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兩三天,平靜的過去。
這兩三天之中,花三郎進過內行廠,也謁見過秋萍公主,並且還秘密面授機宜,好在誰都以為秋萍公主中意這位花總教習,不但是沒在意,反而趨炎附勢地對這位未來的「駙馬爺」特別恭謹。
就拿劉瑾,對花三郎都另眼相看了。
其他的時間,花三郎都陪了姑娘肖嬙,不是這兒逛,就是那兒玩兒,絕不跟項霸王碰面,也不上南宮玉那兒去走動。
肖嬙落了實惠。
甚至連肖錚都沾了光。
這一天逛西山,花三郎就邀了肖錚。
肖錚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讓女兒用一面情網牢牢捆住這位三廠新貴,堅不肯去。
但卻禁不住花三郎堅邀。
肖嬙冰雪聰明,覺出花三郎有什麼用意,但是她沒問。
因為她認為,花三郎不管是做什麼,她都該順從。
她對了。
三人三騎,一路談笑著,到了西山山下,寄好了馬匹,又談笑著順著登山道登了山。
西山的風景是出了名的,一路所經,的確能令人心曠神怡,慮念全消。
尤其是肖嬙,美景當前,個郎在側,更是笑語如珠,意興飛揚。
頂著大太陽,天兒是夠熱的。
走了一段路,肖嬙已是嬌靨泛紅,香汗微透。
通靈的西山也知憐香惜玉,一座朱棟碧瓦的八角小亭已送到眼前。
亭旁還另掛一條小飛瀑,水聲嘩嘩,噴珠織玉,水珠濺在臉上,清涼透心,渾身舒坦。
無論誰到這兒,都會留戀,都會不辜負靈山美意,坐在亭子裡歇歇腿,乘乘涼,伸手接把清涼的水珠,要多美就有多美。
大夥兒進亭小坐,剛坐下去,一聲清越長嘯從瀑布頂端那林深處劃空響起,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肖家父女剛一怔,嘯聲又變作了清吟。
吟聲不但清越,而且隱隱蘊含著一種震撼人的力量,能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能震得人血氣浮動。
吟的是一首五絕,不是前人的作品,平仄押韻也談不上工整:「家住千山外,人在武林中,仗劍游寰宇,一嘯懾九龍。」
五絕吟畢,餘音猶自激盪。
花三郎道:「這是哪條路上的人物,在此賣弄?」
肖錚、肖嬙父女卻神情震動,臉上變了色,霍地站起身道:「咱們快……」
「快」什麼,父女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只見飛瀑頂端那濃密的林深處,出現了一個雪白人影,只在飛瀑頂端那滿佈青苔的岩石上一頓,然後飄身拔起,破空直上,眼看已接雲霧,倏又一瀉而下,飛星殞石般快如電光石火,只一眨眼工夫,便落在了朱棟碧瓦的八角小亭外。
是個年輕人,一個穿雪白儒衫的年輕人,頎長的身材,英挺脫拔,衣袂飄飄,直如臨風之玉樹。
冠玉般的一張臉上,劍眉星目,膽鼻方口,看上去比花三郎大上兩歲,論俊逸也跟花三郎難分軒輊,足可並稱一時之瑜亮,但是,他眉宇間閃動著的是懍人的冷肅煞氣,而花三郎的眉宇之間,卻洋溢著祥和。
肖錚、肖嬙父女微退一步,並肩而立。
花三郎緩緩站了起來,道:「閣下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恣意賣弄,擾人登臨之興,是什麼意思?」
肖嬙忙道:「你別管。」
白衣文士先看看肖嬙,又看看花三郎,最後望肖錚,雙目之中突現凌厲威稜:「樂無忌,這個世界,畢竟不大,你終於讓我碰上了。」
肖錚驚恐的神色,突然一轉平靜:「華二少,不管你要怎麼樣,請讓小女跟我這位年輕朋友置身事外。」
肖嬙忙道:「不,爹……」
「聽話。」
「不,您原諒,我不能聽您的。」
肖錚沉聲道:「嬙兒……」
「父債女還,不管您怎麼說,我都不能聽您的,要不然我還算什麼人,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嬙兒,你要是不置身事外,只不過是多賠上一個。」
肖嬙娥眉一揚,嬌靨冷肅:「或許,但總不能任人宰割,咱們父女若是以死相拼,未必非死在這兒不可。」
白衣文士陡然仰天長笑,龍吟風噦般,震得飛瀑上揚,水珠激射飛騰,落葉撲簌簌而下:「樂無忌,想不到你能有這麼一個女兒。」
肖嬙神色一整,剛要說話。
花三郎抬手攔住了肖嬙,道:「等一等,讓我先把事情弄清楚,這位,可是你所說的華家二少爺?」
肖嬙還沒說話,白衣文士那裡已點了頭:「不錯,我就是華家二少。」
花三郎一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華二少,你跟他們父女間的怨隙,我聽這位姑娘說起過,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懂。」
華二少道:「哪一件事你不懂?」
「華家家聲不錯,家教也相當嚴,你華二少還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找人家父女索債?」
肖錚、肖嬙一驚色變:「你不能……」
華二少臉上也變了色:「你這是跟誰說話?」
「你說呢!」
「你的膽子不小,你是什麼人?」
「有勞華二少動問,左下花三郎,現任東西兩廠的總教習。」
「呃!原來是個做官的,地近京城,有官勢可仗,難怪你這麼大膽。」
「彼此,彼此。」
「彼此,你什麼意思?」
「我若是仗官勢大膽,你豈不是仗家勢欺人嗎?」
「你……」
「我怎麼,我仗的是一個『理』宇,說的是實情實話,憑你華家在寰宇間的威望,你華二少也已經娶妻成家,在外拈花惹草,已經是論罪該死,樂神君除去了那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你居然還敢找他尋仇,要說膽大,你的膽可說是大得包了天。」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不知道便罷,知道了當然要管,而且是非管不可。」
「你……」
「我怎麼?」
「你是不是想跟我打一架。」
「華家的事沒人敢管,我還正想教訓教訓你。」
肖嬙帶著香風,閃身飄到:「你不能……」
「為什麼不能?」
「你不是他的對手。」
「是麼!你是他的對手?你不是他的對手都能挺身而出,我是男子漢,又怎能退縮不前。」
「不……」
「放聰明點兒吧,我已經惹他生氣了,就是我撒手不管,他也不會輕饒我的,既是這樣,何如放手一拚,來得壯烈。」
「不……」
「不要多說了,我這個人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別看他是什麼華家二少,我還沒把他放在眼裡,我要是不能讓他低頭認錯,乖乖回到華家去,我就不姓花。」
只聽華二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花三郎、肖嬙轉眼望華二少。
華二少抬手指肖嬙:「你是為她,對不對?」
花三郎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你為什麼就可以?」
「我跟你情形不同,我沒人管,想風流你就別那麼早成家。」
「那是我的事。」
「偏巧我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麼樣?」
「既然知道,我就是管定了。」
「你……」
華二少怒欲揚手。
「你敢,除非你能殺了我,否則我一狀告到華家去,老太爺那兒也好,二少奶奶那兒也好,準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
華二少手停在了半空。
「真要說起來,讓二少奶奶知道,頂多是有你的苦吃,要是讓老太爺知道了,不打死你也非廢了你不可。」
「哼!哼!可惜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但是眼前還有兩個人證在。」
「怎麼知道他們不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那麼你找人家父女報仇,又是了為什麼?」
「這……那是有關別的恩怨。」
「可惜人家父女不是這麼說,也還有我這第三個人證在!」
「你……」
「我怎麼樣,我無意要脅你,咱們打個商量,你要是能忘了這件事,我擔保這件事永不會傳到華家人耳朵裡去,要不然你就得準備拿你的命當賭注,賭一賭你的運氣。」
華二少臉色煞白,嗔目大喝:「你敢!」
「你知道我敢不敢,我勸你最好別試,別存僥倖之心,別冒這個險。」
華二少兩眼厲芒暴射,直逼花三郎,肖錚、肖嬙父女暗暗戒備,深恐華二少出手。
倏地,華二少的威態收斂得一絲兒不剩,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道:「我會記住你的。」
飛身騰起,半空裡一式「神龍擺尾」,化為一道白光,疾射入頂瀑林深處不見。
肖錚、肖嬙父女怔住了。
華家的二少爺就這麼走了,他父女焉得不怔?
花三郎笑笑道:「雷聲大,雨點兒小嘛。」
肖錚、肖嬙父女倆定過了神,肖錚喃喃道:「他竟這麼走了,他竟這麼走了。」
花三郎道:「肖老,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啊。」
肖嬙望著花三郎,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花三郎沒留意肖嬙的神態。
卻聽肖錚道:「真沒想到,這位華家二少,今天連個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花三郎道:「足見華家的人還是講理,自知理虧,硬是不敢出手。」
肖錚倏地轉望肖嬙:「嬙兒,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告訴總教習的?」
肖嬙道:「兩三天前,您原諒,我認為不該再瞞他了。」
花三郎道:「肖老要是怪罪令嬡,那就顯得對花三郎太見外了。」
肖錚歎了口氣道:「總教習既這麼說,我怎麼好再怪嬙兒,只是……唉!」
花三郎道:「肖老是不是還擔心那位華二少?」
「不瞞總教習,我是有點放不下心,禍是我闖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只是這件事跟嬙兒無涉。」
「肖老的意思我懂,我擔保賢父女的安全,肖老還不能放心嗎?」
「那倒不是,而是……我不願意牽連小女,若是把總教習也牽連在內,樂無忌我就罪孽深重了。」
「樂老放心,你誰都不會牽連,華二少不會傻得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我話跟他說得很清楚了,只要他能夠忘掉這件事,我擔保這件事永不會傳到華家人耳朵裡去,露水姻緣當不了真,人都死了多年了,他為什麼不保護自己。」
「他臨走一句話,總教習是聽見了,只他奈何不得總教習,才能對他構成威脅,否則……」
花三郎截口道:「樂老您請放心,我或許打不過華家人,但是憑我這身所學,自保應是綽綽有餘。」
肖錚還待再說。
肖嬙那裡突然說道:「爹,這您可以放心,華二少要是有把握殺得了三郎,剛才他早就出手了。」
肖錚呆了一呆道:「對了,他沒跟總教習交過手,又怎麼知道奈何不了總教習呢?」
肖嬙看了看花三郎沒說話。
花三郎笑道:「所以我說他不敢輕易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身兼東西兩廠的總教習,又豈會是泛泛之輩,萬一一經出手之後,發現殺不了我,他豈不是自找倒霉。」
肖錚微微點頭:「這倒是……不管怎麼說,總教習對我父女有大恩,容我……」
話說到這兒,他就要行下大禮。
花三郎眼明手快,抬手架住,道:「樂老,我當不起,你也不可見外。」
肖錚還待再說。
肖嬙一旁說道:「爹,您叫他怎麼受您這個,別在這兒耽誤了,咱們往上走吧。」
肖錚只好作罷,道:「總教習,還要往上走麼?」
「只要沒擾了賢父女的興,既來了,就該玩個痛快。」
突然間,肖錚豪興大發,一點頭道:「好,走。」
肖嬙笑了。
花三郎也笑了。
夜色低垂,京華到處熱鬧。
只有這個客棧的這間屋裡,卻是安靜得很。
華二少負手走動,一臉的忿憤焦躁神色。
陡地,燈焰暴漲,一閃即縮。
華二少一震,旋即道:「我知道你會來的,何必來這一套。」
一聲輕笑,門開了,花三郎走了進來,順手又關上了門。
華二少抬手一指,差點沒點著花三郎的鼻子:「笑,你還笑得出來。」
花三郎淡然道:「我為什麼不能笑,為什麼笑不出來,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你……小三兒,你一紙飛書,把我從家裡叫到這兒來,就是為這件事兒?」
「難道這不是個很好的理由?」
「小三兒,你管的閒事也太多了,你管任何人的閒事,我可以不問,可是你不能管到我頭上來。」
「誰叫你生在華家,誰叫你是我的二哥,誰叫偏巧我又認識了樂家父女,他父女都不錯,都有脫離閹賊的機會,我不能不管。」
「你……」
花三郎臉色猛一沉,震聲道:「我怎麼,我拿你當二哥,你可別不知道自重自愛,老實告訴你,今天要不是因為你是我二哥,我管這檔子閒事的方法,就不是這樣子的,你應該知足。」
華二少臉上一紅一白,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你管得好,管得對,說吧,你打算麼辦?」
「多此一問,你明知道我打算怎麼辦,你留在這兒不走,不就是為等著我來找你嗎?」
「我是為等你來找我,但不是為別的事,我是為當你來了之後,當面求你收回手去,別管這件事……」
「辦不到,我的脾氣你知道,既然管了一件事,就絕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何況這種事我也不該虎頭蛇尾,撒手不管。」
「小三兒……」
「你自己想想,我的原意,是幫他們父女化解這段仇怨,等把你找來之後來個撒手不管,我豈不是反而出賣他們父女,害了他們父女嗎,要是這樣的話,何如當初我根本就不聞不問,裝聾作啞。」
「小三兒,人家都幫自己人,你怎麼偏幫外人?」
「該幫你,能幫你的,我自然幫你,你做了這種事,還指望我幫你,我能幫你去殺不該殺的人,華二少爺你要放明白點,只要你點了頭,我裝什麼都不知道,已經是仁至義盡,很幫你的忙了,你怎麼不想想,我要是一狀告回家去,你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到那時候,你是不是還得放手?」
「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小三兒,你不是我,你沒辦法知道我的悲痛,我的仇恨。」
花三郎雙眉一揚,冷然道:「誠然,但是我要問你,你為什麼悲痛,憑什麼仇恨,二嫂當初也是你求來的,你的心裡又把結髮嬌妻放在了什麼地方?」
「我……十個男人,有九個九都會在外頭逢場作戲。」
「那是別家的男人,華家的男人不該,也不許,何況你不是逢場作戲,你是認了真。」
「小三兒,你不知道,她對我不錯。」
「二嫂又對你錯到哪兒去了?她對你不錯,哼!華二少爺,別傻了,別做你的美夢,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又有多少鬚眉知己?」
「那是傳聞……」
「我華劍英不是輕易相信傳聞的人,也從不靠道聽途說去評論人,可是她的事我知道得太多了。」
「就算是真的,我不計較。」
「那是你沒出息,你沒資格計較不計較,因為你已經是個有家室的人。」
「小三兒。」華二少突然臉色一變道:「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私心?」
「我承認我有私心,但是只一半,另一半是為大局。」
華二少冷笑道:「你為什麼就可以……」
花三郎「哼」地一笑道:「虧你說得出口,你要放明白點,我的情形跟你不同,我還沒有成家,我可以愛幹什麼幹什麼,一不犯家規,二不犯王法,你要是風流成性改不了,乾脆你當初就別急著成家害人。」
「小三兒,你……」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這檔子事,我是管定了。」
「小三兒,你就不能……」
「不能,我若撒手不管,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好吧,你管。」華二少頹然道:「說吧,你究竟要我怎麼辦?」
「很簡單,當面跟她父女說一句,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華二少猛然抬頭:「你……」
「你要是顧面子,不願意自己出面,也許,寫幾個字,立個保證,我代你轉交。」
華二少勃然色變:「小三兒,你逼人太甚,欺人太過。」
「不,二哥,任何人都知道,華劍英做事,最有分寸不過。」
「人家欠我的債,我是債主,你反過來逼我去低頭認錯,你還有分寸?」
花三郎道:「你錯了,錯的本就是你,你不低頭認錯,誰低頭認錯。」
華二少俊目暴睜,威梭外射,一把揪住了花三郎道:「小三兒你……」
花三郎淡然說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別這麼凶,你是知道的,我不吃這一套。」
「我就不信……」
華二少揚起了手。
花三郎笑了笑道:「我說過那句話,到如今還是那一句,除非你能殺我,要不然你敢不聽我的,我非告你狀不可!」
「你敢?」
「你知道我敢不敢,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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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二少一臉的激怒,變做了一臉的痛苦:「小三兒,你,你,咱們到底是一母同胞親兄弟,我到底是你的二哥啊……」
花三郎抬手扒落了華二少的手,厲聲道:「你知道啊!你也配,你這算華家子弟,你這就算給做兄弟的榜樣,告訴你,要不是為二嫂的以後著想,我非一狀告到家裡,請老人家把你從家譜中除名不可。」
華二少渾身俱顫,低下了頭。
花三郎厲聲又道:「你家教是怎麼受的,書又是怎麼念的,我已對你一再容忍夠客氣的了,你還不知悔悟不認錯,難道你非逼我斬斷自己的手足不可?」
華二少猛抬頭,雙目盡赤,其紅如火:「夠了,小三兒,別說了,我聽你安排就是了。」
花三郎為之默然,半晌,神色漸趨平和:「誰叫是自己兄弟,能幫你的,我一定幫你,當面說什麼,那也許讓你太過不去,這樣吧,你寫幾個字,我帶回去,從今後,全當沒這回事。」
華二少點了點頭:「好,我寫。」
快二更的時候,花三郎出了客棧,正要往回走,一眼看見對街廊簷下站個人,那個人正直直地望著他,一點也沒有隱躲的意思。
是肖嬙,也就是樂倩倩,更可以說是賈玉,因為肖嬙是一身的「賈玉」打扮。
花三郎心頭一震,腳下不由停住。
肖嬙站在那兒一動沒動,只兩眼發直地望著他。
花三郎定了定神,走了過去:「你……」
剛一個「你」字,肖嬙開了口,話聲竟帶著輕微的顫抖:「別急著回去,上別處走走去,好麼?」
肖嬙二話沒說,轉身順著廊簷走了。
花三郎默默地跟了過去。
兩個人並肩走著,走大街,走小胡同,一直到城根兒一片荒郊。
雖然是荒郊,月色下看,清幽而寧靜,倒也有幾分詩情畫意。
肖嬙停了下來。
花三郎自然跟著停了下來。
肖嬙本就白皙,如今月色下看,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
花三郎忍不住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肖嬙道:「別怪我,我知道你是來找華二少的,我怕他傷了你。」
「你太多慮了。」
「的確,我現在才知道,我是太多慮了,做哥哥的,怎麼會傷自己的弟弟。」
花三郎心頭猛震:「你,你聽見了?」
「三少爺,你瞞得我好苦。」
花三郎默然片刻才道:「我不得已,你應該能諒解。」
「你相信我能諒解?」
「你若不能諒解,你就會到劉瑾那兒去,不會在客棧門口等我了。」
肖嬙沒說話,流下了眼淚。
「我讓你為難。」
「你原就讓我難受,說這話更讓我難受。」
花三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肖嬙輕拭珠淚,道:「你我之間,沒有公,只有私,我要告訴你,以前我對你說過的,不算了。」
「為什麼?」
「我配不上。」
「誰說的?」
「我。」
「可惜這不是單方面的事。」
「難道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合,不是一廂情願就能辦到的,分,也不是一廂情願就能辦到的。」
「你用不著這樣安慰我。」
「打從認識你到如今,除了我的身份、姓名,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可是我自覺……」
「自覺什麼?華家子弟也是凡人,我二哥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肖嬙淚眼凝註:「你真是這麼想?」
「皇天后土,神人共鑒。」
肖嬙突然捂著臉哭了。
花三郎輕輕拉下了那一雙玉手。
肖嬙輕聲道:「我原就覺得你既高又大,得仰著頭看你,現在,更覺得你高不可攀。」
「你早告訴我,我就把自己的腿砍短些了。」
肖嬙破涕為笑,但旋即她又一臉愁苦:「我懷疑這是個夢。」
「有個最俗的法子,咬咬手指看。」
肖嬙沒有咬手指,她搖了頭:「我沒想到,做夢也沒有想到……」
「現在呢?」
「我說不出心裡的感受來,只知道自己福大命好。」
「這可是你把我的腿又接上去的。」
「我說的是實話。」
「根本就不該這麼想。」
「會這麼想的,不只我一個,普天下的女兒家,都會這麼想。」
「她們是世俗女兒,你不是。」
「你是怎麼看的?」
「要不然我怎麼會住進肖家。」
肖嬙頭一低,嬌軀輕挪,偎進了花三郎懷裡:「為我父女,逼了二少,我怎麼謝你呢!」
「逼他的不是我,是個『理』字。」
「可是天底下講理的人不多。」
「事實上少數的幾個,讓你碰上了其中的一個。」
「不管你怎麼說,我總認為這是恩。」
「不是。」
「是。」
兩個人像小孩兒鬥嘴似的。
花三郎笑了:「就算是,你還能怎麼謝我?」
的確,芳心早屬,人已托付終身,一個女兒家能付出的,最多也不過如此,還能怎麼樣。
肖嬙垂下螓首,輕聲道:「我恨不能多給一些。」
「已經夠多了。」
肖嬙搖搖頭,還待再說。
花三郎道:「其實,我所以這麼做,也有我的用意在。」
肖嬙仰起嬌靨問:「什麼用意?」
花三郎道:「如今,你跟老人家,是不是能脫離三廠,回到江湖去了。」
肖嬙一怔,急忙挪離花三郎懷抱:「你!你讓我們走?」
「難道你不願意?」
「別管我願不願意,只問為什麼。」
「很簡單,這樣可以削減三廠的實力。」
「你以為脫離三廠,這麼容易。」
「你跟老人家不必回『哀牢』去,我安排你們上華家去,我不信劉瑾敢上華家找你們。」
「你錯了,你大錯特錯了。」
「我怎麼錯了?」
「你以為劉瑾這麼糊塗?如今跟肖家最接近的是你,一旦我跟爹投靠了華家,你以為劉瑾會怎麼想。」
花三郎道:「你以為他會懷疑我。」
「他要是來個不動聲色,派你到華家要人去,你又怎麼辦?」
花三郎呆了一呆道:「這……」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別說我父女不能走,就算能,我也不走。」
「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肖嬙嗔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能等,一輩子我都能等,我是說,與其削減劉瑾的實力,何如暗中增加自己的實力。」
「你是說,你跟老人家留下……」
「不是很好麼?」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道:「倒也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老人家那方面……」
「你放心,我去跟爹說去。」
「你以為老人家……」
「我爹不是不明大義的人。」
花三郎沒說話。
肖嬙一向挺柔順,現在卻像個急性子,看看花三郎沒說話,道:「時候不早了……」
花三郎截口道:「你急著回去跟老人家說?」
肖嬙道:「不應該讓他老人家早一點高興高興嗎?」
花三郎凝目望著肖嬙,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肖嬙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是你的想法,不管是哪一方面,普天之下,莫不以能攀上華家為榮,自己的女兒有一天能坐著花轎進入華家的大門,他老人家恐怕做夢都想不到,忍辱委屈這麼些年,我總想盡辦法,讓他老人家開開心,如今有這麼一件事,我能不及早讓他老人家知道?」
花三郎輕輕一歎道:「你也太高看華家了。」
「我說的是實情實話,或許因為你是華家的人,華家的三少爺,你體會不到。」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然後微點頭道:「好吧,任由你了!」
花三郎、肖嬙,這裡儷影成雙,踏著夜色,走上歸途。
那裡,華二少帶著幾分酒意,一口怨氣,發了瘋似的,風馳電掣般奔到了一處。
這個地方,很黑暗,很幽靜,這麼黑,這麼靜的夜色,近乎懾人。
這個地方是一座不算低,也不能算高的土丘,丘上有座油漆剝落的亭子,柱子上似乎還有名人的題字,華二少卻沒心情看這些。
土丘的背後有一片湖水,不知是因為夜色還是怎地,一泓靜水看上去有些發黑,黑得深邃,似乎能吞噬人到不見底的地獄裡去,這,華二少也沒心情理會。
這片湖水的對岸,是片雜草叢生的荒地,緊挨著湖邊,座落著一座斷壁危垣,年久失修的破廟,從破廟裡,破廟兩旁的草叢裡,不時飄出一蓬磷火,一蓬數十點,其色慘綠,在這麼黑的夜裡,尤其是這麼個地方……
華二少他根本就像沒看見,如果此刻稍有一點月色,誰都可以看得見,華二少的臉色發白而冷肅,眉宇間洋溢著的是一片懍人的煞氣,兩眼閃漾著的怒火,雖然稱火,卻比兩把霜刃還要冷三分。
只聽他一句:「劍英,你……我不甘心,說什麼我都不甘心。」
右掌揚起,怦然大震,亭子裡座落在他面前的那張石桌,應手粉碎,火星飛閃,碎石激揚,一部分落在湖裡,撲撲連響,平靜的湖水被激起陣陣漣漪。
胸中一口怨氣,總算發洩了,華二少的威態,逐漸消斂、消斂,然後頹然坐在了身後的石凳上,一搖頭又道:「劍英,你不該,你不該為自己,搬出老人家跟你二嫂來欺我……」
隨著這句話,華二少緩緩低下了頭。
也隨著這句話,對岸那座破廟裡,驀地捲出一蓬磷火,碗口般大,遇風飛散,化為點點,上下飛舞。
這蓬磷火,飄出得無聲無息,恰好華二少又低下了頭,所以他沒發覺,一絲兒也沒發覺。
但是,當那蓬磷火遇風分散,上下飛舞之際,華二少卻像聽見了什麼,猛然抬起了頭,不但抬起了頭,而且轉過了臉,兩眼之中射出兩道冷電,直逼那座破廟門口。
就在這時候,破廟裡並肩飄出兩條黑影,輕捷一如鬼魅,難道真是……
兩條黑影飄出廟門,只略一停頓,立又飄動,竟然飄上了湖面,竟然是離水波近半尺,冉冉飄行,往華二少立身處這座土丘飄了過來。
華二少目中冷電暴閃,人也跟著緩緩從石凳上站起。
兩條黑影冉冉飄行,看似緩緩,而就在華二少站起身這一轉眼間,已雙雙飄到了土丘之下,未見作勢,竟然緩緩升起,直上土丘。
華二少讀的是聖賢書,可不信怪力亂神這一套,站在亭子裡一動未動,靜觀其變。
而那兩條黑影,此刻也略略可以看清楚了些,是兩個從頭到腳,蒙在一襲黑袍裡的人。
兩個黑袍人飄上土丘,一語未發,突然疾如電光石火,撲近小亭,四隻手從寬大的袍袖中伸出,蒼白枯瘦一如鬼爪,飛襲華二少胸前重穴,一片森冷寒氣隨掌捲出,立即罩住了華二少。這兩個黑袍人出手疾快,也夠怪異,高絕輕功更是嚇人。
奈何,他們碰見的,是華家的二少爺。
華二少雙眉一剔道:「何處宵小,竟敢在此裝扮鬼物,我心情不好,你們最好少惹我。」
話落,衣袖雙揮,只聽砰然一聲,剛撲進小亭的兩個黑袍人,硬被震出了小亭,腳下踉蹌,差點沒摔下土丘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兩個黑袍人四道驚駭目光暴射,並肩怔立,一時竟沒敢再動。
華二少冷然道:「沒聽見麼,我心情不好,懶得管別人的閒事,你們最好也別惹我,滾。」
兩個黑袍人倏然定過神來,左邊一名森冷說道:「你心情不好,奈何此處不是供人散心的地方,明眼人面前少來這一套,既然引得我們現了身,你就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話落身動,人又撲近了小亭,雙掌伸出袍袖,這回竟然變得烏黑如漆,十指尖端射出十道黑氣,凌厲已極地疾襲華二少。
華二少一怔,旋即冷笑:「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武林中突然銷聲匿跡,還當你們死在了哪個高人掌下,原來是躲到京裡來了。」
華二少還沒動手,就只這一句話,已嚇得黑袍人身軀一震,轉身疾退:「你,你知道我二人是誰?」
華二少臉色一沉:「萬俟東、萬俟西,不是你們兩兄弟麼?」
二黑袍人四道驚駭目光又現,右邊黑袍人驚聲道:「後生何人,竟能一眼認出我們『勾漏雙煞』?」
華二少仰天笑道:「萬俟東,瞎了眼的東西,連你家華二少爺也認不出來了!」
一句華二少爺,聽得二黑袍人身軀猛震,掉頭要跑。
就在這時候,對岸破廟中傳出一聲短促輕嘯,一道黑光射出廟門,劃空疾掠,落在二黑袍之前,是一名身軀高大的黑袍人,只聽他沉聲道:「華二少可認得這個?」
他手往袍袖中伸出,兩指捏著一面粉紅三角小旗,旗邊繞著一顆顆的小明珠,旗上卻繡著一個栩栩如生,半裸嬌軀的睡美人。
按說,天這麼黑,這麼小一面三角旗子,華二少應該看不清楚。
但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華二少一見那面粉紅色的三角小旗,立即神情猛震,兩眼發直,失聲說道:「這……你,你何來這面……」
高大黑袍截口說道:「華二少,奉此旗主人之命,特來相請。」
「此旗主人?難道她,她還在人世?」
「正是!」
華二少電飄出亭,一把抓住了高大黑袍人:「她,她真沒死?」
「二少若是不信,何妨跟我們前去看看!」
華二少表情複雜,驚喜交集,急急一聲:「帶路!」
高大黑袍人微躬身軀:「遵命。」
帶著兩名黑袍人翻身疾轉,落在了對岸。
華二少矯若游龍,一如劃空長虹,飛身跟了過去,跟隨在三名黑袍人之後,疾快地進入了破廟之中。
這個地方,又恢復了寧靜。
除了破碎的石桌以外,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當兒,花三郎跟肖嬙回到了肖府。
肖嬙把花三郎送上了小樓,然後一個人去見乃父。
肖錚一個人正在書房裡踱步,一見愛女進來,禁不住有些兒發怔:「你還沒歇著?」
肖嬙道:「沒有,有些事我必須讓您知道,也必須跟您談一談。」
肖錚詫異地看了肖嬙一眼,走過去坐下:「什麼事這麼鄭重其事?」
「是鄭重其事的事,所以必須鄭重其事。」
肖錚投過更詫異的一瞥:「說吧。」
「我剛才出走過,黑暗中跟著他出去的。」
「呃!你這是幹什麼?」
「事實上我跟蹤他並沒有跟錯,他上客棧去會那位華二少去了。」
肖錚一驚,霍地站起:「他怎麼一個人」
「這您放心,他沒怎麼樣,事實上他們兩個根本打不起來,那位華二少沒那個出手的膽。」
「呃,你這話……」
「因為他們是親兄弟。」
肖錚差一點沒跳了起來,猛一怔之後,才失聲叫道:「你怎麼說,他們是你說他們是什麼?」
「親兄弟,華二少是他二哥,他就是華家的華三少,華劍英。」
肖錚怔住了,旋即臉色發白,頹然坐了下去:「這,這,他這是……」
「這您也可以放心,他純是義伸援手,純是好意,他所以這麼做,也是為能讓您再回到武林去。」
「我說他進入三廠」
「華家的人斷不可能委身事賊,他為什麼這麼做,還不明白嗎?」
肖錚喃喃道:「我懂了,我明白了,花三郎,花三郎我早該想到了,我早該想到了。」
「他讓您再回到武林中去,是為削減三廠的實力,但我告訴他,咱們父女不願脫離三廠。」
「怎麼?你,你跟他談過了,跟他攤牌了?」
「我必須要這麼做,他瞞得我太苦。」
「這也不能怪他,他有他的不得已」
肖錚象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接道:「孩子,你怎麼說,咱們父女不願離開三廠?」
「爹,這不正是咱們該為朝廷,為武林俠義做點事的時候麼。」
肖錚臉色一變,大驚:「孩子,你怎麼能」
「爹,我做錯了嗎?」
「你沒做錯,但三廠的情形,你我比誰都清楚,任何一廠的實力,都不是你我能抗衡的。」
「跟三廠做對的,畢竟大有人在,為什麼別人都能,咱們卻不能,別人不會不知道三廠的厲害,但是一個『義』字當頭,他們不會為自身考慮那麼多,為什麼咱們要考慮?」
「孩子,爹要是只一個人,什麼也不會考慮。」
「女兒要是您行忠義的累贅、障礙,做女兒的豈不是罪孽深重。」
「你怎麼這麼想,爹只是不能不為你想。」
「知女莫若父,您不該為我想這些。」
「可是孩子,你知道這麼做,會有多大的危險?」
「您能想得到的,我都想過了,甚至比您想的還多。」
「可是……」
「爹,您還可是什麼,您能怎麼辦,您能讓您未來的女婿一個人留在這兒,與賊周旋?」
「未來的女婿?孩子,你們……」
「我們既然攤了牌,自然是無話不談。」
「他答應了?」
「是這樣。」
肖錚臉色連變,沉默了一下才道:「孩子,他是個奇才,是個不世出的奇才,在他姓花的時候,我鼓勵你,可是現在知道他姓華了,我反倒要勸你」
肖嬙道:「您勸我什麼?」
肖錚遲疑了一下道:「齊大非偶啊,孩子。」
肖嬙神情震動了一下道:「您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能不這麼想,爹的耳聞目睹,比你多得多,爹寧願讓你嫁到一個平凡的人家去,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凡有一點可能,爹是不會讓你放棄一個不世出的奇才佳夫婿的。」
「爹,您」
「孩子,你還要爹怎麼說,華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你不是不知道,那種人家,那種子弟,固然是女兒家夢寐以求的,但真要嫁到那種人家去,不見得就是福氣。」
「爹,華家子弟總是要娶妻,總是會有女兒嫁到華家去的啊。」
「不錯,華家子弟總要娶妻,也總有女兒家要嫁到華家去,但不是咱們,不是你,孩子,咱們出身武林黑道,配不上人家。」
「爹,爹,我不會這麼想,劍英也不會這麼想。」
「他也許不會,但是,孩子,他還有個家大業大的家啊!」
「爹」
「孩子,聽爹的,沒有錯,爹不會害你的。」
肖嬙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做夢也沒想到,乃父的態度會有這種改變,由於心裡的悲痛,使她忽略了,甚至根本沒有去想乃父的顧慮是對、還是錯。
肖錚臉上泛起了濃濃的不忍神色,伸手輕撫肖嬙香肩,柔聲叫道:「孩子」
肖嬙猛抬螓首,道:「爹,是不是因為他二哥的作為,使您有所顧慮。」
肖錚搖頭道:「爹不是那樣人,不能一槓子打翻一船人,我信得過自己的眼光,這位華三少他不會,他跟他那位二哥不一樣,我只說唉!孩子,讓爹怎麼說呢?有些事情是你現在看不見的,也是你所想像不到的,我只能這麼說,要是華劍英他只一個人,爹連考慮都不會考慮。」
「爹,咱們不是世俗人家,您怎麼會有這種世俗的想法呢?」
「孩子,世俗中人也好,非世俗中人也好,人總是人,只要是人,有些事就是無法避免的,不錯,華三少他喜歡你,能接受你,可是華家那麼多人,別人呢?你的任何一點委屈,都是我這個做爹的所無法忍受的,與其這樣,何如根本不沾不碰。」
肖嬙嬌靨泛白,痛苦搖頭:「爹,我做不到,我自己知道,我做不到。」
肖錚的神色倏趨陰沉,沉默良久才道:「孩子,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你並不一定非要聽我的不可,你已經長大了,而且獨當一面,處理過無數的事,甚至處理得比我好,你可以有你自己的意願」
肖嬙叫道:「爹」
肖錚道:「孩子,你我父女相依為命這麼些年,你應該知道,對你,爹從來沒有說過假話,只要是爹說出口的,每一句,都是心裡的話。」
肖嬙道:「我知道可是,爹,我實在是無力自拔!」
「爹也知道,爹不勉強你,所以爹說你可以有自己的意願,根據以往的情形看,爹也相信你能處理得很好。」
「那麼,咱們留下的事」
「爹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你,既然你願意留下,爹自然沒有單獨離京的道理。」
肖嬙嬌靨上滿是感激神色,伸柔荑握住了肖錚的手:「謝謝您,爹。」
肖錚反握愛女柔荑,道:「孩子,要不要我跟你一塊兒去見見他。」
肖嬙道:「當然那是最好不過。」
肖錚笑了。
肖嬙的嬌靨上,也綻開了花兒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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