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 正文 第 六 章 巧 妙 一 著
    李玉琪、納容、納蘭這三位坐在書房裡聊上了。

    這一聊,自然是聊得很晚,會辦事的博多又在最適當的時候帶著人,送來了三碗剛燉好的銀耳湯。

    第二天一早,納容、納蘭兄妹往萬親王跟福晉那兒請安去了,留在聽濤軒陪李玉琪的是博多。博多起得早,他是在給萬親王跟福晉請過安後,到聽濤軒來給納容、納蘭兄妹倆請安的。

    納容、納蘭兄妹倆請安去了,陪李玉琪的差事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博多這個人似乎是個全才,不但會做人,圓滑,世故,善解人意,而且很健談,更難得的是他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不紊不亂,能引起人的共鳴。

    閒聊了一會兒,博多話鋒忽轉,道:「李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像您這麼一位高才,若是長待在這兒,未免太以令人為您叫屈。」

    李玉琪笑笑說道:「博總管知道,我只是見貝勒爺與二格格為人做事有江湖人氣概,而惺惺相惜,所以……」

    博多道:「這個我知道,貝勒爺跟二格格在所有親貴之中,也確實是難得的好站娘、佳子弟,為人真誠,待人仁厚,沒有習氣,沒有架子,我們下人沒有一個不敬服的,只是……」

    看了李玉琪一眼,接道:「像您這種高才,便是長久待在江湖上,那也令人有埋沒之感,叫人為李爺您扼腕。」

    李玉琪淡淡一笑道:「那麼博總管認為我該到哪兒去,該把我這身淺薄所學用在何處?」

    博多道:「李爺,您教貝勒爺的是……」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博總管,我是個生性懶散,喜好飄泊,不求聞達,與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無緣的江湖人。」

    博多凝目笑道:「李爺何不說江湖人不願沾一個官字。」

    李玉琪笑了笑,沒說話。

    博多道:「李爺,江湖上有這麼—句話,人死留名,虎死留皮……」

    李五琪道:「不錯,確有這句話。」

    博多道:「我以為大丈夫,真英雄,並不會以留名江湖而滿足。」

    李玉琪道:「那麼博總管以為這名該留在何處?」

    博多道:「畫像凌煙閣,名標青史,大丈夫,真英雄當如是。」

    李玉琪微微一笑道:「聽博總管口氣,似乎有以教我?」

    博多道:「那我不敢,不過假如李爺願意,我倒能略盡綿薄,為李爺薦介—個好去處,在那兒,李爺才能一展高才,像李爺這等人物,不愁沒個飛黃騰達之日。」

    李玉琪道:「博總管要把我薦介到何處去?」

    博多道:「李爺先別問那是什麼地方,請答我……」

    李玉琪含笑說道:「博總管,我這個江湖人擇人而事。」

    博多道:「誠然,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李爺如果要擇人而事的話,我認為尋遍內城設有比這位更合適的了。」

    李玉琪道:「內城之中還有比王爺更賢明的人麼?」

    博多道;「我不敢說內城之中還有比王爺更賢明的人,但我敢說李爺要是到那兒去,至少要比王爺這兒更能—展袍負。」

    李玉琪道:「博總管至少該讓我先聽聽那是什麼地方,什麼人。」

    博多遲疑了一下,道:「李爺,我有話在先,無論您願意,或是不願意,卻請您只當博多沒說這些話……」

    「我懂。」李玉琪笑道:「江湖人講的是義氣,我不會讓博總管做惡人。」

    博多道:「謝謝李爺,那麼我告訴您,地方在紫禁城裡……」

    李玉琪心頭一震,道:「博總管是要我……」

    博多道:「李爺,大內需要您這種高才。」

    李玉琪道:「這麼說博總管所說的這個人是皇上了?」

    「不。」博多搖頭說道:「李爺,不是皇上,是大貝勒。」

    李玉琪心中登時雪亮,他明白了博多的身份,也明白了為什麼有人在背地裡說一句話,大貝勒就會知道的原故了。

    他更明白,像博多這種人,必然遍佈在內城每一個府邸之中,可怕的是每一個府邸都把這種人倚為親信。當即,他輕「哦」一聲道:「原來是大貝勒,博總管,大貝勒跟大內有什麼關係?」

    博多道:「這個我不便說,總之只要李爺找上大貝勒,就能很順利,很順利地進到大內去。」

    李玉琪笑笑說道:「博總管,像我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連陸領班都不敢收留,如今博總管卻要薦介我到大內去……」

    博多道:「陸領班不敢收留李爺,但是畢竟有那有眼光的人收留了李爺。」

    李玉琪道:「供職大內是需要有一身絕好的武藝的,而博總管所見到的,只是我還不算遲鈍的腦筋,還不算太笨拙的唇舌……」

    博多道:「由這二者可以想見李爺心智之一斑,再由李爺威震眾護衛這一點,更可見李爺的一切全夠了。」

    李玉琪道:「博總管的好意讓人感激……」

    博多一怔道;「怎麼,難不成李爺不願意……」

    李玉琪道:「博總管,我說過,我這個江湖人擇主而事。」

    博多道:「不錯,李爺是說過,可是大貝勒……」

    李玉琪道:「博總管認為大貝勒是位明主?」

    博多點頭說道:「當然,難道不是?大貝勒有一身馬上馬下,萬人難敵的好本領……」

    李玉琪道:「那只是武藝,縱然馬上馬下,萬人難敵,那也只不過是個武夫而已,有一件事卻可以看出大貝勒此人並不高明。」

    博多道:「哪—件事讓李爺認為大貝勒不夠高明?」

    李玉琪道:「博總管當知這一陣子京裡鬧飛賊的事。」

    博多點頭說道:「我知道,這跟大貝勒是否高明有什麼關係?」

    李玉琪道:「當然有關係,大貝勒既是這麼一位勇武人物,他竟然聽任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那些酒囊飯袋去辦這件案子而不聞不問,就這點便可以看出他不見得高明。」

    博多訝然說道:「這一點怎可看出大貝勒不高明?」

    李玉琪道:「我試問,大貝勒為什麼聽任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那些人去辦這件案子而不聞不問?」

    博多道:「這是件小案子。」

    李玉琪道:「滿城風雨,人心惶惶,查緝營破不了,便連個飛賊影兒都沒見到,博總管,這能算小案子麼?」

    博多道:「那……這原不是大貝勒該管的事。」

    李玉琪笑道:「地處京畿,外城內城僅一牆之隔,哪些是大貝勒該管的事?即令這件事大貝勒不該管,我試問,一旦飛賊潛入內城,混進大內,大貝勒該管不該管……」

    博多道:「小小毛賊,何來天膽……」

    李玉琪道:「博總管,賊不小,既然敢到京畿來滋事,膽子也夠大的。」

    博多道:「他們卻未必見得會往內城或大內……」

    李玉琪道:「又怎見得不會,博總管,人的慾望是無法滿足的,尤其這班飛賊,外城既無人能奈何他們,這將使他們以為自己很不得了,這情形是必然的,因之我敢斷言,有一天他們必會潛入內城,更進大內,只不過是遲早而已……」

    博多方待說話,李玉琪已接著又道;「一旦飛賊潛入內城,鬧得各府邸惶惶不可終日,雞犬不寧,那就威脅了紫禁城的安全,萬—再進入大內驚了皇上,我試問,到那時大貝勒的高明在何處?」

    博多呆了—呆,沒說話。

    李玉琪道:「如今外城之亂已嚴重威脅到內城各府邸的安全,假如大貝勒能防患於未然,將飛賊一舉成擒,一網打盡,不但安寧百姓,且更解除了飛賊對內城各府邸的威脅,不但百姓額手稱慶,歌功頌德,便連內城各府邸也會同聲感佩,說不定在大內還能邀得—樁大功,大貝勒捨卻這有利於自己的事不做,我試問,他的高明又在何處?」

    博多沒說話,半晌忽然注目問道:「以李爺看,大貝勒該怎麼做?」

    李玉琪道:「很簡單,馬上把案子從九門提督手裡要過來。」

    博多道:「聽李爺的口氣,似乎拿這班飛賊並不難?」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那要看這件案子誰辦了。」

    博多道:「誰辦容易,誰辦難?」

    李玉琪道:「我不敢談論別人,如果這件案子是我辦的話,我敢誇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手到擒來。」(非常囂張……)

    博多「哦」地一聲道:「李爺真有這把握?」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可惜我懶於過問官家的事,縱然有心管,也無從伸手。」

    博多方待再說,聽濤軒外忽然響來步履聲,與納容、納蘭兄妹的笑語,博多忙離座而起,道:「李爺,請記住我剛才……」

    李玉琪淡然說道:「事不關我,我也不是那種人,博總管盡請放心就是。」

    說話間,納容、納蘭兄妹已並肩進了聽濤軒,一見博多還在,納蘭立即輕「咦」一聲說道:「博多,你還沒走?」

    博多賠笑說道:「怕李爺一人無聊,陪李爺多聊了一會兒。」

    納蘭轉眼望向李玉琪,笑問道:「你們倆都聊了些什麼?」

    李玉琪含笑說道:「天南地北,無所不聊。」

    納蘭笑了,納容突然說道:「行了,別說了,走吧。」

    李玉琪道:「二位要到哪裡去?」

    納容道:「誰說是我們兩個,連你也有份兒。」

    李玉琪詫異地道:「連我也有份兒?上哪兒去?」

    納蘭道:「爹讓我兩個陪你到各處走走去。」

    李玉琪道:「怎麼,要去玩兒?」

    納容道:「是啊,你不想麼?」

    李玉琪道:「頭一天大清早,書還沒讀……」

    「我的天。」納容叫道:「果然是比爹還讓人難受,小七,你行行好,饒人一次行不,你要老把讀書掛在嘴上,那不如殺了我。」

    博多笑了,道:「李爺,您就慈悲慈悲吧,瞧貝勒爺多可憐。」

    「行。」李玉琪一點頭道:「博總管說了話,我通融這次,但盡興歸來之後得聽我的。」

    納容道:「小七,你要明白,是爹要我倆……」

    李玉琪道:「這麼說貝勒爺自己並不願意去?」

    納容忙道:「誰說的,願意,願意,大爺,你好厲害。」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那興盡歸來以後就聽我的,走吧。」

    「慢點。」納蘭道:「你們倆先在外邊兒等我,讓我換件衣裳。」

    擰身往自己臥室走去。

    納容搖頭說道:「女孩子家就是女孩子家,不管上哪兒去,總得先換件衣裳不可,也不知道這是誰給她們興的規矩。」

    李五琪含笑說道:「假如貝勒爺為女兒身,就會知道這是誰興的規矩了。」

    納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幾句話工夫不到,納蘭已換了一件衣裳,掀簾行了出來,剛才是一身旗裝,如今則是一套翠綠色的褂褲,高領子,小腰身,腳下一雙襯錦的繡花鞋,顯得她剛健婀娜,曲線玲瓏,動人異常。

    她眨動著美目,未語先露三分嬌羞,道:「小七,看看我這身行頭怎麼樣,新做的,料子是貢品。」

    李玉琪還沒來得及說話,納容已接了口道:「好,好,美,漂亮,行了吧。」

    納蘭臉蛋兒一繃,嗔道:「稀罕,像你這樣,一輩子也別想討得女孩子歡心。」說完擰身出了聽濤軒。

    納容直發愣,指著聽濤軒外的納蘭道:「你們瞧瞧,給評評理,說她好,說她美,說她漂亮又怎麼不對了?」

    李玉琪笑笑說道:「貝勒爺,女孩子家有時候是很難侍候的。」

    「對。」博多在後笑道:「這一點您也得跟李爺學學。」

    納容搖頭說道:「真是唯小人與……」

    李玉琪伸手摀住了他的嘴,道:「貝勒爺這是自找苦吃。」拉著納容出了聽濤軒。

    納容出了聽濤軒,回頭吩咐說道:「博多,稟報王爺一聲,我們走了。」

    博多答應著,人跟了出來。

    轉眼間,三匹蒙古種的健騎馳出了萬親王府,博多在門口恭送,望著三人三騎拐了彎,很快地轉身進去了。

    蹄聲得得,三匹健騎一字兒排列著,納蘭居中,李玉琪,納容左右護駕,控轡徐馳,在內城大街上往前走。邊走,三個人邊說笑。

    李玉琪笑問道:「咱們哪兒去,景山……」

    納容搖頭說道:「不,景山有什麼好玩的,都玩膩了。」

    李玉琪道:「那麼去三海。」

    納容搖頭說道:「這兩天皇上在北海,不方便。」

    李玉琪道:「那麼去什剎海……」

    納容道:「什剎海就在北海後面,這兩天到處都是大內侍衛,看見那些嘴臉我就討厭,誰高興上那兒去。」

    李玉琪道:「那麼咱們上哪兒去,西郊……」

    納容搖頭說道:「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玉琪轉眼看了看納蘭,納蘭抿著嘴直笑。

    李玉琪心裡忽然一動,忙控制了坐騎,道:「貝勒爺,話說在前頭,二位要是帶我到那個府邸去,我可不去……」

    納容舉鞭往前—指,道:「不去麼,到了。」

    李玉琪忙抬眼前望,可不是麼,馬快,不知不覺間已走了不少路,眼前就是一座廣大深沉的王府。大門頭橫額四個大字:「榮親王府」。

    李玉琪眉鋒一皺,回過頭來道:「您二位這是……」

    納容道:「別怪我們倆,要怪你怪爹去,這是爹的意思。」

    納蘭接著說道:「爹就怕你不肯來,其實我就不懂你為什麼不肯來,我姑爹這兒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地方……」

    李玉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不願多認識人……」

    納蘭道:「有什麼要緊,我姑爹又不是外人。」

    納容道:「小七,你不知道爹的用心,爹有了你這麼一個高才,有心在我姑爹面前顯顯,你怎麼好不給爹……」

    李玉琪道:「貝勒爺要這麼說,我就更不敢去了。」

    「瞧。」納蘭忽然舉鞭前指,道:「人家都迎上來了,你還能走麼?」

    李玉琪忙轉頭望去,只見兩名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飛一般往這邊跑了過來,當即他眉鋒一皺,沒再說話。

    納容抬手拍了拍他肩頭,笑道:「好了,小七,勉為其難,怎麼說也就這一次……」

    李玉琪搖頭說道:「貝勒爺,你哪裡知道,就這一次只怕就……」

    話還沒說完,兩名親隨已到,幾步外一起打下千去:「給貝勒爺,二格格請安。」起來槍步上前抓住了馬×頭。

    納蘭道:「王爺跟福晉在府裡麼?」

    一名親隨忙應道:「在,在,王爺跟福晉都在,哪天不念您二位好幾回,您二位可有不少日子沒來了。」

    納蘭臉上紅了紅,道:「這一陣子忙著趕幾篇文章,沒能來,我表姐在麼?」

    「在,也在。」那名親隨道:「大格格這兩天也沒出門兒,聽說這兩天大貝勒在北海伴駕,抽不出工夫陪大格格,大格格也懶得出門。」

    說話間已到了榮親王府門口,一家人用不著通報,納容接過李玉琪的坐騎,跟納蘭把韁繩往兩名親隨手裡一塞,拉著李玉琪進了榮親王府。

    李玉琪直皺眉,好生不安,

    納容、納蘭帶著李玉琪直進內院,剛進內院,便聽得院子東邊有人「哈」地一聲,朗笑說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二位貴客給吹了來。」

    「姑爹。」納蘭一聲嬌呼,人已像凌波乳燕般撲了過去。

    李玉琪心頭一震,忙抬眼望去,只見內院東邊那假山旁,站著一個身著青袍的中年人。

    長眉、鳳眼、英挺、灑脫,算得上當世罕見的美男子,那青袍人正在逗弄一隻鷹,納蘭到了他身邊,他抬手摸上了納蘭的烏雲螓首。

    這青袍人看似中年,其實李玉琪明白,他的年紀絕不止中年,算算應該快五十了,所以看上去年輕,那是一身精湛、深厚的修為使然。正思忖間,青袍人捨了那只鷹,拉著納蘭走了過來,李玉琪連忙收回目光,微微地低下了頭。

    轉眼青袍人拉著納蘭走近,望著納容含笑問道:「怎麼樣,大少爺,這一陣子都忙些什麼?」

    納容紅著臉叫了聲姑爹,囁嚅說道:「您是知道的,還不是讀書做文章……」

    青袍人眉鋒一皺,搖頭道:「唉,我跟你爹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別這麼一天到晚把孩子關在家裡啃書本,他就是不聽,有時候還衝著我發脾氣,他就不瞧瞧,孩子都成了什麼樣兒……」

    納蘭道:「您放心吧,現在不同了,打昨兒個起,爹的觀念就完全變了,爹不要他唯務彫蟲,專工翰墨,去作賦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爹要他做個君子之儒,最好能文武雙全。」

    「對。」青袍人猛一點頭,道:「早就該這樣了,這是什麼人讓他那古板腦筋拐了彎兒,那固執的觀念改了……」

    納蘭眨眨眼,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青袍人兩眼一睜,道:「姑娘,是你?」

    納蘭道:「我哪有這種能耐,是有位高才憑過人的機敏與口才折服了他老人家……」

    衝著李玉琪呶了呶嘴兒。

    青袍人「哦」地一聲,轉跟凝望李玉琪,道:「這位是……」

    納蘭道:「我們倆的老師……小七,我姑爹問你呢。」

    李玉琪只得欠身說道:「江湖草民見過王爺。」

    青袍人忙搖頭說道:「別客氣,閣下既是納容跟納蘭的老師,我就該……」

    「王爺。」李玉琪忙道:「您別說什麼,我當不起。」

    納蘭道:「小七,幹什麼老低著頭嘛,是怕讓人看,還是怕看人哪,我姑爹可是個頂隨和的人,當著我爹,你都敢昂然卓立,毫無怯意,侃侃而談,雄辯滔滔,難道還不敢面對我姑爹這麼個隨和的人麼?」

    李玉琪暗暗直皺眉,道:「王爺虎威懾人,令人不敢仰視。」

    青袍人目中掠過一絲狐疑色采,道:「閣下總不能這麼老低著頭吧?」

    李玉琪只好抬起了頭。

    他剛抬起頭,青袍人兩眼猛睜,脫口喝道:「好人品!」

    李玉琪心裡卻猛地一鬆,道:「王爺誇獎。」

    「不。」青袍人道:「閣下的人品為我生平僅見……」

    納蘭道:「小七,我姑爹對人可是向不輕許。……」

    青袍人轉眼凝目,道:「姑娘,小七?」

    納蘭道:「他叫李七郎。」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李七郎……」

    李玉琪道:「我行七,朋友們都叫我小七或七郎……」

    青袍人道:「那閣下的大號是叫……」

    李玉琪道:「王爺,我父母沒告訴我。」

    青袍人可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哦」地一聲,歉然說道:「我很抱歉。」

    李玉琪道:「王爺這是折我。」

    青袍人話鋒忽轉,道:「閣下來自江湖?」

    李玉琪心知要來的已經來了,立即提高了警覺,道:「是的,王爺。」

    青袍人道:「閣下是哪個門派的高弟?」

    李玉琪道:「家師系出峨嵋。」他本來想說少林,話到嘴邊,猛然想起少林那位掌教跟眼前這位熟得很,他不願意扯上一點淵源,所以臨時又改了峨嵋。

    青袍人道:「這麼說,閣下就是峨嵋高弟,峨嵋絕學與少林、武當並稱於世,閣下必然盡得峨嵋絕學神髓了?」

    李玉琪道:「王爺誇獎,我僅略涉峨媚絕學皮毛……」

    青袍人道:「閣下別客氣,閣下諒必已從納容兄妹口中聽說過我,我這個人凡事但求率真……」

    納蘭突然說道:「姑爹,他對怡姑婆幾位的當年熟得很呢。」

    青袍人「哦」地一聲

    李玉琪忙道:「王爺,師門長輩曾語甚詳,也經常以怡郡主幾位的當年勉諸後輩。」

    青袍人道:「對了,閣下既然藝出峨嵋,對她幾位的當年是不會陌生,咱們別老站在這兒談,請到我書房裡去坐。」

    他這裡抬手讓客,納蘭那裡說道:「姑爹,您陪陪他吧,我去給姑媽請安,找表姐聊聊去。」

    青袍人道:「也好,你表姐這兩天正悶得發慌呢。」

    納蘭笑道:「那我來得可是正好了。」擰身往後跑去。

    青袍人這裡二次抬手讓客,道:「來,女孩子找女孩子,咱們聊咱們的,阿容帶路。」

    納容應了一聲前面走了……

    榮親王玉珠的書房,就在內院的南邊,榮親王不比萬親王,是個賦閒的親王,所以他的書房根本沒有禁衛。同時,他府裡只有當差的親隨而沒有護衛,其實哪用得著,榮親王玉珠一身所學當世罕匹,哪個不開眼的江湖宵小敢往他這兒碰。

    榮親王的書房就跟他的人一樣,任何一件擺設都夠雅的,本來就是這樣,人雅什麼都雅,人俗什麼都俗。進了榮親王這間清雅的書房,剛坐定,外面就聞步履響動,接著有人恭聲說道:「稟王爺,大貝勒來了。」

    榮親王玉珠眉鋒為之一皺,臉色也倏轉陰沉。李玉琪看得很清楚,他心裡多了幾分疑問。

    只聽榮親王玉珠輕喝說道:「說我有請。」

    門外親隨應聲而去,納容一下站了起來,道:「姑爹,我到後面給姑媽請安去。」顯然,他是不願見這位大貝勒。

    榮親王玉珠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吧。」

    聽說這位大貝勒這兩天在北海伴駕,今天怎麼會突然到了榮親王府。只有李玉琪明白這位大貝勒為什麼而來。當著榮親王他也不願見這位大貝勒,尤其納容已經離座,他更不好獨個兒留下,他也站了起來。

    榮親王玉珠道:「怎麼,閣下也要……」

    李玉琪道:「王爺,我也應該迴避一下。」

    榮親王玉珠並沒留他,點頭說道:「好,阿容先陪這位到西廂屋坐坐去,我待會兒就過來。」納容答應一聲,領著李玉琪施禮告退,這時候外面雄健步履聲已然傳了過來,李玉琪心知那位大貝勒人已到了,沒再停留地跟著納容走出了榮親王的書房。

    剛出門,迴廊那頭傳來那位大貝勒的話聲:「等—等再走。」

    連個請字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對誰說話,李玉琪有心不理,可是前面納容已經停了步,他只好跟著停了下來。

    轉眼間大貝勒泰齊就到了書房門口。看得出來,這位大貝勒是剛從北海趕來的,他穿一件長袍,外面罩著馬褂,腰裡鼓鼓的,藏著兵刃。腳下一雙高統馬靴,手裡提著一根金絲馬鞭,別說他的人了,就憑這身打扮到哪兒都唬人。

    他到了書房門口,馬鞭一抖,道:「小容可以走了……」抖手用馬鞭一指李玉琪道:

    「你留下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談談。」納容膽怯而不安地望望李玉琪,大貝勒泰齊是夠懾人的,納容也的確膽小,他連話都沒敢說一句。李玉琪向他點了點頭。

    納容道:「那……我先走了。」他真的走了,轉身往後行去。

    大貝勒泰齊沒看納容一眼,望著李玉琪一聲:「跟我進來。」轉身進了書房。

    榮親王是他未來的泰山大人,衝著大格格心畹,對這位未來的泰山大人他不敢太放肆,進了書房恭恭敬敬一禮:「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含笑抬了抬手:「怎麼,不是在北海伴駕麼?」

    大貝勒泰齊道:「是的,所以這兩天沒能來給您請安……」

    榮親王玉珠道:「今兒個怎麼走得開呀?」

    大貝勒泰齊道:「今兒個有點事兒,臨時在皇上面前告了個假……」用馬鞭一指李玉琪道:「我想借您這書房跟他談談。」

    榮親王玉珠道:「怎麼,你們認識?」

    大貝勒泰齊道:「見過,有天晚上在戲園子裡見過。」

    榮親王玉珠「哦」地一聲道:「那好,你們談吧,你們談吧。」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大貝勒泰齊忙抬手一攔,道:「玉珠叔,用不著,您坐您的。」親王玉珠「哦」了一聲,笑了笑,坐了下去。

    其實他可不想真走,他明知大貝勒泰齊找人談話,以這種態度對人準沒好事兒,他要看個究竟,也好相機阻止這位大貝勒仗權勢欺負人。

    大貝勒秦齊轉過頭來,馬鞭一指椅子,道:「你坐下。」

    李玉琪沒說話,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

    大貝勒泰齊手繞著馬鞭在書房裡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問道:「我不問你是怎麼進萬親王府的,聽說你很自負,是麼?」

    李玉琪淡淡說道:「那不該叫自負。」

    大貝勒泰齊道:「那該叫什麼,嗯?」

    李玉琪道:「那該叫不枉自菲薄。」

    大貝勒一笑道:「好個不枉自菲薄,聽說你有過人的機敏跟口才,是麼?」

    李玉琪道:「那也只能說我還不算太笨。」

    大貝勒秦齊微一點頭道:「很謙虛,這麼看你並不自負……」話鋒忽轉,接問道:「聽說你說我不夠高明,有這回事麼?」

    李玉琪點頭說道:「不錯,我說過這話。」

    榮親王玉珠向李玉琪投過深深一瞥。

    大貝勒秦齊倏然而笑,道:「你很誠實,也夠大膽,只是你這顆膽未免過大了些。」

    李玉琪道:「我倒不覺得……」

    大貝勒突然停了步,凝目說道:「你以為敢批評我,膽還不夠大麼?」

    李玉琪道:「我不以為敢批評大貝勒的人,非要有一顆天膽不可。」

    榮親王玉珠兩眼睜大了。

    大貝勒泰齊臉色變了一變,道:「我以為你有顆天膽。」

    李玉琪道:「我不這麼想。」

    大貝勒泰齊拿馬鞭的那隻手動了一下,但僅僅是動了一下,旋即他道:「你說說看,我究竟什麼地方不夠高明?」

    李玉琪道:「大貝勒既然聽了不少,何必再多問。」

    大貝勒泰齊道:「我想問,也想再聽你說一遍。」

    李玉琪道:「假如大貝勒真願意聽的話,我可以再說個十遍八遍。」

    大貝勒泰齊大概不是真願意聽,他轉了話鋒,道:「聽說你說過這句話,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有這回事麼?」

    李玉琪道:「不錯,這話我也說過。」

    大貝勒泰齊道:「你說這話,憑的是哪一點?」

    李玉琪道:「就憑我的智與力。」

    大貝勒泰齊道:「你的智與力我都沒見過。」

    李玉琪道:「以後應該有機會。」

    大貝勒倏然一笑道:「這麼看來,你還是很自負。」笑容一斂,臉色忽沉,手腕一抖,「刷」地一馬鞭向著李玉琪當頭抽下,出手快,而且力道猛。

    榮親王玉珠霍地站起,道:「泰齊,你這是……」他就要伸手去抓馬鞭。

    大貝勒泰齊輕喝說道:「玉珠叔,您別管。」

    李玉琪那裡已採取了行動,不是還手而是躲,他偏頭挪身,大貝勒泰齊那一馬鞭頓時落了空。

    榮親王玉珠為之一怔。

    大貝勒泰齊冷笑了起來,抖手又是一馬鞭,這一鞭比頭一鞭還快還猛,簡直就令人無法躲閃。而李玉琪身子往後一仰,又輕易地躲開了。

    大貝勒兩眼暴睜,大喝一聲跨步欺上,抖手揮出第三鞭,這一鞭不但更快,更猛,而且鞭影飛舞,罩住了整個坐椅,只要人在椅子上,就絕無法再躲。

    李玉琪這回也沒再躲,只見他左掌往上一翻,也沒看清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再看時,那鞭梢已握在他左掌之中。

    榮親王臉色陡然一變,兩眼為之暴睜,兩道比電還亮的異采一閃而過,他凝望著李玉琪,但是沒有說話。大貝勒靜靜地站在座椅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不過他兩眼瞪得比榮親王玉珠還大。

    忽地,他鬆了馬鞭,冷然說道:「就拿我這根馬鞭,馬上到九門提督府把案子要過來,我交給你了,侍衛營的人任你調用,限期一個月破案,飛賊一個不許少地交給我,要不然我要你的腦袋。」話完轉向玉珠施禮:「玉珠叔,北海那兒我不能離開太久,過兩天再來給您請安,我走了。」轉身大步出門而去,雄健步履聲很快地遠去了。

    榮親王玉珠人怔在了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李玉琪握著那根馬鞭也怔了好久,他絕沒想到這位大貝勒會出此一著。抽了他三鞭,然後把案子整個地交給了他,他不信有這種事,然而這畢竟是鐵一般的事實。

    定過神來,他忙站了起來,衝著玉珠一欠身,道:「王爺,大貝勒有了交待,我也告辭了。」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適時榮親王玉珠也定過神來,陡然一聲輕喝:「站住!」

    李玉琪一震,回身說道:「王爺……」

    榮親王玉珠道:「我聽見了,但不急在這一會兒。」

    李玉琪眉鋒剛一皺,榮親王玉珠接口又是一句:「你坐下,我也有話要跟你談談。」

    李玉琪道:「王爺……」李玉琪沒奈何,只得坐了下去。

    他坐定,榮親王玉珠雙手往後一背,跟大貝勒秦齊剛才一樣地在他面前踱起了步,只聽他問道:「我也不問你是怎麼進萬親王府的,你說你叫李七郎?」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

    榮親王玉珠道:「你說你熟知怡郡主幾位的當年事?」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那是師門長輩……」

    「師門長輩,嗯,師門長輩。」榮親王玉珠點了點頭道:「你說你藝出峨嵋?」

    李玉琪硬著頭皮,道:「是的,王爺。」

    榮親王玉珠道:「對峨嵋絕學,我還不太陌生,剛才你探掌抓鞭,用的那一招是……」

    李玉琪道:「王爺既然熟知峨媚絕學……」

    榮親王玉珠道:「我知道,那一招是峨嵋絕學裡的擒龍手,可是我要問的是你用什麼真力,哪一種功夫配合這—招施展的?」

    李玉琪神情一震,道:「王爺,我用的是普通真力……」

    榮親王玉珠道:「閣下,我兩眼不瞎。」

    李玉琪道:「那麼王爺認為我用的是……」

    榮親王玉珠突然停步凝目,道:「曠古絕今的接引神功。」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王爺,只怕您看走了眼了……」

    榮親王玉珠搖頭說道:「那是當初,現在不,怪不得你熟知怡郡主幾位的當年事,怪不得你有罕見的人品,過人的機敏和膽識,怪不得你敢誇口擒賊易如反掌……」

    臉色一沉,喝問道:「告訴我,你這接引神功哪兒學來的?」

    李玉琪皺眉苦笑說道:「王爺,您讓我怎麼說好,我要說這不是什麼接引神功,您又不信……」

    榮親王玉珠冷冷一笑道:「我打個比方你可懂,我自己會認不得自己麼?」

    李玉琪道:「您這比方我懂,可是這世上不能說沒有生得相像的人。」

    榮親王玉珠冷笑一聲道:「你很會說話,很機警,很善於應付,承認不承認,那在你,我只有一句話……」

    臉色一沉,接道:「你要是不實話實說,你休想再在內城待下去。」

    李玉琪神色為之一緊,道:「王爺,大貝勒命我拿賊,這,您剛才在,也看見了……」

    榮親王玉珠冷笑說道:「別拿這難我,這難不了我,我說句話你可以看看泰齊他聽誰的,我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就枉為他的岳父了。」

    李玉琪皺了眉,暗暗地作了難,大感棘手,心想:榮親王這話說得不錯,這點事並不是非我李玉琪不可,榮親王真要說句話,大貝勒泰齊準會收回成命,憑一個堂堂的和碩親王,要想不讓一個人在內城待下去,那確實比反掌吹灰還容易幾分,要真惹了這位榮親王,那自己可真是得不償失。

    突然,李玉琪他笑了,望著榮親王道:「王爺,我佩服,您這手殺手鑭厲害……」

    榮親王玉珠板著臉,沒說話。

    話鋒微頓,李玉琪沉默了一下,接著又道:「我承認您沒走眼沒看錯,這是接引神功,我一時疏忽大意露了底……」

    榮親王兩眼微睜,道:「怕你不承認,哪兒學來的,說!」

    李玉琪頑皮地笑笑說道:「我要說這接引神功是從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那兒學來的,王爺您信不信?」

    榮親王玉珠兩眼猛睜,一點頭道:「我信,當然信,這麼說朱漢民是你的師父……」

    「關係還深一層。」李玉琪笑笑說道:「他老人家是我的義父。」

    榮親王一怔,道:「這麼說你是玉琪?」

    李玉琪欠身一禮,道:「見過玉珠叔。」

    榮親王大叫一聲:「好小子,你冤得我好苦。」揮掌一把抓住李玉琪的胳膊。

    李玉琪一皺眉道:「玉珠叔,您用的勁兒太大了。」

    榮親王玉珠像沒聽見,道:「我說嘛,除非是自己人,誰會接引神功。」

    抓著李玉琪的胳膊,—陣猛搖,仰天哈哈大笑。

    李玉琪沒再皺眉,沒再說話,一任玉珠抓住他的胳膊猛搖,旋即,榮親王玉珠笑聲斂落,他凝目問道:「玉琪,你進內城來幹什麼,想露露臉,顯顯名,出出風頭?」

    李玉琪笑笑沒說話。

    榮親王玉珠道:「是與不是,你倒是說啊?」

    李玉琪道:「您在這兒,誰露臉、顯名、出風頭,我怎麼敢。」

    榮親王玉珠搖頭道:「別捧我,捧得高,摔得重,自己人最瞭解自己人,咱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不夠膽大的,什麼叫敢,什麼叫不敢。」

    又一搖頭,接道:「露臉,顯名,出風頭,那是年輕人的事兒,想當年,漢民和我都有一股子年輕人的衝勁兒,天下英雄唯我,大有不可一世之概,而今麼……」

    哼地一笑,又搖頭接道:「老了,雄心已死,那股少年勁兒早就沒有了……」

    「誰說您老了,」李玉琪道:「您正值英年,當初人家廉頗、黃忠、馬援都沒服過老……」

    「又捧上了,」榮親王玉珠笑了,在李玉琪肩上拍了一下,凝視著李玉琪道:「你玉珠叔不是人老了,是心老了……」

    李玉琪剛要接話,榮親王已又搖了頭;「不談這個了,老不老的,掃興,一打剛才到現在,我還沒仔細瞧過你,來,讓你玉珠叔仔細瞧瞧。」說著,他打量上了李玉琪。

    李玉琪窘迫地笑道:「玉珠叔,您別瞧了,我臉皮兒嫩得緊。」

    「誰說的,」榮親王玉珠道:「又不是大姑娘,咱們這家人沒一個臉皮兒嫩的……」

    李王琪忍不住笑了。

    只見榮親王玉珠又搖了頭,有點感慨地道:「真是,這不知道該叫什麼,也讓人不知道話怎麼說,當世的英才,美男子,全進了咱們這家門兒……」

    李玉琪道:「誰不知道裡面內城住的是出了名的,談俊談美,比您可差得多……」

    榮親王玉珠指指鬢邊微微斑白的頭髮,道:「你是比不上,這你有麼?」

    李玉琪道:「誰能擋得住一個老字,再過幾年李玉琪也和您一樣了。」

    榮親王玉珠搖了頭,道:「是否能擋得住一個老字,那要看個人的修為,像你師祖,你義父,都能看上去不差當年,當然,這除了修為之外還得看一個人的心情,而我……」

    淡然一笑,接道:「活在這個俗世之中,一天到晚接觸的全是俗不可耐的事物,加上那些煩心事兒,不老也折磨老了……」

    一拉李玉琪道:「別老站著說話,我早聽說漢民收了個稟賦資質絕佳的乾兒子,只是一直沒見過,今兒個總算朝了面,值得安慰,沒心事了,來,坐下,咱爺兒倆好好聊聊。」

    拉著李玉琪走向几旁,坐定,他凝目又道:「玉琪,告訴我,為什麼到北京來?」

    李玉琪道:「您剛才不是說了麼,露臉、顯名、出風頭?」

    榮親王玉珠搖頭說道:「那只是說說而已,咱們這個門裡的人沒一個好名的,更不會露臉,出風頭跑到北京城裡來。」

    李玉琪笑笑說道:「是這樣的,玉珠叔,您知道我有個三叔?」

    榮親王玉珠道:「三叔是誰?」

    李玉琪道:「他老人家姓褚名和,是我師父的把兄弟,行三,現在查緝營領班。」

    榮親王玉珠「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他呀,我聽說過這個人,身手不錯,挺會辦事,也破過幾件漂亮的大案子,在北京城名頭挺響亮的,據說在江湖上也是位老英雄,硬實的好漢。」

    李玉琪道:「您沒說錯……」

    榮親王玉珠道:「他怎麼樣?」

    李玉琪道:「這些日子京裡鬧飛賊,鬧得很凶,這您是知道的,案子一層層交下去,最後落在我三叔手裡,他老人家辦不了,而且栽了跟頭吃了虧,他老人家交不了差,也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就把我調了來……」

    榮親王玉珠點頭說道:「我明白,褚老三是把你調來幫忙的……」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目光一凝,道:「玉琪,這個忙你能幫麼?」

    李玉琪笑笑說道:「您瞧見了,我不是接下來了?」

    榮親王玉珠搖頭說道:「以我看此中內情必不簡單。」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您高明。您知道,這個忙我不能幫,可是他老人家畢竟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我的三叔,所以我只有瞞著他老人家進內城來了。」

    榮親王玉珠微愕說道:「瞞著他?這話怎麼說?」

    李玉琪笑了笑,沒說話。

    榮親王玉珠道:「想露一手,給他來個意料之外,對不對?」

    李玉琪道:「你說著了……」

    榮親王玉珠道:「這……這就是你此行到京裡來的目的?」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淡然一笑,搖頭說道:「要不得,玉琪,小小年紀竟跟你玉珠叔用上了心眼,耍上了奸猾,玩這些也得看對誰,別裡外不分,少爺。」

    李玉琪微微一驚,忙道:「您明鑒,我怎麼敢。」

    榮親王玉珠道:「怎麼,你不承認?」

    李玉琪道:「事實上我不能承認,而且根本就……」

    「根本就怎麼?」榮親王玉珠截口說道:「我讓你口服心服,也讓你知道跟你玉珠叔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玉琪,你是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乾兒子?」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道:「老神仙玉蕭神劍閃電手的再傳?」

    李玉琪道:「也沒錯,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道:「我可也是老神仙的傳人,對老神仙的門規,我清楚,據我所知,這個忙你絕不能幫。」

    李玉琪沒說話。

    榮親王玉珠道:「我說對了沒有?」

    李玉琪道:「我不敢說個錯字。」

    榮親王玉珠道:「那麼說實話,你為什麼到京裡來?」

    李玉琪遲疑了一下道:「我能不說麼?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道:「是你義父的令諭?」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道:「那我也不便勉強,我是咱們這個門裡的人,咱們這個門裡的規矩我懂,我不敢不遵,我只問你,你是不是負有什麼特殊任務,正好碰上你三叔調你到京裡來,你就趁這機會來了,對不?」

    李玉琪點頭說道:「是的,玉珠叔,這我能承認。」

    榮親王玉珠直了直腰道:「那就行了,我不問了,一句話,小心。」

    李玉琪道:「謝謝您,玉珠叔,我會小心的,義父常這麼說,膽要大,心要細……」

    榮親王玉珠道:「沒錯,就是這樣,還有,玉琪,你是知道的,沒回來便罷,既然回來了,我就站在一個尷尬的立場上,別太過份,別讓你玉珠叔為難。」

    李玉琪道:「我知道,玉珠叔,我不會不為您著想的,只是……」遲疑了一下,沒說下去。

    榮親王玉珠抬眼問道:「只是什麼?」

    李玉琪道:「我奇怪,我不懂,當年您既然好不容易出去了,後來您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這句話問得榮親王玉珠臉色一變,倏顯陰沉,半天沒說話。

    李玉琪何等機靈,立即又道:「玉珠叔,也許這話我不該……」

    「不,」榮親王玉珠一搖頭道:「你能問,對自己門裡的人,我什麼不能說的……」

    頓了頓,接著說道:「想想這話該從當年說起,老神仙進京來把我帶走了,這你是知道的。」

    李玉琪道:「這我聽義父說過。」

    榮親王玉珠道:「你義父可曾對你說過,就因為老神仙當年進京來把我帶了去,使得我父親被剝奪了爵位,關進了天牢,交由宗人府發落?」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怎麼,玉珠叔,玉琪的那位叔爺……」

    榮親王玉珠點了點頭,淡笑說道:「是的,玉琪,就這麼回事兒。」

    李玉琪道:「我怎麼沒聽義父說起過?」

    榮親王玉珠道:「想必你義父不願意提這件事。」

    李玉琪道:「我叔爺如今還在……」

    榮親王玉珠微一點頭道:「老人家如今還在天牢裡,由宗人府會同侍衛營看管著。」

    李玉琪揚了揚眉,口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榮親王玉珠看了他一眼,道:「玉琪,要能那麼做,我也不會等到如今了,你想,我現在貴為親王,在王府裡坐享榮華富貴,讓老人家在天牢裡受苦受難受折磨,我於心能安麼?」

    李玉琪揚著眉問道:「玉珠叔,為什麼不能那麼做?」

    榮親王玉珠搖頭苦笑道:「談何容易,玉琪,天牢禁衛森嚴,高手如雲,火器遍佈,再說我也不知道老人家究竟被囚禁在天牢哪一處,這件事不動便罷,動得必成,否則如再連累老人家落個殺身之禍,我豈不更成了大罪人?」

    李玉琪默然不語,沒說話。

    榮親王玉珠又道:「玉琪,你也要為我和老人家想想。」

    李玉琪一抬頭道:「玉珠叔,難道就任老人家被囚禁在天牢不成?」

    榮親王玉珠勉強一笑道:「玉琪,我救老人家或許沒有必成的把握,老神仙要救老人家,那可是易如反掌吹灰,你知道老神仙為什麼不聞不問麼?」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榮親王玉珠道:「老神仙不能聞,不能問,所以只好來個不聞不問。」

    李玉琪詫異地道:「老神仙又為什麼不能聞,不能問?」

    榮親王玉珠道:「你可知道老人家有顆赤誠忠心,老人家當年和老神仙建交,交稱不凡,都從未有失自己的立場,就因為這,老人家他不讓任何人過問。」

    李玉琪叫道:「我叔爺不讓任何人過問?」

    榮親王玉珠道:「他老人家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他說過這麼一句話,誰闖天牢救他,那就是逼他老人家自絕。」

    李玉琪神情一震,默然未語。

    榮親王玉珠道:「你明白了麼?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一直沒敢輕舉妄動,而任他老人家在天牢裡受苦受難受折磨的原因之一。」

    李玉琪道:「那麼你回到朝廷來,又是……」

    「贖罪,」榮親王玉珠道:「我接棒效力,替老人家贖罪,當初大內以老人家的性命逼我回來,我不得不回來,也就因為我聽話回來了,所以才保住了老人家的性命。」

    李玉琪道:「原來如此,那何時能了?」

    榮親王玉珠淡然一笑道:「誰知道,我,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老人家,他等不到那個時候的。」

    李玉琪道:「您的意思是說,老人家被判的是終身監禁?」

    榮親王玉珠道:「沒被賜死算是萬幸了。」

    李玉琪陡然揚起了雙眉,揚得好高。

    榮親王玉珠道:「玉琪,你應該知道輕重利害?」

    李玉琪倏斂威態,沒有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玉珠叔,他們究竟要您用什麼替老人家贖罪?」

    榮親王玉珠道:「頂著這個和碩親王的銜幹下去,什麼時候有旨諭下來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其餘的時候盡可待在王府裡享榮華富貴,吃閒飯。」

    李玉琪冷笑一聲道:「好主意,一根繩子拴著,吊著,永遠別想脫身,這就和欠了筆永遠還不清的債一樣。」

    榮親王玉珠微一點頭道:「差不多,玉琪。」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玉珠叔,秦齊這個人您瞭解得夠麼?」

    榮親王玉珠道:「泰齊這個人生性殘忍凶暴,蠻橫驕狂,內城裡的人無不讓他三分。」

    李玉琪道:「他既然是這麼個人,您瞭解他得也夠,為什麼您還把大格格許給他?」

    榮親王玉珠淡然一笑道:「你以為我願意把心畹許給他麼?」

    李玉琪道:「這麼說這不是您的意思?」

    榮親王玉珠道:「本就不是。」

    李玉琪道:「是大格格自己的意思?」

    榮親王玉珠點了點頭。

    李玉琪道:「大格格自己願意?」

    「不!」榮親王玉珠搖了頭:「心畹她也不願意。」

    李玉琪一怔,道:「這……這怎麼說?」

    榮親王玉珠苦笑一聲道:「玉琪,說起來泰齊是皇上的兄弟,這件事你可知道?」

    李玉琪點頭說道:「我聽說了。」

    榮親王玉珠道:「在朝廷,在大內,他是個大紅人兒,王公大臣都怕他三分,有些事他能代皇上做主,有時候皇上說的話沒他說的話管用,這個你可知道?」

    李玉琪道:「我也聽說了一點。」

    榮親王玉珠道:「我這個和碩親王不比別的和碩親王,等於掛個虛名,毫無實權,沒一個人把我放在眼裡,這你可知道?」

    李玉琪笑笑說道:「玉珠叔,我想像得到。」

    榮親王玉珠道:「唯有這位大貝勒泰齊能保得老人家干安無事,唯有大貝勒泰齊才能保住我這座親王府不受外來的騷擾,這你可知道?」

    李玉琪臉色微徽一變,道:「玉珠叔,我明白了。」

    榮親王玉珠道:「我倒不怕什麼,也能忍,對老人家,她有這份孝心,我不能阻攔。」

    李玉琪一時沒有接話,但旋即他又說道:「大格格犧牲得太大了……」

    榮親王玉珠點頭說道:「不錯,玉琪,這我明白,心畹是個可憐的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對她,我有一份永遠消除不了的歉疚,她不該生在我家,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我寧可把她送人……」

    這話,夠沉痛的。

    李玉琪臉上沒有表情,沒說話,突然,他站了起來:「玉珠叔,我該走了。」

    榮親王玉珠愕然說道:「走,你要上哪兒去?」

    李玉琪揚了揚手中馬鞭,淡笑道:「大貝勒交下來的,我不敢不辦。」

    榮親王玉珠擺手說道:「那不急,既然到家裡來了,說什麼也得吃頓飯……」

    「不,玉珠叔!」李玉琪道:「我在這兒不是待一天半天,以後還愁沒吃飯的時候麼?

    今兒個不了,我想趕快把案子要過來。」

    榮親王玉珠道:「那也得見見家裡的人啊。」

    李玉琪笑道:「吃飯的時候都有,還怕沒機會見家裡的人麼?」

    榮親王玉珠為之失笑,笑得很勉強,站起來擺了擺手道:「好吧,為你三叔,你也是一番孝心,我不攔你了,只記住,以後我這兒每天你至少得跑上三回……」

    李玉琪笑笑說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起初給人的印象還不壞,來多了可不見得會使人高興,讓人歡迎。」

    榮親王玉珠笑道:「你拆了我這座王府,我也照樣歡迎。」

    李玉琪道:「玉珠叔,說笑歸說笑,那兄妹倆,待會麻煩您替我打個招呼,別讓他兩個找不著人著急。」

    榮親王玉珠道:「你走你的,交給我就是。」

    李玉琪道:「那我走了,明兒個有空再給您請安。」欠個身,扭頭要往外走。

    這時候,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也傳來了一陣陣銀鈴般笑語。李玉琪剛一皺眉。

    榮親王玉珠已在背後笑道:「你走不了了,少爺,見見吧。」

    李玉琪轉過身來道:「玉珠叔,當著那兩位,可別挑明咱們的關係。」

    榮親王玉珠道:「怎麼,你不能讓人知道……」

    李玉琪笑問道:「能麼,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倏然而笑,點頭說道:「我沒想到……」

    說話間腳步聲與笑語已近。

    只聽納蘭在外頭脆聲叫道:「姑爹,我們能進來麼?」

    「能,怎麼不能。」榮親王玉珠哈哈笑應道:「再厚的城牆也擋不住姑娘你呀!更何況我這個小小的書房。」

    納蘭進來了,身後跟著清麗動人,永遠帶著些幽怨,惹人愛憐,招人心酸的大格格心畹。

    大格格心畹穿的是小襖寬裙,顏色沒納蘭的那身那麼艷,卻是十分淡雅宜人。

    她進門先向榮親王請了個安:「爹。」

    玉珠一招手道:「心畹,讓我來介紹……」

    納蘭道:「免了,姑爹,早見過了。」

    大格格心畹掃了李玉琪一眼,含笑說道:「那天晚上和泰齊在戲園子裡見過了……」

    李玉琪上前欠了欠身:「見過大格格。」

    「別客氣。」大格格心畹道,「聽蘭妹妹說你來了,我沒能好好招待……」

    李玉琪道:「我不敢當,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道:「別那麼客氣,都不是外人,以後沒事兒常來玩兒。」

    李玉琪道:「謝謝大格格……」隨即轉望榮親王玉珠道:「王爺,我走了。」

    玉珠還沒有說話,納蘭已眨著美目問道:「小七,你要上哪兒去?」

    李玉琪道:「大貝勒剛才來過了,他讓我到九門提督那兒要案子去。」

    納蘭訝然說道:「要案子去,要什麼案子?」

    李玉琪道:「就是飛賊的案子。」

    「飛賊的案子?」納蘭叫道:「怎麼讓你去要呀,小七,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李玉琪含笑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畢,納蘭臉上變了色,叫道:「你,你惹了他,你怎麼惹了這位爺,小七,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怎麼管這件事兒呀!」

    李玉琪笑笑說道:「二格格,已然沾上身了。」

    「那怎麼行。」納蘭忙轉問玉珠道:「姑爹,你得說句話啊。」

    玉珠含笑說道,「讓他去辦吧,我擔保小七辦得了這件事,這是替咱們兩家露臉的事,就讓他去辦吧。」

    大格格心畹叫道:「爹……」

    玉珠向她施了個跟色,道:「心畹,女孩子家別多管這種事兒。」

    大格格心畹沒再開口,納蘭卻又叫道:「不行啊,姑爹,我知道這是露臉的事兒,可是小七他憑什麼管這件事兒啊?他是萬親王府的西席兼護衛,又不是侍衛營、查緝營的……」

    玉珠道:「那……已經惹上了,你說怎麼辦?」

    納蘭眉梢兒一揚道;「我不管,我去找他說去。」說著,扭頭就要走。

    李玉琪望向玉珠,玉珠伸手一攔,搖頭說道:「姑娘,去不得。」

    納蘭回過螓首道:「怎麼去不得?」

    玉珠道:「姑娘,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那位是能聽人說話的人麼?他要是聽得進別人的話不就好了麼,別傻了,姑娘,什麼事你不懂?事已成定局,就讓小七去辦吧,誰都別怪,要怪怪小七自己多事。」

    納蘭一直在聽著,沒說話,沒插嘴,直到玉珠說完了話,她才瞪了李玉琪一眼,狠狠地說了聲:「都是你,你能辦麼?」

    李玉琪含笑說道:「二格格,應不作第二人想。」

    納蘭哼地一聲道:「你神氣,可要放明白,一個不好是要摘腦袋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二格格,您放心,我天生的鐵脖子,除非我自己願意,要不然這顆腦袋誰也摘不去。」

    納蘭道:「好大的口氣。」

    李玉琪道:「不信您瞧著好了,誰要能摘走我這顆腦袋,我願意再賠上一顆。」

    納蘭忍不住笑了,大格格心畹也忍不住笑了,嫣然一笑,好不動人。

    李玉琪趁勢賠個笑臉道:「二格格,我能走了麼?」

    納蘭抬皓腕,擺玉手說道:「去吧,去吧,別站在這兒瞧著氣人了。」

    李玉琪應了一聲是,欠身欲去。

    納蘭神色忽地一變,凝望著李玉琪,道:「小七,說真的,可千萬小心,這不是等閒事,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要是不行,我想法子送你走……」

    李玉琪暗暗好不感動,當即說道:「謝謝您,二格格,您別送我走,我有把握替兩家王府大大地露一次臉。」

    納蘭眉鋒一皺,還待再說,那裡玉珠又開了口:「行了,去吧,小七,別耽誤了正事,知道那成那兒怎麼走麼?」

    李玉琪道:「王爺,您說誰?」

    「九門提督啊。」玉珠道:「此人是皇上的近親,叫那成,為人還算精明幹練,就是有時候有點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得留神應對。」

    李玉琪道:「謝謝您,王爺,我省得。」

    玉珠笑道;「其實,我顧慮得多餘,像萬親王那樣的人都被你犀利的唇舌,滔淘的雄辯折服了,哪還在乎一個那成?去吧。」

    李玉琪道:「您還沒告訴我他那兒怎麼走法呢。」

    玉珠倏然失笑道:「真是,瞧我有多糊塗,出門往東,直走,到街底南拐,一條大街正對正陽門,門口有兩尊石獅子,八個兵勇站門的就是,聽明白了麼?」

    「聽明白了。」李玉琪一欠身道:「王爺,我走了。」

    又向大格格心畹跟納蘭各施一禮:「您二位坐著。」這才轉身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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