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肖錚一臉苦像,正皺眉頭,賈玉跟卓大娘進來,他像遇見了救星,連忙站了起來:「賢侄,你來得正好,總教習他要搬走。」
賈玉、卓大娘絕沒想到,趕來頭一句聽的是這個,兩個人一怔,賈玉轉臉望花三郎。
花三郎帶著不安的笑站起:「兄弟,我不得已。」
賈玉道:「你有什麼不得已?」
肖錚插嘴道:「熊督爺用心良苦,給總教習安排好了住處,而且還親自去看過總教習了。」
賈玉兩眼飛閃厲芒,「哦」地一聲,竟然笑了:「我當是為什麼呢,原來是為這啊,伯父,您不該攔我這位花兄。」
肖錚一怔:「怎麼說,我不該攔?」
「嗯,您不該讓我這位花兄為難,咱們不高興也好,難過也好,他可以不管,但是他不能得罪熊督爺。」
花三郎一怔忙道:「兄弟,你……」
「花兄,小弟我說的是實情,我肖伯父他不但不該攔你,甚至,他跟陰督爺都該自責,陰督爺打當初不該安排你在肖府,肖伯父他接受了你這位貴賓,也太自不量力,太無自知之明。」
肖錚道:「賢侄,你這話……」
賈玉道:「伯父,你讓總教習住的是什麼地方,派的什麼人侍候他,一日三餐,給他吃的是什麼?」
「這……」
花三郎忙道:「兄弟,你千萬別這麼說,我豈是那種人?」
賈玉道:「花兄你或許計較的不是這些,可是站在小弟的立場,卻不能不這麼想,我肖伯父是西廠的人,我是他老人家的子侄輩,我當然是幫西廠不能幫東廠,而花兄你能進西廠,又是出諸於小弟我的推薦,如今花兄你不過是甫兼兩廠的總教習,就要捨西廠而就東廠,這『媒人扔過牆』,是不是也嫌太快了些,你讓我們還能怎麼想?」
花三郎聽得好不難受,道:「兄弟,別人都能誤會,你知我,你不能誤會。」
「事不關誤會,而是你是我推薦給西廠的,中間又經由我肖伯父,東西廠的微妙情勢你不是不知道,你讓我怎麼跟我肖伯父交代,又讓我肖伯父怎麼跟陰督爺說話。」
花三郎道:「兄弟,我倒沒想那麼多,只是,熊督爺的盛情好意,卻之實在不恭,也讓我沒有辦法不受。」
「呃!熊督爺的盛情好意,你卻之不恭,讓你實在不能不受,那麼,花兄,西廠這方面,陰督爺、肖伯父外帶一個小弟我的這份誠心好意,你又怎好意思棄之如敝履,連頭都不回呢!這不分明是厚彼薄此麼?」
是的。
這幾句話正中要害,還真讓花三郎難以招架,不好作答。
他道:「這……」
賈玉倏然一笑道:「朋友歸朋友,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勉強人的意志,我這個做朋友的,但盡我的本分,並不敢奢求什麼,這些話,我是不能不說,一口氣地說將出來,心裡也舒服多了。話,我是說過了,搬,我還是會讓你搬,我這個做朋友的,寧可讓自己為難,也絕不會讓你為難的……」
轉望肖錚,道:「肖伯父,我想借府上給我這位花兄餞行……」
花三郎苦笑道:「兄弟,你要留點情啊。」
賈玉轉過臉來道:「花兄,你可曾對小弟我留情,你可以不顧情分,小弟我卻不能不仁至義盡……」
花三郎實在待不下去了,一抱拳道:「肖老,兄弟,話算我沒說,容我過兩天再來拜望。」
他沒等肖錚、賈玉有任何表示,飛快的走了。
他可以不來打這個招呼。
他沖的是賈玉,也由於賈玉,他不能不對肖錚客氣三分,但他來了,卻讓賈玉站在兩字「情分」上「撂」倒了,可以說是摔得相當重。
花三郎他一走,肖錚馬上驚容埋怨上了賈玉:「丫頭,你看,你看,你怎麼能這樣擠兌他,這下可怎麼辦。」
賈玉道:「您放心,我有把握,再怎麼著,這個朋友絕丟不了,我知道他,他絕不會惱我的。」
「他不會惱你,可是你又讓他怎麼回來。」
「既然有這種情勢,他就不會再回來住了,可是您放心,他也絕不會回熊英給他安排的地方去。」
肖錚道:「兩邊都不去,他能上哪兒去?」
卓大娘道:「京城裡,他只有一個地方好去。」
肖錚道:「天橋他那個朋友那兒。」
卓大娘道:「我倒忘了他天橋有朋友了,除了那兒,還有個地方。」
賈玉道:「項爺那兒?」
卓大娘道:「不錯!」
賈玉道:「但願他上項爺那兒去。」
「您放心,他不會跑到南宮玉那兒去。」
賈玉臉一紅,旋即是一臉的寒霜,轉望肖錚:「東邊很下功夫,您最好馬上見一趟督爺去,實話實說,看他怎麼辦,有什麼對策。」
肖錚一點頭:「我這就去。」
他轉身往外行去。
賈玉轉望卓大娘,冰冷地道:「大娘,派幾個人出去,打聽熊英究竟把他安置在那個好地方了。」
「妥當麼?」
「沒什麼不妥當的,反正東西兩廠的明爭睹鬥,永遠沒有休止的一天。」
「我聽您的,姑娘。」
卓大娘走了。
賈玉冰冷的神色中,泛起了幾分的怒意。
花三郎一到街口就停住了。
他能上哪兒去。
回熊英給他安排的住處去?不能。
肖府?
既然走出了肖府,此時此刻,他就不好意思再回頭。
不是為了肖錚,卻不能不沖賈玉。
當然,肖錚是三廠的爪牙,賈玉也脫不了干連,可是誰叫那個圈子裡有賈玉這種人?誰又叫他跟賈玉竟然一見投緣。
受人重托,負的是這種任務,不能有任何牽連,不能有任何顧念。
但是,他碰上了賈玉,卻不能不存顧念。
他原有個好計謀,接受熊英的好意,必然招來陰海空的不快,必然會使陰誨空嫉恨熊英,日子一久,點點滴滴,劉瑾的兩大爪牙東西兩廠,必然會明爭暗鬥越來越激烈,奸宦的任何內哄,都對他有利,他甚至可以把握機會,先瓦解劉瑾這兩個爪牙。
但是這頭一步,剛邁出去的頭一步,就受到了阻礙。
這種阻礙偏又是他無法抗拒,無法衝破的。
他該怎麼辦?
花三郎畢竟是花三郎。
他畢竟有過人的才智。
只皺那麼一下眉,只想那麼一下,他忽然笑了。
直著走不行,難道就不能迂迥繞圈子。
目的地總是一個。
他有如釋重負之感,雙手往後一背,瀟瀟灑灑走了。
他剛走,肖錚匆忙出了肖府大門,緊接著,幾批偵騎也跟出肖府大門,散往各處。
花三郎要去的地方,是項霸王的總教習府。
他不知道項霸王的總教習府座落在什麼地方,但不要緊,在這個圈子裡,項霸王的總教習府,就跟「皇城」、「紫禁城」一樣的出名,攔個任何人一問,包管他告訴你得清清楚楚的,甚至可能熱心的把你帶到項霸王的總教習府前。
花三郎很容易的找到了總教習府。
很宏偉,很氣派。
朱紅的大門,一對巨大的石獅,十幾級高高的石階,白得跟玉似的。
一圈圍牆足有丈餘高,看不見裡頭的景象,可是越過圍牆上頭往裡看,只見飛簷狼牙,樹海森森,讓人覺得它深、深、深不知有幾許。
當然,項霸王還沒成家,一個人帶幾個護衛,要這麼大宅院幹什麼。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誰叫人家是身份、地位僅次於劉瑾的「內行廠」總教習。
這座總教習府,可比熊英給他花三郎安置的住處,氣派多了。
兩扇朱紅大門關著,門口不見人,沒有站門的,許是項霸王不喜歡這一套。
門環剛響幾聲,一陣雄健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緊接著門閂一響,兩扇朱門豁然大開。
當門而立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壯漢子,銳利目光冷冷一掃花三郎:「哪一廠的,呈上你的名帖再說話。」
真和氣。
花三郎微一怔,旋即笑道:「抱歉,我沒有名帖。」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一沉:「那就回去備了名帖再來。」
隨話,他要關門。
花三郎抬手往門上一按,看壯漢子膀三停,腰十圍,這兩膀該有千斤力,可是花三郎手往門上這麼一按,他硬是沒能推動兩扇朱門,想必他是個行家,臉色陡然而變。
花三郎沒容他先說話:「這兒是項總教習府,我沒找錯地方吧。」
濃眉大眼壯漢子冷怒道:「你沒找錯地方,怎麼樣?」
「不怎麼樣!」花三郎搖頭道:「只是我奇怪項總教習身邊,會有這種沾了一身衙門習氣的人。」
濃眉大眼壯漢子勃然色變:「好話,對你們三廠的人我還用客氣,八成兒你是新來的,待爺教你點總教習府的規矩。」
手一握,拳頭硬有斗大,「忽」地一聲,帶著勁風直搗花三郎心窩。
這一拳還真猛。
花三郎何許人,一眼便看出,這位必有一身外門好橫練功夫,這一拳足能打崩一座小山。
可惜他碰見的不是一座小山,是花三郎。
花三郎身軀紋風未動,左手一抬,拇、食二指輕易地捏住了那段粗又結實而帶勁的鐵腕:「你不覺得太魯莽了麼?」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大變:「我還不知道『三廠』裡新來個有這種功夫的人。」
他一分馬步,要沉腕掙脫花三郎的兩指。
可惜,他的鐵腕象陷在了鋼箍裡,也像夾在兩座大山裡,竟沒能掙動分毫,他不由一怔。
他不能相信,就算他們爺項剛這麼抓住他,縱然照樣掙不脫,至少他也能帶得他們爺身軀一晃,而眼前這位,真跟一座山似的,居然連動也沒動一下。
他這兒發怔,花三郎那兒卻帶笑說道:「項總教習應該告訴過你,既把我當朋友,他不該不提。」
濃眉大眼壯漢子忙定了定神:「拿你當朋友?你是……」
「我姓花。」
濃眉大眼壯漢子又一怔:「身兼東、西兩廠總教習的花爺?」
「不敢,花三郎。」
濃眉大眼壯漢子一下子臉通紅,叫道:「我的天,您怎麼不早說。」
「你沒問我,一見面就讓我備名帖。」
「我把您當成三廠的人了。」
「難道我不算三廠的人?」
「您算,可是原先三廠裡,沒一個配稱我們爺的朋友。」
「我沾光了,幸虧我有兩下子,不然非讓你那一拳打碎內腑,震斷心脈不可。」
「您別臊我了,求求您快鬆手吧。」
「疼?我可沒用力啊。」
「不是,您鬆開我,我也好給您見禮啊。」
「就是怕你來這一套,所以才遲遲不鬆手。」
這句,逗得濃眉大眼壯漢也笑了:「花爺,禮不可廢!」
「那就別想讓我鬆手。」
濃眉大眼壯漢的笑,變成了苦笑:「好吧,我聽您的,恭敬不如從命。」
花三郎這才一笑鬆手:「我見過一位魯俊,一位蓋明,你閣下是……」
濃眉大眼壯漢垂手道:「海鵬見過花爺。」
「海鵬,氣魄夠大,勞駕給我通報一聲吧。」
「花爺,您來得不巧,我們爺出去了。」
花三郎一怔,道:「那還是不巧,只有改天再來拜會了。」
他要走。
海鵬忙攔:「花爺,您全當行好,救救海鵬。」
花三郎愕然道:「這話怎麼說?」
海鵬道:「有眼無珠,對您無禮,這是頭一罪,您來了,又放您走了,這是第二罪,兩罪並一,您以為海鵬吃罪得起。」
「頭一樣,不知者不罪。第二樁,總教習自己不在,會有這麼嚴重?」
「原沒那麼嚴重,可是誰叫來的是您啊!」
「這麼說,我來倒給您惹了麻煩了。」
「您這是給海鵬加第三罪了。」
花三郎笑了。
海鵬哈腰擺手:「好歹您請等我們爺回來,他一大早就帶魯俊、蓋明出去,也該回來了,您請裡頭坐吧。」
這一來,花三郎倒不好不坐了,笑笑往裡走去,海鵬忙關上門,三腳並成兩步趕了上去。
總教習府的前院不算大,等於是個練武場,除了大廳跟兩邊廂房,沒幾間屋。
海鵬帶著花三郎,過大廳而不入,繞過大廳,踏著青石小徑直往後去。
花三郎道:「待客不在大廳,你帶我上哪兒去?」
「那兒是招待一般客人的地兒,讓您上那兒坐,那是海鵬真找來了第三罪,您請書房坐吧,南宮姑娘來,都在書房坐。」
入耳一聲「南宮姑娘」,花三郎心裡,莫名其妙有點異樣感覺。
總教習府的後院可相當深、相當大,樹海森森,花木扶疏,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項霸王的書房,座落在正東長廊上,推開門,海鵬恭恭敬敬的把花三郎讓了進去。
花三郎進門為之一怔,好大,敢情是一大通間,一頭是書房,一頭卻是個客廳。
客廳也好、書房也好,無一不雅。
四下裡,掛著幾幅字畫,仕女、花卉、翎毛都有。字,集各家之大成,楷、行、草、隸,甚至篆也一應俱全,再看看那落款,那顆小鈐,赫然全出自南宮玉之手筆。
花三郎對這位才女,又多認識了一層,對這位才女,也不能不由衷的佩服。
單看那幅王右軍的「蘭亭序」,簡直就像真跡。
這,恐怕連花三郎都自歎不如。
「花爺,您請坐啊!」
海鵬這一聲,喚醒了花三郎,他「呃」地一聲坐了下去,但是一雙目光,還捨不得離開那些字畫。
海鵬道:「全是我們爺求來的,我們爺原珍藏的有幾幅名家字畫,可是南宮姑娘的這幾幅一裱好,我們爺就把它們全摘下來,換上這幾幅了。」
花三郎道:「這幾幅毫不遜色,趕明兒我也求幾幅去。」
「您坐會兒,我去給您泡壺好茶去。」
海鵬行了出去。
花三郎站起來,背著手走向一幅仕女圖,一幅幅往下看,越看越愛,越看心裡越佩服。
正看著,一眼瞥見書桌後牆角,放著一個漆木架子,架子上橫托一物,蓋以紅綾。
這是什麼?
既然把花三郎讓到了這兒,就該沒有他花三郎不能看的。
花三郎信步走了過去,掀起了紅綾一角,他看見覆蓋在紅綾下的東西了,看得他心頭一震。
那東西不是別的,赫然是一尊獨腳銅人,擦得發亮,亮得耀眼。
花三郎是個大行家,他知道,這尊獨腳銅人絕不是擺設,而是一種兵器,必然是項霸王的兵器,這種兵器叫「八寶銅劉」。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屬於輕兵器,而這「八寶銅劉」,則屬於重兵器裡的重兵器。
這種重兵器,沒有千斤膂力,別說使它,兩隻手拿它起來都不容易。
據花三郎所知,普天之下,擅使這種重兵器的不多,屈指算算,恐怕也只有項霸王一個。
可見,項霸王有驚人的神力。
其實,項霸王使這種重兵器最恰當不過了,這種重兵器裡的「霸王」,也只有項霸王配使。
花三郎正自怔神間,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他放下紅綾轉過身,海鵬端著一壺茶,跟另一個黑壯的漢子走進了客廳。
兩個人望見花三郎站在木架旁,都微一怔。
花三郎當即含笑道:「項爺的兵器?」
海鵬一定神道:「是的。」
「恐怕項爺不常用。」
「是的,我們爺不輕用,其實,您知道,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用不著它。」
花三郎微一點頭:「這倒是,多重?」
海鵬道:「恰好整數,一百斤。」
花三郎心頭又一震:「比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還要重。」
海鵬笑笑道:「當初溶銅打造的時候,原是照關老爺大刀的斤兩,可是我們爺說,太輕了不趁手,這才又加了些銅,湊足了一百斤。」
花三郎由衷地讚歎:「項爺好神力。」
海鵬道:「這可一點也不假,拿起來容易,我們幾個兩膀都有幾百斤的力氣,可是一隻手拿著舞動,耍它個風雨不透,那就不是我們幾個辦得了的了。」
花三郎道:「霸王神兵,相得益彰,我對項爺,算是又多認識了一層。」
海鵬雙手捧過小瓷壺,道:「花爺,你的茶沏來了,也燜得差不多了。」
花三郎謝一聲接了過來,嘴對嘴兒喝一口,入口生津,頰齒留香,他忍不住道:「這是什麼茶葉?」
海鵬含笑道:「九千歲的賞賜,來自大內的貢品。」
花三郎點頭道:「難怪!」
海鵬轉過頭去,向那黑壯漢子:「杵這兒發什麼愣,還不見過花爺。」
黑壯漢子抱拳微躬身:「馬駿見過花爺。」
花三郎放下茶壺答了一禮道:「項霸王的護衛,果然不凡,個個可稱熊虎之士。」
海鵬道:「花爺您誇獎。」
馬駿突然猶豫一下,才道:「花爺,常聽我們爺說起,您一身所學高絕,猶在他之上。」
花三郎道:「項爺是位鐵錚奇英豪,唯獨這句話不能信!」
馬駿道:「恕我直言一句,我也不信。」
海鵬叱道:「馬駿……」
花三郎抬手一攔:「世人最大的毛病,聽不得真話,馬護衛,這就對了。」
馬駿道:「可是……」
他沒往下說,想等花三郎接問。
偏偏花三郎沒接問,拿起小瓷壺喝了兩口,直讚好茶。
馬駿、海鵬飛快地交換一個眼色,馬駿上前一步,道:「花爺,我們幾個調皮成性……」
花三郎這回接了口:「呃!是麼?」
「您千萬擔待,我想趁爺不在,在您面前討教兩手。」
花三郎目光一凝:「主人不在,抓著機會整客人,這是項總教習的待客之道?」
「剛說過,您千萬擔待,可是您要是吝於賜教,馬駿我們也不敢勉強。」
「你們是不敢勉強,可是往後我再來做客,那種臉色也夠我受的,看來我是躲不掉了……」
轉望海鵬,道:「相信你也不大反對,是不,海護衛?」
海鵬大臉一紅道:「跟您討教嘛,這是好事,再說,我們初學乍練的,誰不想多學兩手。」
花三郎倏然一笑點頭:「會說話,我是來做客的,你們打了我,或者是我失了手,都不好,這樣吧,咱們借項爺的『八寶銅劉』用用。」
海鵬、馬駿聞言一怔。
花三郎轉身伸手,掀開紅綾,一把抓住了「八寶銅劉」的獨腳,沉腕一舉,重一百斤的「八寶銅劉」離架而起豎得筆直。
馬駿忙道:「花爺,您是要……」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花三郎揚腕抖手,那尊重一百斤的「八寶銅劉」脫手飛起,直上屋樑,眼看就要碰著房梁了,升勢一頓,飛星殞石般落了下來。
花三郎看準落點,突伸右掌,「八寶銅劉」一瀉而下,正落在右掌上,花三郎五指一抓,抓個正著,不但是腳下馬步沒動分毫,就連右腕也沒往下沉一分一寸。
然後,花三郎笑望馬駿:「馬護衛,你也照樣來一下,花三郎立即認輸。」
海鵬、馬駿瞪大了眼,傻在那兒了,像沒聽見花三郎說話。
不為別的,「八寶銅劉」重一百斤,有臂力的人,抖手把它扔上半空,或許不難,可是這尊重一百斤的「八寶銅劉」,從上頭落下來,加上它飛快的落勢,它的重量就絕不只一百斤了,四平八穩的接住它不容易,接住它馬步不動,手腕不沉,那就更難了。
別說海鵬跟馬駿,就是霸王項剛這「八寶銅劉」的主人,恐怕也不敢誇這個口。
花三郎露了這一手,海鵬、馬駿還能不傻眼。
一膀神力如此,別的還用說麼。
花三郎輕咳道:「兩位……」
海鵬、馬駿雙雙定過了神,立即肅容拜下:「花爺,您神人,海鵬馬駿服了。」
花三郎橫著「八寶銅劉」一攔,海鵬、馬駿兩個硬是沒能拜下去:「行了,兩位……」
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
海鵬神色一怔:「爺回來了。」
馬駿道:「您請稍坐,我們迎爺去。」
兩個人躬身一禮,行了出去。
花三郎笑了笑,轉身擱下了「八寶銅劉」,蓋上了紅綾,端起了小瓷壺。
喝了口茶,他舉步往外迎,剛出書房,項剛提著馬鞭,帶著海鵬、馬駿,還有見過的魯俊、蓋明,大步走了過來。
花三郎含笑抱拳:「項爺。」
項剛一臉的驚喜:「老弟,今兒個是什麼風?」
花三郎道:「項爺,我是不速之客。」
「什麼話。」項剛道:「對你,我這總教習府隨時歡迎,就怕我這做主人的不在失了禮。」
花三郎道:「您這是折我。」
「折你?我不但失禮,還失了眼福,我當謝你替我管教這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傢伙。」
花三郎一怔,拿眼看海鵬、馬駿。
馬駿赧然道:「花爺,我們有事從不敢瞞爺。」
「好嘛!」花三郎道:「我還想瞞呢,沒想到你們跑到前頭把我給賣了。」
馬駿四個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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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剛道:「老弟,殺雞儆猴,你露這一手正好,我把他們給慣壞了,要不然往後再來,你會很不好受,這麼一來行了,保管往後他們對你畢恭畢敬的,對你比對我都好。」
項剛笑了,花三郎也笑了,忽地,項剛斂去了滿面笑容:「老弟,我對你又多認識了一層,怎麼也想不到,你的力氣也比項剛我高明多多。」
「項爺……」
「不說了。」項爺一把抓住了花三郎:「咱們裡頭談。」
拉著花三郎進了書房。
進書房,項剛拉著花三郎坐下,抬眼吩咐:「給花爺沏……」
一眼看見了桌上的小瓷壺,一頓接問:「誰沏的茶?」
海鵬道:「回爺,是我。」
「什麼茶?」花三郎道:「放心,貢品,這方面倒沒虧待我。」
項剛笑了:「這還差不多,老弟,我是個急性子,也是個明白人,沒事你不會上我這兒來,咱們先談正事,再聊別的,有什麼事,說吧!」
花三郎道:「還真讓您猜著了,項爺,我無家可歸了,不得不來求助於您了。」
項剛一怔:「無家可歸了,怎麼回事?」
花三郎把他碰上的難題說了一遍,他這裡把話剛說完,項霸王那裡哈哈大笑:「怎麼樣,老弟,齊人之福,未必是福,我沒說錯吧!」
「您是沒說錯,不過如今好歹您得給我拿個主意。」
「你的意思呢?」
「我要是有主意,也就不來找您了,真問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最好兩邊都不得罪。」
「那容易,一個月,兩邊各住十五天。」
「項爺,別拿我開心了,您明知道行不通。」
「那就這樣,乾脆,兩邊都不沾。」
「那豈不是兩邊都得罪了。」
「乍看是兩邊都得罪了,其實兩邊都不得罪。」
花三郎想了一下:「這倒也是,只是,兩邊都不沾,我住哪兒呢?」
「那更容易,住在我這兒。」
花三郎一怔:「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我一個帶他們四個,五個大男人,一沒女人管,二沒孩子煩,有什麼不行?」
花三郎微一搖頭道:「那我就是給您惹麻煩了。」
項剛道:「給我惹麻煩!惹什麼麻煩,難道他們兩邊都跑到我這兒死拉活扯搶你走不成。」
花三郎道:「那倒不是,誰敢哪,我是怕給惹來招人恨。」
項剛笑道:「給我惹來招人恨?你說,熊英、陰海空,誰敢恨我,他們膽上長了毛了,就算我招他們恨了,你再說說,他們誰又敢拿我怎麼樣。」
「拿您怎麼樣,諒他們誰也沒這個膽,只是要讓他們心裡有這麼個疙瘩,這東西兩邊,甚至九千歲面前,對您,往後恐怕都不太好。」
項剛大笑:「老弟,你可真瞧扁項剛了,項剛要怕這個,早就不在這個圈子裡待了,今天這個圈子裡,上自九千歲,下至每一個番子,都讓項剛我三分,就是因為項剛我天不怕,地不怕,也因項剛我一無所求,人到無求品自高,誰又能拿我怎麼樣,我不拿你當外人,也不瞞你,我幹這個總教習,為的是替先人報恩,為的不是榮華富貴,這麼多年了,先人虧欠人家的,我也還得差不多了,誰對我不滿意,我就捲鋪蓋走路,憑我項剛,天下之大,何愁沒個吃飯的地兒。」
項霸王的確沒拿他花三郎當外人,這可是掏心窩子的話了。
花三郎心裡著實很感動,但是表面上,他一點也不流露,笑笑道:「項爺的好意我心領,您不怕,您仁至義盡,我卻不能不慎重其事多想想,尤其,我跟您一樣,有副倔脾氣,我更不願讓自己落個套近乎、走關係的名聲,可是事實上這東西兩邊我是一個也惹不起,所以今兒個我來求您的,只是必要的時候,您給我個口頭上的支持,我自己另有安排,到時候您只說聲『我讓花三郎這麼做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項剛笑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容易,只是,老弟,你自己有個什麼安排,總得先讓我知道—下吧。」
「那當然!」花三郎道:「不讓您知道,讓誰知道,是這樣的,您還記得吧,在天橋,我有個朋友」
「就是在肖家見過的那位。」
「對,他在京裡薄有成就,天橋有他一個書棚子,父女倆,一家就那麼兩個人,我想上他那兒將就將就去。」
「呃,他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
「您要是這麼說,不如指著我鼻子大罵我一頓。」
項剛道:「我有這個心,可卻沒這個膽,好傢伙,你拿起我八寶銅劉,跟耍什麼似的,要是惹火了你,把我抓起來,還不更是跟耍草棍兒似的。」
說完這話,項剛自己笑了,花三郎自己也笑了,笑了笑之後,項剛道:「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老弟,你怕為我惹招人恨,難道你就不怕給你那朋友帶去麻煩!」
花三郎道:「東西兩邊兩位督爺何等身份,我想他們兩位還不至於跟個升斗小民過不去。」
項剛目光一凝道:「老弟,你才認識熊英、陰海空幾天,對他們又瞭解多少?我告訴你,這個圈子裡,或是奉命行事,或是憑自己的好惡,只知道伸手去幹,從不顧慮什麼身份不身份,心要不夠狠,手要不夠辣,別說是提督兩廠的人了,就是個小小的番子,一天也幹不下去。」
花三郎聽得心頭連震,道:「項爺,就算是這樣,但有您在後頭給我撐腰,我又怕什麼。」
「呃,這你就不怕給我惹來招人恨了。」
「這不同,項爺,這您是打抱不平,您是為別人說話,應該是理直氣壯。」
項剛搖頭笑道:「算你會說話,不在我這兒住也行,只是你既然來了,喝杯酒總該行吧。」
花三郎笑道:「這何止行,我是理應奉陪。」
「那就行了。」項剛道:「海鵬,打點酒菜去。」
海鵬恭應一聲走了。
項剛目光一凝,望著花三郎,突然之間,眉宇間掠過一絲凝重神色道:「老弟,有件事,本來我不該輕易透露,可是對你,我不能不先打個招呼,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花三郎心裡下意識地一跳:「什麼事,項爺!」
「內行廠今早接獲密報,指京畿一帶發現一股相當龐大的勢力,意圖對九千歲及三廠不利,這非同小可,形同謀叛,九千歲已經把這份密報交下去了,飭令東西廠秘密偵查捕殺,你剛進這個圈子,又身兼兩廠要職,這件事很可能會落在你身上。」
花三郎聽得心頭連震,笑道:「不會吧,項爺,我是個十足的新人,一無經驗,二沒歷練,這麼重大的案子,怎麼會派給我!」
「在這個圈子裡,你是個新人沒錯,可是說沒經驗,少歷練,那是你客氣,江湖上的經驗跟歷練,強過任何一個地方經驗歷練,加上你的武功跟才智,三廠之中能擔當此一大任的,恐怕挑不出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花三郎笑道:「您都派定了我,看樣子這差事是非落在我頭上不可了。」
「九成九。」項剛笑笑道:「老弟,有我在後頭永遠支持你,放手去幹,要什麼,我擔保三廠給什麼,可是,老弟,記住我一句話,不管是誰,他要對付九千歲跟三廠,並不是毫無理由,也不能全怪他們,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花三郎一怔:「項爺,您怎麼會有這句話。」
項剛正色道:「你要是知我,就應該知道我必有這麼一句,九千歲跟三廠的作為,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清楚,不錯,他們的任務是衛護朝廷,可是有時候太過了,甚至變了質,成了私人剷除異己的工具,這話是我說的,敢說我就不怕,就算是九千歲在這兒,我也是照樣這麼說。」
花三郎聽得心頭連連猛震。
項剛這是什麼意思?
是一個富正義感,磊落英雄不畏權勢的肺腑之言,還是有意試探他花三郎。
從項剛的性情為人看,只該是前者,不該是後者。
不管是什麼,以花三郎現在的處境,還是不表示意見好。
花三郎平靜了一下自己,點頭道:「項爺放心,您的話我記住了,只是,我還要從您這兒多得些指點。」
「指什麼點,想知道什麼,你就問吧。」
「項爺,您知道不知道,九千歲把這件差事,交給了那一廠?」
「我沒問,不過九千歲有點偏向熊英,他可能把這件差事交給了東廠,不過也很難說,這是件大差事,辦好了固然露臉,辦砸了罪也輕不了,九千歲要是認為熊英沒把握,自然就會把它交給西廠。」
「這,九千歲不是有意整西廠嗎?常言說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九干歲怎會這麼偏心?」
項剛道:「這你可就不知道了,東廠是九千歲一手創立的,操生殺予奪之權,而且是先斬後奏,一時朝野無不談虎色變,聞風膽落,大內為了制衡,遂又設立了西廠,這麼一來自然就分去了東廠的不少權勢,九千歲心裡頗不是味兒,接著就又創設了內行廠自領,名義上東西兩廠皆受節制,兩廠都在內行廠監督之下,實際上九千歲要對付的只是西廠,巴不得想盡辦法拔除這根眼中釘,使得內行廠跟東廠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是天大的秘密,也是劉瑾的私心,輕易地從項剛口中洩露了出來。
花三郎自不免心頭又是一陣狂跳,道:「這麼說,西廠應該直屬大內。」
「可以這麼說,但是九千歲權重一時,連大內都得讓三分,陰海空自不敢不聽九千歲的。」
花三郎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
「怎麼麻煩了。」
「差事從東廠交下來,辦好了,固然能在九千歲面前露臉,可卻得罪了大內,反之,就又必然招九千歲不高興,我該怎麼辦,大內,九千歲,我一頭也惹不起啊。」
項剛笑笑道:「好辦,該怎麼幹,就怎麼幹,別忘了,你後頭還有個我,再說,你並不知道東西兩廠之間,還有這麼多囉嗦事,是不!」
花三郎搖頭道:「幸虧有您這麼愛護,要不然這種事還真不好幹,這碗飯我也真不敢再吃下去了。」
海鵬進來了,一躬身道:「稟爺,酒菜準備好了。」
「好。」
項剛一點頭,拉著花三郎站了起來。
花九姑真聽話,不但聽話,而且極盡討好之能事。
她把酒菜都準備好了。
不但把酒萊都準備好了,她跟倩倩、盼盼還香湯沐浴,刻意打扮了一番,成了嬌滴滴,香噴噴的三個。
刻意打扮,在梳頭,在搽胭脂抹粉,花九姑的主意,她雲髻高挽,倩倩、盼盼則長髮披肩,但刻意打扮卻不在衣著之華麗。
這恐怕也是花九姑的主意。
她們三個的衣著,不但不華麗,反之卻很簡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三個都是這樣,猩紅的褻衣,外面罩了一襲蟬翼般的輕紗晚裝,玉臂、粉腿,隱約在薄霧似的輕紗之後,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花九姑的主意多,原藏大內的貢品異香她都弄來了,所以說她三個不但是嬌滴滴,而且還香噴噴,真可謂之醇酒美人,已是撩人,暗香浮動,嬌媚橫生,更令人蝕骨銷魂。
倩倩、盼盼,十八九的姑娘家,肌膚晶瑩,凝脂賽雪,還有得說,花九姑歲數不能算小,渾身上下居然也晶瑩如玉,欺雪賽霜,絲毫不讓倩倩、盼盼,這不是典型的尤物是什麼?
小客廳裡,窗簾兒低垂。
天還沒黑,卻紅燭高燒,燭影搖動,別有一番情趣。
花九姑她們三個,靜靜地坐在那兒等著。
只等花三郎回來。
這陣仗,像吃晚飯。
天知道。
院子裡有了步履聲。
花九姑三個精神一振,連忙站起。
有人開門了,花九姑三個眼波流動,笑上嬌靨,嬌媚橫生。
門開了。
花九姑神情一喜,忙拉著倩倩、盼盼站了起來,三個人,三雙懾人魂魄的眸子,都射出炙熱逼人的光芒。
但是一剎那之後,炙熱逼人的光芒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三張吹彈欲破,嬌媚橫生嬌靨上的喜意,也變了驚愕。
只因為,進來的不是她們望眼欲穿的花總教習花三郎,而是那位賈公子賈玉。
平心而論,賈玉的俊美瀟灑,絕不下於那位花總教習。
平心而論,花九姑她們三個現在的需求,以賈玉瓜代那位花總教習,應該是「毫不遜色」。
奈何,花九姑太「瞭解」這位賈公子了。
賈玉入目眼前陣仗,臉色為之一變,但旋即就恢復了平靜,然後,冠玉似的俊臉上現起一絲冰冷笑意:「你們東邊兒,可真是煞費苦心啊,難道你們就不覺得這種方法太過卑鄙下流,犧牲得不值當麼!」
花九姑臉色大變,橫生的嬌媚一掃盡淨,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剛才是能懾人魂魄的絕代尤物,如今倒成了能嚇破人苦膽的煞神:「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特來瞻仰一下你們東邊攏絡人心的手法跟陣仗,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西廠自歎不如。」
花九姑冷笑道:「明明是個母的,卻要裝成公的,你安什麼心,誰還不明白,你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一句話正中賈玉的要害。
賈玉雙眉一剔,就要揚手。
花九姑及時道:「丫頭,你要考慮,這一出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句話還真管用,賈玉忍住了,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事實上花九姑說得沒錯,東西兩廠儘管一直明爭暗鬥,但始終沒有正面衝突過,在這種情形下,自是誰先引起戰端誰倒霉。賈玉很瞭解這種狀況,所以她忍了,她不為自己,但她不能不為肖家,不能不為整個西廠。
花九姑誘人的香唇掠過一絲輕蔑笑意:「算你機智,還明白輕重利害,說,花總教習呢?」
賈玉不但忍了氣,而且還突然笑了:「你問花總教習啊,你以為花總教習還能在哪兒,我就是為這來的,花總教習要我來傳話,這兒,他不來了,從今後他打算在肖家長住了!」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眼並沒有瞎,花總教習並沒有跟我一塊兒來,這總是實情。」
花九姑嬌靨上堆上一層濃濃寒霜:「丫頭,你把花總教習怎麼樣了。」
賈玉仍是笑吟吟的,他人本就美,臉上老掛著笑,更是動人:「喲!瞧你說的,花總教習那麼個大人,肖家上下又沒有你花九姑這樣的人,還能把他怎麼樣啊。」
賈玉那美而動人的笑,「動」不了花九姑,反之,花九姑如今要是像一團火,賈玉的笑倒像是澆在火上的油:「那可難說,我花九姑再怎麼樣,也不過只有一個,不像你肖家,有個不要臉的浪丫頭高樹艷幟,旗下又是個個精擅媚功,見了男人就像蒼蠅見了血似的,鶯鶯燕燕,花花草草,誰知道你們把花總教習怎麼樣了。」
賈玉氣得臉色一白,但旋即又泛起了笑意:「花九姑,我不像你,好歹我是個守身如玉,尚知潔身自好的姑娘家,這種下流的髒話我說不出口,我不跟你鬥嘴,反正花總教習不來了是實,話我也已經傳到了,再待在這兒有辱我的身份,也髒我的鞋底,我的衣裳,這些酒菜你留著自個兒受用吧,喝幾杯酒壯壯膽之後,盡可以趕到肖家要人去。」
說完了話,她轉身要走。
花九姑倏地一聲冷喝:「丫頭,你給我站住。」
賈玉停了步,可沒轉回身:「你還有什麼話讓我帶給花總教習麼,話我可以帶,但是你這不堪入目的樣子,我可是沒臉描述。」
花九姑嬌軀輕顫,嬌靨煞白:「丫頭,我告訴你,別怕東廠沒有人上你肖家要人,但是我要提醒你,人是東廠熊督爺親自安置在這兒的,你們硬伸手截了去,可得承擔任何的後果。」
賈玉道:「花九姑,我也要提醒你,花總教習長住肖家,原是陰督爺的意思,伸手硬截的不是西廠,而是你們東廠!」
花九姑厲聲道:「你放……」
賈玉霍地轉過身,冰冷道:「花九姑,你敢再有半個髒字,我拼著領九千歲責罰,也要打爛你一張髒嘴。」
「你敢!」
「你試試看。」
賈玉似乎是豁出去了,她讓花九姑試試看。
而花九姑卻硬是沒敢試,她滿口的貝齒碎咬,道:「丫頭,算你狠,任你狠,有本事你就別讓我再碰見他。」
「再碰見他你又能怎麼樣,能一口把他吞了去!」
「丫頭,你少得意,我不能一口把他吞下肚去,可是我卻能翻開你的底牌揭穿你。」
賈玉身軀一震,旋又歸於平靜:「畢竟我來了,畢竟我跟你對上了,是不是,真要怕這個,我也就忍氣吞聲不惹你了,老實告訴你吧,事已到如今,我也就豁出去了。」
話落,轉身行去。
倩倩,盼盼要動。
花九姑氣得要吐血,但是她還是伸手攔住了倩倩跟盼盼:「讓她走,她不動手,咱們不能先她動手。」
倩倩道:「可是這房子,這酒菜……」
花九姑轉身看滿桌的酒菜,突然雙手一掀,桌翻,椅倒,酒菜滿地,倩倩、盼盼那裡一怔,花九姑跟著發了瘋似的,兩手一陣亂抓亂扯,把從頭到腳那動人的裝扮,抓扯得亂的亂了,碎的碎了,整個晶瑩如玉的嬌軀呈現眼前,可是如今再看她那蓬亂的頭髮,煞白的嬌靨,滿臉的怒氣殺機,已經引不起人的非非之念了,只聽她一聲:「換換衣裳,跟我見督爺去。」
她像一道「白光」,撲進了裡頭的套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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