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承一身利落打扮,紮著腰,綁著褲腿,肩上背著弓箭,腰裡還帶了柄厚背腰刀。
由張繼承帶路,大夥兒離開了張家,臨走,白玉堂道:「張老放心,只要能看見了鷹愁澗,我就會讓令郎回來!」
張行健忙道:「不急,不急,他能為大人效勞,這是張家的無上榮寵,足以光宗耀祖,哪還會有什麼不放心的!」
白玉堂沒再多說,探懷摸出一物遞了過去,道:「些微俗物算不得酬謝,這麼多人在府上打擾,我很不安,略表心意而已,張老請笑納!」
那是一顆明珠,拇指般大小的明珠,價值連城,夠一個普通人家吃喝半輩子的,張行健雙手連搖,忙道:「大人,這小人萬萬不敢收受……」
白玉堂再讓,張行健說好說歹就是不敢收!最後,白玉堂臉色微沉,道:「張老,這是我的賞賜,你收不收!」
總管大人的賞賜,誰敢不收,張行健只好接了過來,嘴裡不住千思萬謝,一直送出老遠。
在張繼承的前導下,這一行人進了山區,走沒多遠,白玉堂突然趕前—步問張繼承道:
「張兄弟,到鷹愁澗要走多久?」
張繼承忙道:「回大人,要以渚位的腳程算,天黑以前便能看見鷹愁澗了!」
白玉堂道:「你知道,不能以我們的腳程算!」
張繼承謙恭地笑了笑道:「稟大人,在山裡,小人的腳程慢不了諸位多少!」
白玉堂「哦」地一聲道:「你練過武?」
張繼承道:「回大人,小人沒練過武,不過寒家以打獵為生,小人長年在山裡跑慣了,自然也就把一雙腿練快了!」
「那是!」白玉堂點頭說道:「一天到晚得跟飛禽走獸追逐,不快怎麼行……」
頓了頓,接問道:「張兄弟,鷹愁澗當真那麼凶險?」
張繼承道:「小人沒見過,不過老一輩的人都說鷹愁澗很凶險,應該不假!」
白玉堂道:「你可知道鷹愁澗裡什麼地方可以住人?」
張繼承道:「回大人,小人不知道,不過以小人看,鷹愁澗裡是沒法住人的,能進去就不容易了,進去了再想出來更難,更何況澗裡毒蛇猛獸頗多,人根本沒法待。」
白玉堂皺了眉,轉過臉問道:「何老,那修羅法王是約諸位在鷹愁澗裡碰面?」
何九如道:「不錯,他是這麼說的!」
白玉堂道:「聽張兄弟講,鷹愁澗裡根本沒辦法……」
何九如道:「張兄弟說的是常人,像修羅法王那種人應該例外!」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不錯,不過他總會利用鷹愁澗天然的險惡,預佈狠毒陰謀的!」
伺九如道:「那是必然,不想可知!」
白玉堂道:「咱們吃虧在不明鷹愁澗地形,也吃虧在敵暗我明,更吃虧在以勞赴逸,好歹咱們得想個法子才好!」
何九如道:「好在鷹愁澗還遠,到時候再想辦法也不遲!」
白玉堂點頭說道:「何老說得是,等到了地頭再說吧!」
隨即轉過臉去。
鳳姑見他轉過了身,靠近何九如低低說道:「爹,您看他是真的?」
何九如道:「丫頭,什麼真的假的?」
鳳姑道:「昨晚上他說的話呀!」
何九如道:「但願那都是真的,不過咱們只有把它當成假的,隨時隨地提高警覺,一點都不能大意。」
鳳姑道:「他要敢……」
何九如道:「丫頭,他沒什麼敢不敢的,你看著好了,說不定到時候他會來個一石兩鳥,再不然就坐看鷸蚌相爭,他收漁人之利!」
鳳姑雙眉一揚道:「他敢,那他是自找……」
只聽前面傳來一聲沉喝,三人忙抬眼望去,只見張繼承腰刀翻起,往外飛刺,隨聽「噗」
地一聲,路上一條手臂般粗細的大蛇應刀被斷成兩段,血染了刀頭。
隨聽白玉堂贊喝道:「好手法,比我還快!」
張繼承赧然一笑道:「大人誇獎了,小人怎敢跟大人比!」
他插回腰刀又向前走去。
女兒家沒有一個不怕蛇的,鳳姑到了那兒,連忙繞路避過,嬌靨上都變了色。
日頭偏西,天快黑的時候,張繼承突然抬手前指:「諸位請看,那就是鷹愁澗了。」
何九如聞言抬頭望去,只見遠處有兩座山夾成的一個谷地,谷深不見底,谷地頂上卻一片平坦,林木也頗多。
何九如道:「那谷頂倒適合住人!」
白玉堂道:「不錯,要是我,我就會選上那兒!」
轉過臉道:「張兄弟,鷹愁澗已然在望,你可以回去了!」
張繼承道:「謝謝大人的好意,無如家父說要小人……」
白玉堂道:「令尊是令尊,我是我,我叫你回去!」
張繼承還待再說,白玉堂已然又道:「快回去吧,等天一黑就不好走了!」
張繼承道:「那沒關係,小人閉著眼也能在這—帶四處閒蕩,這一帶有些什麼地方,小人也都摸得清清楚楚。」
白玉堂道:「無論怎樣,我仍要你回去,我已經答應了令尊,不能失信於令尊,張兄弟,你走吧!」
張繼承沒奈何,這才應聲走上了來路,張繼承走後,白玉堂帶頭,又往前行去。
鷹愁澗看似近在眼前,誰知他們一直走到日頭下山才到了鷹愁澗外。
天黑了,夜色迷瀠,山裡總較平地黑得快—點,也較平地暗得多,白玉堂抬眼—打量,立即皺了眉:「這叫咱們怎麼進去!」
原來,眼前一堵奇陡山壁,山壁下方有—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勢筆直,可以看見它直通谷裡。
何九如也皺了眉,道:「難道就沒別的進出口?」
白玉堂道:「誰知道,這時候又上哪兒去找!」
的確,來的這條路細如羊腸,兩邊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其實這條羊腸小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被人把草踩平了,踩出來的,眼前是奇陡奇高的山壁,兩旁緊接著幾座山峰,根本沒有路,上哪兒再找進出口去!」
鳳姑突然說道:「爹!您看腳下!」
何九如忙低下頭,看了看之後,他惑然抬眼問道:「腳下怎麼了,丫頭!」
鳳姑道:「這能算是路?」
何九如道:「這根本不是路,這—帶人跡罕至,也沒人敢到這兒來,哪裡來的路?」
鳳姑道:「那麼,這是誰踩出來的?」
何九如—怔,脫口叫道:「好丫頭!」
白玉堂也點頭說道:「姑娘心細如髮,何老以為是……」
「除了他們還有誰?」
白玉堂笑笑說道:「英雄所見略同,只是他們到了這兒,眼前又有一個洞口,這似乎是表示……」
何九如道:「他們也是從這兒進去的!」
白玉堂笑道:「不差,那咱們還猶豫什麼?」
何九如道:「走,咱們也從這兒進去!」
他是說走就走,腰一彎,頭—低,就要往那洞口鑽。
白玉堂抬手—攔,道:「慢點,何老,讓我先問問弟兄們!」
轉過臉來向那些蒙漢高手問道:「實說,累麼?」
一名黑衣漢子赧然說道:「回大人,有點!」
白玉堂一點頭,道:「好,你們就在這兒坐下歇歇,歇夠了再進去……」
轉回臉來向著何九如道:「何老,敵暗我明,已犯兵家大忌,更何況他們又佔便宜在以逸待勞,咱們也坐下來調息一番再說!」
何九如一點頭道:「說得是,還是你顧慮周全!」
當即,大夥兒就全坐在了草地上。
霎時間一切歸於寂靜,獸走、蟲鳴之聲不絕於耳,可就單聽不見鷹愁澗裡有一點動靜。
片刻之後,白玉堂首先開口說了話:「何老,今天晚上有月麼?」
何九如想了想道:「有,但要遲些!」
白玉堂道:「那就等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再進去!」
韋慕嵐突然說道:「要那樣的話,咱們就得等到月上中天!」
白玉堂微愣說道:「為什麼?」
韋慕嵐道:「這是個深谷,四周山壁奇高,假如不等月上中天,月光仍無法照射進去,那不是無補於事?」
白玉堂呆了一呆,道:「說得是,看來我是越活越回去了!」
何九如意味深長地道:「這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如今武林是年輕一輩的天下,咱們也該讓讓了!」
白玉堂笑道:「只等這次事了,只要能安然走出鷹愁澗,白玉堂就要第一個拱手讓賢,抽身隱退了。」
何九如笑了笑,沒說話。
鳳姑道:「爹,咱們到底什麼時候進去呀?」
何九如道:「丫頭,你急什麼,冒裡冒失地進去那是去送……」
鳳姑道:「沒人急著進去,我只是問問!」
何九如道;「那麼你等著好了,該進去的時候你跟著進去就是!」
鳳姑頭一低,沒再說話。
白玉堂道:「咱們聽韋少俠的,且等月上中天吧,正好利用這段工夫多歇息歇息!」
就這麼說定了,大夥兒等上了!可是白玉堂剛說完話不到轉眼工夫,那筆直通往谷裡的半人高洞口裡,突然傳出了冰冷話聲:「什麼人在谷外大呼小叫!」
大夥兒全都一驚,漢蒙高手一下跳起了好幾個。
白玉堂忙一抬手一攔,目注洞口應聲說道:「閣下何人?」
那冰冷話聲說道:「你還沒有答我問話!」
白玉堂道:「韋慕嵐應約而來……」
那冰冷話聲「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韋慕嵐到了,你就是韋慕嵐?」
白玉堂道:「不!我是韋慕嵐的朋友!」
那冰冷話聲道:「原來他還邀約了幫手!」
白玉堂笑道:「他邀約的幫手還不只一個!」
那冰冷話聲道:「一共多少?」
白玉堂道:「現在何必問,等我們進了谷,閣下不就知道了?」
那冰冷話聲道:「說得是,你閉上嘴一邊歇歇,我找韋慕嵐說話,韋慕嵐呢?」
韋慕嵐立即震聲說道:「韋慕嵐在此!」
那冰冷話聲道:「你真是韋慕嵐?」
韋慕嵐道:「修羅法王座下的黑白二俠跟黃衣四巡察見過我,隨便叫他們出來一個認認我是不是!」
那冰冷話聲道:「你既然這麼說,足證你確是韋慕嵐不假頓了頓,接問道:「紫貝葉帶來了?」 韋慕嵐道:「帶來了,我的朋友可在鷹愁澗裡?」
那冰冷話聲道:「當然在,修羅法王豈會失信於人,耍奸弄詐!」
韋慕嵐道:「但願他不會,我的朋友現在怎麼樣?」
那冰冷話聲道:「他很好,法王待他如上賓!」
韋慕嵐道:「真的?」
那冰冷話聲道:「你進谷來看看就知道了,他若有毫髮之傷,法王願負一切責任,你那片紫貝葉呢?」
韋慕嵐道:「自然也完好無缺!」
那冰冷話聲道:「你們還等什麼,既然到了,為什麼還不進谷裡來?」
韋慕嵐剛要答話,白玉堂一使眼色,突然說道:「找不著谷口,找不著進谷之路!」
那冰冷話聲道:「眼前這不就是?」
白玉堂道:「怎麼,這洞口就是進谷之路?」
那冰冷話聲道:「不錯,我等就是從這兒進入鷹愁澗的!」
白玉堂道:「這洞那麼低,那麼小,怎麼走法,還有別的路麼……」
那冰冷話聲道:「我等能走,你等就也該能走,諸位全是中原武林的好手,在這洞裡行動應該不是難事?」
白玉堂道:「可是我們不願……」
那冰冷話聲道:「還有—條進出鷹愁澗的路,只怕諸位更不願走!」
白玉堂忙道:「哪一條?」
那冰冷話聲說道:「從澗頂攀繩爬過來,諸位願意?」
白玉堂臉色一變道:「這麼說這洞是鷹愁澗唯一的進出口?」
那冰冷話聲道:「本來就是!」
白玉堂道:「那就要命了,萬一我們進去之後你們封死了這唯—的入口,我們豈不活活困死在鷹愁澗裡?」
那冰冷話聲道:「我們法王也在鷹愁澗裡,你們又怕什麼?」
白玉堂道:「我怎麼知道修羅法王他確在鷹愁澗裡!」
那冰冷話聲道:「你沒聽見我在澗裡說話?」
白玉堂道:「聽見了,難不成你就是修羅法王?」
那冰冷話聲道:「我哪有那麼大造化……」
白玉堂道:「這就是嘍,我怎麼知道修羅法王他不是犧牲你閣下做餌,先把我們誘進了這鷹愁澗裡,然後再……」
「住口!」那冰冷話聲暴喝說道:「你把修羅法王當成了什麼人,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有—句話,出人口就只這麼一處,進不進來在你們,法王絕不勉強……」
白玉堂笑道:「你明知我們非進去不可。」
那冰冷話聲道:「那你就少說廢話!」
漢蒙高手臉上全變了色,有幾個發出了叱喝。
白玉堂卻毫不在意,一招手,笑道:「別這樣,官場那一套在這兒行不通,人家也不吃這一套,在這兒,咱們只宜把自己當成一般武林人!」
那冰冷話聲道:「誰是官?你是?」
白玉堂道:「別見笑,我是!」
那冰冷話聲道:「失敬,看樣子你的官位還不小,幾品?」
白玉堂道:「正三品。」
那冰冷話聲「哦」地一聲道:「正三品,的確不小,你是……」
白玉堂道:「我是個總管!」
那冰冷話聲驚聲說道:「原來是總管大人……」
「好說屍白玉堂道:「閣下別見笑,這小小的總管官銜,不會在法王眼裡!」
那冰冷話聲沒理會他這句話,詫異地道:「這我就不懂了,總管大人為什麼也到這兒來……」
白玉堂道:「我不是說過,我是韋慕嵐的朋友,在這兒我也只把自己當成個一般的武林人!」
那冰冷話聲道:「沒想到韋慕嵐有這麼一位總管朋友?」
白玉堂道:「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原是武林人!」
那冰冷話聲忽然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韋慕嵐他報了官,想借官家……」
韋慕嵐截口說道:「你錯了,韋慕嵐不是那種人,他是他,我是我,我是來接朋友的,他則是來會修羅法王,毫不相干!」
那冰冷話聲道:「那他怎麼說是你的朋友?」
韋慕嵐道:「很簡單,只因為我跟他認識!」
那冰冷話聲道:「無論怎麼說,你們總是一路的,想聯起手來時付法王?」
韋慕嵐道:「你又錯了,真要說起來,我跟他是敵非友!」
那冰冷話聲又詫異地道:「你跟他是敵非友,這話怎麼說?」
韋慕嵐道:「我跟他有仇,你明白了?」
那冰冷話聲道:「你跟他有仇,你跟他有什麼仇?」
韋慕嵐道:「閣下,這是我跟他的事!」
那冰冷話聲道:「可是我得弄清楚,不然我就以為你是帶來了官家幫手!」
韋慕嵐道:「我不願進一步說明,信不信在你了!」
那冰冷話聲冷笑說道:「韋慕嵐,你要明白,如果我認為你是帶來了官家幫手,我就會稟報法王,殺了你的朋友,然後離開此地……」
韋慕嵐心頭一震,尚未說話。
白玉堂突然一笑說道:「閣下,修羅法王他便別想離開此地了!」
那冰冷話聲道:「這話怎麼說?」
白玉堂道:「這鷹愁澗四周已被我帶來的漢蒙兩族高手團團困住,飛鳥難渡,水洩難通……」
那冰冷話聲怒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玉堂道:「很簡單,我身為地方官,不能不滅除異邪……」
那冰冷話聲道:「你說誰是異邪?」
白玉堂道:「修羅法王,他以異術統邪魔,為害武林……」
「住口!」那冰冷話聲叱道:「你不要韋慕嵐朋友的命了!……」
白玉堂道:「那是他的朋友,跟我無關!」
韋慕嵐臉色一變,插口道:「閣下可願聽我一言!」
那冰冷話聲道:「韋慕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韋慕嵐道:「我可以告訴閣下,他那包圍鷹愁澗之語是虛,由他剛才所說的話,閣下也可知道,他跟我確實是敵非……」
那冰冷話聲突然一陣冰冷長笑,道:「你以為你們的一舉一動能瞞得了法王?你以為法王會相信你們?不管敵也好友也好,法王全不在乎,廢話少說,快進來吧!」
韋慕嵐呆了一呆,旋即說道:「既然來了,自然是要進去的!」
那冰冷話聲寂然無聲。
白玉堂突然抬頭說道:「他走了,韋慕嵐,你做差了事!」
韋慕嵐道:「我做差了什麼事?」
白玉堂道:「你不是說跟我是敵非友?我幫你讓他相信,你怎麼反過來對付我?我所以有包圍鷹愁澗之說,是想讓他們先怯敵,而不敢輕易施展陰謀伎倆,進而咱們可以輕易擊破之,你怎麼一下子給我拆穿了?」
韋慕嵐紅了臉,無辭以對。
鳳姑卻冷冷說道:「那怪誰?誰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你的話很可能使得修羅法王殺害他的朋友,要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白玉堂苦笑說道:「我一番好用心,卻不料……唉,不說了,咱們已落人家手裡,從現在起,人家會隨時注意咱們的一舉一動,不必再等月上中天了,進去吧!」
話落,他站了起來。
何九如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白玉堂。誰先進去?」
白玉堂淡然—聲:「我。」向著漢蒙兩族高手—招手道:「跟我來,各人小心自己!」
當先彎腰低頭,向那洞口鑽了進去。
那些漢蒙高手各向何九如等投過輕蔑一瞥,一個接一個地跟著鑽進了洞裡。
何九如呆了一呆,道:「白玉堂他讓人莫測高深,咱們也進去吧!」
於是,韋慕嵐當先,鳳姑居中,何九如殿後,也鑽進了那個半人高、黑黝黝的洞口。
很快地,三個人在裡端出了洞,抬眼看去,白玉堂正站在洞口不遠處打量眼前的形勢,只聽他道:「我該留幾個人在外面才對!」
話落,他便要吩咐幾個人出去,就在這時候,那洞中,也就是洞的外端,傳來了—聲異響!白玉堂臉色一變,道:「來不及了,一步之差,全盤俱墨,咱們已被困在這鷹愁澗裡了,再想出去可就難比登天了。」
何九如跟韋慕嵐心頭也同時—震,心知白玉堂所說不假,鳳姑還不信,回身低頭—看,立即叫道:「洞被他們封死了!」
白玉堂道:「本來就是,咱們已經進來了,他們還等什麼?姑娘以為他們會對咱們客氣,我原該留幾個人在外面的……」
鳳姑道:「我不信這個鷹愁澗能困住咱們。」
白玉堂抬手一指,苦笑說道:「姑娘請仔細打量眼前!」
鳳姑不服地抬起了美目,只一打量,她立即花容失色,閉口不言,她服了,她也心寒了。
眼前這鷹愁澗就像一個圓桶,四周全是筆直矗立的峭壁,青苔遍佈,滑不留手,別說是人了,就是猿猱也難以爬上去。
四周的峭壁高低不下百丈,抬眼上看,只能見到一塊夜空,除了這塊天,別的什麼也看不見!再看眼前澗底,到處是嵯峨怪石,一塊塊,黑黝黝的,有稜有角,看上去鋒利無比,能割裂人!那些石頭縫裡,一塊塊,一根根,白森森的,是骨頭,只不知是獸骨還是人骨?
偶爾,還可見幾條蛇在石頭縫裡蠕動穿行,在這夜靜的深澗裡,沙沙作響,聽來怕人!鳳姑是不再說話了,何九如卻開了口:「怎瞧不見一個人影!」
白玉堂哼地一聲笑道:「何老以為他們在澗裡?」
何九如道:「縱然修羅法王不在,剛才耶人應該在,出入口只有一處,難道他會插翅飛了出去不成?」
白玉堂道;「想必他躲在哪塊石頭後面!」
一名黑衣漢子一躬身道:「讓屬下等去搜搜看!」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不必,等叫不出人來再搜不遲!」
當即轉望韋慕嵐,道:「韋慕嵐,你是正主兒該由你發話!」
韋慕嵐雙眉一揚,震聲發話說道:「韋慕嵐已應約而至,修羅法王何在?」
澗裡回聲陣陣,只不見有動靜。
韋慕嵐又叫了一遍,情形依然。
鳳姑既驚又怒,突然冷笑說道:「-叫了,大哥,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有用,沒想到這修羅法王是個藏頭縮尾的卑陋鼠輩……」
只聽一個悶雷般話聲由澗之深處響起:「小姑娘,就憑這一句,佛爺稍待就要拔你的舌頭!」
眾人聞聲一怔,急忙凝目望去,只見那黝黑的澗之深處緩步轉出了一行人,看看共是八個。
韋慕嵐認得幾個,走在最前面的,是黑白二使。
黑白二使身後,那穿黃衣的黃衣四巡察肩上扛著一個花不溜丟,五顏六色的軟榻,軟榻上,盤膝坐著—人,那是個身軀高大魁偉,身穿大紅僧衣,項掛一串細小骷髏串成的念珠的光頭和尚。
這紅衣和尚濃眉大眼,獅鼻海口,長像兇惡怕人,更怪的是他一張臉色如鍋底,黑得發亮。
在他軟榻旁,另跟著一個瘦得像竹竿,臉色慘白的黑衣人。
白玉堂一笑說道:「姑娘,還是你行,早知道罵這麼有用,我也罵了,這一趟沒白來,總算從姑娘這兒學來了一招!」
鳳姑臉一紅道:「想讓我連你一塊兒罵?」
白玉堂笑道:「修羅法王有這麼神奇的法力都怕罵,何況我這凡夫俗子,姑娘嘴下留情,我說的是實話。」
鳳姑還待再說,忽見一塊石頭後竄出了一條黑影,一下子纏在那位黑衣使者的腿上,鳳姑看得清楚,那是一條蛇,她大吃一驚,張口就要叫。
而旋即她掩上了檀口,瞪大了美目,機伶一顫。
因為她看見那位黑衣使者只一彎腰,伸手抓起了那條蛇,把蛇頭往嘴裡一送一咬,接著一個勁兒地往裡塞,一陣大嚼,噗噗有聲。
這,看得鳳姑不但怕,而且直作嘔。
白玉堂皺眉笑道:「奇技,奇技,看了一場吞蛇奇技,這一趟更沒白來。」
說話間,那一行人停了下來,跟何九如等相隔近十丈站立著,紅衣僧人一招手,黃衣四巡察立即放下了肩上軟榻。
接著,紅衣僧人把一雙巨目望向了這邊,那雙目光如炬,明亮犀利,好不怕人,只聽他緩緩說道:「你們之中,哪個是韋慕嵐?」
話聲如悶雷,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韋慕嵐立即說道:「我就是韋慕嵐!」
紅衣僧人接著問道:「哪個又是總管大人?」
白玉堂道:「區區在下就是。」
紅衣僧人把一雙如炬目光轉移到白-五堂臉上,道:「總管大人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白玉堂道:「白玉堂,大和尚聽說過麼?」
紅衣僧人巨目一睜,益見明亮,道:「莫非中原武林的粉秀士?」
白玉堂一點頭道:「不差,難得大和尚知道我!」
紅衣僧人臉色微變,—咧大嘴,呵呵笑道:「佛爺這一趟沒白來,在這鷹愁澗裡竟會見著中原武林奇人粉秀士,委實是令人太高興,太高興子!」
白玉堂微微—笑道:「大和尚既然知道粉秀士,就該知道猶在粉秀士之上的玉書生?」
紅衣僧人一點頭道:「佛爺當然知道,怎麼?」
白玉堂笑指韋慕嵐道:「那麼大和尚更該高興,這位就是玉書生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紅衣僧人「哦」地—聲,轉眼望向韋慕嵐:「韋慕嵐,你就是……對了,佛爺怎麼忘了你姓韋……」
韋慕嵐沒有說話,紅衣僧人卻又大笑說道:「不錯!不錯!佛爺當真是太高興,太高興了,真沒想到佛爺找來找去卻找上了中原武林的兩大奇人,出家人凡事講究一個緣字,這也許就是緣吧。」
韋慕嵐不耐煩地突然說道:「大和尚可是修羅法王?」
紅衣僧人一點頭道:「不錯,佛爺正是修羅法王。」
韋慕嵐道:「我已應約而至……」
修羅法王截口說道:「你可是急著想談正事?」
韋慕嵐道:「不錯,我沒有那麼好的耐性。」
修羅法王—咧嘴道:「其實你等既已進了鷹愁澗,就不必再著急!……」
韋慕嵐明白他何指,雙眉—揚,道:「我正要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修羅法王道:「你是指佛爺封死出路一事?」
韋慕嵐道:「正是,我要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修羅法王笑道:「你等都是中原武林的奇人,這還用問?」
韋慕嵐道:「這麼說何姑娘剛才並沒有罵錯你?」
修羅法王臉色一變,目光直逼鳳姑道:「不是你提佛爺倒忘了,稍時佛爺要拔她的舌頭。」
鳳姑柳眉一揚,就要說話,何九如卻拿眼色止住了她。
韋慕嵐道:「既是稍時的事,且等稍時再說,如今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也在鷹愁澗裡,假如你要施什麼陰謀的話,你」
修羅法王道:「這個不勞你提醒,佛爺清楚得很,佛爺跟身邊這些人,個個有奇術異能,可以不吃不喝,不怕兵刃刀槍,就憑這一點,勝負之數已定,死在鷹愁澗的將只有你等……」
韋慕嵐道:「你不要紫貝葉了?」
修羅法王道:「誰說的?」
韋慕嵐道:「你要知道,你若不守信用,我可以不……」
修羅法王笑道;「這個佛爺有把握,你非把紫貝葉雙手呈交佛爺不可,不然的話,佛爺就殺了你的那個蒙古朋友。」
韋慕嵐明知這話不錯,修羅法王掌握了溫奇,無論怎麼他都要吃虧,除非他不顧溫奇,當即他忍了忍道:「我以為你約我來鷹愁澗,是要我拿紫貝葉換回我的朋友。」
修羅法王道:「不錯,我也在交換之後才會下手……」
韋慕嵐道:「既然這樣,我想現在就交換……」
「可以!」修羅法王一點頭,立即擺手說道:「去把那蒙古人帶出來!」
黑白二使應聲欲去。
韋慕嵐忙道:「我記得一共是五個人。」
修羅法王巨目一睜,道:「韋慕嵐,你有幾片紫貝葉?」
韋慕嵐道:「我只有一片紫貝葉!」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用意令人難懂。
修羅法王道:「一片紫貝葉只能換一個……」
韋慕嵐道:「大和尚,你既沒打算讓我等走出鷹愁澗,在交換上吃點虧把我五個朋友都放了何妨?」
修羅法王笑了,笑得怕人,一點頭道:「說得是,有理,去。」
黑白二使這才應聲而去。
眼見黑白二使往澗深處行去,白玉堂突然說道:「大和尚,可容我利用這機會問幾句話?」
修羅法王道:「想知道什麼你只管問就是。」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你修羅法王身具異能,幾幾乎相當於金剛不壞,你還爭奪紫貝葉幹什麼?」
「爭奪?」修羅法王巨目一瞪,道:「這不能叫爭奪,只能叫索還。」
白玉堂道:「索還,這話怎麼說?難不成這紫貝葉原是你的?」
修羅法王一點頭道:「白玉堂,你說得不差,紫貝葉全是佛爺之物。」
韋慕嵐想說話,卻被白玉堂抬手攔住,白玉堂目注修羅法王,問道:「大和尚,我請教……」
修羅法王大刺刺地道:「你說。」
白玉堂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我聽說紫貝葉上載有一種絕世武學,大和尚你可知道這『紫貝葉』上所載武學,是哪一種武學?」
修羅法王道:「白玉堂,武學還分種?」
白玉堂道:「當然,嚴格說起來,釋道儒三家各有不同,左道旁門更多得不可勝數,這就是分別。」
修羅法王道:「白玉堂,你見過紫貝葉?」
白玉堂搖頭笑道:「白玉堂福薄緣淺,沒見過。」
修羅法王道:「那麼讓佛爺告訴你,紫貝葉上所載武學,源自佛門。」
白玉堂「哦」地一聲轉望韋慕嵐,笑問道:「韋賢侄,是麼?」
韋慕嵐被他一聲「賢侄」叫得好不舒服,但再想想他跟自己義父同輩,當年論交稱摯友,叫自己一聲賢侄,自己也吃不了多大的虧,再說這時候他也沒工夫計較這個了。
他沒答白玉堂問話,卻向著修羅法王問道:「我請教,紫貝葉上所載武學,第一招、第一式是什麼?」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問得好!」
修羅法王道:「韋慕嵐,你習過紫貝葉上武學沒有?」
韋慕嵐道:「你先答我問話!」
修羅法王冷笑一聲道:「那紫貝葉上所載武學,全是天竺文寫的,諒你也不識天竺文,佛爺告訴你,那紫貝葉上所載武學的頭一招、頭一式為佛光普照。」
何九如笑了,鳳姑則道:「你該打你自己的嘴。」
修羅法王臉色—變,道:「小姑娘,你……」
韋慕嵐一抬手,道:「和尚,休管別的,聽我告訴你,紫貝葉上所載武學的頭一招、頭一式根本不是佛光普照……」
修羅法王兩眼—瞪,道:「韋慕嵐,你識天竺文?」
韋慕嵐道:「和尚,家義父胸羅萬有,學究天人。」
白玉堂目閃異采,道:「韋賢侄,這麼說你真習過紫貝葉上武學了。」
鳳姑冷冷說道:「是真是假,稍待你可以試試看。」
白玉堂臉色微微一變,笑道,「何姑娘,咱們是友非敵。」
鳳姑冷哼一聲道:「要是他還沒習過紫貝葉上武學呢?」
白玉堂笑道:「照樣是友非敵,至少在這鷹愁澗裡是這樣。」
鳳姑道:「出了鷹愁澗可就難說了,是麼?」
白玉堂笑道:「何姑娘沒說錯。」
只聽修羅法王笑道:「只怕你等永遠是友非敵……」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大和尚,先別說這,我請教,紫貝葉共有幾片?」
修羅法王道:「紫貝葉共有兩片。」
白玉堂轉望韋慕嵐道:「韋賢侄,你得了幾片?」
這話問得好厲害!韋慕嵐道:「我只得著一片,另一片至今不知流落何方。」
白玉堂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望修羅法王,道:「大和尚,我敢說紫貝葉不是你的。」
修羅法王道:「怎見得不是佛爺的?」
白玉堂道:「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上面載的是什麼。」
修羅法王道:「佛爺不是說過了麼?」
白玉堂道:「你是說過了,可是說錯了。」
修羅法王道:「他說佛爺說錯了,佛爺卻認為說對了……」
「那容易。」白玉堂—笑說道:「請他把那片紫貝葉取出來,讓我這公證人過過目……」
鳳姑道:「這倒是奪紫貝葉的好辦法。」
白玉堂揚了揚眉,修羅法正則道:「怎麼,白玉堂,你也要奪紫貝葉……」
「也要奪?」白玉堂笑道:「可見大和尚你也是奪紫貝葉,而不是索還……」
修羅法王道:「佛爺這是奪回故物。」
韋慕嵐突然說道:「和尚,你少說—句,紫貝葉根本就不是你的……」
修羅法王怒聲說道:「可是它總是我天竺之物。」
韋慕嵐一怔道:「怎麼和尚,你是天竺人?」
修羅法王一點頭道:「不錯,佛爺來自天竺佛國。」
白玉堂笑道:「怪不得和尚你身具奇功異能。」
修羅法王道:「這不算什麼,在天竺,人人會得,中原武林遠非敵手,假如佛爺有意思的話,能輕易席捲中原武林。」
鳳姑冷冷說道:「和尚,小心風大。」
修羅法王道:「小姑娘,你這話什麼意思?」
難怪他不懂,他是天竺人嘛。
白玉堂笑道:「大和尚,小姑娘怕你閃了舌頭。」
修羅法王臉色大變,向著鳳姑抬起了手。
韋慕嵐閃身跨步,擋在了鳳姑身前。
修羅法王抬起了那雙手突然垂下,獰笑說道:「一併算,小姑娘,佛爺要等稍待跟你一併算……」
一頓,目注韋慕嵐接道:「韋慕嵐,你要知道,無論怎麼說,你都得把那片紫貝葉交給佛爺的!」
韋慕嵐道:「我知道,那你又何必多說,想強搶劫奪,乾脆就說要搶,要奪,還說什麼紫貝葉原是天竺的……」
修羅法王道:「韋慕嵐,難道不對,難道佛爺說錯了。」
韋慕嵐道:「對,你也沒有說錯,可是你憑什麼要那片紫貝葉?」
修羅法王道:「因為佛爺來自天竺佛。」
韋慕嵐道:「天竺佛國並不只你一個人。」
修羅法王道:「可是你就得把那片紫貝葉交給佛爺。」
韋慕嵐道:「你可知道,紫貝葉上所載武學,雖然高絕奧妙,神奇博大,但必須要得全兩片才有用,否則的話那等於沒有。」
修羅法王道:「這個佛爺知道,用不著你說,佛爺先得了你這一片後,然後再去找另一片……」
只聽洞深處步履響動,黑白二使抬著溫奇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沒精打彩,垂頭喪氣的那四個。
黑白二使近前放下溫奇,躬身說道:「稟法王,他五個帶到。」
修羅法王一擺手道:「我看見了……」抬眼望向韋慕嵐道:「韋慕嵐,你的朋友在這兒……」
韋慕嵐道:「那片紫貝葉也在我身上。」
修羅法王道:「人物都在,你打算怎麼個交換法?」
韋慕嵐道:「我先聽聽你的說法!」
修羅法王道:「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為兩不吃虧,不妨這麼辦,你先把紫貝葉丟過來,然後我放他五個!……」
韋慕嵐道:「你為什麼不先放他五位?」
修羅法王道:「那我就吃虧了。」
韋慕嵐道:「你既然沒打算讓我們活著出這鷹愁澗,你又怕什麼?」
修羅法王微一點頭道:「說得是,但假如佛爺我放了他五個之後,你仍不交出紫貝葉呢?」
韋慕嵐雙眉一揚道:「和尚,你把韋慕嵐當成了什麼人?丈夫輕死重一諾,韋慕嵐向不失信於人。」
白玉堂接著說道:「再說,你既沒打算讓我等活著出去,你還怕拿不到我韋賢侄這片紫貝葉?」
修羅法王一咧嘴,道:「白玉堂,你說得是,可是佛爺要告訴你,你若是想分佛爺一杯羹,那是你打錯了算盤……」
白玉堂笑道:「看眼前情勢,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要什麼紫貝葉?和尚,你說,世上還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麼?」
修羅法王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世上也不乏這種人。」
白玉堂撫掌笑道:「對極了,和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都是誤於一個貪字,佛門更戒貪婪,和尚你……」
修羅法王道:「佛爺我這是收回我天竺之物,算不得貪婪!」
白玉堂笑道:「和尚,隨你怎麼說吧,只要你別毀在一個貪字之下就行了。」
修羅法王臉色一變,道:「白玉堂,任你逞一時口舌之利,稍待佛爺我便要你這中原武林的第二位奇人,橫屍在這鷹愁澗裡……」
一抬手,冷然喝道:「放人。」
黑衣使者應聲拍開了溫奇的穴道。
溫奇應掌而醒,眼睜處,當即一怔,叫道:「韋慕嵐,怎麼你一—你也在這兒……」
韋慕嵐淡然說道:「別問了,待會兒你會明白的,請帶著你的人過來吧。」
溫奇訝然回顧道:「這是怎麼回事……」
黑衣使者冷然說道:「很簡單,你落在了法王手裡,如今韋慕嵐拿一片紫貝葉來換你回去了。」
溫奇臉色陡然一變,盯住黑衣使者道:「我記起來了,那天晚上偷襲我的就是你們……」
黑衣使者道:「不錯,你好記……」
「性」字未出,溫奇當胸一掌劈了過去,砰然一聲正劈在黑衣使者的心口上,黑衣使者身子只微微一晃,人卻夷然無傷,溫奇睹狀不由—怔!就這一怔神間,黑衣使者冷然一探掌抓上了溫奇肩窩,溫奇悶哼一聲,身子往下一矮。
溫奇帶來的那四個阿達等驚怒叱喝,要動。
白衣使者一旁冰冷說道:「准敢動,不要你們主子的命了。」
這一句,嚇住了阿達四個,他四個睜眼咬牙,拳頭握得緊緊的,神態怕人,卻沒一個敢動。
韋慕嵐揚聲說道:「和尚,叫你的人放手,讓他五位走過來。」
修羅法王一抬手,黑衣使者鬆了溫奇,溫奇往起一站,厲聲叫道:「韋慕嵐,我不領你的情……」
韋慕嵐道:「溫奇,我也不願意讓你欠我的!」
溫奇悲慘一笑道:「那容易,姓溫的可殺不可辱,更寧死不領你的情。」
揚掌劈向自己天頂。
韋慕嵐一驚,大喝說道:「溫奇,忘了,關外還有你的母親……」
溫奇身子—震,手立即停了半空。
阿達四個砰然跪了下去,流淚說道:「少主,老夫人跟族人都等著您回去……」
溫奇機伶暴顫,唇邊滲出了—絲鮮血,他那張臉怕人,手緩緩垂下,半晌,忽地木然—
聲道:「跟我走。」
掉頭走向韋慕嵐等立身處。阿達四個忙爬起來跟了過來。
白玉堂一笑說道:「好剛烈的年輕人,韋賢侄,他是……」
韋慕嵐道:「長青谷裡那一族的酋長,也就是……」
白玉堂「哦」地—聲道:「我明白了,那難怪……」
韋慕嵐道:「我謝阿姨視他如親出,他索敬謝姨如生母。」
白玉堂—連「哦」了幾聲,卻沒說話。
轉眼間,溫奇帶著阿達四個走近,他停了步,冷然—句:「韋慕嵐,你告訴我,出路在什麼地方?」
韋慕嵐道:「看得見的,我身後石壁上有個洞?」
溫奇抬眼望了過去,道:「那就是出口麼?」
韋慕嵐道:「不錯,那是唯一的……」
他話還沒說完,溫奇已邁步要走。
何九如及時說道:「少酋長出不去了。」
溫奇收了勢,轉眼問道:「老人家,為什麼?」
何九如道:「這唯—的出路,已經被人家封死了。」
溫奇—怔道:「是誰……真的?」
何九如道:「少酋長如果不信,盡可以過去看看。」
溫奇沒動,震聲說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何九如道:「少酋長明智,何必多問?」
溫奇臉色一變,霍地轉望韋慕嵐,大叫說道:「韋慕嵐,你不該讓我欠你這麼多……」
韋慕嵐沒看他,緩緩說道:「溫奇,我為的是謝姨,咱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未卜可知,你也不必把它當回事,這話你可懂?」
溫奇微一點頭,顫聲說道:「我懂,韋慕嵐,我懂……」
突然振臂大呼:「阿達,咱們先拼。」
轉身便要衝過去。
韋慕嵐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道:「溫奇,現在還沒到拼的時候……」
溫奇猛力一掙,喝道:「韋慕嵐,放開我!」
韋慕嵐冷然說道:「溫奇,你就憑這血氣之勇當酋長的,謝姨多年來就是這麼教你的?」
溫奇臉色大變,他像洩了氣,軟了,也沒再掙了。
韋慕嵐鬆了手,道:「現在請往後站站,稍時自然少不了你。」
溫奇二話沒說,頭一低,轉身退向後去。
他這一退,阿達四個自然跟著退了。
這裡,韋慕嵐緩緩探手入懷……
只聽白玉堂道:「韋賢侄,你要幹什麼?」
韋慕嵐道:「把紫貝葉給他!」
白玉堂道:「怎麼,你真要把……」
韋慕嵐截口說道:「丈夫輕死重一諾,他既然放了溫奇,我豈能失信於他?」
修羅法王道:「韋慕嵐,你是個信人,也算得上英雄豪傑,稍待佛爺留你一個全屍,給你一個痛快就是了。」
白玉堂沒理會那麼多,仍望著韋慕嵐道:「賢侄,兵不厭詐,對這種人更不能讓信用,就拿他封死鷹愁澗這唯一的出口來說吧,他既不……」
韋慕嵐道:「他可以不講信用,我姓韋,我不能不講信用。」
白玉堂道:「賢侄,反正咱們出不了鷹愁澗,等他來拿不也一樣?」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不,那不一樣!」
說話間他已摸出了一片紫貝葉道:「和尚,接住。」
揚手便要把那片紫貝葉丟出去。
白玉堂忙抬手一攔,道:「賢侄,紫貝葉稀世之寶,武林人夢寐以求,不惜殺身……」
韋慕嵐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而且他已經放了人。」
白玉堂道:「可是,賢侄……」
韋慕嵐道:「這是我的事,請不要多說了。」
揚手把那片紫貝葉擲了出去,人以落葉二字形容一個「輕」
字,如今這片紫貝葉從韋慕嵐手裡飛出,它比流星還快,化作一線紫光射了過去。
只聽白玉堂一笑說道:「賢侄既然捨得,不如把它給了我。」
抬手虛空向那線紫光一抓,就這麼一抓,那線紫光的射勢立時為之一頓,有轉頭回射之勢。
適時,修羅法王一聲冷哼:「白玉堂,佛爺早防著你了。」
抬起蒲扇般大手,也自虛空那麼一招。
他這一招,停在雙方中間半空中的那片紫貝葉,忽地向前一衝,而白玉堂雙眉一揚,它卻又停了,而且緩緩退了回來。
修羅法王—咧嘴,道:「白玉堂,你果然不愧中原武林的第二位奇人。」
他兩眼微睜,那片紫貝葉又緩緩向他移了過去。
當然,白玉堂不肯放鬆,而那片紫貝葉也就在雙方中間的半空中一去一回,一去一回,蔚為奇觀。
韋慕嵐忍不住了,冷然說道:「白玉堂,你這是什麼意思?」
「無他。」白玉堂笑道:「我為賢侄你可惜……」
韋慕嵐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這是我的事……」
忽聽白玉堂一聲:「賢侄誤我……」
只見那片紫貝葉向修羅法王飛射而去。
白玉堂身隨話動,閃身撲向那片紫貝葉,其快如電。
就在這時候,修羅法王一個高大身軀電離軟榻飛起,閃電一般地迎向了那片紫貝葉。
霎時間兩條人影相接,只聽砰然—聲,兩條人影一合即分,修羅法王落回了軟榻,臉色鐵青怕人。
白玉堂也落回了原處,他臉色有點白,可仍笑吟吟地。
韋慕嵐只當是他拿到了紫貝葉,立即怒聲道:「白玉堂,你……」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賢侄別找我,我遲了一步,讓人著了先鞭,捷足先得,我真為賢侄可惜,我真為-侄心疼……」
韋慕嵐呆了一呆,轉望修羅法王。
修羅法王微一點頭道:「不錯,韋慕嵐,紫貝葉我拿來了……」
目光一轉,緊盯白玉堂,道:「白玉堂,稍時你會屍碎萬段……」
白玉堂笑道:「和尚,奪去紫貝葉的是你,我都沒生氣,你又氣個什麼勁兒?」
修羅法王滿口牙—挫,格格作響,道:「白玉堂,且讓你逞一時口舌之利……」
白玉堂一笑說道:「和尚,看樣子你是恨定了我,時候不同了,我如今不但要逞口舌之利,而且要動武拚鬥……」
修羅法王冷哼一聲道:「你這是癡人說夢,佛爺我讓你自己死。」
一抬手,黃衣四巡察抬榻上肩,潮水一般往後退去。
白玉堂笑道:「和尚,你還想走?」
他一揮手,眾漢蒙兩族高手縱跳而起,撲了過去。
適時,修羅法王等適才停身處之前,成一線地突然冒起一道青煙,兩名黑衣漢子走在最前首當其衝,大叫一聲,棄械捂臉後竄,落地亂滾,慘叫連天。
這突變,嚇住了其他的漢蒙高手,硬生生收勢停身。
兩名黑衣漢子轉回身要看地上那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兩個手一碰上地上那兩個,也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又是滿地亂滾,慘叫連連。
這一來更嚇人了,誰敢再看究竟?白玉堂既驚又怒,臉色倏變,當即揮手喝道:「追,再追。」
那些漢蒙高手沒敢遲疑,閃身要動。
何九如及時抬手說道:「追不得,任他去吧。」
這句話使得眾漢蒙高手收勢未動,白玉堂則冷然說道:「何老,怎麼追不得?」
何九如道:「看剛才情形,使我想起一種東西,天竺有種毒草,名喚斷魂草,你可聽說過。」
白玉堂道:「我聽說過,怎麼樣?」
何九如道:「把斷魂草曬乾研粉,再摻以火藥,一經點燃,毒氣能斃人畜,沾上無救,這叫斷魂煙。」
白玉堂道:「何老以為剛才那就是斷魂煙?」
何九如道:「修羅法王比咱們到得早,他可以在地上預先灑上斷魂煙粉,命人躲在一頭及時點燃之,他能布下一道,便有布下兩道、三道的可能……」
白玉堂目光一轉,忽然閃身向澗旁一塊大石後撲去,那裡,竄出一條驚慌的黑影如飛向澗深處奔去。
白玉堂冷笑一聲道:「你還想跑麼?」
虛空一掌劈了出去。
那人影慘呼一聲,人似斷線風箏,應掌飛起,「叭」地一聲摔在了亂石堆裡,沒再見動靜。
白玉堂折身而回,何九如跺腳說道:「你該留個活口。」
白玉堂呆了一呆,道:「我沒想到……」
何九如道:「我以為從這兒往澗深處走,必然還有埋伏在何處,要不然咱們就能……」
白玉堂道:「不要緊,何老,咱們可以從澗兩旁繞過去,先斃那躲在暗處點燃斷魂煙之人,這樣就可破除……」
忽聽幾聲慘叫,地上那四個黑衣漢子,八條腿一陣亂蹬,隨即寂然不動,何九如沉默了一下,道:「諸位別碰他們,只一碰他們,就跟直接中了毒一樣。」
話聲方落,澗深處一連冒起七八道青煙,霎時鷹愁澗裡煙霧瀰漫,一片迷濛,難見澗深處景象。
何九如大驚說道:「還好澗裡沒山風,要不然咱們就慘了,躲都沒地方躲。」
話還沒說完,煙霧中絲絲異響大作。
何九如一凝神忙道:「諸位留神,蛇來了,只怕為數不少……」
白玉堂道:「想必是它們被那毒煙熏出來的……」
韋慕嵐道:「難道蛇不怕斷魂煙?」
何九如道:「要是不怕,它們就不會往這邊跑了,但是它們死不了,因為它們本身就有毒……」
只聽鳳姑一聲驚叫:「哎喲,好多蛇喲!」
嘴裡叫著,身子已向韋慕嵐靠了過去。
韋慕嵐伸手拉住了她,道:「鳳妹妹,別怕,站到我身後去。」
煙霧中,大大小小的蛇不下百條,潮水般向這邊游來,條條昂首吐信,猙獰可怖,最大的幾有兒臂那麼粗。
何九如當即說道:「諸位別慌,用劍一條條的收拾,咱們這麼多大男人,難道還怕幾條長蛇不成,修羅法王他小看人了。」
說話間群蛇已近,眾漢蒙高手全用上了佩劍,寒芒翻飛一陣亂砍,不到轉眼工夫,眼前蛇屍一堆,血肉模糊。
鳳姑不敢看,她直覺得噁心!蛇全死了,澗裡的煙霧也逐漸上升消散。
白玉堂高揚著雙眉道:「看那番禿他還有什麼陰險伎倆……」
砰然連聲,從夜空中掉下幾隻死鳥。
白玉堂一怔,旋即動容歎道:「好毒的東西,連鳥也遭了池魚之殃……」
只聽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從澗深處響起:「別為幾隻扁毛畜牲歎息了,留神自己吧。」
白玉堂臉色一變道:「藏頭縮尾算得什麼英雄,怎不出來跟我等殊死一搏?」
那陰惻話聲道:「法王說殊死一搏你等也是死,那何如坐在一旁看著你們死,白玉堂,此番你等是死定了。」
白玉堂望向何九如,道:「何老,你說該怎麼辦?」
何九如道:「無論哪一樁,你都在我之上,怎麼問起我來了。」
白玉堂淡然一笑道:「何老,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你還客氣?」
何九如搖頭說道:「這無關客氣,我說的是實話。」
白玉堂道:「我不跟你客氣,諸位先等在這兒,我帶著我的人先過去探個虛實再作道理,何老以為如何?」
何九如道:「我沒有意見,隨你怎麼辦都行。」
白玉堂道:「那好,咱們就這麼辦了,諸位聽我招呼再往裡去。」
何九如道:「其實,他只要不攻擊咱們,咱們何妨守在這兒跟他耗耗。」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韋賢侄捨得那片紫貝葉,我卻捨不得,先下手為強,我要採取個主動,不願只守不攻地象挨打一樣。」
他一揮手,帶著一眾漢蒙高手向澗深處撲去。
他是靠澗邊上往裡逼近,竟然沒碰到阻攔跟攻擊,轉眼工夫就隱入了澗深處夜色中。
韋慕嵐詫聲說道:「怪了,他們怎麼沒碰到襲擊……」
鳳姑冷哼說道:「別是他跟修羅法王勾搭上了。」
何九如叱道:「丫頭,不許胡說,跟慕嵐守在這兒,我去瞧瞧那出口去,看看有沒有辦法弄開它。」
韋慕嵐忙道:「何伯,讓我去!」
何九如道:「聽話,這邊不會有什麼凶險的,只留意那一邊就行了。」
他轉身往洞口行去。
他走了,沉默了半天的溫奇突然說道:「韋慕嵐,我妹妹呢?」
韋慕嵐道:「她已經回關外去了。」
溫奇微微一愣道:「怎麼說?她回關外去了?」
韋慕嵐道:「是的,她已經回關外去了。」
溫奇訝然說道:「她怎麼會回關外去……韋慕嵐,她為什麼回關外去……」
韋慕嵐道:「她為什麼不回關外去,那兒有她的家,她的族人?」
溫奇搖頭說道:「不,你別騙我,一定有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