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月色,在地上拖著一個魁偉高大的人影,那是海貝勒提著長劍一個人踏著月色回到了「貝勒府」。
不見那些紅衣喇嘛,想必是海貝勒讓他們回宮去了。
看那張威態懾人的大臉上的神色,充分地流露出他一肚子不是味兒,那是因為他今夜栽了大跟頭!
說得也是,他允為京畿第一好手,生平也從未遭遇過這種挫敗,沒動一招便全盤被人所制,難怪他心裡不是味兒!
除了不是味兒之外,他一路想著賈子虛那句話:競勝負,不能全靠實力,智慧心機要佔七分,有勇無謀的不是良將!
海貝勒想著,想著,他突然輕擊了一掌,暗道:「對,這賈子虛說的對,自己委實是受教了,姑不談那賈子虛身手如何,今夜他輕易獲勝,不是用了七分智麼……」
想著,想著,他唇邊又掠起了一絲自嘲苦笑,心想:「自己英雄這麼多年,到頭來卻落個四字猛將莽夫……」
這心念未了,他已然到了「貝勒府」的大門前。
未等他叫門,兩扇大門便豁然而開,開門的,是郭璞,他劈頭便道:「海爺,您可回來了,您要再不回來,我就找您去了!」
他這話,是有別的意思,奈何海貝勒會錯了意,他道:「老弟,我是回來了,撲了一頭灰回來了,你也該去找我,而且早該去,甚至於我不該留你在家。」
郭璞剛關好門,聞言一怔,急道:「怎麼,海爺,叛逆沒拿著?」
海貝勒道:「豈止是沒拿著,全讓人制住了!」
「海爺!」郭璞瞪著眼,道:「我不信憑您這身所學……」
海貝勒苦笑說道:「別提我這身所學了,人家是鬥智,我這身所學恨本就沒能用上!」
接著,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郭璞臉上變了色,皺了眉,道:「賈子虛這個人我聽說過,可沒想到有這麼厲害!」
海貝勒道:「簡直是高明至極,不過,我不大服氣!」
郭璞道:「何只海爺您?便是我也不服,玩心智哪算得……」
「老弟!」海貝勒截口說道:「我不能說人家不是以正途取勝。」
郭璞呆了一呆,道:「是不錯,可是海爺……」
海貝勒道:「別說了,老弟,怪只怪我當初不該把你留在府中,要是今夜你去了,咱們一個照顧梅心,一個指揮拿賊,那定然是穩操勝券,滿載而歸,如今……唉,不談也罷!」
他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璞安慰地道:「海爺,勝敗乃兵家常事,以後機會多的是,那賈子虛不是揚言要來找我麼?那最好不過,只要他讓我碰上,我交給海爺一個活生生的賈子虛就是。」
海貝勒未再多說,道:「老弟,府裡一直很安靜?」
「不,海爺!」郭璞搖頭說道:「大內有人來過……」
海貝勒忙抬眼問道:「誰?」
郭璞搖頭說道:「不認識,只知道是兩名血滴子,一個領班!」
海貝勒道:「他們來幹什麼:」
郭璞道:「他們奉旨召年爺入宮,皇上有事兒!」
海貝勒一怔,道:「這時候召小年入宮?什麼事?」
郭璞搖頭說道:「不知道,年爺跟他們在大廳密談了一陣之後,出來只告訴我皇上召他進宮議事,卻沒有說什麼事……」
海貝勒道:「什麼時候走的?」
郭璞道:「您剛走大內的來人就到了!」
海貝勒皴眉沉吟說道:「是什麼事非這時候召小年入宮不可……」
抬眼問道:「老弟,小年別的沒說什?」
郭璞道:「沒說什麼,不過,他留了一封信給您!」
海貝勒忙道:「老弟,信呢?拿來我瞧瞧。」
郭璞道:「年爺告訴我,在您的書房桌子上。」
海貝勒又皺了眉,道:「入宮議事,幹什麼還留信?走,老弟,咱們瞧瞧去!」
說著,他拉起郭璞大步行向書房!
這時候書房門口不遠處,猶站著兩個帶刀的親兵。
海貝勒拉著郭璞進了書房,那桌子上,果然四平八穩的放著一封封了口的信,且註明了「親啟」二字。
海貝勒急不可待地拆開了那封信,一看之下,勃然色變。
他立刻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叫道:「這是什麼話,事情怎麼能這樣做?小年他哪一點對不起朝廷?簡直是豈有此理!」
郭璞呆了一呆,訝然問道:「海爺,是怎麼回事兒……」
海貝勒鬚髮俱張,身形顫抖,道:「入宮議事還留信,這時候召他入宮,我早曉得事有蹊蹺,果然不錯,老弟,你看看!」順手把那封信遞向郭璞。
郭璞接過一看,臉上變了色,站在那兒,作聲不得!
那封信的大意,是告訴海貝勒,兩名大內侍衛傳旨,皇上已連降他十八級,把他貶為杭州的護城官,著他立即啟程,連夜趕路前往赴任,故來不及當面辭行!
又說,他怕郭璞知道真相後留難「欽差」,所以托辭皇上召他入宮議事云云,別的什麼也沒有說。
郭璞定過神來,立即跺腳說道:「年爺他該告訴我,我就是拚著這顆腦袋不要,也要留他等您回來,如今他怕不已在百里之外了……」
海貝勒冷笑說道:「老弟,別怪小年,他也是一番好意,是怕我為難,這是皇上的算盤,那兩個侍衛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我出了門才來,分明是有意趁我不在家弄走小年,當然,我要是在家,什麼人都別想弄走小年,老弟,麻煩替我招呼海騰一聲,叫他給我備馬……」
郭璞忙道:「海爺,您是要……」
海貝勒道:「我要進宮問問皇上去,為什麼要這麼做!」
郭璞道:「海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既然下了旨,他斷無收回成命的可能,皇上旨意的道理您應該很明白,皇上既然這麼做了,那表示他不受任何人的阻攔,您又何必白跑這一趟?」
海貝勒臉上又變了色,道:「那可以,我盡人事聽天命,他要是不收回成命,即刻飛騎召回小年,我立即辭去這內廷之職,干我的賦閒貝勒!」
郭璞還想再勸,海貝勒已然擺手說道:「老弟,我跟小年是多年的朋友,知交如手足兄弟,他的事我怎能不管?我主意已定,老弟你就少說一句吧!」
郭璞便未再多說,沉吟了一下,毅然點頭,道:「好吧,海爺,我等您回來,成了最好,不成我希望您准我個長假,讓我連夜啟程到杭州去一趟!」
海貝勒一怔,訝然說道:「老弟,你要幹什麼?」
郭璞揚眉說道:「年爺待我也不錯,他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記得年爺對我說過,當年他帳下有個中軍官名叫陸虎臣,有一次觸犯軍令,年爺要殺他,被岳提督勸住了,這陸虎臣對年爺一直懷恨在心,如今他官至江浙提督,假公濟私,對年爺焉有不採取報復之理?還有那年爺得罪過的地方官,更有那各地想謀刺年爺的叛逆,海爺,您說我能不去一趟麼?」
海貝勒臉色鐵青,道:「陸虎臣他有多大前程,幾個腦袋?他敢?」
郭璞道:「海爺,那難說,宦海中的事,您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年爺是個失勢的人,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何況他一直恨年爺?遠水救不了近火,杭州距此不近,爺您也鞭長莫及,總不如身邊有個人,再說,地方官縱或不敢,那些亡命的叛逆可不管這麼多,這個機會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海貝勒聽得鬚髮暴張,猛一點頭,道:「好吧,老弟,就這麼辦,你等我,成則成,不成你跑一趟,但記住,無論誰想動小年,先斃了他再說,天大的事由我在這兒頂著呢,如今,叫海騰給我備馬去!」
郭璞不再遲疑,未再說話,轉身出了書房。
須臾,一騎健馬馳出了「貝勒府」大門。
鞍上,是貝勒海青,他依然是那身裝束,只是未帶劍。
進紫禁鹼,一般王公大臣是不准騎馬的,可是海貝勒不同,他是皇上准他在紫禁城騎馬的。
內城中宵禁早,紫禁城中尤然,可是那禁不了貝勒海青,他是伴駕,等於統領大內侍衛,可隨時出入大內。
鐵蹄翻飛,劃破了內城中的寧靜,海貝勒一人一騎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接著,蹄聲也聽不見了。
站在門口相送的郭璞,臉上突然掠起一片笑容,但那笑容之後,卻帶著不少的歉疚與不安。
跟著,他轉身進了門,直奔自己房中。
進了房,他點了燈,開始收拾自己的一些東西。
他的東西很簡單,似乎沒什麼可帶的。
不過,無論怎麼說,他好像料定了海貝勒這一趟準是白跑,必無所成,是一點收穫也沒有。
果然。
一個更次之後,海貝勒回來了,臉色鐵青地回來了。
郭璞迎之於大門口,看見他的臉色,便未發問。
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海貝勒方始擺手說道:「老弟,你去吧,我給你長假,你愛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只記住一點,全力護衛小年!」
郭璞這才說道:「海爺放心,只要我有三寸氣在,絕不讓他們動年爺毫髮,只是海爺,您白跑了這一趟……」
海貝勒道:「老弟,不提還好,提起來能氣又煞人,皇上不在……」
郭璞一怔,道:「不在,哪兒去了?」
海貝勒道:「『乾清宮』的太監告訴我說,他帶著雲珠到熱河行宮去了!」
郭璞又復一怔,道:「什麼時候走的?」
海貝勒道:「就在弄走了小年之後……」
郭璞道:「怎麼這麼巧?」
「巧?」海貝勒冷笑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根本是料定了我必會進宮找他,所以故意上了熱河,來個避面不見……」
郭璞道:「可是他總不能永不回來啊!」
海貝勒道:「那當然,可是我不等他回來了,在宮裡我就寫好了奏折,放在御書房裡,告訴他這伴駕的事,我不幹了!」
郭璞道:「海爺,那是對年爺,不是對您,他不會准的。」
海貝勒道:「准不准在他,幹不幹在我,我說不干就不幹,他能拿我怎麼樣?大不了要了我這顆腦袋!」
郭璞猶豫了一下,道:「海爺,為朋友,您義薄雲天,那很夠意思,可是……」
「可是什麼?」海貝勒道:「這樣幹下去還有什麼意思?老弟,你不明白,他分明是藉著小年這件事擠我,他如今有了雲珠,不會要我了!」
郭璞笑了一笑,道:「海爺,您這是吃雲珠的醋!」
海貝勒沒有笑,搖頭說道:「那倒不是,老弟,我不是個量小的人,雲珠是個奇女子,也是個可憐的女兒家,我氣只氣皇上他不該這樣……」
郭璞道:「海爺,畢竟他是皇上!」
海貝勒道:「所以說,我奈何不了他,不干總可以吧?」
郭璞搖頭道:「恐怕他不會那麼由您!」
海貝勒臉色一變,道:「老弟,你看著好了,我說不干就不幹,便是他殺了我我都不幹,他身邊有個雲珠,我很放心!」
郭璞沒說話,沉默了片刻始道:「那麼,海爺,我走了,早一點到總比晚一點到好,您還有什麼吩咐麼?要不要向年爺帶句話?」
海貝勒擺手說道:「我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什麼話說,只記住全力護衛小年安全,別讓任何人動他,你去吧!」
郭璞應了一聲,轉身要走,海貝勒又道:「慢點,老弟,多帶些錢去,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很多,找海騰拿一千兩銀票,另外再帶點別的!」
郭璞心中激動,口中應道:「知道了,海爺,我會帶的!」
「還有!」海貝勒接著又道:「騎我的馬去,另外再帶上這個!」翻腕遞過那方欽賜玉珮……
郭璞伸手接過去,心中的激動不可言喻,但是也一句話未再說,施了一禮,出門而去……
須臾,蹄聲響動,郭璞孤劍單地騎出了「貝勒府」,出了內城。
※ ※ ※
他出了內城之後,未往別處走,掉轉馬頭卻馳向了「八大胡同」,這時候他到「八大胡同」去幹什麼?
進了「八大胡同」,他把座騎繫在一處暗隅裡,然後背著手行向「怡紅院」。
到了「怡紅院」,他沒走前門,卻騰身飄起,越過圍牆,直上西樓瓦面。
站在西樓瓦面上,他未出聲,卻曲起大、中二指,輕輕地彈了兩下,「叭叭」兩聲輕響過後,他轉過身。
剛轉過身,眼前倩影閃動,瓦面上,悄然翻上一個無限美好的人影。
朦朧月光下,那是梅心心迎風綽立!
梅心當然想不到郭璞夜訪,而且是這個造訪法。
她怔了一怔,訝然說道:「怎麼會是燕爺?」
郭璞含笑拱手道:「姑娘,請恕我打擾安歇……」
梅心截口說道:「燕爺光臨,那是我的榮幸,我還沒有謝過燕爺援手大恩呢!」
郭璞呆了一呆,道:「什麼援手大恩?姑娘是指……」
梅心嫣然笑道:「燕爺又何必裝糊塗?只能瞞過海青一人不就行了。」
郭璞未置是否,笑了一笑,道:「春寒料峭夜晚尤甚,姑娘準備在瓦面上待客?」
梅心笑道:「不敢,請燕爺房裡坐!」
郭璞遲疑說道:「姑娘,那恐怕不方便,我未敢失禮!」
梅心美目深注,道:「燕爺,這並不是第一次……」
郭璞霎時紅了臉,梅心接著又道:「再說,房裡坐比客廳坐好得多,燕爺不是不希望再有第二人知道麼?那麼房裡最安穩。」
郭璞道:「姑娘怎知我不願再有第二人知道?」
梅心笑了笑,道:「燕爺這是考我,燕爺要不是怕人知道,何必跑上瓦面彈指?到後院招呼老爹一聲不就行了麼?」
郭璞道:「姑娘高明,那麼我只好從命了。」
梅心一聲「請」字當先掠了下去,郭璞立即閃身跟了下去。
進了房,幽香浮動,沁心醉人,紗帳低垂,隱隱可見紅被翻起,這情景,該是最能令人心神搖動的。
然而梅心落落大方,泰然自若,支起紗窗,以月代燈,房中並不黑暗,然後含笑肅客入座!
郭璞顯然地有點不安,稱謝坐在桌前。
坐定,梅心笑道:「燕爺,深夜客來茶當酒,我便連茶也沒有,請您原諒!」
郭璞忙道:「姑娘這是什麼話?我已至感不安,何敢……」
「還有,」梅心截了口,道:「我並不是吝嗇這些燈油,而是怕點上燈,驚動了小玉跟雙成,那麼對燕爺不太好。」
郭璞笑了笑道:「姑娘以月代燈,別有一番情趣,我也未敢讓姑娘燃燈!」
梅心笑了笑,忽改話題,道:「燕爺,海青定然很難過,是麼?」
郭璞不得不點頭,道:「是的,姑娘,因此我一直感到歉疚!」
梅心道:,「燕爺是令他太難堪了些!」
郭璞道:「姑娘該知道,我不得不如此。」
梅心道:「那麼燕爺又何歉疚之有?」
郭璞苦笑一聲,沒說話。
梅心淡淡地笑了笑,道:「燕爺,現在我要請教,燕爺何事蒞臨?」
郭璞道:「我來告訴姑娘一件事,另外還托付姑娘一件東西。」
梅心目光一凝,問道:「燕爺,什麼事,什麼東西?」
郭璞沉默了一下,道:「年羹堯被胤禎連降十八級,貶為杭州的護城官。」
梅心「哦」了一聲,驚訝地道:「燕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郭璞道:「就是這兩天的事,可是年羹堯今夜才接到胤禎的旨諭!」
梅心道:「燕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郭璞道:「我在年羹堯接獲胤禎的旨諭以前就知道了!」
梅心忽地笑了,道:「那該是那位多情癡心的雲姑娘告訴燕爺的!」
郭璞臉上猛地一熱,卻只得點頭說道:「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梅心道:「這不是正合了燕爺的心意了麼?」
郭璞搖頭說道:「不,姑娘,只能說一半兒是,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胤禎不信任他,處處打擊他,使他心灰意冷,但我並不希望事情發展得這麼快,更沒有想到胤禎會作得這般迅雷不及掩耳,這麼快!」
梅心道:「我懂燕爺的意思。」
郭璞道:「我已經說服了年羹堯,我希望在胤禎還沒有動他之前,拿到他的兵符,然後趕往陝甘帶著他的兵將起義,假如說胤禎動他,那兵符就失掉效用了。」
梅心動容說道:「燕爺高明得令人敬佩,這麼說來,如今不是功虧一簣了嗎?」
郭璞搖頭說道:「也不能這麼說,只能說目前僅成功一半,那另外的一半,一方面要靠人為,一方面要看天意。」
梅心呆了一呆,道:「燕爺,這話又怎麼說?」
郭璞道:「姑娘該知道,今夜我是跟在海青之後出來的,年羹堯他幫了我很大的忙,可是在我早一步回到『貝勒府』時,年羹堯已然更早一步地被胤禎派來的兩個大內侍衛帶走了,所幸年糞堯沒驚動別人,在我房裡留了一封信給我,另外在海青的書房裡留了一封信給海青,給我的信,說明他已準備回頭,另外還留了件東西給我;給海青的信說明他已接旨諭,要他即刻動身,連夜啟程趕往杭州赴任……」
梅心突然說道:「胤禎果然陰險奸詐,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分明是趁著海青不在的時候,調走年羹堯,免得海青阻攔,多生枝節。」
郭璞點頭說道:「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道:「可是海青回去之後總會知道的?」
郭璞搖頭說道:「那有什麼用?年羹堯已被他調走了,他自己也連夜帶著雲珠到熱河行宮去了,給海青來個避面不見。」
梅心呆了呆,道:「這麼看來,胤禎是有除年羹堯之心了。」
郭璞點頭說道:「胤禎這個人本就多疑善嫉,且陰險奸詐,再加上年羹堯兵權在握,威風赫赫,在外面難免有些不稱龍心的,而且年羹堯也確實仗勢得罪過不少人,在各方密奏之下,胤禎早就把他視為心腹大患,非除去不可了。」
梅心點頭沉吟片刻,然後抬眼問道:「可是燕爺適才那成功一半之語,是指……」
郭璞截口說道:「那是指年羹堯把他的兵符留給了我。」
梅心神情一震,喜道:「那不就全成功了麼?」
郭璞搖頭說道:「不,姑娘,那僅是半塊兵符的一半。」
梅心一怔說道:「半塊兵符的一半?他這是什麼意思?」
郭璞道:「這意思我明白,那是他以一個失勢之人被貶往杭州,既無權,又無人,不但如此地方官會乘機報復,便是各地方的忠義遺民也要群起謀刺他,所以他不得不以那半塊兵符的另一半,來換取自己的生命安全!」
梅心道:「我明白了,那就是說要那半塊兵符的另一半就得趕去找他,也就得保護他的生命安全。」
郭璞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揚了揚眉,道:「他也真是,既有回頭意,何必再對咱們動心機?」
郭璞道:「姑娘,我剛才說過的,那怪不得他,壯士途窮,英雄末路,如今他是個失勢的人,換了誰誰也不會不為自己打算。其實,他錯了,他這人稱得上英雄豪傑,對我也很誠懇,便是不為這半塊兵符的另一塊,我也會保護他的安全。」
梅心點了點頭,道:「真說起來,年羹堯是可悲可憐的,伴君如伴虎,尤其伴胤禎這樣的君主,也由此可看出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郭璞點頭說道:「說得是,姑娘!」
梅心揚了揚眉:「那麼,燕爺如今打算怎麼辦?」
郭璞道:「姑娘,只為保護年羹堯,所以海青准了我長假,我如今就是要到杭州去,順便先拐到了這兒來。」
梅心道:「這就是燕爺要告訴我的事兒?」
郭璞點了點頭,沒說話!
梅心又問道:「那麼,燕爺又要托付我什麼東西?」
郭璞采懷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姑娘,就是這半塊兵符的一半。」
梅心伸手接了過去,道:「這麼重要的東西,燕爺怎麼交付梅心?」
郭璞淡淡笑道:「京畿附近僅姑娘一人可信託,再說,姑娘也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我認為交給姑娘保管,最恰當不過!」
梅心美目中異采一閃,道:「謝謝燕爺看重,其實燕爺帶在身邊不挺好麼?」
郭璞道:「我此次趕往杭州,自知免不了有幾場搏鬥,萬一把它失落了,那不但是功虧一簣,而且還影響整個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燕爺這句話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從此我的責任就更重大了。」
郭璞報以一笑,道:「我另外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姑娘……」
梅心道:「但請吩咐,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言麻煩二字。」
郭璞道:「不敢當,我這裡還有一封信,請姑娘伺機交給雲珠!」又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向梅心!
梅心美目中異采一閃,笑道:「燕爺,小別耳,何必如此……」
郭璞臉上一熱,忙搖頭說道:「姑娘,這無關兒女私情,是……」倏然住口不言。
梅心緊跟著問了一句:「燕爺,是什麼?」
郭璞笑而不答,但旋又說道:「姑娘以後總會知道的。」
梅心道:「這麼說來,我現在是不能知道的了?」
郭璞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梅心笑道:「燕爺難道就不怕我拆開看看麼?」
郭璞淡淡笑道:「無不可告姑娘,姑娘儘管看。」
梅心笑道:「燕爺,您請放心,我還懂個非禮勿視、非禮勿動。」
郭璞笑了笑沒說話。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讓我轉信給雲珠,這主意虧燕爺想得出來。」
郭璞道:「姑娘要是不願……」
「燕爺!」梅心截口笑道:「別那麼難伺候,好不,梅心豈是那麼量小之人,您請只管放心,這封信我一定為您轉到就是。」
郭璞赧然一笑沒說話。
可巧梅心也沉默了,剎那房間中好靜。
這一靜,靜得郭璞大為不安。
四目交投,梅心很快地垂下螓首,郭璞心弦一抖,卻連忙站了起來道:「姑娘,我該告辭了。」
梅心猛然抬起螓首,嬌靨飛快地掠過一絲異樣神情,但是那香唇邊仍然泛起了笑意,道:「怎麼,燕爺,不多坐會兒?」
郭璞道:「謝謝姑娘,這件事遲緩不得,我要盡快追上去,免得一步之差落個遺恨無窮,影響了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這麼一說,我倒不敢留燕爺了,不過,燕爺,你今夜來這一趟,到底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郭璞搖頭笑道:「那有什麼辦法?好在只有姑娘一人知道。」
梅心道:「我明白,只要有一點辦法,燕爺對我是不會承認的。」
郭璞臉上一熱,拱手欲去。
梅心及時說道:「燕爺,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了吧。」
郭璞笑了笑道:「姑娘但知燕南來與郭璞,何需再究其他!」
話落,不等梅心再發話,閃身穿窗而去!
梅心連一句保重的話也未及出口,她抬起了柔荑張了張口,又無力地放了下去。
背著門,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知她佇立窗前好一會兒,才輕歎一聲,放下了窗戶。
窗合月去,剎那間房內又是一片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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