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紅 正文 第 二 章
    俏姑娘見緊張形勢已消,即向柳不肖道:「那你就快點說嘛。」

    柳不肖這才神色自若、瀟灑異常地說道:「洞庭位於湘境,湘境素稱『魚米之鄉』,民風淳樸,衣食豐裕,而此處雖然山明水秀,風景絕佳,但比之洞庭卻顯太以荒瘠,尤其老丈既以捕魚為生,不在『魚米之鄉』魚類繁多之處討取生涯,反而棄豐就寡地遠遷此地,這豈不是足以啟人疑竇之處,此其一也,再則,老丈分明身具上乘功力,為一武林佼佼健者,小可問及,不但堅不承認,反而急怒動手,此其二也,綜此上面兩點理由,小可斗膽妄測,可能令老丈滿意?」

    他安詳自如,從容不迫地侃侃而談,徐振飛祖孫女卻聽得神色數變,相顧默然。

    俏姑娘雲姑因早生袒護之心,略一思忖,首先嬌聲說道:「爺爺,柳相公分析的委實不差,爺爺……」

    徐振飛怒態一斂,輕歎一聲,滿面愧色,不安地接道:

    「丫頭別說啦,柳相公眼力如神,觀察人微,心細如髮,剖理分明,一番話兒說得我疑雲消散,愧疚頓生,爺爺我難受死了。」

    轉向柳不肖微一拱手,愧然又道:「『徐振飛一生殺人無算,但卻從未昧心行事,不想如今人老糊塗,今日無狀,冒犯相公,心中委實不安,相信相公雅人大量,既知老漢苦衷,諒必能予寬恕諒宥。」

    柳不肖暗一點頭,一笑還禮說道:「老丈如此說,豈非有意折煞小可,小可多言招禍,咎由自取,何能怪老丈動手?」

    話鋒微頓,面色一莊,挑眉說道:「柳不肖身受老丈賢祖孫活命大恩,正愁無以為報,今既知老丈隱衷,斷斷不能坐視,老丈可否將仇人姓名示下,小可……」

    話猶未完,雲姑已自神色焦慮地急道:「柳相公,你是位讀書之人,這事萬萬使不得。」

    徐振飛輕注俏姑娘一眼,也自搖頭說道:「雲丫頭說得不錯,相公讀書人,萬不可卷人江湖恩怨漩渦,同時這是老漢一傢俬仇,怎好假他人之手,老漢雖明知功力差人甚遠,但老漢亦非畏死之輩、誓必與那般兔崽子們周旋到底,頭斷血流,在所不惜。」

    一番話兒聽得柳不肖驚然動容,暗暗心折,微微一笑,莊容道:「老丈此言差矣,豈不聞『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小可縱不為老丈解決私仇,對方如系十惡不赦之輩,為整個人群,小可亦應挺身而出誅滅之,小可本身雖然不諳武技,手無縛雞之力,但也可找上兩位武林朋友為老支助助拳,對方若是碰巧小可認識,也可為老丈解這段怨仇,老丈若是執意不肯,便是視小可為一介腐儒,而不屑下顧啦。」

    一番話說得誠懇熱衷,正義之情,溢於言表,看得、聽得徐振飛祖孫女暗暗大為感激。

    俏姑娘雖然極想說出仇人姓名,但未科乃祖允許,卻未敢貿然說出,只是櫻口數張,妙目側膘,向乃祖射過兩道探詢目光。

    徐振飛一張老臉上,頓時掠起一片難色,猶豫片刻,方始長歎一聲,滿懷感激地道:

    「柳相公既是如此說,老漢若再不說,便顯得太以不通情理.不付,老漢並不希望假相公之手,報此血仇,只是要相公知道此人是個十惡不赦之悲罷啦。」

    話鋒微頓,輕喟一聲,又道:「十二年前,老漢率一子一媳,還有這方自三歲的雲丫頭,居住在洞庭湖濱,捕魚為生,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這不過是老漢白武林中歸隱,過其自食其力的恬淡生活罷啦!雖然過了五六年隱名埋姓的安樂生活,但昔日老漢行道江湖,所得罪過的江湖朋友卻是仍不放過老漢,一日深夜,率眾來臨,老漢子媳刀下慘死,老漢重傷之餘攜帶雲丫頭避來此地,一晃十餘年過去,老漢無日不思報此血海深仇,如非為了這甫自長成的雲丫頭無人照顧,老漢早就隻身尋仇去啦,還在此過這貧苦的捕魚生活徐振飛神色黯然,一臉悲憤,住口不言。

    俏姑娘雲姑花容慘淡,淒慘神色中,秀眉雙挑,妙目微紅,泫然欲泣。

    柳不肖劍眉微軒,勉強一笑說道:「老丈至今尚未說出仇家姓名。」

    徐振飛一怔,歉然苦笑說道:「老漢只顧說話,心神淒怒之餘,靈智迷蔽,忘卻了此點,相公萬勿見笑。」

    白眉微挑,目中突射精光,咬牙說道:「提起老漢仇人,在武林中確也不是無名之輩,尤其在西南邊睡一帶,名頭更是響亮,可以稱得上是威震一方,群豪震懾,他們的名號叫做『川中三虎』……」

    柳不肖雙眉一挑,星目神光一閃,輕「哦」了一聲。

    徐振飛一怔,挑眉問道:「怎麼?莫非相公認識這三人?」

    柳不肖一笑,挑眉說道:「小可不認識這三人,只是老丈這血海深仇恐怕報不成啦。」

    「什麼?」徐振飛心中一震,神色倏變地喝道。

    雲姑也自面布寒霜,秀眉雙挑地嬌聲說道:「柳相公此言何意?莫非那三賊十多年來另有奇遇,功力更高,我祖孫女難與匹敵麼?」

    柳不肖將頭連搖地微笑說道:「賢祖孫女隱居此地十餘年來寸步未離,加以又和外界武林斷絕交往,自然不知近年來武林變化,那『川中三虎』早在數月前便俱已授首斃命啦。」

    「什麼?那『川中三虎』死啦?」徐振飛祖孫女齊聲變色驚叫,心中一時卻說不出有什麼感覺。

    柳不肖方自微笑頷首。

    徐振飛已自神情甚為激動地跨前一步,忙問道:「柳相公,你可知三賊是怎麼死的?」

    柳不肖挑眉說道:「『川中三虎』為惡過甚,數月前在州陝道上攔劫一位姑娘,引起一人不平,連夜追至四川,隻身連斃三賊。」

    「殺得好!」徐振飛祖孫女異口同聲地咬牙說道。

    微微一頓,徐振飛更是神情激動,白眉連軒地又道: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有道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三賊一除,西南勢必人心大快……」

    話聲至此,-,注柳不肖肅然地問道:「柳相公,你可知那位高人姓名,告訴老漢,老漢不為私仇,即為大下武林,宇內蒼生,以及西南百姓,日後若有緣遇上那位高人,也得好好叩謝他一番。」

    一番話兒,感激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柳不肖淡淡一笑,說道:「那人與小可同宗,名喚柳含煙,只不過是藉藉無名的一介書生罷啦,哪裡稱得上什麼高人。」

    徐振飛一怔,莊容說道:「柳相公此言,老漢不敢苟同,老漢以為能除暴安良,濟弱扶傾之俠義人大,即或他是一名乞丐也應稱之為高人,老漢生平即最欽敬這般人物。」

    話聲方落,俏姑娘也自莊容說道:「我爺爺說得不錯,只要是做好事的人,不分貴賤尊卑,都得尊為高人,這種高

    人豈止我徐家敬佩,即連天下武林也必有口皆碑地無限欽慕呢。」

    一番話聽得徐振飛將頭連點,目注乃孫女,狀似不勝讚許。

    柳不肖聞言見狀,淡淡一笑說道:「就算他是高人吧!

    不過賢祖孫恕小可掃興,這位高人恐怕此生已無再見之期啦。」

    「怎麼?柳相公!」徐振飛祖孫二人又是一怔,接口說道。

    柳不肖冠玉般俊面掠過一絲悲淒,黯然一歎說道:「好人不長壽,天嫉英才,這位高人已在數天前死啦。」

    「什麼?這,這,這怎麼可能!」徐振飛聞言大震,驚訝欲絕,張口結舌,消姑娘雲姑更是娥眉深蹙,神色黯然。

    柳不肖面上掠起一陣抽搐,默然無語。

    三人相對無言,屋中一片死寂,空氣中瀰漫著一片淒清,黯然似為這位高人致無限的哀悼。

    半晌,徐振飛方始咽然一歎,神色肅然地說道:「吉人天相,好人怎會不長壽?也許這只是傳聞之誤。」

    俏姑娘無限悲哀地方自一聲:「但願如此。」

    柳不肖已自說道:「不然!小可親眼看見他投入北郵百丈深澗,深澗中峻峨怪石林立,其利如刃,而且水勢洶湧,湍流甚猛,小可以為他必然粉身碎骨,萬勿生理了。」

    「柳相公,你既然親眼看見他投身澗中,而又知道他是好人,為何不救他?」雲姑面色木然地脫口問道。

    徐振飛攔阻不及,怒視乃孫女一眼,慌忙別過頭去,欲向柳不肖賠個不是。

    柳不肖聞言一怔,窘迫異常地囁嚼說道:「這,這,這……兩位請想,那柳含煙既能連斃『川中三虎』,一身功力必然不凡,小可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救得了他?」

    此言一出,悄姑娘無言以對,向柳不肖投過滿含歉意的一瞥後,倏又不安地默然垂首。

    徐振飛賠笑說道:「柳相公說得委實不差,如那等身手,即或老漢置身其時,也只有頓足惋惜,無能為力,小孫女出言無狀,柳相公不要見怪。」

    柳不肖狀頗勉強地一笑說道:「豈敢,豈敢,小可若是雲姑,激於義憤,也必會出聲責問,老丈不要掛懷。」

    俏姑娘突然揚眉問道:「柳相公,你可知那位高人為何投澗輕生?」

    柳不肖任了一怔說道:「這個小可不知,不過,他必然是遭遇到極大的痛苦,或者有什麼不稱心的事……」

    俏姑娘揚眉接道:「柳相公怎知他是遭遇到極大的痛苦,或者是有什麼不稱心之事呢?」

    柳不肖一怔,囁囁地說道:「小可這是以常情論事啊,就拿小可來說罷……」

    話鋒一頓,喟然一歎,苦笑說道:「小可這等事不提也罷,這位高人更是業已去世數日,此時怕不已遭魚嚙多時,還提他做甚?咱們還是談點別的罷。」

    說完,神色無限淒涼黯然地又是一聲輕歎,默然垂首。

    徐振飛祖孫二人以為他是由人思己,自然不便再觸及他心中的隱痛,相顧一眼,頓時神色黯然,默默無言。

    片刻,柳不肖方始緩緩抬起頭來,望了徐振飛祖孫二人一眼,面上掠過一片歉然神色,一笑說道:「為小可一人,使得賢祖孫高興氣氛一掃而空,使空氣中瀰漫一片淒黯,心中委實不安已極。」

    徐振飛強笑說道:「柳相公說哪裡話……」

    突然不遠處一聲慘嗥劃空而來。

    柳不肖聞聲一怔。

    徐振飛神色一變,倏然住口……

    俏姑娘雲姑一張嬌靨上陡地掠起一片寒霜,妙目殺機怒火欲噴,一雙秀眉也自高高挑起。

    慘嗥之聲方落,緊接著遠方又劃空傳來一個陰側側地說話聲:「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這般大膽地違抗本莊莊主令諭,無端超越界限,不怕死的儘管過來好啦。」

    俏姑娘冷哼一聲,轉身便往外闖。

    「站住!」徐振飛突然一聲怒喝。

    雲姑倏然駐步,但卻未轉過身形。

    徐振飛白眉一軒,沉聲說道:「雲姑,你怎地這般不聽話,對你說過多少次,忍耐!忍耐!這批東西招惹不得,你……」

    「爺爺!」雲始突然轉身,神情激動異常地憤然說道:

    「忍!忍!忍!忍耐總有個限度,這批東西得寸進尺,狂妄囂張,無端欺人,難道咱們非眼看他們殺盡『百家村』之人,霸佔『百家村』產業不可。」

    「丫頭大膽!」徐振飛勃然大怒,白眉倒挑,鬚髮俱張地倏然一聲怒喝,但目光一觸及愛孫女一付委曲神色,旋即怒態一斂,輕歎一聲,淒然說道:「雲姑,你當知道爺爺不是畏事之人,只是當年你爹媽慘死給我的刺激太大啦!爺爺為的是你啊……」兩行老眼倏然掛下。

    「爺爺!」雲姑失聲嬌呼,忍了半天的兩行珠淚,奪眶而出,嬌軀一扭,飛投乃祖懷中,抽嗒著說道:「都是雲兒不好,惹得爺爺生氣,雲兒下次不敢啦。」

    徐振飛懷抱愛孫女,不由一陣啼噓,帶淚強笑說道:

    「好孩子,別哭啦,爺爺不怪你,爺爺自己何嘗不是悲憤填膺地躍躍欲動呢?無奈對方人多勢……」

    突然憶及柳不肖還被冷落在一旁,老臉陡地一熱,忙地推開俏姑娘,回顧柳不肖窘迫一笑,說道:「老漢祖孫過份失態,萬望柳相公不要見笑。」

    雲姑正哭泣間突遭乃祖推開,方自一怔,聞言忙不迭地收淚退後,螓首倏垂,柔荑弄髮辮,狀若不勝嬌羞扭怩。

    柳不肖早先是訝然欲絕,瞪口呆立,不知所措,此刻雖然有個一知半解,但內情如何,仍屬茫然,聞言忙道:「豈

    敢,小可素性好事,雖然略知本村居民為惡徒欺凌,敢怒而不敢言,但詳細內情如何,卻是一些不知,不知老丈可否見告二小可說不定或可略盡綿薄。」

    徐振飛聞言一怔,暗忖一聲:「這又是一個不知進退的初生之犢。」

    但事已至此,不容他不說,思忖片刻,方始甚為難地道:「柳相公若要知此事內情,老漢自當奉告,只是老漢仍要奉勸相公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公讀書人,不知武林恩怨厲害,萬勿卷人是非圈內。」

    柳不肖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徐振飛話鋒微頓,長歎一聲,一臉憤慨地說道:「此事似乎應該從三年前說起,『百家』與對岸一向相處和睦,來往頻繁,兩村居民均以捕魚為生,無爭無鬧,安份守己,生活雖然略顯貧苦,但此地清靜幽美,無殊世外桃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此景不長,三年前不知由何處來了一幫形態粗壯,神情剽悍的賊徒,乘一日深夜將對岸一百多戶人家,無分男女老幼,悉數殺害,投人河中,河水為之盡亦……

    「該死的東西!」柳不肖突然一聲冷哼,劍眉倒挑,目毗欲裂,一雙平淡無奇的星目中,突然射出兩道比電還要亮的光芒,咬牙切齒地說道。

    「柳相公,你不要打岔嘛!咦!」雲始正自全神貫注在乃祖敘述這一段慘絕人寰的屠殺中,聞言,一邊說話,一邊卻將一雙妙目,佯嗅地向柳不肖瞟去,人目他一副怕人神態,心中一驚,不由地輕咦了一聲。

    柳不肖話聲人耳,猛覺自己失態,怕人怒態倏斂,向著俏姑娘歉然一笑。

    雲始吃柳不肖一雙清澈眼神一注,倏覺一股熱浪襲上身來,一顆心「怦」地一跳,嬌靨猛地一熱,未暇深思地慌忙別過頭去。

    徐振飛在說至河水盡赤時,心中猛感一陣淒慘,緩緩將頭垂下,聞得雲姑輕咦,將頭抬起之時,柳不肖異樣神情已斂,也未在意,輕歎一聲又遭:「一個世外桃源,在一夜之間變為羅剎屠場,人間地獄,令人目眥欲裂,慘不忍睹!這飛來奇禍,『百家莊』在第二天一覺醒來之際方始發覺,當時激於義憤,全村居民無不拿刀動杖欲衝過對岸為相處十餘年的好鄰居報仇,無奈兩村之間的唯一木搭橋樑,早已被這批惡徒搗毀,欲乘船渡河,未及一半,這批惡徒便是一陣驟雨般箭。矛、暗器,柳相公請想,本村善良的漁人們怎抵擋得了這一陣瘋狂暗襲?一百多人,傷亡殆半,萬般無奈之下,只有懷著一顆悲憤痛恨心情退回岸邊!說來奇怪而令人費解,只此以後,對岸並未對本村採取任何行動,對岸也自在那批惡徒的佔居下,改名『二龍莊』,倒也相安無事,本村居民事不關己,仇恨之心也逐漸淡忘下來,但是相處一年來,對方作風突變,揚言本村居民只許在大河這半邊捕魚,如若越河心半步,便格殺勿論,對方心狠手辣,又在對岸施

    放香餌,誘得魚群全至彼岸,自此以後,本村漁民因不慎越界喪生者不知凡幾,居民們此時縱有反抗之心,無奈卻無反抗之力,若想與對方格鬥,無異是以卵擊石,同時又恐貿然行動招來滅村橫禍,為一家老小,只有忍氣吞聲,朝不保夕地在欺凌壓迫中討取生活,大致即是如此啦,適才一聲慘嗥,恐怕又是一名善良漁民喪生箭下啦!唉。」

    說完,默然垂首,但就其黯然悲憤神色中,不難看出這位昔日武林豪客,今日河邊老漁的徐振飛心中是多麼痛苦啦。

    俏姑娘雲姑也是如此,但就其一對秀眉雙挑的妙目中卻可看出無限的殺氣。

    柳不肖略一思忖,冷冷一笑,突然大步向外走去,身形一間便自徐振飛祖孫二人中間穿過。

    俟徐振飛祖孫二人發覺時,柳不肖已自穿門而出,祖孫二人不由大驚,齊聲喝道:「柳相公欲住何處去?請速止步。」

    柳不肖頭也不回地揚聲說道:「小可要到河邊走走,倒要看看這批東西有什麼驚人之處。」

    祖孫二人聞言大急,互望一眼,身形各閃,一前一後地飛追而出。

    照說,依徐振飛祖孫一身功力,追上這一介書生的柳不肖應是毫無問題。

    但事實卻是大謬不然,祖孫二人身形疾若鷹隼般閃電追出之後,四目注處,不由詫異欲絕地倏然駐足,瞪口對望不知所以。

    原來就在這前後不過一剎那的功夫中,那文弱書生柳不肖卻已身形渺渺,不知所蹤。

    四目略一環顧,柳不肖身形仍是渺無蹤影。

    俏姑娘一急之下,險些泣下,脫口失聲說道:「爺爺,柳相公莫非被……」

    話猶未完,徐振飛心神大震,脫口說道:「不好!丫頭,咱們追。」

    「追」字甫出,身形已自懸空拔起,疾若脫弩之矢般向河邊射去。

    俏姑娘以為自己想得不錯,不由心膽欲裂,嬌叱一聲,嬌軀連閃,施展全力地向河邊趕了過去。

    追至乃祖身側,忍不住顫聲說道:「爺爺,若是柳相公他……」

    徐振飛憤然接口說道:「丫頭,不要說啦,你的心意爺爺知道,你放心,爺爺今日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讓這批東西動他一毫一髮。」

    俏姑娘聞言陡感粉面一熱,倏然閉口。

    祖孫二人再也不答話,各懷沉重、焦慮、憤怒、不安的心情,閉口並肩身形如流星趕月般,向河邊飛馳而去。

    祖孫二人一身功力俱非泛泛,身法自是快捷異常,轉瞬功夫,已抵河邊。

    人目一付景象,頓使這滿懷焦慮,心急如焚的徐振飛祖孫女,各自心中大石倏落,心情一鬆之餘,不由互祝一眼,啼笑皆非。

    原來這位美書生柳不肖,一個人兒正在河邊,負手踱方步呢。

    此際想是已發覺背後徐振飛祖孫已至,轉過身形,抬手呼道:「賢祖孫快來啊!小可無意中在此處發現一樁妙事。」

    祖孫二人聞聲一怔,徐振飛側顧俏姑娘一眼,說道:

    「丫頭,現在你可以放心吧!不愧是個讀書人,此時此地竟還有此雅興,走,咱爺兒倆去瞧瞧他到底發現了什麼妙事。」

    話聲一落,也不管乃孫女如何地欣喜欲絕,如何地嬌羞難當,哈哈一笑,大步向河邊柳不肖立身處走去。

    俏姑娘微一遲疑,飛步跟上,人未至,便先自揚聲嬌嗔道:「柳相公,你這人真是……」

    話猶未完,柳不肖便自搖手笑道:「雲姑娘先莫責怪小可,小可先請賢祖孫看過一樁新鮮好事兒後,再容謝孟浪之罪。」

    話聲一頓,轉顧已至身前的徐振飛說道:「老丈!老丈在此地卜居十餘寒暑,除了知道此河盛產魚兒外,可知還盛產別種水族麼?」

    徐振飛聞言一怔說道:「老漢只知此河盛產魚兒外,尚未見過還產有別的水族。」

    俏姑娘也自詫聲說道:「我祖孫在此捕魚十餘年,從未聽說,也從未見過尚有別種水族,柳相公是否適才另有所見,抑或看錯啦?」

    柳不肖微微一笑,提高聲調道:「不錯,小可適才確實另有所見,更是自信所見絲毫不差,此河除產魚兒之外,還盛產鐵甲將軍,烏龜。」

    此言一出,徐振飛首先詫然欲絕地揚眉說道:「柳相公必然看差啦,此河斷斷不會產烏龜,老漢在此捕魚十餘年,別的不敢說,這樁事兒老漢倒是可以保證。」

    俏姑娘也自搖頭嬌笑說道:「柳相公想是有心開玩笑,此河不說十餘年來未見此物,就是現在,我也未看見一隻啊。」

    「不然!」柳不肖朗笑一聲,揚聲說道:「賢祖孫眼力怎地還不如小可,此時烏龜盡多,二位難道仍未看出對岸蘆葦叢中,正隱藏著六隻縮頭烏龜麼?」

    此言一出,悄姑娘心思玲瓏,首先恍悟柳不肖所指,童心未泯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得如花枝亂額,眼淚也自奪眶而出。

    徐振飛順著柳不肖手指正向對岸蘆葦叢中望去,聞得雲姑嬌笑,先是一怔,繼而腦中靈光一閃,隨即瞭然,雖亦難以忍俊,但另一種驚駭卻硬將笑意壓了下來,心中一急,方待招呼二人速退。

    突然。對岸蘆葦中響起一聲粗暴怒喝:「小狗找死。」

    「嗤」地數聲輕響,六枝羽箭已是破空射到。

    「柳相公,快躲,箭上有毒!」徐振飛一聲狂呼,顧不得出言招呼雲姑,上前一把抱起柳不肖向旁邊躍去,一掠已是數丈。

    俏姑娘自是深諳對方厲害,不等乃祖招呼,便自嬌軀微扭,一掠後退。

    徐振飛放下柳不肖,方要招呼二人速返居所。

    「嗤』」地一陣輕響,六枝羽話又自破空射到,這次並未射人,在三人面前五尺處成「一」字形射人地中。饒是如此,已夠徐振飛震駭的啦。

    緊接著一個冰冷話聲自蘆葦中傳話說道:「對岸三個狗東西聽著,小狗l口齒不淨,辱罵本莊人士,本應立即誅斃,不過大爺等不為已甚,姑且饒爾等一死,下次若再敢有不敬之處,休怪大爺們要封河啦。」

    徐振飛聞言神情一震,倏然色變,急道:「柳相公,此非善地,不宜久留,快……」

    「且慢!」柳不肖一瞼忿色地突然說道:「老丈,這批東西太以可惡,小可非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不可。」

    隨即俯身拾起一塊卵大硬石,徐振飛尚未來得及出聲阻攔,他便自揚手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朋友們接住。」

    話聲甫落,「嗤」地幾聲輕響,對岸蘆葦叢中突然傳出數聲悶哼,「撲通!」「撲通!」一連數聲重物落水聲,半晌未再闖一絲聲響。

    柳不肖突然撫掌笑道:「痛快!痛快!以石射龜,小可足可與養由基、李廣媲美矣。」

    徐振飛祖孫早已被這突如其來,做夢也未料到的驚人變故驚駭,震懾得瞪口呆立,直到聞得柳不肖笑聲,方始瞿然驚醒,祖孫女二人將柳不肖適才為何出門不見以及剛才的神奇手法超人目力,只一連貫,頓有所悟。

    俏姑娘自驚喜欲絕地顫聲一聲嬌呼:「柳相公……」

    徐振飛已自神情激動已極地連連頓足歎道:「該死,該死!糊塗,糊塗!高人當前,老漢眼拙,竟險些錯誤!真是

    突然上前,一把執住柳不肖雙手,顫聲說道:「徐振飛有眼無珠,只道相公是一文弱的讀書人,不想相公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失禮怠慢之處,尚望相公諒宥不知之罪。」

    柳不肖淡淡一笑,說道:「事已至今,小可亦不願再行隱瞞,柳不肖確實粗通武技,老丈『高人』二字,柳不肖卻是絕不敢當。」

    徐振飛心中一動,突然憶起禍端已肇,說不定一場流血事件即將展開,心中陡地升起一絲憂慮,方自鬆開柳不肖雙手,一聲輕歎。

    柳不肖已自微微一笑說道:「小可平生無大志,唯獨愛多管閒事,『遇見不平事,則做不平鳴。』這批人十惡不赦,小可誓必誅滅之,、事已至此,老丈不必再為忍耐,禍端由小可挑起,自由小可一人擔當,絕不會讓他們損及本村一草一木。」

    徐振飛老臉陡感一熱,忙不迭地說道:「柳相公萬勿誤會,老漢一把人土年紀,尚有何懼?只不過為全村居民生命財產及小孫女著想而已。」

    話鋒一頓,面色一莊,毅然又道:「事已至今,柳相公也勿用太謙,老漢偌大年紀,閱人多矣,過了幾十年刀口舐血的江湖生涯,焉能看不出柳相公懷有何等身手?只那種奇異身法,武林已屬鮮見,別的就更不必說啦!老漢不才,願追隨身後,聽候差遣,為全村存亡,為個人利害,做殊死一搏。」

    俏姑娘一直是妙目流波,深情款款地凝注柳不肖,聞得乃祖毅然發話,也自不甘示弱地揚臉嬌笑說道:「爺爺,雲兒已經恨透了這批東西,屆時可要讓雲兒一舒身手啊。」

    徐振飛佯怒喝道:「丫頭放肆,當著柳相公這等高人,你還敢談什麼?……」

    話猶未完,柳不肖已自一笑說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班跳樑小丑,何勞賢祖孫親自動手?柳不肖一人足矣,屆時,只請賢祖孫代小可掠陣便可。」

    星目瞥處,突然看見三條人影捷如閃電飄風般自對岸莊門中向岸邊掠來,微微一笑,舉手一指,接道:「二位快看,『二龍莊』內已有反應,二位且請在此稍等,容小可上前與他們約期一戰。」

    話聲一落,也不等徐振飛祖孫二人答話,方自轉身負手,神情安詳自如,瀟灑異常地向河邊走去。

    俏姑娘一見柳不肖只身前去,攔阻不及,雖然明知無妨,但仍放心不下,香肩微晃,便欲追上。

    徐振飛眼明手快,右掌倏伸,一把將愛孫女拉回,輕聲笑罵道:「丫頭,你急什麼?用不著擔心,像柳相公這種身手,別說是這批免崽子,就是當今幾派掌門恐怕都非他敵手,爺爺老眼不瞎,你信得過麼?」

    俏姑娘被乃祖強行拖住動彈不得,方欲掙扎,人耳此言,嬌靨一熱,螓首倏垂,再也不好再動,只得傍依乃祖靜觀柳不肖與對岸答話。

    柳不肖方抵河邊,恰巧「二龍莊」內疾掠而出的三條人影也自抵達對岸,朗笑一聲,揚聲說道:「三位朋友之中可有貴莊莊主在麼?」

    三人中居中一個神情陰沉,身穿黑色勁裝,外罩黑色大蹩的中年漢子,冷冷喝道:「尊駕何人,可是『百家村』人氏?為何無端傷我『二龍莊』居民?」

    柳不肖一笑揚聲說道:「小可柳不肖,並非『百家村』人氏,有道是『路遇不平事,則做不平嗚。』何謂無端?尊駕等橫行霸道,占莊殺人於前,欺凌善良漁民於後,論罪就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小可石擊死穴,留彼等全屍已屬客氣,如若惹得小可性起,也許要將爾等『二龍莊』夷為平地啦。」

    「住口!」黑衣中年漢子一聲暴喝,厲聲說道:「尊駕有多大本領竟敢出此狂言?」

    柳不肖依然笑說道:「小可本領不大,如是夷爾『二龍莊』為平地,倒不過舉手之勞,如同吹灰耳,若說小可口出。

    狂言,小可不欲爭辯,狂言與否,屆時爾等自會知道。」

    「尊駕真是狂妄的可以,膽大的令人佩服,何不渡過河來讓在下等好好領教一下尊駕的驚人絕學?」

    「這個可以慢點談,小可孤身一人,尊駕共是三人,再加上『二龍莊』所有的匪徒,人多勢眾,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小可不願輕易言戰,況且河道寬闊,小可無力飛渡,勢必借重漁舟不可,然而小可又不諳水性,蘆葦叢中,爾等又不知隱伏多少蝦兵蟹將,設著船至中渡,爾等暴起偷襲,小可豈不如同三年來諸村民一般地葬身魚腹,這種賠本生意,小可不做。」

    話聲方落,對岸黑衣中年漢子突然仰天一陣狂失,笑聲一落,極為輕蔑地道:「我道尊駕是哪路高人,有何驚人絕學,有何超人膽量,原來只不過是個畏首畏尾之輩,的確是太令在下等失望。」

    柳不肖卻毫不在意,仍是笑容可掬地道:「朋友罵得好,衝著這幾句乍聽起來頗為豪邁的活兒,小可也得留你個全屍。」

    話鋒微頓,劍眉微軒地又道:「高人也好,畏首畏尾之輩也好,小可全不在意,朋友不必相激,至於驚人絕學,超人膽量,小可兩者俱無,僅有的只不過是些降魔捉妖,打狗趕牛的小玩意兒,此時言之過早,屆時爾等不妨試試。」

    「朋友不必徒逞口舌之利,是漢子何妨請過來一趟。」

    柳不肖朗笑一聲說道:「觀朋友年歲不過三四十歲,怎地如此健忘?小可適才已經說過,此時不擬過河,同時就憑二位朋友也不見得能請得動小可,說一句朋友不太願意聽的話,朋友爾等三人實在不配與小可言戰。」

    顯然,對岸三人在口舌上是鬥不過這位美書生。

    柳不肖幾句話兒已把身後數丈外的徐振飛祖孫二人聽得暗暗大呼痛快不已。

    悄姑娘笑容滿面,一張小嘴兒,再也合不攏,一雙深情款款的流波妙目,更是凝注柳不肖俊朗挺拔,如臨風玉樹的身形上霎也不霎一下。

    柳不肖話聲甫落,對岸黑衣中年漢子即與身旁二人一陣交頭接耳,片刻之後,揚聲說道:「朋友,你我不必在口舌之上極費時間地空自遙鬥,殺我六居民,這筆帳依你之見,咱們怎麼算法?」

    柳不肖「哦」地一聲說道:「怎麼?小可只殺爾等六人便要算帳,那麼請問,三年來上百條善良漁民的性命,這筆血帳又如何算呢?」

    話鋒微頓,倏地劍眉雙挑,目射神光地沉聲說道:「爾等以為少爺有那麼多閒功失與爾等鬥口?少爺正事尚多,再問爾等一句,爾等之中可有『二龍莊』莊主在內?」

    「朋友欲找本座莊主做甚?」

    「找他出來,少爺有話問他。」

    對岸黑衣中年漢子倏地一聲狂笑,說道:「本莊莊主日理萬機,尊崇無比,豈是朋友你這等人所能見得?有話只管衝著在下兄弟說好啦。」

    柳不肖冷哼一聲,說道:「即連爾等那所謂莊主,少爺也是出於無奈,方始找他答話,爾等就更不必談啦。」

    黑衣中年漢子怪笑說道:「那麼就不必談了,朋友如不願屈駕渡河,就等著與『百家村』上百戶人家一同授首吧。」

    說完,領著身邊二人,轉身便欲離去。

    「站住!」柳不肖突然一聲怒喝,聲似晴天霹靂,震得河水微波蕩漾,徐振飛祖孫耳際嗡嗡作響。

    對岸二人倏然轉身,居中黑衣漢子冷笑說道:「怎麼?

    朋友還有何指教?」

    柳不肖冷冷一笑,說道:「指教不敢當,少爺有一事教爾等知道……」

    微微一頓,沉聲接過:「回莊傳話爾等莊主,就說三日後,柳不肖親來拜莊,順便一清三年來一筆血債,囑他好好預備了。」

    黑衣漢子怪笑說道:「我道是什麼驚人大事,原來不過這等雞毛蒜皮之事,不妨,這件事在下可以做得主……」

    「爾是何人?」柳不肖冷冷問道。

    「『二龍莊』總護衛,『百臂殃神』字文俊。」

    「好個總護衛,『百臂殃神』!三日後少爺准要爾改為『無臂小鬼』。」柳不肖冷冷一笑,甚為不屑地道:「好!衝著爾那『總護衛』三字,這件事咱們一言為定,三日後柳不肖當親來拜莊,言盡於此,告辭。」話聲一落,轉身大步走回。

    「朋友且慢!」黑衣漢子突然揚起一聲呼喝。

    柳不肖聞聲駐步,轉過身形,冷冷問道:「總護衛喚回在下有何教育?」

    宇文俊一笑說道:「不敢,在下心血來潮,突然想起一事,欲請教一下柳朋友有無異議。」

    柳不肖聞言一怔,挑眉說道:「宇文朋友有何教言,但說無妨,柳不肖先要聽聽,方能給予宇文朋友一個滿意答覆。」

    宇文俊一笑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三日之約太以過長,宇文俊不耐久等,柳朋友何妨即時渡河,也好讓『二龍莊』上下領教一下柳朋友驚人絕學?」

    柳不肖突然仰首一聲震天長笑,笑聲一落,目射神光,劍眉連軒地朗聲說道:「宇文朋友快人快語,柳不肖佩服得緊。」

    語鋒微頓,冷冷一笑,揚聲又道:「在下本欲以上天好生之德,讓爾等在世上多苟活兩天,不想爾等卻欲早會閻羅,『閻王注定三更死,不能留命到五更』之語,委實不差,好!

    柳不肖即刻如命渡河,字文朋友請稍等片刻。」

    話聲一落,轉過身形,大步向徐振飛祖孫二人立身處走去。

    徐振飛祖孫二人正自無比欣喜中,一聽柳不肖答應即刻渡河,不由大驚,一見柳不肖走來,祖孫二人,便自忙不迭地飛步迎前,不容他說話,徐振飛便自搶先說道:「柳相公,你怎可貿然答應他們即刻渡江,這批東西人多勢眾,陰狠毒辣,說什麼也得大家商量一下呀。」

    柳不肖挑眉一笑說道:「老丈,流血事件遲早難兔,與其讓『百家村』各位漁民多受兩天欺凌,不如早日將這批東西一舉殲滅,老丈請放心,柳不肖雖然不濟,這些烏合之眾,跳樑小丑,尚未放在心上,只是欲在府上打擾兩天之舉,恐將辜負賢祖孫美意啦。」

    俏姑娘芳心一震,脫口問道:「柳相、,此話怎說?」

    柳不肖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說道:「此間事了,無論結果如何,小可勢不能再作久留,賢祖孫最好亦勿再住下去....』』

    話猶未完,俏姑娘已自花容慘變地悲聲說道:「相公要我祖孫女往何處去?無論如何我祖孫也要跟在相公身後,與相公同進共退。」

    柳不肖聞言心中暗暗一震,苦笑說道:「姑娘不可如此,此事小可一人已足應付裕如,人多反而不妥,至於賢祖孫去處,小可已有安排,二位可即刻前往川中『飛雲莊』找『千面神君』齊振天……」

    「什麼?『千面神君』齊老英雄?」徐振飛心神大震,脫口驚呼。

    柳不肖淡淡一笑,接道:「不錯,齊振天,賢祖孫只須說出柳不肖三字,必可成為他的座上貴賓……」

    「那麼柳相公你……」俏姑娘強忍珠淚悲聲問道。

    柳不肖勉強地一聲苦笑,說道:「柳不肖身受賢祖孫活命大恩,此生不敢或忘,此間事了,柳不肖再料理一些瑣事,必兼程趕往川中探望……」

    俏姑娘一雙妙目直閃淚光,萬般幽怨凝注柳不肖,突然問道:「此間事了柳相公俠蹤何處?可否……」

    柳不肖雙眉微挑,冠玉般俊面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陰影,星目殺機一閃,修又淒然一笑,歎道:「飄忽江湖,行蹤不定……」

    話聲至此,腦中靈光一閃,猛悟俏姑娘問此話的用意,心中一震,忙微笑接道:「雲姑娘,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天性純潔淳厚如姑娘者,萬勿輕離『飛雲莊』,冒險隻身遠下江湖,柳不肖瑣事一了,定當兼程趕赴川中相會……」

    話聲至此,猛覺話意太以引人誤解,說不定對方會以為自己情意深重,心意越堅之餘,引起來日諸多煩惱,倏然住口,一雙星目不由自主地向消姑娘望去。

    果不其然,他雙道目光碰到的是兩道足以熔鋼的炙熱異采,心中一震,慌忙轉過頭去。

    對岸,「百臂殃神」宇文俊突然揚聲說道:「柳朋友如欲渡河賜教,尚請再勿耽擱,須知時光不早,宇文俊耐性不夠,不耐久等。」

    柳不肖暗吁一口大氣,目光一掃徐振飛祖孫二人,神色凝重地道:「賢祖孫即時返回府上收拾細軟,即刻啟程,來日川中再見,小可就此別過。」

    舉手一揖,轉身大步向河邊走去。

    俏姑娘神色黯然,花容變色,妙目含淚,隱射萬縷幽怨,凝注柳不肖離去身形,櫻口數張,欲言又止。

    徐振飛目睹斯情,暗暗一歎,說道:「雲兒,走吧!好在柳相公不日就會趕去川中,咱爺兒倆得快點,否則若讓柳相公趕在咱們前面,準會以為咱們在路上又出了什麼岔話猶未完,俏姑娘已自淒聲輕呼道:「爺爺,別說了,雲兒知道,請讓我多看他一眼好不好麼?」

    此言一出,徐振飛一怔,凝注愛孫神色淒慘的嬌靨須臾,方始一歎說道:「孩子,堅強些,這只是小別,走吧。」

    俏姑娘默然微一頷首,妙目一合,兩排睫毛一顫,兩行清淚倏然掛下,緩緩地轉過身形,方走兩步又自停住,只是一停,蓮足一跺,如飛而去。

    徐振飛搖頭哀聲長歎,雙肩微晃,如飛追去。

    柳不肖雖然一步步地向河邊走著,心中卻是無一刻不在注意身後,人耳一聲:「讓我多看他一眼。」心神一震,險些停下腳步,須臾之後,方始暗忖道:「一個,兩個,三個,這當是第四個了,可是你們知道遭此重大打擊後,我心中的痛苦麼?你們知道我心中的打算麼,我雖未死,了師仇外,我已萬念俱灰,我要傷三個女孩子的心,我使她們芳心片碎,我能再傷這第四個麼?雲姑娘,原諒我。師仇,情孽!

    天啊!我……」

    腳下一涼,神智倏醒,耳邊已傳來一陣狂笑。

    低頭一看,不由面上一熱,暗道一聲:「慚愧!」一身冷汗隨即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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