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珠走了過去,在那人身後丈餘外停住。
年羹堯跟著來到,道:「納蘭——」
只聽那人道:「羹堯,四爺找你。」
年羹堯轉臉向紀珠:「兄弟,我先告退一下。」
紀珠道:「年爺請便!」
年勇堯轉身走了,很快的消失在夜色裡。
那個人並沒有馬上轉過身來,隨聽他又說了話語氣冰冷,道:「你就是遼東李家的李紀珠麼?」
紀珠沒答,反問:「你一向跟人說話,都是這樣的麼?」
那人道:「你很大膽,居然敢這麼問我!」
紀珠道:「遼東李家的人還沒有什麼不敢的。」
那人道:「好大的口氣,我可以告訴你,見你遼東李家的人,我就是這樣願意見你,已經是你天大的造化。」
紀珠道:「我沒有想到,大學士家的家教如此——」
那人怒喝:「住口。」
紀珠道:「我也告訴你,只是聽我這麼說,你還能夠站立在我的眼前,這也是你的天大造化了。」
那人仰面長笑,聲若龍吟,直透夜空:「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李家在什麼驚人絕學,要我轉過身來不難,只要你有讓我轉過來的能耐。」
紀珠道:「你站穩了!」
跨步欺到,突出一指,疾點那人背心。
那人冷哼一聲,頭也沒回,反手後拋,捷如靈蛇,硬截紀珠那一指。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只這麼一招,紀珠便已經試出了,眼前這位,的確是位少見的高手。
但是,紀珠藝高,也一身傲骨,並沒把眼前這位放在眼裡,沉腕變招,五指如鉤,扣向對方腕脈。
那人招式一頓,中指翹起,點向紀珠掌心,竟似腦袋後頭長了眼。
紀珠冷冷一笑:「留神。」
五指一伸,振腕疾搖。猛拂那人腰眼重穴。
那人身軀一震,想變招封架,但是紀珠手掌一搖,幻影十餘,整個罩住了他的背心,分不清楚虛實,令人無從封架,想要躲閃,又已經來不及,他只有霍然旋身,雙掌並出硬架住紀珠單掌。
紀珠的目的只是在逼他轉身,並不是要跟他拚鬥,既見他轉過了身,當即沉腕收招,退向後去。
那人的雙掌頓時落了空,也立即收招。
這時候看見那人的臉了,只見一張勝冠玉也似的,長眉鳳目,膽鼻方口,俊美絕倫,跟紀珠不相上下。
但是,那人的臉色鐵青、一雙鳳目之中寒芒暴射,比起紀珠那氣定種閒安祥詳的神態,可就差多了。
入目那俊美絕倫的相貌,紀珠有著一瞬間的錯愕。
而那人,這位納蘭公子,兩眼之中寒芒漸斂,臉色也漸漸恢復正常,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少見的俊逸人物。」
紀珠道:「彼此。」
納蘭公子道:「你是頭一個逼我轉過身來的人。」
紀珠道:「是麼,」
納蘭公子道:「聽說你要見我,為什麼?」
紀珠道:「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納蘭公子雙眉微揚:「跟我說話,不能你呀你的。」
紀珠淡然道:「跟我說話,最好不要用這種態度,你貴為統領帝都鐵衛的大員,那是對別人不是對遼東李家。」
納蘭公子臉色一變,鳳目又現寒芒:「你太狂、太猖撅了。」
紀珠道:「好說,我這狂、猖只是因人而異,別人尊重我,我也照樣尊重別人。」
納蘭臉色又恢復正常,鳳目中的寒芒也自斂去道:「你要知道,自本朝開國至今沒有一個人敢為叛逆說話。」
紀珠道:「鐵霸王不是叛逆。」
「他是莠民,比叛逆好不到哪兒去?」
紀珠臉色微沉,道:「我請問,鐵霸王所領導的北六省江湖道,曾經干犯了哪一條王法,你指他為莠民?」
納蘭公子道:「你不必為他辯護,朝廷對江湖人沒有好感。」
「當初除鰲拜,靠的卻是江湖人。」
「事實上,你李家就是一個最大的叛逆。」
紀珠淡淡的笑了笑,道:「事實上確是如此,我不否認,既是如此,你就不該再跟我這麼面對面說話。」
納蘭公子臉色一變,但剎那間又恢復了正常:「你是老郡主的推薦,曾經皇上點頭,我不能動你。」
「遼東李家離京城不遠,朝廷也不該任它存在。」
納蘭公子臉色大變,厲聲道:「李紀珠,你太過份了!」
紀珠淡然道:「不然,站在朝廷的立場,我說的這是實情實話,納蘭公子,難道你能否認事實?」
一句話問住了納蘭,站在他的立場,他絕不能否認,甚至不能有任何辯駁。
納蘭公子臉色發白,點頭說道:「好、好、好,李紀珠,皇上只是念你李家當年對皇家有過功——」
紀珠截口道:「納蘭公子,你既提當年事,那就表示你清楚當年事,當年事是各取所需,李家從不敢居功。」
納蘭一雙鳳目中寒芒暴射:「李紀珠,你是逼朝廷對你李家採取行動作,要明白,只要我一聲令下,你遼東李家馬上就會遭到緝捕。」
紀珠道:「我建議納蘭公子最好分頭並進,雙管齊下,因為站在納蘭公子你面前的,還有個李家的李紀珠。」
納蘭咬牙道:「好,我就先捕殺你,再下令對你遼東李家採取行動。「他猛然抬起右掌,曲起五指,那修長的五指,剎時變得如同一把鋼鈞。
紀珠乃是垂手站著,那麼悠閒、那麼安詳。
他淡淡的道:「在納蘭公子動手出招以前,我要聲明一點。
提醒一句,李家曾經執掌日月令,為匡復而效力,但如今,雖永遠以漢族世胃、先朝遺民自居,卻跟大清朝廷,一直相安無事,由於老郡主,李家也一直不願跟官家為敵,就拿眼前事來說,儘管鐵霸王傷得那麼重,我不但盡力地壓制北六省江湖道群家,甚至自己也先經由四阿哥向官家報備、我只找江南來的江湖道,希望官家也不要再採取任何行動。而如今,納蘭公子你最好能一舉殲滅李家,捕殺李紀珠,否則就憑李紀珠一個人,一把劍,不惜任何代價,誓必跟官家周旋到底,鬧得京城鬼哭神號。」
納蘭公子聽得神情震動,臉色連連變化,等到李紀珠把話說完,他立即冰冷長笑道:
「李紀珠,要只憑你一句話就讓官家歇手,豈不是顯得官家太無人麼?我納蘭今後又怎能統率帝都鐵騎面對別人——」
顯然,他的話風語氣已經變了。
變得只針對眼前事,隻字不提搏殺紀珠,殲滅李家。
紀珠何許人,他怎會不給人留退身步,何況他不能不為鐵霸王著想便道:「那麼以納蘭公子之見?」
納蘭道:「不讓官家插手,你就該有不讓官家插手的能耐,只你有這個能耐,我擔保官家不插手,可是要是你沒那個能耐呢?」
「容易,」紀珠的雙目微揚,震聲說道:「李紀珠就是頭一個叛逆,願意任憑官家的處置,如何?」
納蘭道:「不,皇上念舊,又有老郡主在,你明知道官家不會拿你怎麼樣,我只要你從此不要再管京城裡的任何事。」
「可以。」紀珠道:「我早就打算回遼東去了。」
「李紀珠,丈夫一言。」
「納蘭公子,快馬加鞭。」
納蘭一點頭道:「好,留神。」
他那鋼鉤般五指當胸緩緩推出。
雖然慢、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是只要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五指所指,已經罩向紀珠胸前所有的重穴。
紀珠垂手沒動,兩眼緊緊盯住紀珠那隻手一眨不眨。
轉眼工夫,納蘭的一條右臂已然伸直,沒見他作勢,他一個身軀突然離地而起,電射而至,同時那像五指鋼鉤的右掌一搖,掌影倏化十餘,奔電般當胸抓到。
掌還沒到,已可感覺凌厲指風逼人。
紀珠仍沒動,容得指風沾衣,他突然閃身出手。
只聽砰然連響。
只見人影交錯。
閃電般互換三招。
只三招,然後兩條人影倏然分開,各自退立原處。
紀珠雙手下垂,肅穆挺立。
納蘭臉色雪白,兩眼寒芒逼人,一襲袍子無風自動。
只因為,他那件馬褂上,近領口的扣子、已少了一顆。
只一轉眼工夫,他兩眼寒芒斂去,袍子也靜止不動,但臉色卻更白了,只聽他道:「李紀珠,以當今論,你是頭一個,頭一個能勝我納蘭的人,念你擒喇嘛、效力東宮有功,我做主,准你所請。」
這恐怕是出身貴胄的公子哥兒的通病,明明不是人家對手,還非要找個藉口,官腔十足的遮上一遮。
紀珠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他也不便為已太甚,一抱拳,道:「多謝納蘭公子,李紀珠告辭。」
他沒容納蘭再說任何一句,轉身就走。
納蘭並沒有再說任何一句,望著紀在那頎長、挺拔的身軀消失在夜色醫,他那俊逸的臉龐之上,浮現起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紀珠一離開「雍王府」,直奔八大胡同萬姑娘的住處,但是他一看見鐵霸工手下的弟兄,就不再往前走了。
鐵霸王手下的弟兄過來一個,是個很清秀的小伙子,他恭恭敬敬的抱拳躬身一禮道:
「三少爺。」
紀珠伸手一攔道:「兄弟別客氣,裡頭有事麼?」
「回您的話,到現在為止沒有一點動靜。」
「鐵大哥的情形怎麼樣?」
「不礙事了,盞茶工夫之前裡頭傳出話來,爺醒過來了,可是隨後又睡了。」
紀珠心裡一鬆道:「那就不礙事了。芙蓉姑娘是不是已經來了?」
「姑娘來了,已經來了半天了。」
「那就好。」紀珠道:「我跟兄弟你打聽一下,弟兄裡,有沒有誰知道,江南來的那幾個,落腳在什麼地方?」
「知道,有一個在大內,其他的都散住在外頭。」
紀珠道:「派人盯住他們了?」
「這是五爺的主意,這兒事過以後,五爺馬上就派出人手盯住了他們,本來是打算等把您請來之後就採取行動的,可是後來五爺又下令說暫時不許輕舉妄動,雖然暫時不許動,可是盯他們的人到現在還沒撤回來,許是五爺準備隨時採取行動。」
紀珠道:「好極了,他們都散在什麼地方?」
「廟裡、客棧裡、住家、桐堂,哪兒都有,怎麼,您是要——」
「我要找他們,告訴我離這兒最近的一個。」
「三少,您能不能把帶路的差事常給我,我雖然不能動,也好讓我看著您出手給爺報仇雪恨啊!」
「不行,要嘛你只能帶路,不許看,我不希望把任何一個弟兄牽扯在內。」
「也行,只給您帶路,也算能出我這口氣。」
紀珠只得點了頭:「好吧。」
「您等一下,我去交代一聲。」
小伙子興奮的不得了,一陣風似的轉身走了。又一陣風似的折了回來,折回來一躬身,只一句:「您請跟我來。」
轉身快步又走了。
紀珠要的是最近的一個,這一個的確夠近,就在永定門大街上。
永定門大街靠西,有一家「聚英客棧」還開著門,燈光從櫃房照到大街上來,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
兩邊的店面也差不多都上了板兒。
小伙子一到胡同口,撮口發出了兩聲,其聲不大,但相當尖銳的聲響,對街胡同裡就奔過來一個中年漢子,一見紀珠,忙見一禮。
小伙子道:「三少要先找這一個,人在客棧裡?」
中年漢子道:「在,他一住進去就沒出來。」
紀珠道:「知道姓什麼叫什麼嗎?」
「不知道,怕打草驚蛇,沒敢上櫃房去問。」
「那麼他住在——」
「最後一進的北上房。」
「一個人?」
「是的。」
「有沒有人來找過他?」
「沒有。」
「好了,你們都走吧。」
中年漢子一怔。
小伙子道:「三少說不願意把咱們任何一個牽扯在內。」
中年漢子道:「那待會兒三少要找別個——」
小伙子道:「對,三少,我留下來給您帶路。」
「不用了。」紀珠道:「我找的這一個他應該知道別個住在什麼地方。」
小伙子跟中年漢子互望一眼,沒再說什麼,施一禮走了。
紀珠邁步行向對街。
到了對街,紀珠不走客棧門口,逕直走進了客棧旁邊那條胡同裡。
往裡走,約莫已到了客棧的最後一邊,看看四下無人,騰身一躍,就進了客棧那最後一進院子。
紀珠的落身處,是北上房的西頭往前走兩步看,只見兩邊四間廂房都已經揭了燈,只有北上房裡還透著燈光。
顯然,江南來的許多位裡的這一位,還沒睡。
正好。
紀珠轉身踏上屋簷,兩步便到了北上房門口,舉手敲了門。
只聽屋裡傳出個低沉話聲:「哪位?」
紀珠應道:「不速之客夜訪。」
一剎那間的靜寂,隨聽屋裡那低沉話聲道:「門沒關,請進。」
紀珠抬手推開了門,他沒有馬上進去,站在門外看。
屋裡,燈光下,在對著屋門,站立著一個身軀偉岸的中年漢子,穿一件黑格,臉色泛紅,濃眉大眼,還留著一圈短短的絡腮鬍,頗具威態。
威猛黑袍漢子兩手下垂,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神色極其平靜。
紀珠邁步走了進去,隨手帶上了門。
只聽威猛黑格漢子道:「請教。」
紀珠未答反問:「莫非江南甘大使當面?」
威猛黑袍漢子道:「不敢,正是甘鳳池。」
紀珠雙眉微楊道:「沒有想到俠名遍武林,江南人人敬仰的甘大俠,也跑到北京來賣身投靠了!」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閣下是北六省江湖道上的哪一位?」
紀珠道:「別把我當北六省江湖道,我只是鐵霸王的一個朋友。」
「那麼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十八子李。』
甘鳳池神色一動:「我聽說遼東李家有位李三少,現在京裡。」
紀珠道:「我就是李紀珠。」
甘鳳池臉色一變,道:「我知道,北六省江湖道上的朋友遲早會找上我,因為我自從跨進了城門,他們就有人盯上了我,一直到我住進了這家客棧,可是絕沒想到找上我的,會是遼東李家的李三少。」
紀珠道:「李紀珠是為朋友。」
甘鳳池道:「那麼李三少如今找上我,想必是要為鐵霸王報仇雪恨了!」
「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李三少以為,所有江南來的都已賣身投靠、都該殺?」
「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李三少找錯人了,不知道李三少信不信?」
「儘管我為友報仇雪恨心切,但是遼東李家沒有不講理的人只要你說得出理由,拿得出證據,我不敢不信。」
甘鳳池道:「李三少,我跟別個是同時來京的沒有錯,但是我的來意跟他們不同,也沒有參與他們的任何行動,甚至說,我目前人在京裡,他們還未必知道。」
紀珠道:「以甘大俠在江南的俠名,我不敢不信,但以朋友的身受以及江南那些個都是蒙面行動,我又不敢輕信,我請問,甘大俠的來意是什麼?」
甘鳳池神情一黯:「總是多年手足般的道義交,能勸則勸他們回頭,不能勸那就以好——
不過,照目前的情勢看,就算他們有回頭之心,也已遲了。」
紀珠凝望甘鳳池,目光如兩把利刃:「這真是甘大俠的來意?」
甘鳳池道:「三少既是遼東李家人,不該不知道苦大師?」
紀珠神情一肅,道:「當年的長公主,以後的獨臂科尼,家父昔年習藝時,曾經拜見過,但是李紀珠福薄緣淺。」
甘鳳池道:「甘某北來之前,曾經將北來的目的請示過苦大師,蒙苦大師欣以令符特准。」探懷取出一物:「這就是苦大師的令符,三少請看。」
他雙手托著一顆念珠,高舉過頂,這顆念珠奇特,竟有雞蛋大小,其色深紅,裡隱隱發光,珠面上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一邊鐫刻著一個篆寫的「日」字,一邊則是鐫刻著一個篆寫的「月」字。
紀珠一眼就能認出,那確是領導整個匡復大業,昔年崇幀帝的長公主,而後的獨臂神尼的苦大師所號令天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獨特令符。
因為此念珠為『北天山』的峰鐵心木所磨製,鐵心木是每百年才成長一株,整座「北天山」也僅只一侏而已,當年已被神尼砍伐,若是有人再想用鐵心木製作什麼,至少也需要等上七十年以後。
是故,紀珠一見念珠,立即肅容躬身:「遼東『摩天嶺』下,若曾代掌『日月令旗』李燕月三子李紀珠,參見苦大師令符。」
甘風池立即放下念珠,藏人懷中道:「如今,三少可信得過甘某?」
紀珠站起身軀,抱拳道:「甘大俠既有苦大師令符,李紀珠何敢再不相信,幸虧甘大俠奉有苦大師令符,否則李紀珠險鑄大錯。」
甘鳳池抱拳答禮:「這就不敢。」
紀珠道:「不敢多事打擾——」
甘鳳池忙道:「三少是否可以暫留一步?」
「甘大俠還有什麼教言?」
甘鳳池道:「不敢,甘某請教,離此之後,三少是不是要去找他們別個?」
紀珠點頭道:「不錯。」
「那麼甘某有個不情之請,這件事,可否由甘某代勞?」
紀珠微一怔:「這是為什麼?」
甘鳳池道:「李三少,說大,這是江南江湖道事,說小,是甘某弟兄間事。」
紀珠明白了,道:「甘大俠,如果這件事沒涉及鐵霸王,我承認說大是江南江湖道事,說小是甘大俠弟兄間事,但是如今鐵霸王重傷臥床,我就不能承認了。」
「那麼三少的意思是——」
「甘大使原諒,這件事我必須管,而且一定要管出個結果。」
甘鳳池道:「要是我以苦大師的令符再請呢?」
紀珠臉色一變:「還請甘大俠不要用苦大師的令符壓我,遼東李家昔年為苦大師取回過先皇帝遺物,曾蒙苦大師特准,卅年內可以不聽令符調度。」
甘鳳池一怔,一雙濃眉也為之一軒。
「但是甘大俠不要誤會,李家對苦大師仍一本尊崇,永遠遵從令符調度,不過眼前這件事與匡算無礙,且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是故李紀珠可以抗個不遵。」
甘鳳池道:「三少,甘某願相求——」
紀珠道:「有件事甘大俠恐怕還不知道。」
「什麼事?」
「我在行動之前,曾經跟統率京都禁衛的納蘭有過磋商,他親口答應,官家絕不干涉,可是那只是對李紀珠,如果由你甘大俠出面,一定會引起官家於涉。」
甘鳳池描眉軒動。道:「甘鳳池要是怕這個,也就不來了。」
紀珠淡然道:「怕誰都未必怕,問題只在一旦引起官家干涉,有幾分成功的把握,尤其甘大俠奉有苦大師今符,一旦不幸事敗怎麼向苦大師交待,又怎麼維護令符的權威與尊嚴?」
甘鳳池神情猛一震,竟做聲不得。
紀珠道:「所以,以我淺見,該收手的應該是甘大俠,而不是我李紀珠。」
話落,他轉身要走。
甘鳳池忙道:「三少。」
紀珠停步回身。
甘風池臉色微苦,道:「三少,我既奉苦大師令符,若是空手而回,不是同樣沒法向苦大師交待。」
紀珠微一怔點頭道:「我不能不承認,這也是實情——」
甘鳳池道:「是不是可以讓我跟三少聯手?」
「不!甘大俠。」紀珠道:「別人,尤其是你甘大俠,只一插手,官家一定干涉,我不願給納蘭這麼一個藉口。」
甘鳳池道:「那麼——」
紀珠沉吟一下道:「只有一個辦法,甘大使把苦大師的令符交給我。」
甘鳳池一怔道:「這——」
「只有這樣,甘大俠請准於苦大師,我則算間接的奉苦大師令諭。」
甘鳳池皺了眉:「事關重大——」
「甘大俠可以考慮。」
他又轉身要走。
甘鳳池忙叫道:「三少——」
紀珠停步回身,道:「甘大俠,夜已深了,我不願多打擾,而且我也下願再多耽擱。」
甘鳳池正色道:「李三少,苦大師的令符,甘鳳池不敢隨便交付他人,但是這件事甘鳳池決定不再插手就是。」
紀珠道:「甘大俠不怕異日無法向苦大師覆命?」
甘鳳池苦笑了下,道:「那就是我的事了,到時候我自有說詞,就是拼著受罰也是在所不惜。」
紀珠道:「甘大俠既然做此決定,我無法勉強,好吧!」
他微一點頭,轉身便往外走。
只聽甘風池在身後說道:「李三少,『府學胡同』值得走一趟。」
紀珠正感鐵霸王手下的弟兄已離去,還得折回去找他們打聽別個的所在,聞言心裡一跳,忙道:「多謝甘大俠。」
他一步跨出『北上房』,騰空而去。
口 口 口
沒多大工夫,紀珠已到了「府學胡同」。
以他的判斷,這條「府學胡同」裡,只有一個地方適於住江南的來人,那就是「文丞相祠」了。
「文丞相祠」在順天府學之鄰,根據志載,這地方也就是當年文天祥授命歸天之地。明永樂六年,北京按家副使劉篙,奉命建祠。
到了「文丞相祠」前,只見兩扇銅門緊閉,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紀珠試著推了推門,沒能推開。
顯然裡頭已經上了閂。
他神情一肅,向著上懸「文丞相祠」額的門一躬身,心裡默禱了一句,然後騰身直躍上牆頭,翻了進去。
「文丞相祠」不算大,入口處有「萬古綱常」匾額,兩旁有對聯:「敵國仰威名,一片丹忱昭史冊;法天留策對,千秋正氣壯山河。」
神座之右有聯:「正氣常存,煙豆至今尊帝裡,孤忠立極,神靈宜近接關官。」
其後另有一聯:「南宋狀元宰相,兩江孝子忠臣。」
紀珠在詞內所見,儘是歷代名人詩聯,藉著如豆似的一盞油燈,可以看得見,而且神座前的遺像前碑上,還刻有文文山的衣帶贊「孔日成仁,孟日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醫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可謂天地正氣,永垂萬世。
他的名著『正氣歌」全文書子屏風之一筆勢飛舞,滿酒明快,兼而有之。
明崇頓十七年三月戊申,有左鄰御史李邦華曾縊死詞中,以為尸諫,清代賜溢忠市公,文丞之感人,有如是者。
紀珠在詞中無所見,閃身出祠,繞過祠後。
相後,是一個年久失修,略顯荒蕪的小院子,有花,有樹,但也有相當高的雜草。
小屋兩三間,分散的坐落著,兩間黑漆漆的,一間還透著微弱的燈光。
微透燈光的那一問,坐落在稀疏疏的一片樹叢中。
從前面銅堂裡的油燈看,紀珠知道,文祠裡住的有人,他不知道住的是什麼人,但想得到定是看守祠堂一類的僧、道。
這個地方是府學胡同裡唯一可以供外人住的地方,只是他不能肯定江南來的人是不是住在這兒。
既是住在這兒,又住在哪一間呢?
紀珠靜靜的聽了一下,突然,一個混濁的呼吸聲傳人耳中。
沉濁的呼吸聲並不大,但卻逃不過紀珠敏銳的聽覺,而且他一聽就聽出來了,那混濁呼吸聲是來自猶透燈光的那一間。
他提一口氣,閃身撲了過去,停身在窗外混濁的呼吸聲從窗戶裡傳出來,更見清晰。
紀珠沾濕了手指,在窗戶紙上點破了一個洞。
內望,他看見了。
屋裡的陳設相當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桌上點著一盞油燈,床上閉目盤股正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一身白衣,相當年輕,相當白淨,長眉細目,膽鼻方口,可以說相當俊逸,只是,此刻一張臉略顯蒼白,滿頭是汗,不住劇喘,呼吸沉濁,一看就知道在運功療傷。
很顯然的,此人是武林中人。
出錯不了,這個人一定是江南來人中的一個。
紀珠是個大行家,他知道,行功時受不得驚擾,尤其是在此刻行功的緊要關頭,只一受到驚擾,立刻就會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變成殘人一個。
他不願乘人之危,就靜靜站在窗外,一直等裡頭的呼吸聲轉為均勻輕微,他才輕咳一聲:
「不速之客,夜訪江南俠者。」
話落,屋裡立即發出一聲異響,油燈也同時熄滅。
紀珠何等經驗,他不破窗沖人拔起直上屋頂。
果然他剛上屋頂就看見一條白影從後窗穿窗掠出,直往牆頭撲去。
紀珠沉喝道:「站住。」
頭下腳上,飛掠撲下,橫截那條白影。
那條白影一看有人從屋面掠下截他,半空中身子一翻,雙掌連環飛快劈出。
紀珠冷哼一聲揮掌硬接,他從上而下,本來就佔便宜,何況白影又帶著傷,悶哼聲中,白影滾翻落地收身暴退,劇喘不已。
紀珠也借一震之勢孤身落地,再看白衣人,他沒有再動只是臉色更見蒼白,想必就是想跑也力不從心了。
紀珠道:「你認識我?」
白衣年輕人喘了一陣,漸趨平靜,冷熱道:「不認識。」
紀珠道:「既然連認識都不認識,你跑什麼?」
白衣年輕人道:「聽你提起江南,我把你當作了滿虜鷹犬。」
紀珠道:「那麼,你現在就准知道我不是滿虜鷹犬?」
白衣年輕人一怔,旋即道:「現在我覺得你不像。」
紀珠道:「恐怕,你是聽我提起江南俠者,把我當成了北六省江湖道上的了吧?」
白衣年輕人臉色一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紀珠道:「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白衣年輕人要說話。
紀珠抬手一攔,道:「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不遲,你是江南來的人裡的哪一個?」
白衣年輕人道:「你呢,」
紀珠道:「我姓李,不是北六省江湖道上的。」
白衣年輕人道:「我姓白,白不凡。」
紀珠淡然一笑道:「數典忘祖,賣身投靠,名改了,姓還不敢改,以我看,你不叫什麼白不凡,應該叫白泰官。」
白衣年輕人臉色又一變:「如果你找自泰官,那你就認錯人了。」
紀用雙眉微揚,道:「我沒想到,江南俠者這麼怯懦,這麼小家子氣,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白衣年輕人道:「我真叫白不凡,白泰官另有其人,他名列江南有數高人中,我不敢冒人之名,掠人之美。」
紀珠抬手一指,道:「容易,甘鳳池甘大俠來了,他該認得出你是誰。」
他指的是白衣一輕人背後,白衣年輕人一驚轉身,當他發現眼前空空,只有夜色時,情知上當,騰身拔起。
可是,他沒有紀珠快。
紀珠已快一步搞到他的頭頂,雙掌往下一按,硬把白衣年輕人按了下去,然後,他掠到白衣年輕人前方落了地,道:「現在,你是誰?」
白衣年輕人臉色已由蒼白轉為鐵青,兩眼放光,沉聲道;「你究竟是誰,來找白某人是為了什麼?」
紀珠道:「李紀珠,是為好友鐵霸王要債來了。」
白泰官神情震動,腳下往後退了一步:「李紀珠,你就是李紀珠,只是你說什麼鐵霸王、要債是什麼意思?」
紀珠冷冷道:「你又怯懦小家子氣了,既然承認是白泰官,你就更不該這麼怯懦,這麼小家子氣。」
白泰官道:「我是真不知道——」
紀珠道:「那麼我問你,你這有不太輕的內傷,是怎麼來的?」
「那是我的事,沒有必要非告訴你。」
紀珠臉色一沉:「剛才作在行功,要殺你輕而易舉,可是我不願乘人之危,一直到你行功完畢,才出聲招呼,你又怎麼好這樣對我。」
白泰宮臉色紅了紅,道:「你——」
「說吧,」紀珠道:「喪心病狂,賣身投靠,告密出首,帶領官家好手,襲擊鐵霸王重傷,有沒有你的份?」
白泰官道:「沒有——」
紀珠兩眼寒芒暴閃,沉喝道:「白泰官——」
白泰宮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那麼你這身內傷哪兒來的?」
「我剛告訴過你,那是我的事。」
紀珠道:「我的朋友受了重傷,那就不是單純你的事了。」
白泰官冷然道:「你的朋友重傷,那還是你的事,你找傷他的人去,找不著我。」
紀珠雙眉陡揚:「白泰官,你讓人忍無可忍。」
單掌一遞,當胸就抓。
白泰官冷哼一聲,右掌劃半弧揮下,掌直如刀硬截紀珠腕脈。
兩個人用的都是迅捷靈巧的擒拿手。
高手過招,疾快如電,轉眼間已然對拆八招。
第九招上,白泰官突揚沉喝閃身撲進,雙掌一揮,滿天掌影罩住紀珠週身要害。
紀珠冰冷一笑,跨步直迎上去,兩條人影一合,只聽砰然連聲,隨即影定人現,紀珠臉色冷峻,卓立不動。
自泰官一連退了三步,哇地一口鮮血噴出,連晃了幾晃才站穩,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兩眼也黯淡無神。
紀珠冷冷一笑,道:「你要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麼一聽見甘風池他這三個字,就嚇成了那個樣。」
白泰官突然兩眼暴睜,眼中剎時滿了血絲,道:「李紀珠,那是我們弟兄之間的事,你少管,也不要自作聰明,別說只是甘風池他一個,就是周清他們都來,此時此地我姓白的也未必會怕。」
紀珠道:「只因為此時此地,你有愛新覺羅的帝都鐵騎在後撐腰做靠山。」
白泰官猛一怔,臉色倏變。
紀珠道:「這是不打自招,是不是?」
白泰宮厲聲叫道:「李紀珠——」
紀珠抖手揮出一掌。
雖然隔著將近一丈遠,白泰官卻似受直接重擊,渾然往後一翻,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但是,他馬上又支撐著站了起來,唇角邊掛著一絲血跡,惡狠狠的盯著紀珠道:「李紀珠,士可殺不可辱——」
紀珠鄙夷一笑,說道:「貪生怕死,敢做而不敢當,你不配稱『士』,所以我要好好折磨你個夠。」
白泰官身軀劇顫,嘶聲大叫道:「往口,李紀珠,傷那個鐵霸王有我一份,你敢把我怎麼樣?你——」
紀珠揚了揚雙眉:「你終於承認了,衝著你這一句,我會讓你死得像個「士』一樣,不過你該知道那很勉強,因為你是個數典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
白泰宮顫聲叫道:「李紀珠,你住口,你給我住口——」
紀珠道:「不要怕這個,不要表現得那麼激動,剛才我看穿了你,你根本不想死,而且簡直還怕死,要不然你早揚掌自碎天靈了,還會忍受這麼多?」
白泰官臉上很快的浮現一絲紅意道:「我——」
紀珠懶得聽他說下去,抬手一攔,道:「我明白,很可能,你是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愛新覺羅的鷹犬能及時來救你,甚至希望我有所顧忌不敢下手,如果說我言中了,那麼,白泰官臨死之前,我讓你落個明白,我跟那個統率他們北京鷹犬的納蘭,已經說好了,只我不找他愛新覺羅氏朝廷的霉氣,不動他官家好手,我找你們這些賣身投靠、甘心做狗腿子的,他會不聞不問,當作不知道一樣。」
白泰官聽得臉色連變,叫道:「我不信。」
紀珠道:「你不信,我就證明給你喜,殺你就是緩好的證明,望你死後有知,能看得清清楚楚,看看你們的靠山.他們會不會伸手。」
白泰宮瞪大了失神的兩眼,驚聲道:「李紀珠,納蘭公子他——」
紀珠淡然一笑道:「我不說麼,望你死後有知,到那時,是真是假你自會明白。」
話落,他抬起了右掌。
白泰官身軀暴顫,連嘴唇都抖起來了,瞪圓了兩眼,滿臉驚恐神色,舉步維艱,踉蹌著往後退去。
紀珠道:「你儘管退,我絕不進逼,只要你能夠在我出掌發招之前,退得出我的掌力範圍以外。」
說話間,他一隻右掌已拍在腰際,手腕一揚,便要拍出。
白泰官砰然一聲,跌坐在地上,兩眼一閉,顫聲道:「李紀珠此時此地殺我,你算什麼英雄好漢,恨只恨我帶著這麼重的內傷,要不然——」
紀珠本來要揮掌拍出,聞言倏地沉腕停住,道:「白泰官,要不然怎麼樣?」
白泰宮猛睜大了兩眼,道:「要不然鹿死誰手,還很難說,你要知道,我此時受制於你,非戰之罪。」
紀珠雙眉一揚,收掌垂腕,道:「李紀珠寧願多費一些手腳,也不願落個乘人之危,勝之不武。」
白泰官一怔忙支撐著站起:「李紀珠,你——」
紀珠截口道:「說吧,等你傷勢痊癒功力恢復,需要多少時日?」
白泰官道:「你是個大行家,你看得出。」
紀珠道:「不要給我戴高帽子,對你沒有什麼幫助的,我給你三天三夜,而且從明天天亮算起。」
白泰官道:「三天三夜?」
「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大行家,就該知道,我給你的只多不少。」
白泰官道:「好吧,就三天三夜,你盡可以放心,在這期間內,我寸步不離這座詞堂,三天三夜之後,我在這兒等你,而且絕對一個人。」
紀珠道:「我並不怕你跑,只我要找你,躲到哪兒去都沒用,只不過是苟延殘喘,多活些時日而已,其實,我倒希望你盡快離開這兒,因為你沾污了正氣貫日月的文文山,而且,到那個時候,納蘭他們不會伸手,敗類已誅除盡淨,就是想找幫手,你也找不到了,臨走之前,我問你一句,還有誰,都在哪兒落腳?」
白泰官道:「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除了我,就剩下一個魚殼了,他在東宮,你找他去吧。」
紀珠一笑道:「白泰官,在我面前別賣弄小聰明,你打錯了算盤。」
「你什麼意思?」
「問你,你不是想借刀殺人,永除你的禍患麼?當然,只我闖大內、進東宮,納蘭他們怎麼也不會再不伸手,不過你可以放心,我還沒把所謂的帝都鐵騎放在眼內,趕快療你的傷吧,否則魚殼之後就是你了。」
他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白泰官像個地了氣的皮球,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口 口 口
紀珠剛出文祠,衣袂瓢風之聲至,丈餘外人影一閃,他一收掠勢,就要抬掌。
只聽夜色裡傳來急促話聲:「三少,是我。」
紀珠一聽就聽出是誰來了,他這裡沉腕收掌,那裡一條人影已落在眼前,可不正是給他帶路上「聚英客錢」鐵霸王手下弟兄裡的那個小伙子。
紀珠道:「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小伙子道:「幸虧我上這兒來了,要不然我只好闖東宮找您了。」
紀珠聽得一怔:「闖東宮?」
「可不,」小伙子道:「約模工夫,您是不會在『聚英客棧』了,再找第二個,最近的是這兒,我當然趕到這兒來碰運氣。」
「找我有事兒?」
「芙蓉姑娘傳出來的令諭,命盡快找到您,讓您趕快回住處去。」
紀珠眉鋒微皺道:「什麼事?」
小伙子道:「令諭裡沒交代,我們也沒來得及問。」
紀珠沉吟了一下,心想一定有什麼急事,不然芙蓉不會在這節骨眼派人來找他,反正魚殼在東宮絕不會逃,不會躲,下差這一會兒工夫。
他當即說道:「我這就趕回住處去,你要是不急著趕回去,就守著附近,盯著裡頭的白泰官,他——」
小伙子一怔,訝然道他著他,「怎麼,您沒——」
紀珠道:「他帶著不輕的內傷,我不願乘人之危,他一定會盡快離開這兒,只盯住他,看他上哪兒,絕不許動他。」
小伙子道:「是,三少。」
「不一定一個人盯到底,看方便,隨時可以換人,又別讓他甩掉就行了。」
「您放心,只要我們盯上他,他就是會升天入地也甩不掉的。」
「那就好,我走了!」
紀珠話落,飛身疾撲而去。
口 口 口
紀珠情知,必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否則芙蓉不會在這時候派人來找他。
他原以為,定是萬姑娘的住處、鐵霸王方面的事有變。
但是很快的,他自己又把這個猜想推翻了。
因為,如果是萬海若住處方面、鐵霸王的事有變,芙蓉不可能通知他趕回自己臨時那個家去的,應該趕往萬姑娘住處才是。
那麼,還有什麼不尋常的急事,會使得芙蓉在這節骨眼上派人找他。
一經推翻了前一個想法,他就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了。
急速趕路,自然是疾若奔電,沒一會工夫,他已然趕抵了住處。
老遠他就瞧見了,大門敞開著,門前兩名穿戴整齊位衛打扮的,佩刀提燈站立著。
大內侍衛這是怎麼回事?
心中念轉,人已抵達門口。
「什麼人?站住!」
沉喝聲中,兩名大內侍衛抬起手中的燈籠攔住了他。
紀珠淡然道:「怎麼回事,我自己的家,自己不能進去?」
話聲方落,兩名大內傳衛還沒來得及說話,從裡頭已經快步搶出一個人來,道:「兄弟,你可回來了!」
赫然是年羹堯。
年羹堯怎麼會跟大內侍衛扯在一塊兒?
紀珠心裡這麼想,口中卻道:「年爺,是您找我?」
年羹堯一把拉住了他:「進去再說,進去再說。」
沒容紀珠再問,拉著就往裡走。
轉過影壁牆,堂屋裡燈火通明,燈光透明之下,院子裡分兩排對立,站著四名佩刀的大內傳衛。
從堂屋裡瀟灑地走出一個人來,竟是納蘭。
紀珠明白了:「是閣下找我?「
納蘭迎著紀珠,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錯。」
「莫非是閣下反悔了?」
納蘭臉上仍沒什麼表情:「你可有所獲?」
紀珠道:「找到一個,但是我不願乘人之危,給他三日夜工夫,等他傷好了再說。」
「是哪一個?」
「白泰官。」
納蘭臉上的神色微微動了一下:「據我所知,白泰宮這個人善變、多變、性情卑劣沒有一點格,你不怕他跑掉了?」
紀珠淡然道:「能跑掉,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命不該絕。」
納蘭一點頭道:「說得好。」
紀珠道:「閣下還沒有答我問話。」
納蘭轉望年羹堯:「雙峰,你怎麼不說話?」
年羹堯笑笑道:「你們談的事,我插不上嘴。」
納蘭道:「現在題外話談完了,該談正題了。」
年羹堯轉臉向紀珠:「兄弟,皇上要見你。」
紀珠為之猛的一怔,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康熙皇帝會要見他,脫口叫道:「怎麼說,皇上要見我?」
年羹堯道:「納蘭公子怕找不著你,便找上了我,我也不知道你上哪兒去,只好找上了芙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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