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鄉,這個地方不大,可挺出名!
萍鄉產煤,這年頭屬袁州府管轄。
這天,萍鄉一家名號「太白醉」的酒肆裡,來了三個客人,這三位,—位是個濃眉大眼,膚色黝黑,頭戴一頂寬沿大帽,英武逼人的黑衣漢子,一個是個俊美風流,舉止灑脫,氣度超人的青衫文士,一位則是位身材略為瘦削,白面無鬚,長眉細目,稍顯冷峻的白衣漢子。
這三位在酒肆裡共據一席,坐在緊靠裡的一付座頭上。
坐定,那黑衣漢子拿下頭上的寬沿大帽,炯炯目光只顧環掃滿座酒客,那另兩位則跟來招呼的店伙攀談了起來。
只聽那青衫文士問道:「小二哥,貴處附近可有座五峰山?」
那店伙忙道:「有,有,出了小店往西轉,走完那條大街往西看,那有五座峰頭的山,便是五峰山了,相公爺問五峰山……」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沒什麼,聽說那五峰山上,有晉、葛、許三位真人的煉丹池,我三個一心慕道,想去看看!」
那店伙一怔,道:「怎麼,三位也是去看煉丹池的?」
青衫文士目中異采一閃,道:「小二哥,這個『也』字怎麼說,莫非近日有人去過?」
那店伙忙道:「相公爺說得一點也不差,昨天晚上,大半夜裡還有人要去煉丹池呢,據那人說,夜裡才能碰上神仙……」
青衫文士感了興趣,「哦」地一聲笑了:「還有這種事兒,小二哥,那都是些什麼人?」
那店伙道:「那是老夫婦倆,帶著三個病人……」
青衫文士詫聲問了一句:「三個病人?」
那店伙點頭說道:「據那老頭兒說,那是他的三個女兒,去年得了怪病,找遍了郎中都看不好,聽說五峰山上常有神仙下凡,在煉丹池旁喝酒下棋,所以他跟老伴兒帶著三個女兒來碰碰運氣,他還說了呢,只要神仙能賜幾顆仙丹治好他女兒的病,他願意蓋一座廟,為那幾位神仙修金身……」
青衫文士截口道:「天下父母心,但願那老兩口能碰上神仙。」
那店伙道:「說的是呀,看樣子怪可憐的,我們掌櫃的……」
白衣漢子突然說道:「小二哥,還有旁的人麼?」
那店伙搖頭說道:「沒有了……」
忙又接道:「不對,有,看那老兩口的像是個大戶的人家,身後還帶著十幾個家人呢,不過那些家人……」
笑了笑,住口不言。
白衣漢子抬眼問道:「那些家人怎麼樣?」
那店伙強笑說道:「沒什麼,八成兒是他們家姑娘害病心情不好,個個板著臉,講起話來像是要打架!」
白衣漢子道:「不夠和氣,是麼?」
那店伙道:「做生意的哪敢說主顧,酒菜送的慢了一點,他們就拍了桌子……」
白衣漢子笑了笑,道:「入山求仙,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他們能不在你這兒買點乾糧及應用什物麼?」
那店伙道:「買倒是買了點兒,不過不多。」
「不多?」那白衣漢子道:「十幾個家人加上老夫婦倆跟那三位姑娘,恐怕快二十個大人了,買少了怎麼夠用?夠吃?」
那店伙道:「那誰知道,想必是家裡有人生了病,吃喝不下……」
「有道理。」青衫文士突然點頭說道:「小二哥,給我們拿點酒菜來吧,吃完了我三個還要上山呢!」
店伙忙應道:「是,是,三位要點什麼?」
青衫文士擺手說道:「撿好的拿就是!」
店伙答應著走了。
店伙一走,青衫文士轉注黑衣漢子開了口:「小霍,不對呀!
敢情是霍玄、端木少華、岑參三個。
霍玄軒動濃眉,道:「怎麼不對?這不證明確有其事麼?」
端木少華搖頭說道:「我不是指是否確有其事,你可還記得?大嫂問陳三,他出佑民寺的時候,軒轅老兒夫婦可還在?陳三怎麼說的?」
霍玄道:「記得,陳三說軒轅老兒夫婦出去的早,那分明是被和天仇跟那老番禿調開了,然後再……」
「對呀。」端木少華道:「那麼軒轅老兒夫婦,怎麼又押著她三個到了這兒來?」
霍玄為之一怔,岑參卻道:「老二,你怎麼知道那兩個老的準是軒轅老兒夫婦?」
端木少華道:「滅清教中除了這對老夫婦外,還有誰?」
岑參道:「沒有了,不過,老二,你有沒有聽說過,軒轅老兒夫婦最為護短?尤其鄧九姑那個老婆子,誰要說她的晚輩一句不是,她能跟人拼老命,如今怎會那麼聽話押著自己的三個乾女兒到這兒來?他兩個既肯這麼做,和天仇又何必把他兩個調開?」
端木少華道:「也許和天仇跟那老番禿說服了他兩個!」
岑參冷笑說道:「老二,要知道,這不是別的事兒,和天仇跟那老番禿瞞之猶恐不及,豈會當面說服他倆?」
端木少華道:「這種事瞞得了人麼?三天見不著自己的乾女兒……」
岑參道:「那還不好辦?把事兒往咱們頭上一推,那兩個不但信,而且非跟咱們拚命不可,你瞧著吧!」
端木少華眉鋒一皺,道:「對,把咱們調開了,然後再假那兩個找上萬壽宮……」
霍玄突然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漢民足比他十個軒轅忌,何況還有一個足智多謀,一如女諸葛的大嫂?」
端木少華雙眉微展,沉吟說道:「這麼說來,那兩個不是軒轅老兒夫婦了……」
岑參道:「不是不更好麼?」
端木少華一怔,道:「怎麼說?」
「你糊塗!」岑參道:「那是咱們的准泰山泰水,要是他兩個,咱們怎好下手?」
端木少華擊掌笑道:「對,還是小岑腦筋好……」
眉鋒一皺,接道:「可是,那麼多人買那麼一點乾糧……」
岑參接道:「先湊和幾天,以後不會自己動手麼?」
端木少華搖頭失笑。
適時,酒菜送上,三人可沒有好心情吃喝,匆匆用了一點,丟下一大錠銀子便聯袂出門而去。
及至店伙要找錢時,他三個早走得沒了影兒。
正如那店伙所說,五峰山在萍鄉西面,那五座峰頭就像五個指頭撐著天,遠遠地便可看見了。
不到片刻工夫,三個到了五峰山下。
在未登山之前,霍玄說了話:「咱們怎麼動手先說好,免得到時候你兩個怪我!」
岑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誰怪過你了,這哪能事先說好?咱們又不瞭解那兒的情形,難道你不懂相機行事麼?」
霍玄碰了個軟釘子,搖搖頭,道:「怎麼說都是我沒理,好吧,相機行事吧!」
說著,三人展開身法,往山上掠去。
五峰山雖有五座峰頭,可是五座峰頭距離都不遠,而那三真人的煉丹池,也就在居中的一座峰頭之上。
這座山,並不那麼崎嶇難行,其實,在三人腳下,便是號稱難比登天的蜀道也未放在眼裡,何況這區區五峰山。
這五峰山的林木,頗為茂密,那正好,茂密的樹林可以掩蔽身形,在那樹林裡行走,的確難為人發現。
未片刻,三人已登上了那居中最高一座峰頭。
這峰頭雖不及峨嵋、青城、泰山諸名山絕峰高,但少說也有個百十丈高低,站在那高峰上,附近幾個城鎮,鎮江、贛江諸水,武功、九嶺諸山可以盡收眼底。
甫剛上峰頭,只聽一陣話聲由峰後腳下傳了過來。
三人對望一眼,立即閃身往前,向下望去。
這座峰巔的背陽一面,是一片背靠山峰,前臨斷崖的平地,平地左邊是一片松林,右邊是一條匹練般瀑布。
在平地的正中央,有一塊大石頭,那大石頭中凹如鼎,這大概就是三位真人當年的煉丹池了。
如今在那煉丹地旁,坐著兩名腰挎單刀的黑衣大漢,正在那兒東拉西扯發牢騷,只聽左邊那個大漢道:「這地方真不錯,要我在這兒住上一輩子我都干。」
那右邊大漢冷哼說道:「不錯個屁,一旦人家找到這兒來,你準能在這兒住一輩子!」
那左邊大漢嘿嘿笑道:「難道到時候你能走得了?」
那右邊大漢道:「我就說嘛,什麼地方不好去,廬山、小孤山、九嶺山,再不還有那張天師坐鎮的龍虎山,幹什麼跑到這兒來……」
「你懂個屁!」那左邊大漢道:「這就是咱們一輩子也當不上教主的地方,人都是留神遠處,絕不會注意到近處,這叫做,這叫做……」
右邊大漢截口說道:「這叫做捧著肉往人眼前送。」
左邊大漢方待再說,只聽一聲冷哼由背後傳來:「你兩個有幾條命?」
那兩個黑衣大漢一驚,翻身躍起,躬下身去。
霍玄三人看得清楚,那是由他三人立足峰頭石壁下行出了一個身材瘦高的黑衣漢子。
三人對望一眼,端木少華傳音說道:「小霍、小岑,咱們腳下石壁上有洞,那兩個老的跟她三個可能就在這山洞之中,咱們……」
話猶未完,只聽那瘦高的黑衣漢子道:「吃幾十年飯不容易,禍從口出,以後少說兩句。」
那兩個大漢似甚為畏懼,點頭一連答應了好幾聲。
那瘦高黑衣漢子又道:「他兩個回來了麼?」
那左邊大漢忙道:「回壇主,不會那麼快,他倆買的東西不少……」
那瘦高漢子「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他兩個回來之後,你兩個上峰四下看看,別讓人追了來還蒙在鼓裡,要不然咱們都活不成。」
那兩個大漢立即唯唯應是。
那瘦高黑衣漢子轉身往石壁行了回去,轉眼間被那橫長於石壁上的茂密樹葉擋住不見。
那兩個大漢又坐了下去,可沒有一個敢再開口了。
靜觀至此,霍玄傳音說道:「二位,咱們怎麼個相機行事,說吧!」
岑參道:「我跟老二去,先收拾了那兩個,然後再引出洞裡的,你在這兒等著,見那兩個老的出來後再掠下去截住洞口,以免被他們竄回去以她三個挾持咱們。」
端木少華道:「好主意,就這麼辦!」
話聲中,他與岑參騰身掠下,飛星隕石一般直向兩個黑衣大漢撲去,兩人隔空出手先點了兩個大漢穴道,然後一人一掌,把那兩個大漢震得身形飛起,直向斷崖下落去,剎那間收拾了兩個,卻是一點聲息有沒有。
落地後,,二人轉身回顧,端木少華沒說話,那石壁下端果有一個人高洞穴,黑黝黝的看不見底,也不見一個人影。
端木少華雙眉一挑,傳音說道:「當年三位真人的修真洞府,怎能容這班東西盤據,小岑,走,咱們闖進去,給他個措手不及!」
說著,便待閃身。
岑參抬手一攔,搖頭說道:「看我的,他們出來一個咱們收拾一個。」
拉著端木少華向石洞撲去,到了洞穴口,兩人一邊站一個,剛站好,岑參突然振吭大叫:「夥計們快出來瞧啊,燒山了!」
話聲剛落,端木少華眉鋒方皺,只聽洞裡步履響動,一陣風般跑出一個黑衣大漢,他邊跑邊喝道:「你兩個不要命了,竟敢在這兒大呼小……」
「叫」字未出已出洞口,一眼瞥見平地上空空,不見了那兩個人影,立即停步怔住。
岑參夠促狹的,抬手一拍那大漢右肩,道:「喂,在這兒呢!」
那大漢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只一眼,大驚失色,一聲呼叫尚未出口,只覺後腦上挨了一記重的,眼前一黑,立即人事不省。
端木少華也夠狠的,手一落抓上那大漢腰帶,振腕一抖、那大漢身形飛起,砰然落向身後十丈外。
這下摔的不輕,卻沒聽他出一聲。
這不過剎那間,緊接著洞裡步履又自響起,有人一路牢騷著行了出來,顯得一肚子不高興:「他奶奶的,你兩個就會給人找麻煩,二老發火了,害得我也睡不成覺,誰闖的禍誰頂去……」
話聲至此,突然頓住,同時,步履也停了下來。
緊接著一聲輕「咦」道:「他奶奶的,人哪兒去了,莫非看燒山去了……」
一條人影猛然竄了出來,落在洞口外丈餘處。
那又是黑衣大漢,他左看右看,一眼瞥見那十餘丈外快到了松林邊上的那大漢,一驚轉身便往回跑去。
這一回身看見了兩個,岑參正衝著他笑。
他差點沒嚇癱了,一哆嗦開口要喊。
岑參出指如電,抬手點了過去。
那大漢身形一晃,往後便栽。
岑參不願他擋在洞口礙事,剛要再出掌。
忽地一股罡風由洞裡捲出,那大漢砰然一聲身形飛起,直墜數丈外,一頭碰在那煉丹池上,立即紅白一片了了帳。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看得二人一怔,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雙雙身影一閃,掠離洞口。
背後,轟然一聲巨響,二人回頭望時,不由皺了眉。
那石洞兩旁石壁上崩了一大塊,碎石到處都是,洞口外,並肩站立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六旬上下的葛衣老者,灰髮灰髯,骨瘦如柴,膚色黑黝,那深陷的一雙目眶中,光芒森冷,犀利逼人。
女的,是個黑衣老婦人,瘦得更像個人干,一張老臉皺得如雞皮,兩腮各垂下一塊,右手裡拿著一根烏黑發亮的枴杖,凶狠之態懾人。
二人一眼便看出,這一男一女不是三女的義父母白骨人魔軒轅忌,與他那老伴兒毒手羅剎鄧九姑。
只是,很顯然地,那洞口石壁,是被那黑衣老婦人以手中枴杖擊崩,這又是誰,具這等功力?
莫非就是那只聽說而猶不知是誰,滅清教重禮相聘的兩名護法麼?可又不對,看功力卻又不及傳聞中厲害。
兩人正自心念轉動,只聽那黑衣老婦人冷冷說道:「小狗何人?」
聲音沙啞,一如破鑼,哪像人話!
端木少華被她這一句小狗叫得挑子眉,但,岑參卻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以牙還牙,問了一句:「你這兩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又是何人?」
「小狗找死!」黑衣老婦人雙目寒芒暴射,根根灰髮豎立,神態駭人,厲喝聲中,舉起枴杖便欲閃身。
那葛衣老者突然伸手一攔,冰冷說道:「老婆子且慢,待我問他兩句再下手殺戮不遲!」
黑衣老婦人凌厲稍斂,站立未動,但那模樣兒仍然像要吃人,那葛衣老者森冷目光一掃二人,道:「老夫夫婦乃滅清教護法,你兩個是什麼人?」
果然是滅清教的兩個護法!
岑參眉鋒一皺,道:「你兩個便是和天仇重禮聘請的兩個護法?」
那葛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你兩個何人?」
岑參道:「和天仇沒告訴你麼?霍玄、端木少華、岑參!」
葛衣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凡凡、木木、東郭三個的傳人……」
竟毫無震驚詫異之色,一頓接道:「既報名三人,還有一個呢?」
峰頂霍玄揚聲說道:「霍玄在這兒!」
黑影如電,飛射而下,直落洞口之前,恰好擋住了那葛衣老者與黑衣婦人的退路。
兩個竟然聽若無聞,連頭也未回。
這一來倒使三人有點莫測高深了!
只聽那葛衣老者道:「聽說你三個頗得凡凡、木木與東郭的真傳,可是真的?」
岑參道:「真與不真,你兩個何妨試試?」
葛衣老者道:「自是要試,你三個那貝葉金刀、玄玄寶鉤、蟠龍玉杖可曾帶來?」
岑參雙眼一翻,道:「那是師門重寶,長年不離身的兵刃!」
葛衣老者唇邊浮現一絲笑意,道:「那最好不過,如今老夫告訴你三個一句,片刻之後,那三樣東西就要變成老夫夫婦的了。」
岑參淡淡道:「是麼,你也不怕閃了舌頭紮了手?」
葛衣老者陰陰一笑,道:「那你三個何妨也試試子」
岑參道:「自是要試,只是,你兩個總該有個名號?」
葛衣老者哼哼笑道:「憑你三個,還不配動問老夫夫婦名號。」
岑參雙眉微挑,道,「那好,廢話少說……」
葛衣老者截口說道:「老夫還要問你,為何找來五峰山傷我徒眾?」
岑參道:「我以為你兩個該明白。」
葛衣老者道:「莫非為洞裡那三個女娃兒?」
岑參道:「正是,你明白就好!」
葛衣老者道:「你三個想管滅清教閒事,救出她三個?」
岑參道:「也不錯!」
葛衣老者道:「有理由麼?」
岑參道:「有是有,只是我不想說。」
葛衣老者陰陰笑道:「你可知道,那三個女娃兒乃是教主選定,利用這五峰山三真人修真處,研習一樣曠絕武學的,要劫持她三人,就非得闖老夫夫婦這一關了。」
岑參冷笑說道:「不管是研習武學也好,囚人也好,便是再有十關,我三個今天也要闖闖,你兩個聽明白了麼?」
葛衣老者道:「聽明白了,老夫為你三人扼腕,凡凡、木木、東郭只有你這三個傳人,要是他三個的傳人毀在老夫夫婦手中……」
霍玄突然沉聲叱道:「老匹夫你少說大話了,小岑哪來的好心情!」
「說得是!」岑參一笑說道:「小霍,他兩個交給我跟老二,你進洞救人去!」
霍玄應了一聲,扭頭撲向洞中。
那黑衣老婦人厲喝一聲,枴杖倒掄,便要襲霍玄。
端木少華一聲輕笑:「老太婆,你何厚彼而薄此?」
閃身欺近,單掌飛遞抓向黑衣老婦人左肩。
這兩個一動上手,那邊岑參與葛衣老者也戰作一團。
高手過招,迅快如電,只見四條人影閃電交錯,叱喝聲聲,罡風陣陣的,一時間山搖地動,好不驚人。
這兩個護法功力確非等閒,但有一點很怪,令人納悶,單打獨鬥之下,卻較端木少華、岑參二人遜了一籌。
二十招過去,這滅清教的兩名護法立居下風,尤其那黑衣老婦人,雖然她手中多了一根不知何物打造的枴杖,卻被端木少華一雙肉掌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拚鬥中只聽黑衣老婦人叫道:「老鬼,他們怎不見蹤影?」
那葛衣老者道:「老婆子,再支撐一會兒,想必快要來了!」
說話難免分神,只一分神,「嗤」地一聲,那黑衣老婦人一隻左衣袖被端木少華齊肩扯下,好不狼狽。
黑衣老婦人惱羞成怒,厲喝一聲,一掄掌中枴杖,將那枴杖頭猛向端木少華當胸撞去。
端木少華輕笑一聲,五指如鉤便要去抓。
豈料,黑衣老婦人忽揚獰笑:「小狗,你上當了,納命來吧!」
那枴杖頭上,「嗤」地一聲,打出一蓬烏芒,飛罩端木少華前胸諸大穴,這一手即毒又狠,既出人不意,距離又近。
端木少華大驚,匆忙間心念電轉,一咬牙,身形忽地後仰,竟演出了那最俗的一式鐵板橋。
最俗的招式往往是救命招式,那一蓬烏芒擦著端木少華鼻端打過,只差一發便要……
黑衣老婦人雙目凶光暴射,掄起枴杖向端木少華當胸打下,這一招,依然是既快又狠。
端木少華真火倏發,殺機早起,上身不動,一腳抬起猛踢黑衣老婦人雙膝,黑衣老婦人只顧傷敵還真未料端木少華會出此險著,躲之不及,「叭」地一聲雙腿膝骨盡碎,大叫一聲往前便栽。
端木少華身形左翻,一鋌而起,順勢一掌,黑衣老婦人一聲慘叫未及出口,便身形飛起向斷崖下墜去。
這裡端木少華得手,那裡葛衣老者聞聲睹狀,自然難免失神分心,失神分心之餘,也被岑參一掌震落了斷崖。
「婦墜夫隨」,一同做了泉下之鬼,不是麼,百丈斷崖,好好的人跌下去也難僥倖,何況是兩個受傷的人?
兩人收手而笑,岑參聳肩皺眉:「夏大哥就會危言聳聽,這兩個護去稀鬆得很嘛!」
一言甫畢,石洞中黑影電閃,霍玄如飛掠了出來,一落地,他便遊目四顧,揚眉叫道:「老二,小岑,那兩個老東西呢?」
岑參抬手往崖下一指,道:「下面去了,幹什麼?』』
霍玄跺腳說道:「咱們上當了,那三個不是……」
岑參一怔,道:「不是什麼?」
霍玄急躁地道:「那三個女的不是咱們的……」
岑參明白了,一驚說道:「真的?」
霍玄道:「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岑參雙眉一挑,道:「老二,走,咱們瞧瞧去!」
拉起端木少華便要走。
霍玄一搖頭,道:「不用看了,那三位姑娘死了多時了。」
岑參、端木少華一驚住步,齊道:「死了?怎麼回事?」
不知道。」霍玄搖頭說道:「我一進去便瞧見她三個每人胸口插著一把匕首,穴道受制,血都凝固了,不知道是誰……」
岑參一跺腳,道:「好東西……」
端木少華突然說道:「小霍,可曾瞧見那個壇主?」
他是指那瘦高黑衣漢子。
岑參一搖頭,道:「沒瞧見,對了,那匹夫哪兒去了?」
岑參冷笑說道:「八成兒殺了人跑了。」
霍玄詫聲叫道:「可是那洞裡沒有別的出口啊?」
岑參道:「除非他會借土遁,要不然就是另有出口你沒找著。」
霍玄道:「我不信,我再瞧瞧去!」
翻身摸進了洞裡,轉瞬間又掠了出來,一張臉鐵青,神態有點怕人,點頭說道:「小岑說得不錯,洞底是另有個出口,只有半人高,被一堆枯草堵著,剛才我沒有細看!」
岑參道:「這就夠了!」
霍玄道:「可是她三個哪兒去了呢?」
端木少華道:「會不會是半路換了去?」
霍玄由來不用腦筋,剛一聲「對」,岑參已搖頭說道:「沒道理,和天仇沒理由犧牲這兩名高手。」
霍玄皺眉說道:「那麼是……」
岑參一擺手,道:「別忙,讓我想想。」
說完了話,皺眉沉思不語。
霍玄與端木少華知道,三人中論心智以岑參為最,是故也未加打擾,任憑他想去。
有頃,岑參忽地雙目一亮,道:「老二,你想想看,他們是否有點像知道咱們要來?」
端木少華道:「何以見得!」
岑參道:「按說,他們處置他們的人,又不知道她三個已經命人給咱們送了信,該是不怕外人知道的……」
「不然。」端木少華搖頭說道:「那陳三是怎麼被殺的?」
岑參道:「這個我想過了,那不算早,快也快不過咱們!」
端木少華道:「他們不會用飛鴿傳書麼?」
岑參一怔,旋即說道:「不過,飛鴿傳書必須要那長久的固定地點,這地方他們剛到,飛鴿怎知該往哪兒飛?」
端木少華眉鋒一皺,道:「不錯,飛鴿傳書行不通……」
「那麼……」岑參道:「既不慮外人知道,怎有一旦找到這兒來之言?」
端木少華點頭說道:「有點道理,但頗為牽強,還有麼?」
「有。」岑參道:「夏大哥可是慣於危言聳聽,說大話嚇人之人?」
端木少華道:「自然不是,那是剛才你說的。」
岑參道:「就是因為我自己說這句話,才引起了我自己的懷疑,你想,夏大哥既不是慣於危言聳聽之人,滅清教那兩個至今尚未出現的護法,必然是極為厲害的辣手魔頭,既如此,豈會這般稀鬆不濟,三十招不到地便被咱們擊落斷崖?」
端木少華沉吟說道:「有理……」
岑參飛快說道:「那麼,他兩個為什麼偏自認是那兩個護法呢?」
端木少華呆了一呆,道:「也許他倆是另外請的。」
岑參搖頭說道:「我以為不是那麼回事!」
端木少華道:「何以見得?」
岑參道:「能當得起厚禮相聘之人,該不是這麼稀鬆不濟之人?」
端木少華搖頭說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岑參道:「不明白可以看看,咱們下去……」
說著,當先往峰下掠去。
霍玄在背後叫道:「下去能看到什麼?」
岑參沒回頭,道:「只管跟我下去,自會知道。」
三人衣袂飄飄,何消幾個起落,便到了峰下。
站在山腳下度量那葛衣老者與黑衣婦人墜落處,三人立刻斷定是在左前方一條山溝中。
於是,身形又起,直向那條山溝撲去。
這地方,與其說它是山溝,不如說它是依靠奇陡如削峭壁的山谷,看來這本該是個小澗,由於水流已然乾涸,所以觸目皆是大小石塊,小的有拳頭大,大的上面可以坐幾十個人。
三人一進谷口,只一眼,便自怔住,這谷裡除了那遍地大小石塊外,哪有一絲人影?
仰面上看,峭壁間沒有樹,均是那滑不留手的一層厚厚青苔,不可能被掛在峭壁間。
由適才那兩個所受的傷勢看,百丈高低的斷崖,那兩個也絕不可能提氣,飄落,逃逸。只有屍陳谷底,死路一條。
那麼,人哪兒去了?
三人正詫異間,谷風過處,一處大石後飄起了一塊布帛,那是一片黑色的衣角,該是……
三人毫不怠慢,騰身掠了過去。
只一眼,又怔住了,那是一片衣角,也該是那黑衣老婦人的,但是,那僅僅是一片衣角而已。
霍玄忍不住詫聲叫道:「怪了,老二,小岑,你倆看……」
端木少華脫口說道:「八成兒是被人接了去。」
岑參搖頭說道:「不可能,你不見這衣角是……」 「我知道!」端木少華截口說道:「要是掉了下來著了地,這些石頭上怎會沒血跡?」
不錯,要是掉下來,著了地,那不但該有血跡,而且還該是不成人形的一攤!
霍玄突然說道:「除非他兩個沒負傷!」
端木少華搖頭說道:「不,那老太婆兩腿膝骨已碎,再加上我在她後背心印上一掌,就是鋼筋鐵骨也經受不住!」
岑參也道:「那老兒中我六成玄玄真氣一掌,絕不可能沒受傷!」
霍玄搖頭說道:「那就玄了……」
端木少華道:「如此看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兩個在未著地之前便被人接了去!」
岑參手下指,道:「可是這角衣衫……」
端木少華道:「那只能解釋為被扯落的!」
霍玄詫聲說道:「難道說,接他兩個的人,是那個滅清教的壇主?」
端木少華點頭說道:「該還有一個。」
岑參搖頭說道:「像那個壇主,就是有十個也不行,一個人由百丈高峰墜下,那力道重量有多少,功力稍弱的人不但接不住,而且自己還有被打死的可能,真論起來,你我三人勉力或可為之,要是比咱們三個功力還弱的人……」
搖搖頭,住口不言。
端木少華道:「那麼,小岑你看……」
岑參道:「被人在末著地之前接了去,該沒有錯,但接他兩個之人,我敢說,絕非滅清教那個壇主!」
端木少華道:「你以為是誰?」
岑參聳肩笑道:「你問我,我問誰?」
霍玄沉吟說道:「這麼說來,便是那和天仇在此也不行了!」
「該如此。」岑參道:「說不定那接他之人,還不是滅清教人?」
霍玄抬眼說道:「何以見得?」
岑參道:「要是滅清教徒,他早跑了,怎敢還逗留附近,再說,他待在這兒難不成就准知那兩個非落下斷崖不可麼?」
霍玄皺眉不語。
端木少華突然笑道:「夠了,二位,這件事並不重要。」
不錯,重要的該是三女被囚在何處?
岑參道:「那封信明明告訴咱們是此處,怎麼……」
端木少華道:「那有可能他們知道消息走漏,半途改了地方!」
岑參沉吟說道:「該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猛然抬眼,道:「走,漫無目的的亂找瞎撞不如找個人去問問。」
霍玄道:「找誰?上哪兒去?」
岑參道:「先折回萍鄉再說,走吧!」
立即,三人騰身飛射出谷不見。
剎時間,這谷中又恢復了一片空蕩,寂靜,只有那片黑色的衣角,在隨偶然拂過的谷風飄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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