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那人「哦」地一聲道:「是麼,老門,你要自己投案?」
「不錯,」門溫道:「但那不叫投案,我要見欽命大臣鰲大人,有機密大事稟報……」
最前那人笑道:「你要見欽命大臣鰲大人,老門……」
門溫截口說道:你幾個幫我個幫,大伙都有好處!」最前面那人道:「你要哥兒個怎麼幫忙?」
門溫道:「很簡單,把我帶到熬大人府去!」
最前那人「哈」一聲道:「你或許有那福份,我幾個卻沒那個膽,老門,誰的腦袋都不是在脖子上生了根的,你別拖人下水了。」
門溫道:「我說的是真的,天地良心……」
「良心!」另一人笑道:「老門何時也學著講良心了,講良心的人在『侍衛營』當不了差,老門,別多說了,鰲大人府也好,營裡也好,別讓大夥兒為你受凍喝風了,走吧!」
門溫遲疑了一下,猛然點頭:「好!只要在統帶面前說一聲,我不信見不了鰲大人,來,那位給我戴上!」
雙腕平伸了出去。
最前那人笑道:「大夥兒都是熟人老朋友了,難道這點面子還不賣麼?不用了,走吧,老門!」
門溫收回雙腕,一聲:「那麼,我姓門的謝了!」
大步行下院子,停也未停地行了出去!
轉眼間,步履聲遠去聽不見,這院子裡空蕩蕩地,但並不寂靜,因為還有那一陣陣的哭聲……
出了胡同,拐上大街,那幾個「侍衛營」的左右前後傍著門溫,頂著風踏著雪,直往「正陽門」方向走。
看看快到「正陽門」了,街中央,距「正陽門」廿多丈處,並肩站著兩個人,那是兩個穿長袍的漢子。
走在前頭的那個「侍衛營」的大步迎了上去,近前跟那兩個穿長袍的漢子低低說了幾句話。
隨見那兩個穿長袍的漢子中居左一名,翻手塞過了一物,那「侍衛營」那「侍衛營」的欠身接了過去,適時門溫等已走近,那「侍衛營」的轉身向門溫說道:「老門,我幾個陪你到這兒了,你跟這兩位去吧!」抬手要推他,依稀聽那穿長袍的說了一句:「小意思,王爺賞的,大夥兒買點酒喝!」
門溫疑惑地道:「老秦,這兩位是……」
那叫老秦的道:「你不是要見鰲大人麼?跟這兩位走,准包你能見著鰲大人就是。」
門溫目光轉動,道;「不用見統帶麼?」
那叫老秦的道:「不用了,這就是統帶的吩咐!」
門溫也機警,他心知不對,那叫老秦的話聲方落,他一提氣騰身應該起要跑!
可惜他慢了些,只聽一聲冷笑:「好大的膽子!」
光亮一閃,忽地一聲,一物正掃在他腳脖子上,那是一柄單刀的刀背,這一下掃得他痛撤心脾,「哎呀」一聲,一頭倒栽了下來,砰然爬在了雪泥裡。
左邊穿長袍的騰身掠至,探手便抓:「朋友,跟我兩個走吧,虧待不了你的!」
門溫仰起身子,望著那以刀背掃他的老秦,咬牙一句:「老秦,我算認清了你,真是好朋……」
「友!」字未出,脖子後挨了一下,嗓子眼兒一甜,眼前一黑,已人事不省地爬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溫猛覺兜頭一陣冰涼,冷得他機伶一顫,神智倏復,連忙睜開了眼。
眼睜處,他只覺眼前燈光刺眼,好半天他才看清了事物,看清事物後,他不由為之一怔。
跟前,是個華麗氣派的大廳,廳上,居中高坐著一位面目陰鷲,身穿青袍的中年人,那雙眼神好怕人,直盯著他。
青袍人身後,並肩站著兩個穿長袍的漢子,他身旁,還有個穿長袍的提著一隻水桶,他上半身由頭到腰全濕透了,他覺出身後還站的有人。
果然,在他掙扎著要爬起時,背後伸來一隻手,推得他血氣翻騰,身形向前一栽,隨聽背後有人沉聲說道:「看清楚了,上面坐的是王爺,跪下。」
門溫為之一驚,「啊」地一聲:「那位王爺……」
背後的人剛一冷叱,座上青袍人突然抬起了手,陰鷲目光凝注著他,含笑問道:「你就是門溫?」
門溫忙一點頭,道:「是的,我就是!」
只聽背後那人沉聲叱道:「什麼你呀我的,你不懂規矩麼?」
門溫忙道:「是,是,回工爺,小的正是門溫!」
青袍人揉著下巴,漫不經意地道:「以前在『侍衛營』當過差?」
門溫一點頭,道:「是的,回王爺……」
青袍人「嗯」「嗯」連聲地道:「當過差,很好,很好……」
手往後一攤,身後那左邊一個哈腰雙手呈上鼻煙,青袍人慢條斯理地聞了兩下,抬眼說道:「聽說西山『玉泉寺』的火,是你放的。」
門溫難卜吉凶禍福,他有點遲疑,可是他明白,事實上由不得他不坦白,當即一咬牙道:「回王爺,那是奉太后老佛爺密旨,放火的不只小的一個!」
青袍人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幹得好,嗯,很好,官家該給你重賞,只是你為什麼不來領賞,反而長期不歸營,藏患了這多年!」
門溫忙道:「回王爺、小的知罪,求王爺開恩,小的有……」
青袍人攔住了話頭,道:「我問你,董小宛死了麼?」
門溫喃喃說道:「回王爺,沒有。」
青袍人身子突然前俯,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哦!」了一聲:「董小宛她沒有死?」
門溫忙道:「回王爺,是這樣的,那夜火燒玉泉寺的時候,董鄂妃並沒有被熱死,是小的心裡不忍把她殺了,找個宮女替死的,至於現在死了沒有,小的就不知道了……」
青袍人目閃異采,點頭笑道:「嗯,嗯,很好,我早料到那不是她,她沒有死,如今果真,那麼,你告訴我,她往那兒去了!」
門溫道:「回王爺,小的不知道!」
青袍人兩眼一瞪,陰騖目光外射,道。「門溫,怎麼說?」
那眼神,看得門溫機伶一顫,心裡直冒寒氣,他忙道:「回王爺,小的真不知道。」
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冷哼,青袍人一抬手,目注門溫身後,道:「別用刑,你們就知道動不動用刑,別的還會什麼……」收回目光轉注門溫,道:「你真的不知道?」
門溫嚇出了一身冷汗,連那已濕透了的上半身刺骨冰涼也忘了,他忙點頭說道:「小的斗膽也不敢欺瞞王爺!」
青袍人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皇上去西山看過她麼!我的意思是指前一位,福……就是前一位皇上!」
門溫忙把對李慕凡說的又說了一遍!
聽畢,青袍人神情大動,嘿嘿而笑,道:「那麼,你知不知道皇上又上那兒找董鄂妃了。」
門溫搖頭說到:「回王爺,小的也不知道,不過據小的看,皇上該是去找董鄂妃了。」
青袍人「哦」地一聲,道:「怎見得?」
門溫道:「因為,因為……」一搖頭,道:「回王爺,小的說不上來!」
青施人一點頭:道:「好,只要董小宛沒死,皇上也在事後在『玉泉寺』那片廢墟前出現過也就夠了!很夠了……」頓了頓接問道:「這多年來你一直躲在什麼地方。」
門溫道:「國王爺,小的住在『玉泉寺』後的石洞裡……」
青袍人「哈!」地一聲,笑道:「那就難怪『侍衛營』行文各地,偵騎四出,到處查緝你查緝不著了,他們是捨近求遠嘛……」微微一笑,接道:「那麼,你隱藏了這多年,為什麼突然敢回來了。」
門溫道:「小的這次回來,只為謁見鰲大人,面陳機密大事的,小的望能將功折罪……」
青袍人「哦!」地一聲笑道:「你有什麼功能折你的罪?」
門溫道:「回王爺,有個江湖人,他受朝廷之托要找尋皇上。」
青袍人忙道:「受朝廷之托,朝廷裡是誰托了他?」
門溫道:「軍機大臣,在『御書房』行走的張大人!」
青袍人道:「你是說張英?」
門溫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稟王爺,正是張大人!」
青袍人道:「這就是你的功?」
門溫道:「稟王爺,朝廷要找皇上,是想向皇上請一紙手詔,除去在朝專權的熬大人,小的把這消息稟報給熬大人,不就是一樁大功麼?」
青袍人臉色一變,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這的確是一椿大功,門溫,你見著那江湖人了?」
門溫忙道:「回王爺,小的見著他了,他找上了西山……」
青袍人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門溫道:「王爺,這對小的來說,該又是一椿大功!」
青袍人「哦!」地一聲道:「你的功還真不少,為什麼?」
門溫道:「回王爺,因為那人是官家緝拿多年的獨行大盜……」
青袍人目光一凝,道:「門溫,他是……」
門溫道:「回王爺,他就是李慕凡!」
青袍人一震,勃然色變,失聲說道:「果然是他,果然是……
張英竟然找上他……」神情忽趨平靜,一拍座椅扶手,怒聲說道:「門溫,你敢欺我?」
門溫大驚忙道:「王爺,小的說的是實情……」
「實情!」青袍人冷笑說道:「李慕凡既是官家緝拿多年沒能拿著的大盜,官家也一再提高賞格要他的腦袋,他竟會替官家做事。」
門溫白著臉忙道:「王爺,小的有下情……」
青袍人喝道:「說。」
門溫道:「那是因為在張大人府做過教習的『河南』『登封』『樂圃山莊』布衣益嘗田孟起向張大人推薦李慕凡,而李慕凡曾欠田孟嘗一椿人情,所以……」
青袍人截口說道:「這是誰說的?」
門溫忙道:「回王爺,是李慕凡親口對小的說的!」
青袍人道:「真的麼?」
門溫忙道:「小的若有半句不實,願任憑王爺……」
青袍人突然笑了,一擺手,道:「好,這兩椿功的確不小,你想以這兩椿功折罪,我就成全你。」
門溫驚喜欲絕,連忙叩頭:「謝王爺恩典,謝王爺恩典,小的有生之年……」
青袍人沒讓他說下去,一揮手,喝道:「來人帶他去見鰲拜!」
門溫聽見身後「喳!」地一聲,陡覺脖子後面一緊,他人立即離了地,只聽身後那人冷冷說道:「門溫,跟我走吧!」
門溫滿臉陪笑,連連答著,身不由主地在那人強而有力的提拎下行了出去,他聽見身後上座那青袍人發出了一陣怕人的笑聲……
第二天,一顆人頭送到別了「侍衛營」,高高地掛在營中那插天的旗桿上,沒人說明那是誰,可是「侍衛營」的老當差的,任何一個都能一眼看出那是誰。
這是一條水色濁黃的大河,河裡來往增運如穿梭,都是雙桅的大帆船,有的逆水而上,有的順水而下。
河岸上,緩緩地著一輛單套馬車,馬車不怎麼樣,趕車的是個穿著棉襖兒老頭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輛車是車行裡雇來的。
車走得很慢,沿著河岸緩緩地往前馳動,趕車的老頭兒一付沒精打采神態,手裡握著繩,任憑牲口往前走。
倒是套著的那匹牲口,掀動著鼻子,嚼著鐐環,鼻子裡嘴裡不停地往外噴熱氣兒!
「喂,老大爺,過河麼?下來歇歇,喝杯燙酒取取暖再走吧,有的是渡船,耽擱不了的!」
河沿一帶,都是些草搭成的棚子,家家門前酒旗兒高挑,在寒風裡飄揚著,拍拍亂響。
家家門口,佈滿了腳印,那積雪都被踩成一堆堆的爛泥了,這時候有個小伙子從一家簷下竄出來,鼻子、臉凍得通紅,縮著腦袋搓手向趕車的招呼著。
趕車的像個聾子,他沒答理,連眼皮也沒翻。
小伙子會做生意,咧嘴一笑,一邊伸手去拉套車的牲口,一邊就要再招呼,突然他眼一斜怔在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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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斜處,密遮著的車視掀起了一角,從裡央探出一個頭來,白裡透紅的小臉蛋兒,長長的眉,大大的眼睛,懸膽一般的鼻子,鮮紅的一抹小嘴兒,好美,好俊的後生。
這人,頭上還戴著頂遮風皮帽,可是他沒留意,鑽出頭的時候,皮帽被車蓬碰得往後移了移,露出了半頭烏油油,梳得整齊的頭髮,他,眨動了一下眼睛:「趕車的,到了那兒?」好脆,好美的一口京片子。
趕車的懶洋洋地開了口,一股熱氣兒冒子出來:「過了河就是『山東』地界了!」
「喲!」那後生驚呼一聲:「過了河就是……這不是運河麼?」
小伙子慇勤地陪上了笑臉:「是,是,姑娘,下來歇……」
那後生猛然一驚,瞪眼叱道:「你這人好沒來由,眼瞎了,誰是姑娘?」
小伙子一怔,兩眼呆呆地望著那烏油油的頭髮發了傻!
那後生好不詫異,直著眼道:「你瞧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嘴裡說著,手,那隻手,那只好白好嫩的小手下意識地摸了上去,「哄!」地紅了臉,那張臉紅得像西天快落下去的日頭,在小伙子眼裡,那是更美,美得迷人。
那紅透了的臉上還帶驚容,他連忙拉好了皮帽,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賊眼!」旋縮回車裡!
那小伙子好不失望,在這剎那間,他像掉了一件什麼寶似的,心,腦子,人,整個都是空空的!
他不知道他站在那兒,也忘子站在這兒有多冷。
而,突然,他眼一亮,好不驚喜,動了,動了,那是車簾,可不是麼,車帝在動,真的,像是有人在裡面解扣。
果然不錯,伙子一聲喜呼差點沒衝口而出,車簾整片兒地掀開油車裡下來兩個人,先下車的是先前那一位,他還試著腳在雪地上找一聲不泥濘的好地兒。
後下來的那位,也是個後生,比前一位略高些,可很清瘦,也很憔悴,但比前一位更俊更美。
他鎖著眉,兩眼直四下打量,那一雙清澈,深造的眸子裡,好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霧,不知怎地,小伙子看一眼直覺得心裡發酸。
這是位生意買賣的時候,小伙子三步並成兩步,搶到車邊伸出那強而有力粗壯的手就要去接那一位。
「冒失,閃開些。」先前那位眼一瞪,那隻小手差點沒打在小伙子手背上,他本可打著的,可是在快打著的時候,他又突然縮了回去:「我會扶我們公子,用不著你!」
小伙子被罵得一怔,連忙縮回子手,就在這時候,那一位已下了車腳踩在滿是泥濘的雪地上,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該不是心痛那雙新鞋,他淡淡地開了口:「把車錢給了!」
先前那位應了一聲:「您站好了!」
鬆了手轉過身由小包袱裡掏出了幾塊碎銀遞向了車轅,車轅上那趕車的老頭一句話沒說,接過銀子趕著車走了,車一走。
這兩位站在雪地上,顯得更孤單,看神色,兩個人都很傍惶!
小伙子遲疑著上前一哈腰,陪上一臉唯恐不周的小心笑意,開口說道:「二位要渡河?」
那公子微一點頭,「嗯」了一聲:「請問,有船麼?」
到底是公子,斯文多了!
小伙子忙道:「有,有,從早到晚擺渡好幾十次,二位來得是時候,要是早上三天,還真難過得了河呢。」
那公子道:「怎麼?」
小伙子道:「早三天河裡還凍著冰呢,昨天早上才開凍,公子你瞧,來往的槽運還不多呢,要在往日黑壓壓一片,數都數不清。」
那公子似乎沒心情聽那麼多,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小伙子先陪了一笑,又道:「二位由那兒來,要往……」
先前那位突然說道:「由來處來,往去處去,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又不是盤查!」
小伙子紅了臉,那張濃眉大眼,長得很英武的臉,本來是黑黝黝的,如今更紅得發紫,他吶吶著直陪窘笑!
那樣子想是看不過去,當即說道:「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對人別那麼沒禮貌,在家的時候我是怎麼告訴你的!」
先前那位頭一低,沒說話。
那公子突然眼圈兒一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握了握先前那位的那隻小手。
小伙子正瞧得直眼,突然一個蒼勁話聲由那棉布簾低垂密遮的屋裡傳出來。
「虎兒,你站在外頭喝風呢,還不快進來給客人燙酒。」
小伙子一驚定神,忙應道:「爹,來了,來了,我這就來……」轉向那公子道:「二位要不要進去坐坐吃點,喝點取取暖再走不遲!」
先前那位抬眼望向了那公子,那公子永遠鎖著一雙眉鋒,他微一點頭,輕輕說道:「反正不急,時去坐坐也好!」
小伙子大喜,一個箭步竄到了門邊,扯著喉嚨一聲:「爹,有客人上門了,快迎迎!」
伸手掀開了棉布簾!
那公子在那位的摻扶下,低頭進了棚子,一陣暖意襲上身來,棚子裡擺著幾張桌子,幾張椅子靠後窗那角落裡,坐著兩個穿黑衣的酒客,正在那兒低頭喝酒,其他的桌椅都空著。
迎面是個身材魁偉,身穿棉褲的老頭兒,頭髮,鬍子都灰了,可是精神挺好,臉色紅紅的,腰桿兒挺得筆直,步履好不穩健,他陪著笑哈腰讓客:「這麼冷的天二位是稀客,快請坐,快請坐!」
爺兒倆慇勤地把這兩位讓到一付座頭上,坐定,那高大老都立即喝道:「虎兒,先給兩位客人倒杯熱茶來!」
小伙子答應一聲,飛步奔人棚後去了……
這裡,那高大老者陪笑問道:「二俠由那兒來呀?」
先前那位翻了翻眼,倒是那位公子含笑說道:「有勞老丈動問,我主僕由北京來!」
高大老者「哦」地一聲道:「『北京』,好遠的一段路,說起來,老朽當年還去過幾趟,近年來上了年紀,人也懶得動了,就這運河邊上帶著那不成材的兒子開了之片店落了根了……」
那位公子含著笑意,沒說話。
那高大老者又道:「二位要渡河往山東去。」
那位公子點頭說道:「是的,我主僕要往山東投奔一家親戚去。」
那高大老者「哦」了一聲道:「原來二位是要投親去,老朽還沒有請教……」
那位公子忙道:「不敢,我姓沈!』」
那高大老者道:「原來是沈公子……」
小伙子飛步而出,手端兩杯熱茶,茶水竟然沒濺出一滴,近前,陪笑把茶放在了桌上。
「二位請先喝口熱茶,這是上好的香片,換子別家絕喝不到這種好茶!」
那公子含笑道了一聲謝,卻沒動。
那高大老者忙道:「二位要吃點什麼,喝什麼酒?」
那位公子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隨便拿幾樣點點饑吧,我主僕不會喝酒!」
那高大老者答應著轉身走了,那小伙子猶站在桌旁,兩眼直楞楞地望著那一位。
當然,那一位馬上發現了,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小嘴兒一琢,眼一瞪,便待發作!
只聽那高大老者話就傳了過來。「虎兒,還不快給沈公子兩位拿吃的去!」
小伙子一震,連忙答應,紅著臉轉身走了。
轉眼間他送上了吃的,那是一盤熱騰騰,剛出籠的饅頭,還有一盤肉。
虎兒一送上了吃的,他不便再站在那兒看著人家吃,轉身走向一旁,那兒有幾塊板釘成的櫃檯,櫃檯裡,那高大老者正在吸著旱煙,眼望了那吃像極其斯文的沈公子主僕,小伙子低低地在高大老者耳邊說了兒句。
高大老者一抬瞪子眼,嘴唇抖動,他說了一句。
小伙子一臉急焦神色,一邊低低說著,一邊手亂比。
高大老者沒再瞪眼,滿人疑惑地把一變如炬目光,投向那下在細嚼慢咽的沈公子主僕。
突然,他目光一凝,兩目飛閃異采,那兩道光采竟比閃電還亮,他凝目處,是沈公子的耳垂兒。
適時,沈公子忽地仰起了臉,那高大老者忙將目光移了開去,只聽那位沈公子含笑喚道:「老丈,請過來一下!」
高大老者忙站起走出櫃檯,近前哈腰說道:「公子要點什麼?」
「不!」那位沈公子含笑搖頭,道:「我想向老丈打聽件事……」
高大老者忙道:「公子請說,老朽是知無不言!」
那位沈公子道:「謝謝老丈,在『北京』,我有一位朋友,他比我早動身幾天,也是要往山東那邊去……」
高大老者截口說道:「公子是想向老朽打聽,有沒有看見公子那位朋友由這兒渡河,可是?」
那們沈公子忙點頭說道:「正是,正是!」
高大老者道:「不瞞公子說,這是個渡頭,以往由這兒渡河的客商很多,可是在近幾個朋這大冷天裡,過河的人就少得多了,近幾天裡凡是由這兒過的,老朽沒有不記得的,可不知公子那位朋友的長像是……」
那位沈公子抬手一比,道:「個子高高的,近卅年紀,人長得很俊,只是,左眉上有條刀傷,恐怕還包紮著……」
高大老者靜聆至此,臉色剛一變,只聽那角落裡的兩穿黑衣酒客喚道:「夥計,算帳!」
高大老者忙思考臉喝道:「虎兒,給那兩位算帳去!」
小伙子答應一聲過去了,轉眼間那兩位酒客站起來步履匆匆地走了,擦過這付座頭時,他兩個還深深看了這對主僕一眼。
聽得步履聲遠去,高大老者臉色一整,開口說道:「這個人老朽沒看見,他也沒往這兒來,只是,姑娘,你兩位得趕快走了!」
那位沈公子一驚,險些掉下筷子,他訝然說道:「老丈……」
高大老者截口說道:「老朽可以告訴二位,剛才離去的那兩位,是『清河縣』衙的捕快,當官差的都有一雙敏銳的耳朵!」
那位沈公子道:「那跟我主僕有什麼……」
高大老都淡然一笑,道:「適才姑娘打聽的可是李慕凡麼?」
那位沈公子大驚,那另一位霍地站起,就欲探腰。
那位沈公子抬手攔住了她,道:「小鳳,不許亂動!」
當即轉望高大老者,道:「你弄錯了,我不是……」
高大老都一笑說道:「沈姑娘恐怕不知道,李慕凡在北京遭難的消息已傳遍了大河南北,這兩天附近幾個縣衙裡當差的,每天總有幾個在運河一帶幌動,他們正愁找不到線索……」
那位沈公子臉色大變,道:「好快的消息,好緊的風聲……」
高大老者道:「所以老朽勸姑娘快走!」
那位小鳳突然冷哼說道:「區區幾名縣衙捕快……」
高大老者笑道:「姑娘,小衙門裡未嘗沒有能人,再說雙手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更何況二位更是姑娘家!」
那位小鳳還待再說,那位沈公子已然輕叱說道:「小鳳,你就永遠不知天高地厚……」
轉望高大老者,接道:「我謝謝老丈,只是老丈要弄清楚,李慕凡是個……」
高大老者哈哈笑道:「這個老朽知道得怕比姑娘還清楚,李慕凡是個大盜,官家緝拿多賞格高得嚇人!」
那位沈公子道:「那麼老丈就不該……」
高大老者一搖頭,道:「姑娘錯了,不衝著李慕凡這三個字,老朽還真懶得管這檔子事,老朽年逾半百,只落得這麼一個兒子,這麼一片小店,換誰誰捨得?」
那位沈公了猛然一陣激動,道:「老丈,我謹代李慕凡謝過……」
「那倒不必,」高大老者道。「老朽也不敢當,能幫李慕凡的朋友一個忙,老朽這一輩子就算沒白活了!」
那位沈公子又是一陣激動,道:「老丈也是江湖人?」
高大老者攤手笑道:「老邁之人,一片小店,沽酒賣食渡日,姑娘看像麼?」
那位沈公子道:「老丈即然高義想助,何必……」
高大老者一搖頭,道。「姑娘不必多問,沒多少功夫,二位還是快走吧……。」一頓,喝道:「虎兒,給二位姑娘找船去!」
小伙子答應一聲才要走,那裡小鳳突然說道:「姑娘,他沒往這兒來,咱們上那兒去呀?」
一句話問得那位沈公子滿面黯然悲淒色,他淡淡道:「小鳳,別管那麼多了,走到那兒算那兒吧!」
小伙子忽地停步轉身,道:「二位在山東不是有家親戚可投麼?」
那高大老者風瞪眼一聲:「傻東西……」那位沈公子已然悲笑說道:「那只是托詞……」
小伙子霍地轉注高大老者,道:「爹……」
高大老者一擺手道:「去給兩位姑娘找船去!」
小伙子沒動,道:「爹,二叔那兒……」
高大老者喝道:一去找船去!
小伙子沒敢再說,頭一低,轉身要走。
「站住!」高大老者突又一聲沉喝,道:「傻東西,看你的造化了……」目光一凝,道:「沈姑娘,『濟南城』外有個『趙莊』趙玉書是老朽的把兄弟,姑娘要是願意,可以往那兒去……」
小伙子剛驚喜地一聲:「謝爹爹!」
那位沈公子黯然的道:「多謝老丈好意,只是我主婢要找……」
小伙子忙道:「找李慕凡!包在我身上,二位儘管往我叔那兒去,我不惜跑遍江湖也要替姑娘找到他!」
那位沈公子眼圈兒又紅了,道:「萍水想逢,緣僅初會,賢父子這是為什麼?」
小伙子紅了臉,眼瞅著小鳳,只說不出話來!
小鳳,她猛然地紅了臉!
高大老者突然說道:「能得想逢便是緣,有道是:「在家靠父每,出外靠朋友,誰沒有出外時,何況姑娘是李慕凡的朋友。」
那位沈公子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道:「既然賢父子這般高義,盛情難卻,我只有遵命了!」
小伙子大喜,一蹦老高,轉身便要外闖!
高大老者輕喝說道:「傻東西,看清楚了再出去!」
小伙子一震頓住,然後閃身到門邊,掀開棉布簾一條縫,只一眼,他變色回頭,濃眉揚得老高:「爹,有一個在十幾丈外守著呢!」
高大老者冷笑一聲道:「別站著,由後門兒出去放倒他!」
小伙子撲向後棚,好快的身法。
及時又道:「別忘了,河裡!」
小伙子低低答應一聲,聲音猶在棚裡,人已沒了影兒。
那位沈公子動容歎道:「令郎好高絕的身手!」
高大老者淡然一笑,道:「姑娘誇獎了,這孩子天生好武,自小老朽教了他幾式,老朽本身就半瓶子,他還會高到那兒去!」
說話間,後棚人影閃動,小伙子狸貓一般輕捷地折了回來,一咧嘴,眨著眼笑道:「爹,送他下河了,這麼冷的天……」
徐話被高大老者一眼瞪了回去,高大老者喝道:「船呢?」
小伙子忙道:「找好了,爹,等著她二位呢!」
高大老者道:「有心眼兒,辦得不差……」
翻腕取出一物,那一面竹牌,竹牌上用火印烙著一口單刀,刀上有九個環,隨手遞向那位沈公子,道:「姑娘,憑這找上『趙莊』去,老朽那把兄弟見竹符如見老朽,『趙慶』該就是姑娘的家!」
那位沈公子好不感激,紅著美目伸手接了過來,只一眼,他臉色微變,急道:「老丈,這是……」
高大老者倏然一笑,道:「老朽當年在江湖行走時的信物,今天若不是為取信老朽那把兄弟,老朽還真羞於出手呢!」
那沈公子驚聲說道:「這麼說,老丈是『渤海三刀』中的『九環刀』岑…」
小伙子喜道:「姑娘說對了,你認識……」
高大老者拿眼一瞪,隨即轉望那位沈公子道:「姑娘,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不能再耽擱了!」
那位沈公子欠身一禮,道;「晚輩這就告辭,岑前輩,晚輩叫沈月華……」
高大老者笑道:「老朽早就知道了,姑娘是『北京』『三英縹局』,『鐵掌金刀』沈桐春沈老哥的令嬡,姑娘,快走吧!」
沈月華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施下禮去。
高大老者沉喝說道:「虎兒,帶路!」
小伙子應聲轉身往棚後行去!
出了棚,棚後緊捱著連河,一條小般停泊在渡頭邊,不過是幾步之遙,在幾步之遙間,小伙子挨近小鳳身旁,紅著臉,遲疑著攝儒說道:「姑娘,可記住住在『趙莊』別走!」
小鳳一仰臉,觸及那雙炙熱的眼神,她心裡「咯」地一跳,也紅了臉,旋即她一繃嬌靨,道:「為什麼?」
小伙子呼嘯說道:「等我去看你啊!……」
「不稀罕!」小鳳的臉更紅了,但她強忍著羞意,道:「才不呢,住膩了我就要走!」
小伙子好不焦急,忙道:「那,那怎麼行!……」
小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不行?」
小伙子鼓足了勇氣蹩足了一句:「要是我去了,你走了,我會,我會……」
我會什麼?他就是說不上來,一張臉蹩得紅紫紅紫的。」
「兄弟!」忽聽身後沈月華含笑說道:「別擔心,我們會等你去的。」
小伙子霍然轉頭,人目是一張好甜好美的笑臉,他會意了,紅著臉激動地道:「謝謝你,沈大姐!」
這聲「大姐』叫得沈月華也一陣激動。
適時,高大老者一聲輕歎:「傻東西,好造化,還不拉穩了船!」
小伙子定了定神,連忙伸手拉住了船。
沈月華跟小鳳跳上了船,在珍重聲中小船撐離了岸,沈月華紅了一雙美目,小鳳的眼望著小伙子,小伙子那雙眼也楞楞地瞅著她……
船!遠了,轉眼間已到了河心!
一隻溫馨的手拍上小伙子的肩頭,身後響起高大老者那慈樣而柔和的話聲:「傻東西算你造化大,也跟她有緣,只要兩人互相惦念著,離短會長,往後的日子還多,回店裡去吧!」
小伙子默默地跟著他爹踏著河邊的小路往回走,前後僅不過片刻,他像變了個人,心裡真像少了些什麼!
剛近棚後,前面高大老者突然停了步,回頭輕喝說道:「虎兒,留神,棚裡有人,大半是他們已到了!」
小伙子猛然抬頭,炯炯雙目瞪著圓圓的!
高大老者及時又道:「記住,虎兒,沒有爹的話,不許輕動!」
說完了話,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地進了後門。
進了棚,果然,棚裡站著個人,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一身武家打扮,劍眉,星目,白裡透紅的一張臉,挺俊,只是臉上不帶表情,眉宇間也有點說不出的東西。
一個包袱跟一柄柄劍放在桌子上,他手裡正在揮一頂寬沿大帽,高大老者父子一進棚,他任了一怔,旋即說道:「我還當沒有人呢。」
小伙了似乎一肚子煩火沒處發,聞言他剛要張口,高大老者已搶過去抱了拳,陪上笑臉:「對不起,我父子剛在棚後收拾,累您久等。」
「好說!」年輕人坐了下去,淡然說道:「我也是剛進來!」
高大老者改了話鋒,道:「您要點什麼?」
年輕人微一搖頭,道:「前面剛吃過,我是進來歇歇腿的,順便想向老掌櫃的打聽一件事……」
高大老者忙道:「出門在外,難免累,您只管坐……」轉眼喝道;「虎兒,給客人倒茶!」
小伙子不耐煩地遲疑著答應一聲,腳下還沒動,那年輕人已然抬起了手,道:「掌櫃的,別麻煩了,我坐坐就走!」
高大老者道:「那成什麼話,客人進了老朽這棚子,怎麼說也得喝杯熱茶……」轉過頭去又喝道:「虎兒,快去!」
小伙子答應著進了棚後,這回年輕人沒再攔,道;「掌櫃的,多謝了。」
高大老者含笑說道:「別客氣,客人適才說打聽事兒……」
年輕人一哦廣地一聲,道;「是的,我有兩位朋友雇了輛車往這方向來,我步行在後面跟,一直跟到了這兒把他兩位跟丟了,所以……」
高在老者雙眉微一軒動,道:「客人,老朽今天一天沒見有什麼車從這兒過……」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是麼,掌櫃的?」
高大老者一點頭,道:「是的,客人,今天沒見有什麼車……」
「那就怪了,」年輕人眉鋒微皺,詫聲說道:「我順著雪地上車輪足印到了掌櫃的這棚子前,而就在這棚子前,那車輪痕印便回了頭,掌櫃的怎說……」
小伙子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過來,往桌上一放,一句話沒說退向一旁,兩眼卻緊緊地盯著年輕人。
高大老者「哦』也一聲,道。「是麼……」轉頭凝注,道:「虎兒,今天你可見著有車打咱們棚前過?」
小伙子目未轉瞬,微一搖頭,道:「沒有!」
高大老者收回目光點頭說道:「那大半是咱爺兒倆在棚裡沒留意……」
「有可能!」年輕人含笑點頭,道:「掌櫃的,你這棚子裡適才沒進來兩位客人麼?」
小伙子雙眉忽地一揚,高大老者淡然搖頭,道:「沒有,客人該是頭一位,哦,不,老朽想起來了,是有兩位,不過那兩位不是坐車來的,而且那兩位老朽也認得,是『清河縣』衙門裡的……」
年輕人微一搖頭,道;「掌櫃的,我不問別人,我只問我那兩位朋友。」
高大老者皺著眉搖了搖頭,道:「如果老朽適才所說的那兩位不是客人的朋友,那老朽就記不得還有什麼別的客人進棚了!」
年輕人微微一笑,道:「掌櫃的,是記不得了還是沒有!
高大老者道:「老朽所說的記不得就是沒有!」
年輕人道:「原來如此,那就怪了……」
高大老者道:「怎麼,客人?」
年輕人道:「車輪痕印在掌櫃的這棚子前回了頭,而在那車輪痕印旁,卻有兩對腳印,這該表示我那兩位朋友是在掌櫃的這棚子前下了車……」
高大老者截口說道:「那大半是他二位未進來坐,繞過棚子上河岸找船渡河去了!」
年輕人一點頭,道:「也有可能,而偏偏棚子左側雪地上沒有腳印,我那兩位朋友的腳印卻通到了這棚子門口!」
高大老者微一搖頭,笑笑說道:「客人……」
小伙子突然說道:「你閣下這不是打聽事,像在要人……」
高大老者雙眉剛軒,年輕人一點頭,笑道:「對了,閣下,你說著了!」
小伙子冷然說道:「那麼我告訴你,我這棚子裡前後來了四個客人,他們是兩男兩女,卻都被我成對兒地丟進河裡去了!」
高大老者喝道:「虎兒,你……」
小秋笑道:「爹,是時候了也把他弄進河裡去吧!」
話聲方落,剛要閃身,那年輕人抬掌一揮,道:「掌櫃的,好茶我心領了,你留著自己喝吧!」
一杯滾燙滾燙的茶離桌飛起,直向小伙子臉上射去。
高大老者喝道:「虎兒留神!」
橫裡一掌劈出,茶杯砰然落地,碎碴兒跟熱茶四濺,就在這剎那間,年輕人抓起桌上那口劍站了起來,他兩眼微紅,眉梢兒挑得老高,道:「這地方不算太偏僻,但天寒地凍客人少,確是個開黑店坑害過往的好所在,你二人今天若不交出我那兩位。」
砰然一聲,棉面簾猛然掀動,棚子裡闖進了四個黑衣漢子,腰裡都鼓鼓的,進棚他四個便怔,只聽一聲輕「咦!」旋即左邊那馬臉漢子冷笑說道;「這倒好,雀兒飛了!」
高大老者忙迎前一步,陪笑說道:「四位是?……」
「老頭兒,」那馬臉漢子喝道:「你反穿皮襖,裝得那門了羊,剛才我還在你這棚子裡吃喝……」
高大老得「哦!」地一聲,抬手拍上了後腦勺笑,道:「老朽想起來了,客人就是適才還跟另一位,對麼?你瞧,老朽多糊塗?
人老了,眼也花了……」
「少廢話?」那馬臉漢子叱道:「我問你,剛才那兩個呢?」
高大老者呆了一呆,道:「客人是問……」
那馬臉漢子眼一瞪,道:「你他娘的又裝上了?剛才那兩個,打聽那臉上帶著傷的那兩個。」
年輕人突然冷笑說道:「掌櫃的,你怎麼說?」
高大老者微微一笑道:「請稍等,老朽自會還客人個明白……」
轉望那馬臉漢子,接道:「原來客人是問那兩位,那兩位已經過河去了……」
馬臉漢子臉色一變,道:「什麼時候走的?」
高大老者道:「好久了,如今怕不早到對岸了!」
馬瞼漢子突然嘿嘿冷笑說道:「老頭兒,你倒他奶奶的挺會編瞎話兒,告訴你吧,我剛才臨走的時候,把跟我在一起的那位留了下來,有他在棚外看著,那兩個絕走不了的!」
「是麼?」高大老者微微一笑,道:「那麼客人何不去問問你留下來的那位。」
馬臉漢子冷笑說道:「你怕我不問……」臉色忽地一變,連忙轉望身旁,道:「老三,剛才來的時候,可曾看見老五?」
他身旁,那五短身材漢子一搖頭,道:「沒有呀!」
馬臉漢子霍地轉注,道:「老頭兒……」
高大老者哈哈一笑,道:「差爺們,別問了,老朽告訴你吧,那一位如今已沉到這運河底下餵魚蝦去了……」
馬臉漢子四人勃然色變,馬臉漢子一聲厲喝:「老頭兒,你好大的膽了,竟敢殺害官差,原來你跟那兩個是一夥兒,有你的官司打了!」
四個人各一探腰,鐵尺,鐵棒,鐵鎖鐵鏈全掏了出來。
「慢點!」年輕人突然措手一聲輕喝。
馬臉漢子一怔道:「朋友,你是幹什麼的?」
年輕人沒答理,目注高大老者道:「掌櫃的,我明白了幾分,我那兩位朋友在這兒打聽李慕凡,可巧被這吃公事飯的聽見了,趁他回去叫人的時候,掌櫃的父子放倒了那留下看守的,送走了我那兩位朋友,可對?」
高大老者一點頭,道:「客人畢竟明白了,這麼說來客人不是……」
年輕人一搖頭道:「掌櫃的,一句話,我不是六扇門裡的,在這兒,我先謝謝掌櫃的賢父子,這四個交給我,賢父子如果捨得這片店,請由後面快走吧!」
「敢情又是一個,」馬臉漢了喝了一聲,冷笑說道:「走?沒那麼容易,他二人要走,官司誰打?」
年輕人剛一聲:「我!」
高大老者已然笑道:「客人,我父子捨是捨得,就是捨不得怕也由不了自己,只是客人,外面已經圍上了!」
馬臉漢子笑說道:「你說著了,飛了兩個逮著三個,還多撈了一個,這功論起來不小,你三位就認命吧!」
跨步抖手,鐵尺攔腰橫掃高大老者。
高大老者一聲:「差爺,老朽見不得這傢伙!」尚未出手。
釋然一聲,年輕人翻腕出劍,只聽一聲大叫,血光崩現,馬臉漢子抱臂滿地亂滾,地上,多了一隻握鐵尺的手!
另三個大驚失色,狂喊「拒捕」「傷人」聲中,閃身倒縱了出去。
高大老者凝目動容,道:「客人好高絕的劍術,老朽請教!」
年輕人含笑說道:「不敢,掌櫃的,我姓羅!」
高大老者雙眉一聳,低低說道:「鐵掌金刀沈老兄的掌珠剛過河,你姓羅,該是羅大奎羅老兄跟前的……」
年輕人忙道:「那是家父,我叫羅曉陽!」
高大老者道。「玉面諸葛?」
羅曉陽赧然說道;「前輩見笑,我請教……」
一縷淡煙由棚後冒起,高大老者臉色一變,笑道:「吃公事飯的放火了,棚裡待不住,闖吧。」
一墊腳,高大身形像一陣狂風,忽地捲了出去,棚外一聲叱喝,還有一聲悶哼,隨之砰然有人倒在了雪地上。
小伙子雙眉一揚,道:「羅大哥,你犯不著,請由後面走!」
閃身竄了出去!
羅曉陽朗笑一聲道:「你那一說,兄弟誰犯得著!」
回劍護住前身,揚氣跟了出去!
棚外,雪地上躺著個人,是那五短身材吃公事飯的,一根鐵棒拋出了老遠。
高大老者跟小伙子,並肩站在丈外,兩丈外對面,兩前四後地站著四個人,四下裡另著著十幾個黑衣漢子。
那兩前四後的四個,看打扮,看裝束,像是縣城衙門裡的捕頭,前面兩個,是一高一矮兩個老頭兒,高的面目陰沉,矮的滿臉奸詐,俱是上身穿皮襖,下身穿棉褲,看不出是那一路的人物!
雙方就這麼凝視著——
突然那後面四個的最左一個,跨步越前,遠遠地沖高大老者一抱拳,揚聲發了話:「兄弟陳雲之添為『清河縣』衙門捕頭,那也是附近的江湖朋友賞這口飯,兄弟糊塗,一向不知道這兒隱居著老哥這麼一位人物,今天頭一遭拜識,理當請教……」
高大老者哈哈一笑,道:「老朽不敢當陳頭兒請教二宇,如果陳頭兒要問老朽的姓名,老朽只能奉陳頭兒,老朽是藉藉無名之輩……」
捕頭陳雲之道:「老哥太客氣了,敢莫嫌兄弟這張臉太小?」
高大老者笑道:「不敢,陳頭兒貴為官家捕頭,怎麼說也比老朽這江湖上的無名之輩的面子來得大……」
陳雲之雙眉一軒,道:「既然老哥嫌兄弟面子太小,那麼兄弟替老哥介紹這兩位……。」
向著那高矮二老頭兒一擺手;道:「這兩位都姓焦,江湖人稱『太行雙義』……」
高大老者身形微震,臉色一變,低低說道:「羅哥兒,聽見了麼?」
羅曉陽道:「前輩,我聽見了!」
高大老者道:「陳雲之跟另三個,身手俱不差,但還好對付,而姓焦的這兩上老兒,江湖人稱『太行雙煞』,各有一身詭異毒辣的所學,單打獨鬥,老朽或可勉力平手,如今他兄弟都在,待會兒動起手來,咱們各顧各,有機會就走,要不然咱三個都得躺在這兒,明白麼?」
羅曉陽畢竟年輕,免不了氣盛,他揚了揚眉,沒說話。
高大老者雙眉一聳,道:「羅哥兒,老朽人稱『九環刀』!」
羅曉陽一震驚呼:「原來是岑前輩……」神情一肅,忙道:「晚輩記住了!」
高大老者淡然一笑,抬眼揚聲發話:「老朽江湖無名之輩,不知道『太行雙義』是那路人物!」
陳雲之一驚色變,還待再說,那高老頭兒一抬手,冷然說道:「陳頭兒,那來那麼多工夫跟他廢話,稍待一旦動起手來,老夫就不信瞧不出他是那一路人物……」一頓,接道:「陳頭兒,你發句話,除了你四個外,別人可別靠近!」
陳雲之立即揚聲發了話。
話聲方落,「太行雙煞」舉步並肩逼了過來。
陳雲之四人緊隨身後,刀都出了鞘!
高大老者神色一轉凝重,道;「虎兒,緊跟著爹,羅哥兒,往東走,闖!」
一聲「闖」字,他父子身形掠起,雙雙往西竄去。
「太行雙煞」雙雙冷笑:「好朋友,在老夫兄弟眼皮下還想走麼?」
身形像鬼魁,又像兩縷輕煙,一轉撲了過去。
羅曉陽不敢怠慢,一聲:「前輩保重,後會有期!」
提劍騰身往東闖去!
陳雲之四個身形忽散,成半弧形截了上來,四口刀掄得像雪花,一起罩向羅曉陽。
羅曉陽心癡沒那麼容易脫身,咬牙橫心,轉身抖手一劍閃電遞出,他家學淵源,不同凡響,一劍遞出,刀光微斂,四口刀硬被他格向一旁。
然而那只是一剎那,剎那之後那四口刀又捲了上來。
羅曉陽一提氣,刷,刷,刷一連刺出三劍,逼得四口刀又一緩,然後他突然沉腕上撩,劍出血現,「哎啃!」一聲,一名捕快充刀抱臂慌忙倒縱。
這一劍,嚇退了另三個,羅曉陽提氣墊肚,就要走,但他突然大喝一聲,身形竄起,一掠數丈地抖劍撲向了西。
西邊,高大老者與老頭兒勢均力敵,正打得難分難解,而那小伙子卻在矮老頭的拳掌下手忙腳亂,險象環生,眼看就要不支!
羅曉陽人似天馬行空,挾劍勢當頭撲下,矮老頭兒未敢輕攫徐鋒,一驚問身,一掌硬拍劍身。
羅曉陽一沉腕劍鋒走斜,攔腰揮了出去,口中喝道:「兄弟,退後歇歇!」
只聽高大老者叫道:「哥兒,你……」
羅曉陽長笑說道:「前輩,我若這麼一走了之,日後我爹會活劈了我,前輩也未必願意自己的兒子管自己丟人,對麼?」
「說得是!」高大老者道:「但虎兒另有任務,讓他走吧!」
羅曉陽道:「兄弟,聽見了麼?」
小伙子帶著喘,揚眉說道。「聽見了,大哥,我不走。」
高在老者喝道:「傻東西,你忘了答應人家的事?」
小伙了一震,旋即淡道:「爹,我沒忘,等咱三個都走了我再走……」
高大老者厲聲說道:「虎兒,我輩輕死重一諾,別讓人家久等,走!」
小伙子叫道。「『爹,我不……」
高大老者厲聲說道:「爹平時怎麼教你的,不聽父命就是不孝,滾!」
小伙子身形倏顫低下了頭,但旋即他又猛然拾起了頭,再抬頭時,他臉色煞白,兩眼發赤,啞聲一句:「爹,我走了,您跟大哥保重!」
身形橫竄,往西撲走。
只聽高大老者笑道:「這才是爹的好兒子!」
羅曉陽忙叫道:「兄弟,要不要我助你幾劍!」
小伙子沒回頭,他道:「謝謝大哥,這些免崽子我還應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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