠道:「您認為我錯了麼?」
海老人明知他下一句一定是他倒不覺得,當即說道:「一念之差足以使身敗名裂,若不及早回頭,遲了便會餘恨終生,血濃於水,想想你的每一個親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想過,我覺得每一個都離得很遠。」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接著又是一句:「您要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不再多說,只要你記住我這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頓了頓,接道:「我要的是玉霜姑娘。」
郭玉珠呆了一呆,道:「我霜姐……」
海老人道:「是的,你六叔的女兒。」
郭玉珠倏然笑道:「您是聽誰說她在我這兒的,又是她?」
海老人道:「不錯。」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待她不薄,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她這叫害你麼,要是你爹或你六叔找到了你……」
郭玉珠道:「您信不信,我仍是這麼個說法,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你要明白,她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道:「對我六叔,您知道得很多,是不?」
海老人道:「不錯,但令祖一生拿他當自己的親生。」
郭玉珠道:「事實上卻不是。」
海老人陡揚雙眉,但旋又斂態說道:「不管怎麼說,我要你把玉霜姑娘交給我。」
郭玉珠道:「您既有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馬四姑娘的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不說過麼,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玉珠,你的作為,郭家另有人在,我可以不管,但玉霜姑娘今天我非帶走不可……」
郭玉珠搖頭說道:「看來您是不信……」
海老人道:「我當然不信。」
郭玉珠道:「我說的是實話,您不信我莫可奈何。」
海老人濃眉微聳道:「玉珠……」
「這樣好不?」郭玉珠道:「我陪您到各處去搜搜。」
海老人道:「不必,我要你把她交出來。」
郭玉珠道:「您這不是難為人麼,她根本不在我這兒,您要我拿什麼交。」
海老人道:「玉珠,你可不要*我……」
只聽一個嬌媚話聲傳了過來:「玉珠,你在跟誰說話呀,誰*誰呀?」
香風醉人,風吹楊柳般,郭玉珠身後出現了那位嬌媚蝕骨的會主夫人任梅君,她一眼瞥見地上的柳書玉,「哎喲」一聲掩上了檀口:「這是……」
郭玉珠淡然說道:「我殺的。」
任梅君白了他一眼道:「瞧你,為什麼呀,柳書玉做錯了什麼事,你又幹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呀,也不怕氣壞了身子,讓人心疼。」
郭玉珠笑笑沒說話。
任梅君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不遠處還站著個海老人,一怔紅了嬌靨,嬌媚地瞥了郭玉珠一眼,道:「死鬼,有外人在你也不對我說一聲……」看了海老人一眼道:「這位老人家是誰呀?」
郭玉珠道:「新疆來的海老人。」
「海老人?」任梅君道;「新疆來的,不近嘛,跑這麼遠的路,找你幹什麼呀?」
郭玉珠道:「找我要玉霜。」
「要誰?」任梅君道:「玉霜,哦、哦,那位郭姑娘呀,這位老人家怎麼會找你要郭姑娘呀?」
郭玉珠道:「馬師姐告訴他說霜姐在我這兒,你聽聽,這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任梅君一怔道:「馬師姐,榮貞?」
郭玉珠道:「我忘了告訴你了,這位老人家剛把馬師姐跟馬師哥送回了『東北』。」
任梅君臉色一變,道:「這麼說是這位老人家救了……」
郭玉珠點了點頭道:「是的。」
任梅君立即轉向海老人道:「這位老人家,謝謝您了,我們正愁沒法子營救馬師哥呢,多虧您大義伸手……」
海老人淡淡說道:「任姑娘不必客氣,那是馬二當家的命不該絕。」
任梅君像沒聽見那後一句,妙目微睜,訝然說道:「老人家知道我姓任?」
海老人道:「姑娘不是『遼東鏢局」小孟嘗』任少君的令妹『峨嵋金頂五子之首長眉子』的得意高足麼。」
任梅君道:「是呀,老人家究竟是哪位高人呀?」
郭玉珠突然說道:「這位老人家就是當年的海貝勒。」
任梅君臉色猛然一變,「哎呀!」一聲道:「您就是海爺呀,我們這些晚輩們沒有一個不……」
海老人淡然說道:「任姑娘別客氣,賢兄妹今天所獲的眷顧,遠勝過當日的海青。」
郭玉珠目中異采一閃,但他沒說話。
任梅君陡然一驚,但她旋即笑道:「老人家是來找玉珠要郭姑娘的,是麼?」顯然她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海老人點頭道:「不錯。」
任梅君嬌笑說道:「老人家,您找錯地方,找錯人了,他怎麼敢把郭姑娘藏在這兒呀,就是他敢,我也容不了他呀……」
嬌媚地瞟了郭玉珠一眼,道:「你說是不,玉珠。」
「不錯」,郭玉珠點點頭道:「海伯伯,您想想看,有這麼一位嬌妻在,我豈會再有二心,又怎麼敢……」
任梅君紅著嬌靨,「啐」地一聲嗔道:「也不怕老人家笑話。」
海老人看不慣這種打情罵俏,虛情假意,濃眉皺了皺道:「玉珠,我不願意多事打擾……」
「哎呀,」任梅君嬌聲說道:「老人家怎麼才來就要走呀,幹什麼這麼急呀,坐也沒坐,連杯茶都沒喝……」
海老人道:「玉珠,把玉霜姑娘交給我帶走。」
任梅君道:「老人家,您是怎麼了,您不相信他,連我也不信麼,您不想想,我怎麼會容他藏個女人在身邊呀……」
轉過頭向郭玉珠嬌嗔道:「都是你,好說歹說勸不聽,現在怎麼樣,麻煩來了吧,人家找你要人,你拿什麼給呀。」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沒有……」
任梅君道:「我知道人家不知道呀,我知道有什麼用……」轉過頭來就要對海老人說話。
海老人卻又淡然說道:「任姑娘,我找的是郭玉珠。」
任梅君道:「老人家,郭玉珠是我的丈夫,事關一個女人,我不能說話麼,別說玉珠他沒有動郭姑娘,就是動了郭姑娘,這也是郭家的家務事,老人家您又何必跟著費心勞神哪。」
海老人濃眉一揚道:「任姑娘的意思是說我管不著?」
任梅君道:「那我可不敢,做晚輩的怎麼敢說這話呀,只是老人家,您想我這個做晚輩的說的對不對呀?」
海老人望著任梅君冷笑道:「任姑娘,如果你把郭玉珠當成你的夫婿,你就該為他著想,把玉霜姑娘交我帶走,一來可免他鑄成大錯,二來也可免郭家人來找他,你要知道,今天要是他爹或他六叔找到這兒來,絕不是帶走玉霜姑娘就能了事的。」
「喲,老人家。」任梅君道:「瞧您說的,不能了事又能怎麼樣呀,還能把玉珠殺了不成麼。」
海老人道:「任姑娘,那可難說。」
「玉珠,」任梅君霍地轉過螓首,叫道:「你聽聽……」
她很具煽動性,奈何郭玉珠不為所動,淡然說道:「我聽見了,海伯伯說的沒錯,我六叔還好一點,要是我爹找到這兒來,他非殺我不可,我為什麼跑出來,不就因為他要殺我麼。」
任梅君妙目一瞟,冷笑說道:「海伯伯,瞧你叫得多親熱,我的好人,人家看得是郭家,可不是看得你郭玉珠,一個過了氣的貝勒有什麼了不得的……」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梅君……」
「我偏要說。」任梅君撒了賴,一跺腳道:「你怕我可不怕,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呢,人家欺負到你老婆頭上,你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霍地轉過臉去對海老人道:「我說句實話,郭玉霜是在我這兒,我就是不交,你看看辦吧,這是郭家的家務事,外姓的誰也管不著,你就是把她帶走又怎麼樣。遲了,生米已經變成熟飯了,你明白麼?」
海老人臉上變了色,道:「玉珠,這是真的?」
郭玉珠剛要說話,任梅君已經搶著說道:「說呀,玉珠,下了地獄的人還想超生麼,掉進了泥坑裡,別想洗淨了。玉珠,你可要放明白點兒……」
郭玉珠雙眉一揚,望著海老人道:「海伯伯,我只有一句話,您別管這件事……」
海老人道:「玉珠,我也只有一句話,我今天非帶走玉霜姑娘不可。」
任梅君冷笑說道:「沒聽我說麼,遲了,她如今已經死心塌地跟玉珠做小了,女人嘛,有什麼法子,身子跟貞*既然被人奪了去了。」
海老人震聲說道:「玉珠……」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確是那句話……」
海老人霹靂大喝:「郭玉珠,你好……」抬掌虛空抓了過去。
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誰敢冒犯會主?」一條人影鷹隼般撲到。
任梅君驚聲嬌呼:「羅三哥,小心。」
海老人一袖本已拂出,聞言沉腕收袖,反手輕輕一掌拍了出去,只聽一聲悶哼,那人影被震落地,踉蹌退了數步,正是羅士信,他神色怕人。
海老人冷然說道:「你就是榮貞姑娘的三哥?」
羅士信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羅士信,你……」
海老人道:「我不傷你,馬家自有人找你。」
一縷勁風襲向海老人胸腹,海老人倏有所覺,收回目光,轉眼一看,只見一點黑光疾射而至,匆忙間他無暇思索,抖手一袖拂了出去。
只聽「波!」地一聲輕響,那點黑光四散激射,海老人袍子上沾了一點,立即「滋滋」作響,爛了一塊,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海老人臉色大變,抬雙掌猛向郭玉珠跟任梅君抓去。
郭玉珠跨步向前擋在任梅君身前,揚手便要反擊。
驀地,夜空中傳下一聲震天憾人的朗喝:「玉珠大膽,竟敢目無尊長……」
隨著這聲朗喝,夜空中射落一人,郭玉珠大驚色變:「六叔。」騰身破空疾射而去。
任梅君跟羅士信呆了一呆,忙跟著狼狽遁去。
郭六爺起身要追,海老人抬手攔住了他,道:「六爺,看我薄面,請饒他這一次。」
郭六爺臉色好不難看,沒動也沒說話,半晌始道:「海爺,您原諒……」
海老人道:「你跟都跟來了,還說這幹什麼。」
郭六爺歎聲說道:「海爺,郭家不幸,我大哥英雄半生……」
海老人截口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郭六爺道:「跟海爺一起到的。」
海老人道:「那麼你即知道,壞就壞在這位令主夫人身上。」
郭六爺道:「固然,海爺,這女子之狐媚為我平生僅見,然而玉珠他已經不是孩子了,應該能分得出……」
海老人道:「六爺,古來有幾個能過這一關的。」
郭六爺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老人道:「六爺,馬四姑娘沒說錯,我也看見了,玉珠他本性不惡,良知仍在,你看他剛才見到我的時候那種驚喜之態,完全像個純潔天真的孩子,後來他雖然趨於冷靜,但那只是一種掩飾。」
郭六爺道:「我知道,只是……」
海老人道:「別只是了,六爺,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一身所學不類郭家絕學,是誰傳授的?」
郭六爺道:「海爺沒聽見麼,他也稱師哥師姐的,分明他已投身『長眉子』門牆……」
海老人搖頭說道:「他的一身所學足能跟我相頡頑,據我所知,『長眉子』教不出這種徒弟來……」
郭六爺道:「那麼您以為是……」
海老人搖頭說道:「不知道。不過,六爺,要照這樣下去,要不想個辦法讓玉珠離開任少君,那麼這『黑騎會』有一天會成為郭家最大的威脅,最大的麻煩,你看得出,他的言談舉止氣度,儼然一代梟雄……」
郭六爺點了點頭道:「海爺,不瞞您說,我早就有這種感覺了,玉珠他比以前成熟得多,也變得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海老人道:「再加上他那一身所學,身邊有這麼個女人,可怕就在這兒,六爺,一個不好郭家很可能會毀在他手裡!」
郭六爺道:「這簡直令人難信,這簡直令人難信,我看著長大的玉珠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海老人道:「六爺,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玉珠自小在那種環境中長大,令兄又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養成了他高傲任性的性情,這種人表面高傲,其實內裡最為懦弱不過,經不起一點打擊,受了一點打擊之後他就會走上極端,不但近乎自暴自棄地毀滅自己,而且性情大變地要毀滅別人,說來說去,仇與恨恐懼之作祟而已!」
郭六爺沒說話,旋又忽轉話鋒地問道:「海爺,您剛才說任少君兄妹獲得的倚重,猶勝於當日的您,這話什麼意思?」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便再瞞你,不知道玉珠知道不知道,任少君兄妹的真正身份,一如當年的我!」
郭六爺神情震動,臉色大變,道:「玉珠他……他對玉霜怎麼樣,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這件事我不能忍,他也罪無可赦,我得讓大哥知道一下……」
「六爺,」海老人忙道:「使不得!」
郭六爺臉色好不難看道:「海爺,怎麼使不得?」
海老人道:「六爺要這麼做,是毀了玉珠,*他更上極端,六爺要知道,目前只該想個妥善辦法拉他一把。」
郭六爺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難道海爺這句話還不夠麼?」
海老人道:「事實上是不夠,任梅君還在他身邊,郭家沒有人出頭說話,有的只是一枚格殺勿論的『玉龍令』,縱然他有回頭之心,你讓他上哪兒去,回郭家?那是去送死……」
郭六爺道:「郭家子弟犯了過錯,他就不該怕死。」
海老人道:「話不能這麼說,如今也不能以衡量郭家一般子弟的尺度來衡量他,要知道這一方面是為救他,另一方面也為救整個郭家。」
郭六爺道:「那麼,海爺以為該怎麼辦?」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同樣的一句話,要換換是出自令兄之口,那份量就跟別人說的絕然不同。」
郭六爺點頭說道:「海爺的意思我明白,只怕我大哥不會答應,我大哥的脾氣……」
海老人道:「無論什麼脾氣,兒子總是他的。」
郭六爺道:「海爺錯了,別的過錯我大哥或許會有一點私心,唯獨這過錯,他是絕不會存一點私心,留一點情的。」
海老人道:「為他的兒子,為整個郭家,他必得留情,要知道玉珠只是一時蔽於心魔,良知猶存,前途也未可限量。」
郭六爺道:「海爺的意思我懂,無如這件事連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有派專人請示老人家去,看老人家怎麼說!」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郭家的家規既然如此,我這個外人就不便置喙了……」
郭六爺忙道:「海爺的好意我懂,我也感激,我會稟報老人家的。」
海老人搖頭說道:「如今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玉霜姑娘的下落,這件事我就不再插手了……無論怎麼說你都不該跟我來,要不然我早就*他交出玉霜姑娘了。」
郭六爺道:「海爺,女兒是我的,我也想看看跟郭家作對的到底是些什麼人!」
哼地一聲,搖頭說道:「卻沒想到跟郭家作對,殘殺郭家人的是郭家自己的人!」
海老人道:「我還有別的事,不能久留,要先走一步了!」微一拱手,轉身向外行去。
郭六爺忙道:「海爺走好,我不送了。」
海老人走了,郭六爺的臉色倏轉陰沉了,好濃的一片陰霾,他向著四下投過最後一眼,長身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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