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爺回到了「龍記客棧」,大爺燕翎已到了,坐鎮在客棧裡,正在指揮追查那幫不明來路的黑衣蒙面騎士。
六爺一進門,高念月第一個迎了上來:「念月見過六爺,您安好。」
六爺含笑答禮,道:「你好,老爺子安好?」
高念月道:「謝謝您,屬下有一年多沒到大漠去了。」
六爺道:「老人家的壽誕之期要到了,正好趁這機會跟大哥去一趟。」
高念月道:「是的,六爺,到時候屬下是要隨行的。」
六爺含笑點頭,抬眼望向了大爺:「大哥。」
大爺帶著笑,笑得有點勉強:「老六,你怎麼一來就往外頭跑?」
六爺道:「有事,計大哥跟阿胖沒告訴你?」
大爺道:「說了,我可沒想到『遼陽城』裡會有這麼一家好鄰居,想想慚愧,也有點心驚肉跳,鏢局之行如何,見著任少君了麼?」
六爺微一搖頭道:「沒見著任少君,倒見著個比任少君更有來頭的。」
大爺道:「誰?唐子冀?」
六爺笑了笑道:「「唐子冀算什麼,寶四。」
「誰?」大爺兩眼一瞪,叫道:「弘歷?」
六爺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正是這位老朋友。」
計全、范奎等神情震動,一起圍上來問了起來。
適時,大爺冷笑了起來:「好嘛,這簡直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寶四爺居然駕幸『遼陽』,這古城何其榮寵,真是啊,我不但沒能率妻兒接駕,就連知道都不知道。老六,他仍在遼東鏢局?」
六爺搖頭說道:「不,南城,任少君的一處秘密別業裡。」
大爺「哦」地一聲道:「任少君有別業……」
六爺道:「可比你闊得多。」
大爺道:「老六,他那別業在什麼地方?」
六爺道:「我出來後找個本地人問了一聲,『繡球胡同』左手第六家,朱漆大門,院落廣大深沉,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當年內城裡的任何一家。」
大爺搖頭說道:「老六,看來你比我行,這麼多年了,這些事兒就在我身邊兒,我連一點兒影兒都不知道……」目光一凝,接問道:「玉霜失蹤,跟『溝幫子』附近……」
六爺搖頭說道:「他沒承認,我看或許不是他們。」
范奎突然冒了一句:「六爺,您怎麼能輕信他們……」
計全掃了他一眼,他閉上了嘴,沒再說下去。
六爺淡然一笑道:「要騙我,寶四或許敢,唐子冀沒那個膽。」
大爺道:「那全是誰……老六,你沒告訴他玉翎雕承認……」
「說了。」六爺道:「可是唐子冀拿性命擔保他們沒劫擄玉霜,那個玉翎雕也不是他們的人。」
大爺皺著眉詫聲說道:「這就怪了,那玉翎雕為什麼承認……」
六爺道:「以我看他或許熱衷名利,想藉此做個進身之階。」
大爺沉默了一下,忽然凝目說道:「老六,寶四較諸當年如何?」
六爺道:「成熟多了,當年只不過是個公子哥兒,豈可跟如今同日而語,儼然一代梟雄,隱隱有懾人之威。」
大爺道:「你看我該去見見他麼?」
六爺抬頭說道:「不必,遵老人家的令諭,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時機未成熟之前就這麼跟他對峙下去。」
大爺道:「那麼找李克威是……」
六爺笑笑說道:「這還用問麼,自然是為對付郭家。」
大爺兩眼一瞪,道:「老六,這麼說敵動了?」
六爺微一搖頭道:「不忙,等他找著了李克威再說,我不信李克威會為他所用,為他賣力賣命,更不信寶四他……」
大爺截口說道:「老六,你別忘了,李克威是個親貴撫養長大的,而且那一身所學也得自那位親貴。」
「我知道。」六爺道:「提起那位親貴,我想起來了,格必沁,你聽說過這個人麼,是個蒙古親王,當年的親貴中有這麼個人麼?」
大爺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六爺道:「寶四,除了他還有誰。」
大爺搖頭說道:「沒聽說過,你執掌『丹心旗』,當年在親貴中周旋過,怎麼問起我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會知道?」
六爺道:「可惜德佳不在這兒,要不然問問她一定知道。」
大爺道:「格必沁,這個人現在哪兒?」
六爺道:「沒了,死了有五年了。」
大爺道:「好,妙絕了,這也是弘歷告訴你的?」
六爺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爺卻沉吟著又道:「格必沁,一個蒙古親王,這究竟是哪位人物,竟能調教出這麼一個文武雙絕的徒弟來……」
六爺道:「我也這麼想,可是寶四頂了我一句,他說你郭家不是永遠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麼,這就是。」
大爺一點頭道:「他頂得好,這憑這一句就知道他的確比當年成熟多了。」
六爺轉了話鋒,道:「大哥,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大爺眉梢兒揚了揚,道:「又有兩個地兒被挑了,可是他們行動快速飄忽,簡直神出鬼沒,到現在還沒能查出他們的行蹤所在。」
六爺兩眼微瞪,道:「又有兩個地兒被挑,哪兩個地兒?」
大爺道:「『北鎮』跟『大虎山』。」
六爺道:「都在『溝幫子』附近?」
大爺點了點頭,道:「我原以為他們不會再在那一帶逗留的,我料錯了……」
六爺道:「他們很高明,膽子也夠大,大哥,家裡安排好子麼,有人麼,夠不夠,別讓他們摸進了山裡。」
大爺兩眼暴睜,威態怕人,道:「諒他們也沒那個膽……」威態一斂,道:「家裡我已經有安排了,我不以為他們只在『遼東』竄擾,所以我已經投信通知老二他們了,你那裡離這兒最近,硯霜她姐妹三個會早接到信的……」
六爺淡然一笑道:「我倒不怕,硯霜她三個都能以一當百,我家的娘子軍敢傲視郭家六兄弟之間,我在乎什麼。」
大爺笑了,六爺接著說道:「索性再讓你舒泰舒泰,凌家我去過了……」
大爺笑容一凝,忙道:「怎麼,你去過了。老六,你真是,怎麼分不清輕重事,大小事,玉霜失蹤這麼久了,你不……」
六爺道:「別讓我跑了腿費了嘴還受氣好不。」
大爺沒奈何地望著六爺搖了搖頭,改口說道:「好吧,算你對,千對萬對,事情怎麼樣了?」
六爺道:「沒聽我說麼,讓你舒泰舒泰。」
大爺兩眼一睜,急道:「老六,成了?」
六爺微微一笑道:「你不比我還著急麼。」
大爺一揮手,道:「老六,少跟我廢話。那位,她要見你,究竟是……」
六爺道:「我要告訴你她是誰,你馬上就會明白她為什麼非我來一趟不點頭的道理了……」
大爺「哦」地一聲道:「她是誰,我認得麼,聽你的口氣,好像她跟咱們……」
六爺道:「你何止認識,簡直熟得不能再熟,只不過是沒跟她見面,也絕想不到罷了。」
大爺著了急,道:「老六,她是誰?」
六爺道:「秀姑。」
「秀姑。」大爺呆了一呆,失聲尖叫:「闞叔的秀姑,我的天,她竟會是秀姑……」
六爺道:「沒想到吧。」
大爺叫道:「我何止沒想到,我簡直就……老六,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秀姑,做夢也沒夢到,天爺,這究竟是……秀姑怎麼已嫁了人了,又怎麼會跑到了『遼東』來……」
六爺笑道:「大哥,瞧瞧你我,兒女不也長成了麼。」
大爺一怔失笑,點頭說道:「可不是麼,秀姑是早該嫁了人了,你我……唉,真是,她的兒子都那麼大了,而且無巧不巧地跟玉珮碰在一起。真巧,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六爺道:「這只怕要委諸一個緣字了。」
大爺點頭說道:「對,該是,哈哈,這一下親上加親,何止是好事,簡直是妙事。老六,怪不得她要見你,非要你來一趟不可,我明白了,怎麼樣,是作揖了,還是曲膝了?」
六爺雙眉一聳,道:「那有什麼辦法,為兒女輩嘛,誰叫我是人家的叔叔。」
大爺笑了,道:「老六,我會告訴玉珮,讓她好好孝順你的。」
六爺道:「這麼說我要不幫這個忙,你這個做爹的就不叫你的女兒好好孝順我了,可是?」
「得,老六。」大爺笑道:「我鬥不過你,行不,好厲害的一張嘴,準是跟硯霜她三個學的。有一天我也要求個名師……」
看來兒女親事已成,的確使大哥燕翎他很高興,不見他有說有笑,輕鬆多了麼。然而,他轉眼間斂去了笑容,臉色又趨陰沉。
「別的暫且不談,先把眼前這兩件了了再說……」
顯然,他又想起了玉霜失蹤,跟弟兄被殺之事。
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大哥,你跟我到後面去去。」
逕自邁步行向後頭,他到了後院,大爺也已跟了上來,往他眼前一站,滿臉惑然神色地道:「老六,什麼事這般神秘?」
六爺鄭重地道:「大哥,我想問一件事,希望你據實告訴我……」
大爺道:「我還會有什麼事瞞你麼,問吧。」
六爺目光炯炯,望著大爺問道:「玉珠究竟犯了什麼過錯,你竟動用『玉龍令』……」
大爺臉色微微一變,道:「你問他呀,我還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他不聽話,學壞了,也忤逆不孝,就這一點兒就夠了。」
六爺搖頭說道:「大哥,別瞞我,你我都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體事不明,有可能不聽話,也有可能學學壞,但玉珠絕不至於忤逆不孝。」
大爺道:「不聽話,學壞了,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麼。」
六爺道:「不聽話,學壞了,你該給他個改過悔悟的機會,絕不該動用『玉龍令』追緝他,還來個什麼格殺勿論!」
大爺道:「我認為我做得對,他罪無可恕,我沒他這種不肖兒子。」
六爺雙眉一揚,道:「大哥,玉珠他有這麼大的罪麼?」
大爺一點頭道:「有,我認為有。」
六爺道:「大哥,那就不會是什麼不聽話了……」
大爺道:「老六,你別問,反正我做得對……」
六爺道:「大哥,我要問。」
大爺兩眼一瞪,道:「我不許,長兄似父,你……」
六爺道:「大哥,除非你不認燕南這個六弟。」
大爺臉色稍緩,道:「老六,那怎麼會,咱們比親兄弟還親十分,只是這是你大哥我的家務事,跟老六你無關。」
六爺道:「大哥,我也姓郭,咱們算不算是一家人?」
大爺道:「可是玉珠是我的兒子。」
六爺道:「不錯,玉珠是大哥你的兒子,可是大哥別忘了,我是玉珠的六叔。」
大爺苦著臉道:「老六,你不能不問麼?」
六爺道:「大哥,假如我這麼對玉霜,你過問不過問?」
大爺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六爺道:「什麼事你過問,什麼事你不過問?」
大爺一咬牙道:「假如他犯了喪德敗行、辱門風、羞名聲的錯,我不過問。」
六爺兩眼一睜,道:「大哥,你怎麼說,玉珠他……」
大爺道:「萬惡淫為首,他犯這個淫字,夠了麼?」
六爺失聲說道:「大哥,你說玉珠他……他……我不信。」
大爺道:「何只是你不信,連我這個做爹的也不敢相信,我不相信我會有這種兒子,而事實上我有,我不能不信。」
六爺道:「大哥,玉珠他……他毀了哪家姑娘……」
大爺微一搖頭道:「還好,他沒能得逞,要不然我這身罪孽可就大了。」
六爺道:「大哥,既然這樣,他的罪就不重……」
大爺怒聲道:「你還幫他說話,你知道他要毀誰……」倏地擺手說道:「老六,跟我前面去,我沒工夫談這些沒臉的事。」
他要走,六爺一把拉住了他,道:「別走,大哥,告訴我是誰,玉珠他要毀誰?」
大爺道:「老六,你,你不能不問麼?」
六爺道:「不行,大哥,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就非問個清楚不可,玉珠他是我的侄子。」
大爺沒奈何,一咬牙,一橫心道:「老六,你何必非知道,又何必非讓我說。玉珠,那畜生,他要毀他的堂姐,夠了麼?」
六爺神情一震,臉色大變,道:「大哥,你是說玉霜……」
剎時間大爺頹廢無力,微微點了點頭道:「是的,老六,我有這種兒子,羞見……」
六爺道:「大哥,這是誰說的,玉霜?」
「玉霜?」大爺道:「你以為玉霜會說麼。玉霜就怕我饒不了他,幫他隱著、瞞著,一直沒說,後來我見玉珠沒回來就動了疑,幾經*問她才……總之一句話,你沒有理由怪玉霜。」
六爺搖頭說道:「不,大哥,我不怪她,可是我不信玉珠敢明目張膽……」
「明目張膽?」大爺道:「他才不敢明目張膽呢,他用了下九門的熏香……該死的畜生,他跟下九門的淫賊有什麼兩樣……」
六爺道:「那麼,大哥,玉霜又是怎麼倖免的?」
大爺道:「玉翎雕救了她。」
六爺一怔,道:「誰,大哥,你說誰?」
大爺道:「玉翎雕,你不信麼?」
六爺叫道:「玉翎雕,玉翎雕會救……怪不得玉霜對他……」
目光忽地一凝,道:「大哥,這麼說,玉霜並不知道誰要毀她,」
「當然。」大爺道:「沒聽我說麼,那畜生用了下九門的熏香。」
六爺道:「那麼是玉翎雕告訴玉霜,要毀她的是玉珠,可是?」
大爺搖頭說道:「老六,你的意思我明白,別冤枉人家玉翎雕,他沒告訴玉霜是誰,那是因為在這之前,玉珠那畜生就把人家看成了情敵,你說他該死不該死,玉霜是他的堂姐。」
六爺道:「真要說起來,玉霜不是他的堂姐……」
大爺一怔道:「老六,怎麼你也……」
六爺道:「這是實情,玉珠他……」
大爺道:「老六,你還要代他求情?」
六爺道:「大哥,他一時糊塗,念他情癡……」
「胡說!」大爺喝道:「那叫情麼,那叫亂倫!」
六爺道:「大哥,那不能叫亂倫。」
大爺道:「我認為那是亂倫。」
六爺道:「大哥,無論什麼事,都要平心靜氣……」
大爺臉色一寒,冷然說道:「老六,我說句大膽的話,這件事別說你,就是老人家也護不了他這個孫子,要我撤回『玉龍令』也可以,我自斷雙手,然後自絕在祖宗牌位之前。」
六爺神情震動,道:「大哥,你這是何苦……」
大爺冷然說道:「這是郭家的家法,我不能讓畜生一個人玷辱了郭家幾代的家風、聲譽,話說到這兒,你最好別再多說。」
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不再多說……」頓了頓,接道:「大哥,我要到外面去。」
大爺道:「你要到外面去,去幹什麼?」
六爺道:「找玉霜,同時也碰碰那些蒙面黑衣騎士。」
大爺道:「老六,玉霜是在我這兒失蹤的,那些蒙面黑衣騎士流竄的也只是『遼東』,該由我來……」
六爺道:「那麼,大哥,你叫我來幹什麼,咱們還分彼此麼。」
大爺低吟了一下,道:「好吧,我讓你去,你帶幾個人……」
六爺搖頭說道:「我不帶一個,家裡正需要人手。」
大爺道:「那……你現在就走?」
六爺點頭道:「是的,大哥,我現在就走。」
大爺一點頭道;「好,你走吧。」
他這裡話剛說完,六爺那裡已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大爺呆了一呆,忙揚聲向空中說道:「老六,你小心。」
沒聽六爺答話,大爺頭一低,轉身走向了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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