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第三卷 丹心旗與八大胡同 第 一 章  松 筠 庵
    海貝勒把郭璞的住處,安置在他的書房旁邊,而且僅有數步之遙,往來之間,不過舉足之勞!

    海貝勒是件駕,也等於大內侍衛的頭兒,有時候他更參與軍國機要大事,他的書房自然是禁衛森嚴,如同禁地!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那書房周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站的全是帶刀的親兵與黑衣護衛。

    別說是等閒之人,就算是府裡的人,沒有海貝勒的令諭,任何人也不許靠近一步!

    如今他竟把郭璞的住處安置到他書房旁邊,尤其他出門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由此也可見他對郭璞的信任!

    他為郭璞安置的住處,讓郭璞是沒有一句話可說的!

    只因為他房裡所有的家俱擺設和應用什物,郭璞房裡都有,除了房子不同之外,簡直就是海貝勒自己的臥房!

    郭璞不但至為滿意,而且心裡著實地很感動!

    吃過了晌午飯,郭璞表示要出去一趟!

    海貝勒除了特別囑咐他早些回來,千萬別誤了晚上的宴會之外,別的二話沒說,而且送他到了前院!

    郭璞不但是出了「貝勒府」,而且走出了內城。

    出了內城之後,他負著手毫無目的的東逛西逛,但轉了幾個彎後卻不見了!

    在達智橋潮慶庵對面,有座忠臣祀祠「松筠庵」。

    「松筠庵」的土壁上寫著「楊椒山先生故宅」,也就是一代好男兒楊忠愍先生的故宅!

    楊思愍是明朝的忠臣,因為他得罪了奸臣嚴嵩,被執入獄,嚴嵩得手,欲置之於死地而後已,並命獄卒酷刑,肉破骨碎。

    友人見之,慘不忍睹,乃暗送「蚺蛇之膽」,食之可免用刑受苦。

    椒山拒之曰:「椒山自有膽,何用蚺蛇哉!」

    其豪氣倔強有如此者,後從容就義於菜市口,有絕命詩云:「浩氣還太虛,丹心昭千古,生存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他的夫人張氏才女,有上世宗:「代夫乞死疏」,文名一時。

    在這午飯方罷,正是睡午覺的時候,「松筠庵」內走進個英挺脫拔的白衣文士,他負著手,瀟灑邁步地進了「松筠庵」!

    「松筠庵」並不大,有正殿,有祀堂,還有座後殿!

    白衣文士進了正殿之後,便袖著手停步四望。

    他那一雙目光最後落在正殿兩旁的楹聯之上,突然一縷清音衝口而出:「經雲殺身以成仁,奕奕丹心早褫權奸之魄;公曰浩氣還太虛,巍巍廟堂常留忠烈之魂!」

    吟聲鏗鏘,震得四壁回音,頂梁簌簌作響!

    緊接著,他又喟然一歎,自言自語地說道:「自古忠奸同冰炭,正邪由來不相容,而每每忠正早歿,奸佞多留於世害人幾年,難道這就是天道?」

    他這裡自言自語,憤恨不平,那正殿的大門處,卻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面貌清瘦、神情冷峻、五綹長髮飄拂於胸前的灰衣老人,他背負著手,不言不動,兩道森冷的犀利目光,直逼白衣文士那頎長、瀟灑背影!

    想必那白衣文士已有所覺,只聽他一笑,說道:「在下來此瞻仰忠烈,老先生來意莫非也跟在下相同?」

    灰衣老人神情一震,旋即揚眉說道:「由那中氣充沛鏗鏘吟聲,老朽早該知道尊駕是位身懷武學的武林高手,不該作此小氣態,惹高明笑話!」

    「好說!」白衣文士笑著轉過了身形,目光直逼灰衣老人,笑道:「在下焉敢對武林前輩有此不敬之心!」

    入目那絕世丰神,灰衣老人神情又復一震,道:「尊駕之丰神及武學,均老朽生平所罕見,恕老朽眼拙,不知尊駕是當今武林高人中的哪一位?」

    白衣文士含笑說道:「末學後進,何敢當前輩這高人二字?其實,這都不關緊要,前輩該問問我的來意!」

    灰衣老人道:「尊駕的來意,適才說過了!」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那是托辭,前輩不覺得在下引吭高吟,有點驚擾世俗麼?」

    灰衣老人呆了一呆,道:「那麼,老朽是該請教尊駕的來意!」

    白衣文士笑道:「在下此來是來造訪一位隱世多年的武林前輩奇人,在下引吭高吟,也是想引出這位前輩奇人!」

    灰衣老者笑道:「這『松筠庵』久絕香火,四壁蕭條,老朽卻沒聽說過此處有什麼武林中的前輩奇人!」

    「有!」白衣文士點頭說道:「這位武林前輩奇人,並非隱居於此,乃是遠道而來,暫時寄居於此,因為這地方不比客棧,鮮為人注意!」

    灰衣老人目中寒芒飛閃,斂去了笑容,道:「那麼,老朽請教,尊駕找的是……」

    白衣文士截口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武林人稱『要命郎鐵面叟』鄒太極,鄒前輩!」

    灰衣老人臉色一變,道:「年輕人,你找對了,你認得老朽?」

    白衣文士笑道:「彼此同是武林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那太極雙眉軒動,道:「這麼說來,你不認得老朽?」

    「也不是這麼說。」白衣文士搖頭笑道:「不認識我怎會冒失地來拜望前輩,再說,我若不認識前輩,我不會一見面使說出前輩!」

    鄒太極挑眉說道:「那麼,年輕人,你那相逢何必曾相識之說何解?」

    白衣文士笑道:「勉強地可這麼解釋,我認識前輩,前輩不認識我!」

    那太極道:「老朽不記得何時在何處跟你見過!」

    白衣文士笑道:「那是自然,前輩怎會留意一個藉藉無名的末學後進?」

    鄒太極軒眉說道:「老朽現在請教,諒必不會太遲!」

    白衣文士笑道:「有勞前輩垂問,我有名有姓,但不能說!」

    鄒太極冷笑一聲,道:「是麼?」

    白衣文士道:「是的,前輩,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輩要原諒!」

    鄒太極道:「老朽很想聽聽你那不得已的苦衷!」

    白衣文士笑道:「既稱苦衷,又稱不得已,那怎能說?前輩未免強人所難!」

    鄒太極冷然說道:「老朽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老朽暫時不問你的姓名,你找老朽要幹什麼?」

    白衣文士笑道:「謝謝前輩成全,我想跟前輩商量一件事情!」

    鄒太極道:「你何妨先說說看?」

    白衣文士道:「自無不可,-前輩放棄自己的來意,即刻離開北京!」

    鄒太極神情一震,道:「你知道老朽的來意是什麼?」

    白衣文士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不會冒觸怒前輩之險,來見前輩!」

    鄒太極軒了軒眉,道:「你既然知道,當知這件事勢在必行,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是任何人所難攔阻的!」

    白衣文士道:「我不敢阻攔前輩,僅是跟前輩打個商量,勸前輩放棄自己的來意,即刻離開北京回轉來處!」

    鄒太極道:「老朽說過,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這是老朽清理門戶,任何人不能插手,任何人也管不了!」

    白衣文士沉吟了一下,道:「我願意聽聽前輩那勢在必行的理由!」

    鄒太極道:「沒有什麼理由,你要知道,他是老朽門下的不肖叛徒,老朽有權懲治他,清理老朽的門戶!」

    白衣文士淡淡笑道:「只為前輩自己的一世英名,這理由太小了些!」

    鄒太極道:「老朽以為,單這理由已經很夠了!」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不夠,前輩,而且當初錯的不是他,而是前輩!」

    鄒太極沉聲說道:「怎麼說,年輕人?」

    白衣文士笑了笑,說:「當初前輩第一次見到他時,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

    鄒太極臉色一變,喝道:「年輕人,這你怎麼知道?」

    白衣文士笑道:「我怎麼知道,這不關緊要,前輩也不必問,前輩只問自己承不承認當初便看透了他?」

    鄒太極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說道:「年輕人,老朽生平不作虛言,事實如此,老朽承認!」

    白衣文士道:「那麼前輩為什麼還要花費了數年的心血造就他,將前輩一身所學,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鄒太極呆了一呆,道:「老朽當時只是不忍見一塊好材料埋沒廢掉!」

    「這就是嘍!」白衣文士道:「前輩眼光超人,當時便看出那麼一塊好材料,倘加雕琢,必有今日之成就,如今他有了這種成就,成為封疆大吏、朝廷柱石,這證明了前輩眼光不差,也表示前輩多年心血沒有白費,對前輩來說,這該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鄒太極哼了一聲,說道:「可是他如今棄宗忘祖,為滿虜效力,統率重兵,阻礙了匡復義舉,不但背叛門規,而且不忠不孝……」

    「前輩又錯了!」白衣文士截口說道:「前輩當初就看出他將來必是一位大將軍,前輩又加以造就,分明也等於鼓勵他為朝廷效力,倘無當初他哪會有今日?前輩不自責,反而把錯加到他的頭上,我以為……」

    「年輕人,你以為什麼?」鄒太極挑眉震聲說道:「你那裡知道老朽的用心?老朽當初教他遍涉聖賢之書、俠義列傳,為的就是要他不忘忠孝節義……」

    白衣文士淡淡笑道:「前輩,你明知他不可教而教之,前輩也不是不知道他天生一代梟雄,怎麼說那都是前輩這為師之過!」

    鄒太極身形顫抖,失聲說道:「年輕人,你究竟是誰?」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前輩如果一定要問,我只能這麼說,我是來勸阻前輩殺年羹堯的人,如此而已,別的我不能奉告!」

    鄒太極顫聲說道:「老朽知道錯了,可是老朽思圖亡羊補牢,消弭自己的罪孽與過錯,這並沒有錯啊!」

    白衣文士道:「這是沒有錯,可是,前輩,如今為時已晚!」

    那太極臉色一變,冷笑說道:「怎麼,他如今有了武林高手護衛,還交了個身手高絕的朋友,老朽就殺不了他?」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前輩誤會了,就我所知,他絲毫未忘師恩,他自己絕不敢跟前輩動手對抗,更不會……」

    鄒太極冷笑說道:「他若未忘師恩,也不至做出這種……」

    「前輩!」白衣文士道:「他僅是替滿虜效了力,建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

    鄒太極怒聲說道:「這就夠了,老朽若不殺他,無以對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他年死後也無顏見地下列祖列宗!」

    白衣文士道:「可是,前輩,我剛才說過那已經遲了!」

    鄒太極道:「倘若老朽此時不殺他,那會越來越遲!」

    白衣文士軒眉說道:「這麼說來,前輩是非殺他不可了!」

    鄒太極老臉鐵青,毅然點頭說道:「為漢族世胄,為先斬遺民,為老朽自己,老朽勢非殺他不可,誰都知道老朽該那麼做!」

    白衣文士搖了搖頭,道:「前輩,我不知道前輩那個誰字指的都是些什麼人,不過我要大膽的說一句,那些認為前輩該殺年羹堯的人,個個目光短視,沒有遠見……」

    鄒太極震聲說道:「年輕人,這話怎麼說?」

    白衣文士雙眉陡挑,沉聲說道:「前輩殺一個令高足年羹堯,何如策反一個滿朝的大將軍,那對匡復義舉之助力有多大?」

    鄒太極神情猛震,愕然無語。

    半晌,他突地頹然搖頭說道:「年輕人,那有點癡人說夢,絕不可能,知徒莫若師,他的心性如何,老朽焉會不清楚?他如今只知道這榮華富貴,飛黃騰達,早已經把那顆心奉上滿虜了!」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恐怕前輩還不知道滿朝這次召他回來是為了什麼吧?」

    鄒太極道:「老朽不知道,年輕人,莫非你知道?」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我自然知道,他權大勢大,手握重兵,遭人嫉妒,每進讒言,胤禎為人陰險毒辣、善嫉多疑,已把他視為心腹大患,有削他兵權、在北京殺了他的意思!」

    鄒太極驚駭說道:「這,他知道麼?」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他也不是個糊塗人,自然知道。」

    鄒太極臉色一變,目中暴射寒芒,道:「年輕人,這,你又怎麼知道?」

    白衣文士笑道:「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還談什麼策反令高足年羹堯?」

    鄒太極冷冷一笑,道:「年輕人,老朽又要問了,你究竟是誰?」

    白衣文士平靜地笑道:「前輩難道要我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鄒太極冷冷說道:「老朽要聽些新鮮的,而且真實的!」

    白衣文士道:「前輩,我沒有新鮮的可奉告,但我說的都是最真實的!」

    鄒太極冷笑說道:「老朽活了這麼大年紀,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經過?你既然替他來做說客,你便不能讓老朽作他想!」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前輩誤會了,我要是滿虜之人,我不會一個人來,前輩如今也不會好好地站在這兒了!」

    鄒太極道:「那是你滿虜一貫的陰毒險詐伎倆,老朽說句大話不怕你不愛聽,就是你滿虜那個個自以為高手的大內侍衛盡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老朽!」

    白衣文士眉鋒一皺,道:「前輩如果一定要這麼想,那我就莫可奈何了,不過不管怎麼想,那是前輩的事,不管怎麼說,我絕不能讓前輩傷害令高足一毫一髮!」

    鄒太極道:「為了你滿虜朝廷,該如是!」

    「不!」白衣文士搖頭說道:「我為的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鄒太極突然縱聲大笑,道:「只可惜老朽以為憑你還攔不了我!」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前輩,那很難說,不過,彼此既屬同路,我不願意引起誤會,以武相向,我原是打算勸阻前輩的,如今前輩既然非這麼做不可,說不得我只有改變方法,逼前輩聽命了!」

    「逼老朽聽命?」鄒太極厲笑說道:「敢對老朽說這句話的,放眼武林,你是第一人,年輕人,老朽願意聽聽,你究竟憑著什麼!」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探懷取出一物,一展,道:「前輩,我就憑此物!」

    那是一面其柄漆黑的三角小旗,旗是白綢黃-,但在那旗中央,卻繡著一顆赤紅的心!

    鄒太極大驚失色,駭然退步,大聲叫道:「丹心旗!」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是的,前輩,就是這面『丹心旗』!」

    鄒太極驚詫欲絕地道:「那麼,你,你就是苦大師所委託的那位……」

    白衣文士截道:「既見『丹心旗』,前輩又何必多問?」

    鄒太極神情一整,肅然說道:「見旗如見公主,容老朽大禮參拜!」

    說著,他整衣拜下,一拜而起!

    白衣文士淡淡笑問:「前輩當年可參加過『北天山』的聚會?」

    鄒太極恭謹說道:「老朽蒙公主寵召,引為畢生榮幸!」

    白衣文士道:「那麼,前輩可記得當時苦大師對在場的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說過什麼話,作何吩咐麼?」

    鄒太極道:「老朽不敢有片刻或忘,公主以年邁體弱,未克時刻領導致力匡復,特在武林之中,選一智勇兼備的年少英俠,委託艱鉅重任,後日倘見有持『丹心旗』者,便是公主委託之人!」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前輩記的不差,那麼我如今以『丹心旗』命前輩放棄自己來此的目的,暫饒年糞堯不死,前輩可願意聽?」

    鄒太極躬身說道:「見旗如見主,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丹心旗』所至,人人俯首聽命,老朽焉敢不遵?」

    白衣文士道:「那麼,我代表苦大師謝謝前輩了!」

    他一翻腕,捲好「丹心旗」納入懷中!

    鄒太極道:「老朽自當聽命,何敢當少俠謝謝二字,老朽有眼無珠,不知少俠身懷『丹心旗』,適才多有冒犯,謹此謝過!」

    白衣文士盡掃臉上莊肅凝重之色,揚眉笑道:「前輩要這麼說,我就不敢當了,我是事非得已,不然我也不敢輕易請出『丹心旗』的!」

    他笑了笑,接道:「再說,那也不能怪前輩,像我這樣深藏自己的身份,勸阻前輩殺令高足,自是難免招致前輩懷疑的!」

    鄒太極道:「如今少俠既持『丹心旗』頒下令諭,老朽便不敢再在北京多事停留,少俠倘無其他差遣,老朽就此告辭!」說著,他一拱手,便要出殿!

    白衣文士及時說道:「前輩請留一步,我還有話說。」

    鄒太極忙躬身說道:「請少俠儘管吩咐,老朽雖蹈湯赴火,在所不辭!」

    「不敢當!」白衣文士道:「我本打算想請前輩即刻離開北京的,可是如今想想,還有一樁大事要煩勞前輩,所以要請前輩在北京暫住一個時期。」

    鄒太極道:「但不知是一樁什麼大事?」

    白衣文士道:「便是適才前輩所提令高足所交的那位朋友!」

    鄒太極臉色一變,微微雙眉,道:「少俠是指那江南郭璞?」

    「不錯!」白衣文士道:「此人現在貴為海貝勒府的總管,甚得海青看重,簡直視為知己兄弟,跟令高足交情也不差!」

    鄒太極道:「這個老朽己聽『江南八俠』說過,但不知少俠提他……」

    白衣文士道:「我想請教前輩對此人的看法!」

    鄒太極毫不猶疑地說道:「該殺,而且倘有可能,早除為妙!」

    白衣文士點頭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個意思……」

    他忽地眉鋒一皺,接道:「只是此人功力高絕,身手過人,一時難有制他之人!」

    鄒太極道:「據老朽所知,江南郭璞此人雖則武林一流好手,但功力身手尚不至於有這麼高,不知……」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我想請前輩連絡同道,伺機下手,早日除去此人,要不然,若是任他往上爬,將來他會比令高足還可怕!」

    鄒太極挑眉說道:「老朽遵命,不避萬難,不惜犧牲,勢必達成使命!」

    白衣文士道:「前輩,此人不但能力退『江南八俠』與虯髯公師徒,而且極富心智,是個很扎手的人物,倘缺一分把握,絕不可輕舉妄動,犧牲必須有代價,無謂的犧牲那太不值也太不智!」

    鄒太極道:「少俠放心,老朽省得!」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道:「但請前輩以大業為重,莫輕損我忠義精英,我就放心了!」

    話鋒微頓,接道:「前輩是什麼時候到北京的?」

    鄒太極道:「老朽昨晚剛到!」

    白衣文士道:「前輩可知,前輩到達北京的消息,已然傳到令高足耳中!」

    鄒太極呆了一呆,道:「這個老朽倒沒有想到,少俠可知……」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那是在咱們的同道之中,隱藏有滿虜鷹犬,那喪心病狂的內奸!」

    鄒太極臉色一變,道:「少俠可知那是誰?」

    白衣文士未答反問,道:「只問前輩來此之事誰知道?」

    鄒太極神情大震,失聲說道:「少俠是指『江南八俠』……」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並非『江南八俠』個個都是,而是『江南八俠』之一的白泰官!」

    鄒太極脫口一聲驚呼,瞪目張口,作聲不得,半晌始道:「少俠怎麼知道?」

    白衣文士截口說道:「我有充分證據證明是他,而且前輩這件事就是一例!」

    鄒太極臉色一變,神情怕人,咬牙說道:「好匹夫,同路中人莫不視他為忠良,敬仰『江南八俠』的俠義為人,誰知他竟是個滿虜鷹犬?」

    白衣文士道:「這就是所謂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日後該都要小心些!」

    鄒太極老臉鐵青一躬身,道:「少俠,老朽請命,願除此叛賊!」

    白衣文士搖頭笑道:「何須前輩動手?便是他那幾位結義兄弟也饒不了他,即或他命大,我也有辦法讓他自食惡果!」

    鄒太極威態微斂,餘怒未息,默然未語!

    白衣文士卻又說道:「前輩,這件事不提了,區區一個白泰官好應付,最為扎手的還是郭璞此人,想辦法早日除去他,也是刻不容緩的當前要務!」

    鄒太極道:「這個老朽省得,少俠只管放心!」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道:「前輩可知北京都有哪些同道麼?」

    鄒太極搖頭說道:「這個老朽尚不知道,祈請少俠指點!」

    「好說!」白衣文士道:「我告訴前輩一個去處,『八大胡同』的『怡紅院』中有位梅心梅姑娘,她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

    鄒太極失聲說道:「少俠,『洪門天地會』如今又……」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那完全得力於梅姑娘的振興,這位梅姑娘功智兩高,處處愧煞鬚眉,據我所知,她是傅青主先生的愛女……」

    鄒太極「哦!」的一聲,說道:「那就難怪了!」

    白衣文士淡笑說道:「提起她那位總護法,前輩諒必也不會陌生,『神行無影活報應』欒震天此人,前輩可知?」

    鄒太極驚聲說道:「原來是他?此人老朽仰名已久,只恨無緣識荊,如今他既存北京,正好一償老朽多年夙願了!」

    白衣文士道:「不管早晚,前輩見著他們,有件事前輩千萬記住!」

    鄒太極道:「但不知是什麼事,少俠只管吩咐!」

    白衣文士道:「前輩記住切不可對他們提起今日事,也不可說碰見了我,更不可提見著了『丹心旗』,倘他們問起,前輩就說一個名叫賈子虛的人告訴前輩的就行了!」

    鄒太極呆了一呆,道:「少俠,這賈子虛是……」

    白衣文士淡淡笑道:「不瞞前輩,那是我的化名!」

    鄒太極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道:「少俠可否賜知少俠的真……」

    白衣文士道:「前輩但認『丹心旗』,何須認人?再說,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除了苦大師外,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本來!」

    鄒太極道:「那麼老朽不敢再問了。」

    他沉吟了一下,接道:「老朽請示,倘若他們問起老朽為何遲遲不下手懲治劣徒,老朽如何回答較為得體?」

    白衣文士道:「那不難,前輩只請告訴他們,目前時機未至就行了!」

    鄒太極應了一聲,道:「老朽遵命,少俠還有什麼吩咐?」

    白衣文士道:「沒有什麼事情煩勞前輩了,不管前輩什麼時候去找他們,都要特別小心謹慎,那年羹堯已知前輩來京,那密報之人便不會不知前輩的落腳之處,我以為他早已在暗中監視著前輩的一舉一動了,前輩可別讓他們跟蹤到了梅姑娘處!」

    鄒太極道:「多謝少俠,老朽省得,自當小心十分!」

    白衣文士道:「那麼我先告辭了,我走前門,倘若前輩也要這時候走,請前輩改從後門出去好了!」說著,他拱了拱手,逕自行出正殿!

    鄒太極恭聲說道:「少俠好走,恕老朽不遠送了!」

    白衣文士回身謙遜了一句,飄然而去!

    鄒太極目送白衣文士離去後,低頭想了想,跟著邁步出殿,繞過殿角往後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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