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聲嬌呼劃空傳來:「艷妹住手!」
陸菱艷聞聲一震,硬生生地將已吐出的掌勁收回,嬌軀飛射一丈。
饒是如此,雲姑、藍九卿二人卻仍被掌風餘勁微微地掃了一下,齊齊一聲悶哼,滾翻出五六尺外。
陸菱艷聞聲已知來人為誰,心中一喜,扭轉螓首,一聲,「成姐!」尚未出口。
兩條纖小人影疾如閃電,飛掠而至。
人影斂處,正是那仲孫雙成、王寒梅二人。
仲孫雙成面布寒霜,一雙妙國射出兩道利刃般冷芒,深深地掃了地上神情狼狽的藍九卿、雲姑:二人一眼,冷哼一聲挑眉道:「藍九卿,若以你生平作為,今日就是萬死也不足以贖其萬一,不過姑娘適才被你們之問真情所感動,看在雲姑份上,姑且饒你一遭,希望你今後改過遷善,好自為之,不要……」
陸菱艷突然嬌喝道:「成姐,你怎能……」
仲孫雙成微一擺手接道:「你不要辜負了雲始對你的一片深情,爾後你設若不能善待雲姑,或繼續為惡,撞在姑娘手中,那就沒有那麼便宜,你應當記住你昔日所為。」
藍九卿適才看清來人是仲孫雙成之後,便即心頭一涼,暗忖:完啦。這回撞在這丫頭手中,自己縱有十條命也難以保全。
正自暗歎自己時運不濟、豪志未酬而身死,雲姑的命運將更悲慘,入耳此話,心中不由得大喜,但他不愧狡黯,表面上不露一絲聲色,雲姑自然亦感甚為意外,欣喜之餘,並未對仲孫雙成產生一絲感激,相反地她還暗暗發誓,日後必要洗雪這段恥辱,儘管她心中充滿了恨,但她卻不敢抬眼看三女一眼,因為她覺得三女目光有如六把利刃,森寒光芒迫得她抬不起頭來。
仲孫雙成自然看得出這種情形,暗暗一歎,莊容說道:「雲姑,想必你也知道徐爺爺正自心急如焚、萬里奔波地到處找你,但足事匕至今,我們也不願強迫你跟著我們回去,在你我來說,都會認為這是不道德的,我更不願問你如何地認識了藍九卿,不過我虔誠地希望你們珍惜這份情感,燈自為之,後福無窮,你是聰明人,諒必不需要我多做贅言,我們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彼此之間情感已無殊手足,我很珍惜我們這段情感,同樣地我也希望你也重視它,今後我們是敵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間,我今天所以阻止艷妹妹下手,饒過藍九卿,主是看在你那捨身忘記、真情流露份上;你們既然彼此相愛,就不應該讓對方走向毀滅之途,不要忘了徐爺爺日夜盼望著你,我們都不應該讓這位善良的老人傷心,我的話就說到這兒,你們去吧。」
仲孫雙成苦口婆心,語意深長的一番話兒,委實用心良苦,藍九卿、雲姑二人聽得神色連變之餘,也曾為之良知倏現,
微生感動,無奈那是曇花一現,接著而來的是更深的仇恨。
仲孫雙成話聲落後,雲姑便自面色木然地扶起藍九卿,一句話也不說,轉身緩步離去,臨走時曾看了三女一眼。
陸菱艷急上眉宇,櫻口一張,方待說話。
仲孫雙成已自擺手說道:「艷妹妹,讓他們去吧,有話稍時再說。」
陸菱艷雖然極為不願,極想把他二人對付自己與狄映雪的那種陰狠毒辣、卑鄙無恥的手段說出,但仲孫雙成話已出口,使得她只有暫時強自捺下,只好眼睜睜地望著藍九卿、雲姑身影,慢慢地在視線中消失。
三女心情沉重,黯然沉默,呆呆地望著漸走漸遠、漸趨消失的藍九卿與雲姑,誰也未說一句話。
空氣中顯得很沉靜,而且沉靜得令人有點窒息。
一直到藍九卿。雲姑身形不見,仲孫雙成方自一聲輕歎,蹙起黛眉地說道:「艷妹,原諒我擅做主張,放了他們,我實在不忍讓雲姑心碎。」
陸菱艷淡淡一笑道:「成姐一番菩薩心腸,恐無法渡化他們這兩個沉溺已深之人。」
仲孫雙成苦笑道:「這個我知道,從他二人適才離去時的神色中,我已經看得很明白,而且我更深深地體會到這將是一場難以避免的悲慘事件,但是為了雲姑,我卻不忍讓你下手,同時我話已說出口。」
陸菱艷道:「設若成姐能為天下蒼生,為昔日臨渲數百名慘死婦女想想,就不致心軟了。」
仲孫雙成赧然說道:「我何曾沒有想到?人總是自私的,我明知這樣做是錯了,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他們能醒悟。」
陸菱艷道:「很難,只怕成姐這番苦心要付諸東流。」
仲孫雙成默然垂首,她聽得出陸菱艷話意中含怪責,不啻即是說已為武林留下無窮禍患。
王寒梅突然詫聲說道:「艷妹,雪妹哪裡去了?」
仲孫雙成倏抬螓首,尚未說話。
陸菱艷已自強笑說道:「倘若我說出雪妹妹一番遭遇,成姐將會更為懊悔放走了這一對卑鄙無恥的東西。」
仲孫雙成、王寒梅二人自然聽得出陸菱艷話意,心頭一震,神色倏變,齊齊失聲說道:
「艷妹,怎麼,雪妹她莫非……」
陸菱艷黯然一歎,蹙眉說道:「成梅二姐,你們恐怕做夢也料不到,由於這一對卑鄙大恥東西所施的陰謀伎倆,使得雪妹妹險些面壁蒙塵,終而委身與秋一風……」
「什麼?」仲孫雙成、王寒梅的神情大震,齊齊又是一聲驚呼,仲孫雙成更是一把抓住陸菱艷柔荑,急形於色地說道:「艷妹,到底你說些什麼?雪妹怎會委身與狄一風,怎麼又是藍九卿與雲姑……」
陸菱艷嬌靨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道:「成姐先別那麼激動,事情並不太糟,只是藍九卿和雲姑兩個狗東西,用心狠毒,太以可恨……」
話鋒微頓,接著就將自己與狄映雪的一番遭遇概要地說廠一遍,最後一歎說道:「小妹無意增加成姐心中不安,只是覺得他們這兩個東西太卑.鄙陰狠、太以歹毒,留在世上,委實是
一大禍害。」
一番話聽得仲孫雙成、王寒梅二女嬌靨神色連變,最後仲孫雙成黯然垂首,默然無語。
王寒梅則是面布寒霜,妙目圓睜,黛眉雙剔地咬牙狠聲說道:「好可殺的兩個東西,想不到雲姑會變得淫蕩毒辣、喪心病狂若此,走!咱們追他們去。」
嬌軀方閃,仲孫雙成玉手倏伸,一把將之拉回,赧然一歎說道:「梅妹,不要追了,其實追也無用,他們兩個僥倖抬回性命,心知艷妹妹必會告訴雪妹受害經過,還能再讓我們追上?說來說去都怪我這一念之仁,縱虎歸山,為武林留下無窮禍患微微一歎,接道:「看來他們不會良知發現,幡悔徹悟了,我這番苦心委實是白費了,更顯得愚蠢的可笑,但是為了徐爺爺,我們又怎能對她下手呢?更何況她又是含煙的救命恩人。」
陸菱艷、王寒梅:二女人耳此言,相顧啞然,無言以對。
半晌,陸菱艷方始黛眉雙揚地突然說道:「不錯,她是含煙的救命恩人,可是藍九卿卻是含煙的仇人,更是武林的一大禍患,為了字內蒼生、天下武林,我們只有寧背不義之名將他二人除去。」
仲孫雙成黯然說道:「我實在不忍讓孤苦伶仃、慈祥善良的徐爺爺傷心。」
陸菱艷道:「徐爺爺深明大義,我以為老人家不但不會責怪,反而還會大義滅親。」
仲孫雙成道:「這正是我所以不忍之處,不錯,徐爺爺深明大義,他必然大義滅親,可是他內心的痛苦,卻是可想而知的。」
陸菱艷道:『「這個自然難免,我並且敢說這麼一個善良慈祥的老人,必會受不了這種打擊而倒下去,但是成姐更應想到,這不過只是徐爺爺一個,邪魔不除,受害者將不知幾幾,世上如徐爺爺者將更不知道有多少。」
仲孫雙成懍然說道:「艷妹之話不啻警鐘,我已冥頑盡退,受教良多。」
陸菱艷赧然說道:「小妹年幼無知,也許嫌得有點強詞奪理,成姐何必……」
仲孫雙成微一擺手,肅然說道:「艷妹之話,句句至理名言,發人深省,震人迷茫,愚姐這點婦人愚仁,比之艷妹那種為天下蒼生的大仁大義,庶幾愧煞。」
陸菱艷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王寒梅突然黛眉雙挑地道:「為防他們兩個繼續為惡,我們便不宜在此多做耽擱,再遲他們勢將適得更遠,我們也更不易找到他們。」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說道:「梅妹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即刻動身,不過在此我希望二位妹妹能答應我一件事……」
王寒梅、陸菱艷齊聲說道:「成姐有話請說。」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目光一掃二女,說道:「我希望二位妹妹答應我,我們此行,只是暗中監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
王寒梅雙眉一挑,方待說話,
陸菱艷嫣然一笑,說道:「成姐仍以為他們會幡然改過?」
仲孫雙成頗為窘迫地微一點頭!王寒梅卻忍不住嗔聲說道:「成姐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死心,真是……」
仲孫雙成莊容接道:「梅妹你錯了,什麼叫作不死心?我只是說非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並不是說不要出手,難道我對藍九卿不是恨之人骨?但我以為除一害還不如渡化一害,只要他們能夠幡然悔悟,我以為我們不但應以朋友視之,而且更應該敬佩之,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也要給予它們放下屠刀的機會,不過假如他們不知珍惜這可以成佛的機會,我將毫不遲疑地和二位妹妹聯手將他們除去。」
陸菱艷默然無言,不置可否。
干寒梅沉吟半晌,方始蹙眉說道:「我擔心我們給他:二人的不是放下屠刀的機會,而是磨利屠刀的機會。」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說道:「梅妹擔心的固然不無道理,但是有我們三姐妹在暗中加以監視,只要發覺他們有磨屠刀的意圖,我們立刻即下手翦除。」
王寒梅尚未說話,陸菱艷已自說道:「成姐才智絕人,當知藍九卿武學不足懼,雲姑是遠不及藍九卿,但他二人大生殘酷毒辣卻難分軒輕,尤其以雲姑的深沉心智,配以藍九卿的機警狡黠,卻是不容忽視。」
仲孫雙成微笑說道:「艷妹自以為智力比他們如何?」
陸菱艷淡淡說道:「小妹不敢妄自菲薄,與雲姑不相上下,視藍九卿如孺子。」
仲孫雙成一笑說道:「這就是啦,我智力雖不及艷妹,但我有把握使雲姑抬不起頭來,不敢跟我們抗衡,再加上二位妹妹的絕世功力,還有什麼值得我們擔心?』」
陸菱艷赧然一笑,道:「在成姐面前我說得是真心話,也不敢不說真心話,成姐怎麼損起我來了?我以為比之成姐相去無法以道里計,無殊……」
仲孫雙成一笑,接道:「看來是你損我,不是我損你,我有自知之明,你卻把我捧上了天,我還是木頭人兒一個。」
陸菱艷失笑說道:「天下哪有這麼好的木頭,又哪有這麼好的手藝?」
這句話說得連旁立王寒梅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銀鈴迭起。
半晌,三女方始住笑,王寒梅一邊以羅帕拭淚,一面說道:
「成姐,你適才說有把握使雲姑不敢和我們抗衡,究竟是怎麼回事?」
仲孫雙成微笑說道:「這對雲姑來說,可以稱得上一樁極為不願人知,又極為難以瞞人的秘密,恕我暫時保留,不出三個月,你便自然知曉。」
王寒梅呆了一呆,說道:「既是她極不願人知,想必是極為保密,成姐怎麼會知道?」
仲孫雙成尚未開口,陸菱艷已自一笑,說道:「梅姐難道未曾聽見成姐說『極為難以瞞人』麼?」
王寒梅道:「既是極為難以瞞人,我怎麼不知道,難道說你也知道不成?」
陸菱艷笑道:「梅姐大概深感奇怪,也頗為不服氣,但你不要緊張,我也是和梅姐一樣地茫然。」
王寒梅佯嗔地白了陸菱艷一眼,扭過螓首,方自一聲:「成姐……」
仲孫雙成已自一笑道:「梅妹怎地老是這麼一副急性子,我不是說過麼,不須多三個月後,就是我不說,你也一樣地會知道。」
王寒梅方一跺腳,仲孫雙成已自搖頭,笑道:「看來我今天不告訴你也不行!你可是真的要問?」
王寒梅猛一點頭,說道:「成組又何必讓我多說。」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道:「雲姑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啊!」陸菱艷、王寒梅二人心神一震,失聲嬌呼,瞪目張口不知所之。
仲孫雙成蹙眉說道:「我說不說吧,你偏要我說,現在說了吧,你們又震懾成這個樣兒,真是。」
陸菱艷、王寒梅二人嬌靨飛紅,倏然垂首。
半晌,王寒梅方始緩緩抬起螓首,嬌靨紅暈未褪地,訝然說道:「不過才只一個月,成姐怎會看出?」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說道:「不要忘了我爹爹是當代神醫。」
王寒梅聞言啞然。
陸菱艷搖頭歎道:「這委實是一樁極不願人知,又極為難以瞞人的事兒,可是我仍不懂,難道說因為有了身孕便……」
仲孫雙成一笑接道:「大凡一個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她便會處處為自己腹中這塊肉著想,無形中便影響了她的一切,因為她覺得沒有一件事會比自己的孩子來的重要,由此,她便不致於不顧一切地和我們周旋抗衡,這是我所以敢誇海口的第一點原因!第二……」
微微一頓,眼光一注二女,接道:「你們可聽說過『陰煞』這種奇絕怪症?」
「什麼?」陸菱艷、王寒梅神色一變,花容為之失色,齊齊失聲說道:「成姐你是說雲姑她也罹……」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道:『不錯,雲姑就是這麼一個不幸的女人,其實這還是我在華山無意間為雲姑把脈獲悉,這奇絕怪症放眼宇內只有兩個人能醫,一個是我爹,一個便是我,所以我敢說雲姑遲早會來找我,否則她便是死路一條。」
話鋒微微一頓,一歎又道:「這也就是我不忍對藍九卿下手的原因,雲姑命苦,嬰兒更是無辜。」
陸菱艷、王寒梅齊齊默然。
半晌,王寒梅方始說道:「成姐,雲姑她自己可知道她身罹此奇絕怪症?」
仲孫雙成點頭歎道:「她自然是知道,不然她的性情不會這麼善變、深沉,而蕩……」
至此倏然住口,以下的話她羞於出口。
陸菱艷、王寒梅二女自然知道她餘下的是些什麼話兒。
仲孫雙成一歎又道:「總之,我對雲姑是同情多於仇恨,儘管她變得前後判若兩人,我以為那是情有可原,因為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這種打擊,雲姑對藍九卿的真情,使我忘卻了己
身對藍九卿的仇恨,只要藍九卿能以同樣真情對待雲姑,我們便應該給予他向善的機會,只要他們能遷善改過,他們便是後福無窮,反之那是他們自取毀滅,為世上多增一樁恨事。」
王寒梅道:「成姐以為藍九卿會浪子回頭地以真情對待雲姑,他會幡然醒悟、遷善改過?」
仲孫雙成道:「人心總是肉長的,孩子會改變一切,也許他們現在仍然執迷不悟,不過我敢斷言,他們總有一天會的。」
陸菱艷一歎說道:「但願他們早日回頭,莫要等到懊悔莫及的一天。」
仲孫雙成黯然點頭:「艷妹說得對,願他們莫要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地鑄下千古恨事。」
王寒梅突然插口說道:「成姐,如今我們還需要追上去暗中監視他們麼?」
仲孫雙成妙日突然閃動著一片神光,猛一點頭,道:「當然要,在他們未改過遷善以前,我們絕不能放鬆一步,只要他們存有繼續為惡的意圖,為天下蒼生,為武林安寧,我們只有不顧一切地下手予以殲除。」
話鋒一頓,義說道:「不過我希望二位妹妹不是萬不得已不要動手,要動手只除藍九卿,但不要傷害雲姑,因為她腹中嬰兒總是無辜的,雖然這樣做,後果極為悲慘,事出無奈也只好如此啦!時光不早,我們趁天黑以前趕一陣吧。」
三條人影向著藍九卿。雲姑適才逝去方向,如飛趕去……
日落西山,一片血紅晚霞裡,通往濟南的官道上,步履蹣跚地走來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襲藍色儒裝打扮,臉色白裡滲青,似乎身罹重疾,不勝跋涉之苦,眉宇之間充滿著一片仇恨!
女的伸兩隻皓腕攙扶著男的,雖然時屆晚秋,她卻香汗淋淋,顯得甚為勞累疲乏,眉宇間一片仇恨神色,還摻雜了無限關切,不時以一雙流波妙目向男的投過兩道痛惜關懷的目光。
汗淋淋而下,由額上流經她那如花嬌靨,滴落在一襲緊裹胴體的衣衫上,但她並沒有騰出一隻手去擦一下。
這一男一女,正是那在陸菱艷纖纖玉手下幸逃性命的藍九卿與雲姑。
行走間,突聞藍九卿一聲輕哼。
雲始忙地停下腳步,無限關切、無限焦慮地輕聲急道:「卿哥,傷勢怎樣,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藍九卿狀頗勉強一笑,搖頭說道:「不妨事,這點傷我還撐得住,只是苦了你了,雲妹。」
雲姑強笑說道:「卿哥,快別這麼說,為了你我就是苦死也願意,這些微勞累本是我份內之事,又算得了什麼?」
藍九卿雙目一紅,顫聲說道:「雲妹……」
才叫一聲「雲妹」,只覺得喉頭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餘下的千言萬語再無法出口,只將一隻微顫右手緊緊地握住雲姑攙扶在他右臂上的一隻柔荑。
雲站由他的目光和抓在自己玉手上的一隻右手裡已得到了一切,週身疲勞一掃而空,這勝過千言萬語,她滿足了,帶淚笑道:「卿哥,什麼都別說,我都知道,只是你的傷勢……」
藍九卿手上一緊,笑道:「雲妹,這些個我都長記心頭,什麼都不說了,你對我的萬斛深情,我一輩子都報不完……」
「卿哥廠雲姑佯嗔說道。
藍九卿一笑說道:「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微微一歎,接道:「至於我的傷勢,你不用擔心,我自己備有師門靈藥,只要能找個安靜地方讓我調息兩天便可霍然而愈。」
話鋒微頓,突然神色猙獰,目射凶光地咬牙恨聲說道:「想不到那丫頭功力較昔日精進這麼多,簡直出我意料之外,還好我躲得快,那她暗含『般著掌』力的一招『長虹貫日』只掃斷了我兩根肋骨,內臟受了輕微震動,再差幾分,我們如今就走不到這裡了,哼!只要我監九卿三寸氣在,我要不讓那批東西個個血肉進裂、化為飛塵,誓不為人。」
雲姑強忍一腔仇火,嬌嗔說道:「看你,又來了,報仇自然要報,那是以後的事,目前,先治好你的傷勢才是要緊的事,卿哥,再忍片刻,只要到了濟南……」
藍九卿斂去獰態,一笑說道:「雲妹,你素來智慧超人,今日大概為我這些微傷勢,焦急得靈智蒙蔽,那濟南我們已去不得了。」
雲始顯然真的因心急藍九卿傷勢而靈智蒙蔽,聞言訝然說道:「卿哥,為什麼我們去不得濟南?」
藍九卿一笑說道:「那仲孫丫頭適才何以阻止陸菱艷對我們下手,一方面固然是為雲妹捨身忘己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另一方面那是因為她並不知道我們在汴梁對付狄丫頭那件事,我們離去以後,陸菱艷必然會全盤說出,我也預料她們必會懊悔之下躡後趕來,她們料定我們一定會直奔濟南,覓地療傷,我們假若真的進了濟南,豈不正合她們心意?」
雲姑無限深情地看了身邊檀郎一眼,嬌笑說道:「卿哥,真有你的,論智力我是自歎不如,就依你好了,可是我們又上哪兒去呢?」
藍九卿微笑說道:「雲妹,你休要這般捧我,太以自謙,若非你此刻心中焦慮,論智力,你當比我想到的早,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濟南城外離此不遠,便有一座久無人住的破廟,只要能在那兒安然度過三天,我們便立即折回取道人皖,先至黃山預做佈置,然後再下江湖,尋找你爺爺,雲妹以為如何?」
雲姑微笑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麼?一切依你!不過我現在倒真希望碰上她們,把她們一個個……」
藍九卿一笑說道:「雲妹何必急於一時,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況目前只有那麼短短的幾月時間,走吧,再遲了讓她們看見反為不美。」
雲姑微一點頭,攙扶著藍九卿離開官道向左行去。
不到頓飯功夫,二人已來至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原邊際,荒原中央,有著十餘株枝葉繁茂的白楊,十餘株白楊中間,正有一座斷壁危垣、殘破不堪的古廟。
藍九卿指著破廟微笑說道:「雲妹妹看,這座破廟不正是我運功療傷的絕佳所在?那幾個丫頭恐怕做夢也料不到咱們會不人濟南,隱身此處,哼,哼!三天,只須三天,我藍九卿將又是生龍活虎一般,到那時,嘿!嘿。」
獰聲一笑,由雲姑攙扶著向那座破廟行去。
正在此際,藍九卿、雲姑二人方自離開不到頓飯功夫的官道上,疾步走來了三位行色匆匆的勁裝絕色佳人。
正是那躡後追來的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她們停也未停地便疾奔濟南而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瞬已是三天過去。
就在第三天夜晚,鉤月方升之際。
荒原中那座破廟內,藍九卿、雲站二人飄然攜手而出。
藍九卿仰天吸一回大氣,道:「好漫長的三天。」
轉首將目光移注在花容憔悴烏雲蓬鬆的雲姑面上,無限愛憐地一歎又道:「雲妹,這三天兩夜以來,苦了你,衣不解帶,不眠不休,滴水未進,這無微不至的照顧,這鏤心刻骨的深情,我……」
雲姑嫣然一笑,無限嬌媚地佯嗔說道:「卿哥,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麼,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假如你是我,不也是一樣麼?」
藍九卿激動地說道:「是的,一樣!因為我們愛逾金石、情比海深,只是我想起初在長安的作為,倍覺疚愧。」
雲姑嬌靨上突然掠起一片紅暈,妙目一瞟,脆聲說道:「卿哥,你也真是的,還提那羞煞人的事兒做甚……」
玉手一理雲鬢,嬌羞一笑,垂首,輕聲接道:「其實,我倒應該感謝你那日在長安的那番作為,不然我怎能形影不離地長伴君側。」
藍九卿只覺一股熱血衝上頭來,一時胸中百念雜集,只是顫聲輕輕一句:「雲妹……」
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餘下的話兒再也接不下去。
雲姑也自心中一淒,但卻暗感無限安慰,輕舒皓腕為藍九卿拭去淚水,萬般愛憐地嬌聲道:「卿哥,你真是,我以前還以為你是鐵石心腸呢?怎麼最近動不動就流淚,快別這樣,雲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藍九卿一任雲姑為他拭乾淚水,方始苦笑說道:「雲妹說得一點不錯,我以前確實是鐵石心腸,任何事兒不足以動我分毫,更別想讓我掉淚,然而最近卻不知為何,動不動就想哭,雖然我曾極力忍著,但是沒有用,兩行淚水會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也許我變了。」
雲姑垂首輕聲說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你有了我跟我們的孩子。」
藍九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有了溫柔體貼、美艷絕倫、善解人意的雲妹和我們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享受了也付出了整個的一顆心,整個的愛,所以我變了、」
雲姑道:「正因為如此,更因為你今天傷勢痊癒,我們應該笑,我們不應該再掉淚。」
藍九卿點頭說道:「是的!我們不應該掉淚,應該笑,應該痛痛快快地笑,因為我們彼此都已經深深地感到滿足了。」
雲姑微笑說:「卿哥確是說得不錯,我們彼此都已深深地滿足了,但是我們卻還有一樁心願未了。」
藍九卿神色倏變,猛一點頭狠聲說道:「不錯,我們確有一樁很大的心願未了,這樁心願關係著我們今後的成敗得失。」
雲姑妙目一瞟,佯嗔說道:「卿哥,你是怎麼搞的,適才明明說好要笑的,怎麼又是這麼一付憎人的樣子?答應我,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遭遇到任何事,我們但以『笑』來應付之。」
藍九卿獰態一斂,點頭說道:「好!雲妹』。讓我們笑,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笑。」
話聲方落,隨即縱聲長笑,震得宿鳥驚飛,狐鼠四逃。
笑聲一落,他又挑眉道:「三日已屆,此後是我藍九卿縱橫武林、脾睨宇內的日子,雲妹,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完成這樁心願,她們又快來了,走吧。」
話聲方落,突然又是一陣縱聲長笑,隨之而起是雲始的咯咯銀鈴嬌笑。
笑聲中,二人攜手並肩,飛馳而去!
人影已渺,笑聲仍然繚繞夜空,片刻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一段漫長的黑夜過去,又是一日黎明。
金雞報曉,宿鳥出林。
晨曦萬道,金光透過稀薄雲層,射向大地。
萬道金光中,三條纖小人影,疾逾閃電地向著這座靜峙於荒原中的破廟飛奔而來。
轉瞬已抵破廟十丈以外,人影斂處,赫然竟是那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但聞仲孫雙成黛眉雙揚地朗聲發話說道:「廟內可有人麼?」空蕩無有半點回音。
仲孫雙成黛眉再軒,方要二次發話。
王寒梅已是忍耐不住,嬌嫗一閃,飛撲破廟。
仲孫雙成睹狀一急,生恐王寒梅有甚失閃,玉手一揮,與陸菱艷聯袂跟進。
破廟內鴿翎蠍糞,塵封網結,泥像倒塌,碎土一地。
神龕上布幔已成絲絲,色呈黑黃的布絮,殘破不堪,一片淒涼。
然而靠神龕處卻平鋪著一片乾枯野草,離這片平鋪乾枯野草不到五尺之處,還有一堆灰燼,那堆灰燼之旁,更有著數段燃燒未盡的半焦枯枝。
更明顯的是走近那片乾草。那堆灰燼周圍,塵土厚積的地面上,留下無數大小不一的足痕。
三女互覷一眼,但聞陸菱艷苦笑說道:
「成姐,人家早我們一步,我們來遲了一步,由那堆熄滅已久的灰燼看來,只怕他們早在百里之外了。」
仲孫雙成跺足恨聲說道:「好一對狡猾的東西,他們果然是未入濟南,我要是早一天想到豈不……」
陸菱艷一笑說道:「成姐,事已至今,急有何用,現在唯一要緊的該是即刻判斷出他們所去的方向,不然恐怕更難找到他們。」
仲孫雙成點頭說道:「艷妹說得不錯,這委實是我們當前急務。」
喟然一歎,又道:「看來我們低估了他們,他們料定了我們必會躡後追來,他們也料定了我們必以為他們進人濟南,他們更料定了我們必會尋來此處,處處落人算中,我有點……」
陸菱艷突然挑眉笑道:「這還算事小,設若他們再將這種心智推而廣之,那將更為可怕。」
仲孫雙成心頭一。凜,苦笑說道:「艷妹,我方寸已亂,你且拿個主意。」
陸菱艷淡淡一笑,尚未說話。
一旁的王寒梅突然挑眉說道:「成姐何必長他們志氣,滅自己威風地一頹若此?日後我們和他們暗中較量之處還多著呢,設若未戰先屈,自己在心理上先打了個折扣,以後還如何和他們互爭一日長短?我偏不相信他們能高明到天上去。」
仲孫雙成嬌靨一紅,默然垂首。
陸菱艷一旁笑道:「成姐無需如此,有道是:『勝敗乃兵家常事』,誰也不敢誇口,生平並沒一點挫折,更何況這不過是雙方甫自交鋒。以後的明爭暗鬥,大小戰役還多著呢,只要我們能爭取著最後勝利,這首次小挫算得了什麼?梅妹說得好,我們不能未戰先屈,我也不相信他們能高明上了天,我們雖不能低估了他們,但也不必將他們估價過高,邪不勝正,道必勝魔,成姐不要忘了,他們的命脈還操在我們手中。」
仲孫雙成猛然抬起螓首,深注二女一眼,說道:「多謝二位妹妹當頭棒喝,使我冥頑盡褪,靈……」
「成姐!」陸菱艷嬌笑說道:「都是自己姐妹,情感已是無殊手足,何必呢?」
仲孫雙成佯嗔地白了她一眼,一笑住口。
但聞王寒梅道:「時光不早,咱們莫要再耽擱了。」
仲孫雙成默然不言,面掛微笑地輕注陸菱艷一眼。
陸菱艷嬌笑說道:「我是唯成姐馬首是瞻。」
仲孫雙成蹙眉笑道:「茲事體大,你是成心急我?」
陸菱艷笑道:「小妹不敢、但請成姐發號司令。」
仲孫雙成急得直跺足。
陸菱艷隨就躬身說道:「未將在,不知元帥有何差遣?」
仲孫雙成哭笑不得,黛眉雙挑,方一揚掌。
陸菱艷嬌軀一閃,已自避開五尺以外,嬌笑說道:「玩笑歸玩笑,小妹這就說……」
輕注仲孫雙成一眼,接道:「其實若無我這玩笑,恐怕成姐難以盡掃胸中鬱結。」
話鋒微頓,淡淡一笑,又道:「現在請成姐梅姐跟我折回去,咱們向南追趕。」
仲孫雙成、王寒梅齊齊一怔,方自一聲:「艷妹,你……」
陸菱艷已自搖手笑道:「莫要問,無他,以奇制奇,推理而已。」
又是一聲輕喝:「走。」
三條纖小人影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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