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販到了開元寺東側停了步,隔兒丈地把目光投射在那塊磚頭上,然後他回頭望了望,又邁了步,到了那塊磚頭前,他彎腰俯身,伸手掀起了那塊磚頭。
突然,他一怔,鬆手丟下磚頭,站直了腰身走了回去。
到了他那還沒有收拾好的攤兒前,仉一屁股坐在矮板凳上,兩眼發直,人直發愣。
過了一會兒,有個人拍了他一下,道:「阿義,人家都走了,你還坐在這兒發的哪門子愣呀,怎麼不回家,打算在開元寺過夜嗎?」
那小販如大夢初醒地「哦」了一聲,失神地點著頭道:「回去,回去,這就回去。」
慌慌張張地收好了地攤兒,把那大包袱往肩上一扛,步履匆匆地走了。
他離開了開元寺往東城走,越走越冷清,而且儘是小胡同、小巷子,韋慕嵐跟龍飛遠遠地跟在他的後面,到了這兒,韋慕嵐忍不住問道:「飛兄,這兒是……」
龍飛道:「這一帶住的都是貧苦人家,假如郎文奇藏身在這兒,那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韋慕嵐道:「飛兄可認得此人?」
龍飛搖頭說道:「不認得,依我看他不該是郎文奇一夥,據我所知,郎文奇向來獨來獨往,一無弟子二無手下,慕嵐兄也應該看得出,這人絲毫不諳武學,不是我輩中人。」
韋慕嵐點頭說道:「我也認為他是個真正小販尋常人,可是他怎麼會替郎文奇做事,替郎文奇冒這個險。」
龍飛冷冷一笑道:「多半是郎文奇利用了老實人……」
韋慕嵐點頭說道:「咱們應該沒有弄錯……」
龍飛道:「不會的,否則他不會跑去掀掀那塊磚頭……」
韋慕嵐道:「飛兄請看,他在幹什麼?」
龍飛忙抬眼向前望去,只見那小販扛著大包袱在一戶破落的矮民房前停了下來,伸手在那民房的牆壁上畫了一畫,然後掉頭又走了。
龍飛訝然說道:「他像是寫了什麼字,只可惜咱們站在這地方看不見。」
韋慕嵐道:「有可能這是郎文奇事先交待好的,他怕咱們跟著這小販找到了他的藏身處,所以事先交待這小販……」
龍飛冷笑一聲道:「好狡猾詭詐的東西,韋兄,你看咱們該……
韋慕嵐抬眼向那破落矮民房附近仔細一看,道:「咱們到那家對面屋面上看看去。」
話落雙雙長身而起,直上夜空。
二三十丈距離,憑他二人的修為,自然是一掠而至,俯下身,爬在那屋面上向對面一看,只見那戶民房的牆壁上畫著一個白色的「X」記號。
龍飛訝然說道:「韋兄,這是什麼意思?」
韋慕嵐眉鋒微皺,道:「誰知道……」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韋慕嵐忙道:「飛兄,有人來了。」
龍飛凝神一聽道:「不錯,走得好快。」
說話間,一個身穿粗布衣褲的年輕漢子,步履匆匆地從下面狹窄的街道上走過,往東而去。
龍飛吁了一口氣道:「原來是個過路的……」
韋慕嵐雙眉忽揚,道:「飛兄,咱們跟他。」
閃身掠了出去。
龍飛急跟而至,道:「怎麼,慕嵐兄,你以為……」
韋慕嵐道:「郎文奇的確狡猾,如果我沒有料錯,這個過路的該是郎文奇派來跟那小販聯絡的,那牆上的『X』便是聯絡記號。」
龍飛道:「慕嵐兄的意思是說郎文奇怕咱位跟那小販,所以才派另—人前來……」
韋慕嵐目中寒芒一閃道:「飛兄,糟了,咱們應該跟那小販。」
龍飛—怔忙道:「怎麼,韋兄……」
韋慕嵐道:「飛兄,先找到那小販的蹤影再說。」
騰身再起,掠向西面。
龍飛跟著騰身,兩個人在半空中利用那一剎那的工夫抬眼四下搜尋,只見一個扛著包袱的人影,正在三四十丈外的另一條街上疾走。
是那小販沒錯,可是他又折向了南。
韋慕嵐心中一鬆,道:「走。」
雙雙追了過去,憑他兩個,自是轉眼間便追上了那小販,龍飛這才問道:「書兄,為什麼咱們跟他。」
韋慕嵐道:「郎文奇的確是夠狡猾的,他怕咱們跟著這小販找到了他的藏身處,所以他預先交待這小販在剛才那戶民家牆上畫一個『X』記號,然後再派另—人從那兒經過,他料定咱們必見而起疑,會捨了這小販在那地方守候,最後誤跟了那另一人……」
龍飛雙眉軒動,點頭說道:「慕嵐兄高明,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認為咱們確該跟蹤這小販,這回跟對了人,我倒要看看郎文奇他……」
輕「咦」一聲,凝目前望道:「慕嵐兄,他怎麼出了城?」
韋慕嵐看得清楚,不錯,那小販步履匆匆地出了南門。
他當即說道:「郎文奇大概躲在城外某處,不管怎麼樣,我不以為咱們跟錯了人……」
龍飛倏然冷笑說道:「慕嵐兄,我說句話你信不信,假如咱們真把紫貝葉藏在那塊磚頭下,這小販就不會在那戶民家牆上留記號了,而會停下來找一個角落處伸伸手,後來那人也必會在那角落摸一把……」
韋慕嵐點頭說道:「不錯,這樣咱們就更會以為這小販把紫貝葉交給後來那人了,這麼說那『X』記號該是表示沒拿著紫貝葉……」
龍飛一驚忙道:「慕嵐兄,要糟。」
韋慕嵐臉色也一變,道:「的確,飛兄,既然這小販沒拿著紫貝葉,他有可能就不會再去見郎文奇,而是由後來那人把這消息傳給郎文奇……」
龍飛道:「我就是這意思,慕嵐兄,這麼說咱們還是跟錯人了。」
韋慕嵐—咬牙道:「事到如今,再回頭去找那個人,已經太遲了,說不得只有先擒住這小販問他個清楚了……」
龍飛道:「只怕郎文奇不會讓他知道什麼。」
韋慕嵐道:「試一試總比不試強。」
閃身便要撲上前去,然而他身形剛動,他又連忙剎住了身形,同時伸手一把拉住龍飛,道:「飛兄,慢點。」
龍飛道:「怎麼,慕嵐兄?」
韋慕嵐道:「郎文奇的狡猾詭詐,我已經領教過了,怕只怕轉來轉去他的藏處還在這小販的身上。」
龍飛道:「慕嵐兄,不錯,只是總似是而非,令人捉摸不定。」
韋慕嵐道:「這正是郎文奇的高明處,飛兄,咱們不妨拿自己的運氣孤注一擲,跟他跟到底,你認為怎麼樣?」
龍飛一咬牙,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吧,我認了。」
於是,他兩個仍然保持著距離,在後面遠遠地跟著那扛著包袱疾走的小販。
走著,走著,七、八里過去,只見前面燈光點點,一個高聳入雲的黑影矗立在那點點燈光之中。
龍飛道:「慕嵐兄,燈光處是李莊,那高聳入雲的影子,就是聞名於世,座落在慈恩寺內的大雁塔。」
韋慕嵐道;「此地原是漢樂游原故址,唐太平公主曾在原上置亭游賞,每年上巳,京都仕女鹹來登臨修飾,慈恩寺為隋時的無陀寺,高宗時改慈恩寺,且為其母文德皇后修大雁塔,時名僧玄奘在此譯經。」
龍飛道:「慕嵐兄之胸羅令人……」
…『頓接道:「慕嵐兄,他繞了小路折向了西南了。」
韋慕嵐看得清楚,那小販沒進李莊。踏上李莊邊上的一條小路,斜斜地折向了西南。
龍飛皺眉說道:「由此往西南,還有什麼去處……」
韋慕嵐日中寒芒飛閃,道:「飛兄,咱們走李莊,繞到他前頭去。」
拉著龍飛展開了絕頂身法。
飛馳間,龍飛訝然說道:「韋兄,你這是……」
韋慕嵐笑了笑道:「飛兄,你可知道由此往西南,還有什麼去處?」
龍飛道:「我正在納悶……」
韋慕嵐道:「我試吟一聯,飛兄聽聽這是何處:十八年古井無波,為從來烈婦貞媛,別開生面……」
龍飛雙眉一揚,立即接吟道:「千餘載寒窗白日,看此處曲江流水,想見冰心。」
韋慕嵐道:「門額?」
龍飛道:「古寒窯。」
韋慕嵐笑道:「王寶釧所居的寒窯,這不是一個好去處嗎?」
龍飛道:「只是慕嵐兄怎想起……」
韋慕嵐道:「飛兄,開元寺東側那塊與眾不同的磚頭,它雖不會是郎文奇特意從寒窯拿到開元寺側的,但很有可能郎文奇是看見了它才想起長安城外還有這麼多好去處……」
龍飛目中進射異采,道:「不差,慕嵐兄高智服人,只是萬一……」
韋慕嵐道:「萬—錯了也不要緊,咱們在前面等那小販,等他過去了,咱們再在後頭跟他不遲。」
龍飛笑了,道:「我明白了,慕嵐兄所以要趕到這小販前面,是打算給郎文奇來一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韋慕嵐笑道:「任他再狡猾多智,也絕不會想到咱們會趕到小販前頭找上當年王寶釧守節處的寒窯,」
說話間已出李莊,前面夜色中漆黑一團,微透燈光。
韋慕嵐道:「到了,飛兄,咱們小心點,郎文奇機警異常,他不會不爬在門縫裡向外看的,咱們繞到後面去。」
當即,兩個人斜斜往—旁掠去,繞向寒窯後面。
二人剛到寒窯後,便見遠處夜色中快步行來一條人影,肩上一大堆,正是那個小販。
韋.慕嵐傳音說道:「飛兄,你也到了,看情形他似乎是往寒窯而來……」
話聲未落,只聽寒窯裡傳出一個冷峻話聲:「老太婆,可以放心了,你兒子回來了。」
龍飛雙目暴睜,道:「慕嵐兄,是他……」
寒窯裡響起—聲驚喜輕叫。
隨聽那冷峻話聲叱道:「他總是要進來的,你急什麼?」
跟著,寒窯裡又歸於寂靜。
韋慕嵐傳音道:「飛兄,地方是找到了,但投鼠忌器,她二位猶在他手裡,不知是否也在這寒窯裡,咱們也不可貿然行動。」
龍飛道:「依慕嵐兄高見?」
韋慕嵐道:「先弄清楚她二位是否也在這兒再說……」
只聽寒窯裡響起個老邁話聲:「這……這位,要是阿義拿著了你要的東西,你是不是就放這兩位姑娘呢……」
那冷峻話聲截口說道:「老太婆,你就少管別人的閒事吧。」
韋慕嵐眉鋒—皺。
龍飛脫口說道:「慕嵐兄,麗華跟紫雲也在……」
韋慕嵐—點頭,傳音說道:「飛兄,我聽見了。」
龍飛道:「慕嵐兄看咱們該怎麼辦?」
韋慕嵐道:「飛兄可信得過我?」
龍飛道:「慕嵐兄怎作此問?請吩咐就是。」
韋慕嵐道:「我不以為郎文奇一次失望之後,便會殺她二位洩憤。」
龍飛道:「那麼韋兄的意思是……」
韋慕嵐道:「我也認為他不會在這兒久待。」
龍飛忙道:「慕嵐兄的意思足等他出來再……」
韋慕嵐一點頭道:「正是。」
龍飛遲疑了—下,道:「我怕他對麗華跟紫雲……」
遲疑著沒說下去。
韋慕嵐道:「我明白,萬—那樣,咱們再衝進去不遲。」
龍飛長長地吸了—口氣,道:「我聽慕嵐兄的就是。」
說話間,那小販已到了寒窯前,只聽他怯怯地輕聲喚道:「娘,我回來了,快開門。」
那冷峻話聲說道:「老太婆,現在你可以去開門了。」
隨聽窯門依呀一聲,那老邁話聲問;道:「阿義,東西拿到了嗎?」
冷峻話聲道:「進來再說。」
沒聽那小販說話,窯門依呀一聲關上後,才聽那冷峻話聲問道:「拿來,把東西給我。」
那小販囁嚅說道:「東……東西沒……沒拿著!」
冷峻話聲驚喝說道:「什麼?東西沒拿著?」
那小販說道:「我看見那兩個人往磚尖下塞了一件東西,可是等我去拿的時候卻沒看見有東西。」
冷峻話聲驚怒說道:「好個龍飛,他竟然不要他這兩個情人的命了,好吧,他不要我要,老太婆,帶著你的兒子出去。」
那老太婆話聲忙道:「你,你是要……」
那冷峻話聲陰笑說道:「大爺要借你這住處樂上—樂,你兩個在這兒礙事,就到外面找個地方委屈一宿吧。」
那老邁話聲「哎呀」一聲道:「阿彌陀佛,你不能……你要這樣不如殺了人家姑娘……」
那冷峻話聲道:「你怕我不殺嗎?我現在還捨不得,等我樂夠了,氣消了再說,別囉嗦了,要不然我先斃了你兩個。」
龍飛目眥欲裂,神態怕人,閃身要動。
韋慕嵐一把拉住了他,說道:「飛兄,且作小忍,我保證不讓他碰她二位一下。」
只聽那冷峻話聲說道:「慢著,你那兄弟呢?」
那小販詫聲道:「你不是讓他往東去,明天再回來的嗎?」
那冷峻話聲冷哼一聲道:「這地方不安全,我另找地方樂去,閃開。」
隨見一人竄了出來,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那狼心毒丐郎文奇,他脅下一邊夾著一個人。
左邊是楊麗華,右邊是紫雲,嬌軀軟綿綿的,顯然都被人制了穴道,人事不省。
龍飛忍耐不住,閃身便要撲上去。
韋慕嵐又一把拉住了他,傳音說道:「飛兄,再作小忍,跟他。」
只見郎文奇縱跳如飛地往南而去。
他帶著兩個人,行動不但未見緩慢,反而快捷逾常,輕若無物,由此看來這狼心毒丐一身修為果不等閒。
容郎文奇出了三十丈,韋慕嵐一聲走,拉著龍飛雙雙追了下去。
如今可不比跟那小販,郎文奇是一流好手,人機警,也耳目靈敏,所以他兩個沒敢靠得太近,也一路躲躲藏藏,盡量掩蔽著身形。
約摸走了一里多,夜色中一座破廟座落在—片樹林之前,郎文奇加速身法,一頭鑽進了那破廟內。
韋慕嵐忙道:「飛兄,事不容再遲了,你在廟前發話,我繞到廟後去候機下手,先救她二位出了險再說。」
猛提一口真氣,閃電般繞向廟後不見。
龍飛如射飛落廟前,立即揚聲發話說道:「郎文奇,龍飛到破廟門口人影一閃,郎文奇現身了,只聽他嘿嘿笑道:「龍飛你來幹什麼,莫非想著我」
龍飛一見他捨了楊麗華紫雲現身廟門,心頭一跳,立即截口說道:「我來送紫貝葉了。」
郎文奇怔了一怔,道:「為什麼你要跑這一趟,早放在那磚頭下不就行了嗎。」
龍飛道:「我清楚你的為人,不得不慎重,所以我跟在那小販之後找了來,要跟你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郎文奇目光—轉,狡猾地嘿嘿笑道:「只怕不是這回事吧,你打算來個人貨兩得,對嗎?
告訴你,沒那麼便宜,我姓郎的做事向來不吃虧,你那兩個情人就在我身後,你稍有異動,我伸手就能拍碎她兩個的烏雲螓首,你要三思。」
龍飛道:「郎文奇,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郎文奇嘿嘿笑道:「我知道你風流自賞,把美人看得比命都重要,要換了別的東西,你或許不在乎,可是這是紫貝葉,這東西對武林人的誘惑太大,所以我不得不慎重……」
龍飛心裡直納悶,心想郎文奇既已現身廟門,韋慕嵐該趁這難逢的機會下手了,怎麼還不見動靜?莫非真如郎文奇所說,她兩個就在他身後,他伸手可及,使得韋慕嵐有顧忌,不敢貿然行動……
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我—片誠心……」
郎文奇道:「奈何姓郎的從不輕信別人!」
龍飛道:「那麼以你之見?」
郎文奇道:「那片紫貝葉你可帶來了:」
龍飛道:「你多此一問,我既然誠心來換人,怎麼會不帶來?」
郎文奇嘿嘿笑道:「說得是,說得是,就算我多此一問吧……」
目光—轉,接道:「你真打算用紫貝葉換她兩個回去?」
龍飛道:「在我眼裡,這片紫貝葉的價值,遠不及我那兩個人。」
郎文奇笑道:「應該如此,應該如此,嗯,嗯,讓我算算……」
抬手比劃了—陣,然後說道:「這樣吧,你把那片紫貝葉拿出來放在你立身處,然後退出五十丈外,我拿了紫貝葉就走,人就是你的了……」
龍飛眉鋒一皺。
郎文奇接著說道:「可是有一樣你要明白,你立身處跟廟門相距約摸有五丈遠近,你退後五十丈後,加上這五丈就是五十五丈,而我到你立身處取物時,跟廟門也只有五丈,你如果自信能比我快,你儘管動手,只要你能搶在我前頭就行……」
龍飛道:「你是說假如我有異動,你便可以在我之前折回廟裡殺我那兩個人?」
郎文奇道:「正是,正是,正是這意思!」
龍飛道:「那麼你在取得紫貝葉之後,再折回破廟去,一樣會比我快。」
郎文奇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是怕我得了紫貝葉後再殺你兩個情人?」
龍飛道:「不錯,我正是這意思!」
郎文奇嘿嘿笑道:「你聰明一世,怎麼糊塗一時,我得了紫貝葉後走路,你只會顧她倆,顧不得再追我,可以安然脫身,假如我再折回殺她倆,你就不會再顧她倆而追我了,我怎會這麼傻給自己找麻煩?」
龍飛道:「看來你想得很周全。」
郎文奇笑道:「誇獎,誇獎,姓郎的做事向來如此,再說跟你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打交道,也必須加倍小心!」
龍飛道:「郎文奇,我只有—句話,我不惜紫貝葉,但你若敢傷她倆毫髮,我誓必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郎文奇道:「哎呀,此時此地,別說得那麼怕人好嗎?聽來簡直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龍飛,別拖延了,放東西吧。」
龍飛道:「我為什麼要拖延?」
郎文奇嘿嘿笑道:「還想瞞我嗎?等幫手呀。」
龍飛道:「你錯了,我那位幫手已經去了廟後。」
郎文奇大笑說道:「龍飛,別跟我姓郎的來這一套,我料準了,你跟一個,他跟一個,你跟著一個寒窯來了,他則跟了另一個往東去了,他也許會折回來,可是絕不會這麼快。」
龍飛心頭狂跳,道:「郎文奇,你……」
「我怎麼?」郎文奇笑道:「我不比你傻,廢話少說,你的兩個情人衣衫單薄,難耐夜寒,別凍了她倆,你會心疼的,放東西吧!」
龍飛遲疑著探手人懷,摸索了半天才抽出來,一揚道:「郎文奇,你看清楚了。」
只要站在郎文奇的立身處,任何人都能看見,的確是一片葉子,話落,龍飛把它放在地上,然後向後躍去。
郎文奇目閃異采,一直等龍飛退出了五十丈,他方始帶著一陣得意陰笑,放心地撲了出去。
五丈距離,一掠便至,郎文奇人在空中眼望龍飛,落地俯身拾取時,才把目光垂下,突然他一聲驚呼道:「龍飛,你……」
龍飛在五十丈外明朗笑說道:「郎文奇,你也有上當的時候?」
郎文奇怒哼一聲,轉身撲了回去,忽地,他如遭電擊,如遭蛇噬,機伶一顫,驚呼出聲,硬生生地折身往旁邊掠去。
廟門口站著韋慕嵐,他沒動,龍飛卻似行空天馬一般,飛身掠了過來,直撲沒命狂奔的郎文奇。
龍飛身法快,郎文奇眼看難以逃脫,轉身揚手,一蓬烏芒滿天花雨般罩向龍飛。
龍飛冷笑說道:「郎文奇,死到臨頭你還敢動此毒物?」
—抬腕,玉骨描金扇出袖,刷地一聲打了開來,一連三扇,烏芒倒射而回,郎文奇躲閃不及,那蓬烏芒全打在了他身上,他剛一聲慘嘯,龍飛已飛身而至,折扇一合電遞,噗地一聲,硬生生地插進了他的眉心。
郎文奇身子一抖,往後便倒,龍飛折扇一抽,紅白之物隨扇湧出,郎文奇跟著倒了地,慘不忍睹。
龍飛沒看他一眼,轉身掠向廟門。
韋慕嵐含笑說道:「飛兄,好身法。」
龍飛赧然笑道:「我恨透了他,否則我不會毀他的臉,慕嵐兄也明白,他是驚慌失措,畏懼怯敵,要不我至少也要在三十招後才能傷他……」
韋慕嵐道:「剛才飛兄拿的那片紫貝葉是……」
龍飛苦笑一聲掀開了衣衫,他那黑色的內衣上破了一個洞,一個葉子形的洞。
韋慕嵐呆了一呆,歎道:「飛兄機智令人歎服……」
龍飛道:「慕嵐兄別捧我了,要不是仰仗鼎力,我豈能如此輕易地便救回了麗華跟紫雲,慕嵐兄,她兩個……」
韋慕嵐道,「安然無恙,酣睡未醒,這解穴一事還是飛兄親自出手吧。」
龍飛道:「慕嵐兄,你我不凡之交,何拘……」
韋慕嵐搖頭說道:「不,飛兄,不只為這,以她二位如今的處境,見飛兄無妨,見我則不可,請飛兄等我離去後再行為她二位解穴,也請別讓她二位知道我曾參與此事……」
龍飛道:「怎麼,慕嵐兄要走?」
韋慕嵐笑-了笑道:「飛兄,以後的事用不著我了。」
龍飛玉面—紅,道:「慕嵐兄開玩笑,好歹容我三個謝過……」
韋慕嵐道:「若提一個謝字,你我的交情就太庸俗了。」
龍飛道:「那麼,慕嵐兄要往何處去?」
韋慕嵐道:「自然是繼續找尋那片紫-葉去。」
龍飛道:「這麼說慕嵐兄是打算去趟關外了?」
韋慕嵐道:「必要時也只有去一趟了。」 龍飛訝然說道:「慕嵐兄,必要時三字何解?」
韋慕嵐道:「假如我能在關內找到那位姑娘,就不必再到關外去了。」
龍飛道:「難道慕嵐兄認為她不是去了關外?」
韋慕嵐道:「難說,也許她是真去了關外,也許她只是做給飛兄你看看的,這樣飛兄在等她不著而急欲找她的情形下,就會遠赴關外了。」
龍飛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知她姓什麼,二不知她叫什麼……」
韋慕嵐道:「我但記取飛兄那八字美得迷人,美得醉人應該夠了。」
龍飛玉面一紅,道:「慕嵐兄別罵我了,唉,說來說去我難辭其咎,總是我風流多情害人,從今後我發誓要改……」
倏地目中異采一閃,急急叫道:「慕嵐兄,我想起來了,她,她有—個特徵……」
韋慕嵐忙道:「飛兄?那位姑娘有什麼特徵?」
龍飛忙道:「她一雙眸子的顏色大異中原人,應該是關外人……」
韋慕嵐心頭猛地—震,道:「沒錯嗎,飛兄?」
龍飛道:「沒有錯,絕錯不了,可是……」
韋慕嵐道:「可是什麼?」
龍飛赧然—笑道:「可是我不以為關外人有這麼美的……」
韋慕嵐胸氣翻騰,道:「飛兄,關外無此美人,中原也無此美人,她似乎不屬於這個塵寰,應該是蓬萊宮中人,可是?」
龍飛點頭說道:「是,是,是,對,對,我就是這意思,我就是這意思……」
韋慕嵐搖頭強笑,道:「這算什麼,有這麼巧的事麼?」
龍飛愕然說道:「慕嵐兄,你說什麼?」
韋慕嵐定了定神,倏然一笑,搖頭說道:「沒什麼,無論怎麼說,我得再跑一趟關外了,在此恭祝三位永為眷屬,相偕白首,告-了。」
一拱手,騰身破空射去。
龍飛呆了一呆,急忙揚手叫道:「慕嵐兄,日後有暇,務請光臨華山……」
只聽夜空中傳來韋慕嵐清朗話聲:「飛兄放心,異日定當前主叨擾三位一杯。」
龍飛垂下了手,人呆呆地……
天大亮後,韋慕嵐出現在東通咸陽的大道上,他微皺著眉-,踏上了灞橋。
灞橋是座出名的古橋,也就是灞橋折柳的灞橋。
這座橋據推測是建於漢代,王莽篡漢更名為長存橋,兩端各立有牌坊,分書:「西通關隴」、「東接餚函」。
漢高祖入關後,進兵咸陽,滅胡亥而後回兵灞上,即在此地,又漢元帝送別王昭君後,京中送客,均在此作東門之餞,折柳話別。
李白詩句,「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和北方的長亭餞別一樣,是當時一種特有的風俗。
韋慕嵐之所以上灞橋,並不是送誰,電不是要跟誰折柳話別,他是想在灞橋下乘舟由灞水人渭水,然後渡渭河再到關外去一趟。
他懷疑,不,該說是有八分把握,龍飛是碰上了溫娃娜,因為他不相信世上還有第二個這麼美,介乎中原與關外之間,一身有兩種血統的女子。
龍飛所說美得迷人,美得醉人,這,他也有此經驗。
唯一使他遲疑的,是他不明白溫娃娜為什麼要到關外去,或許,那是假的,要是真的,那只有—個理由,她定然是找自己去了。
巧,世上沒有比這更巧的事了。
他攔了一隻小舟,下了灞橋,到了灞水之旁,抬起腿,剛要跨上小舟,一陣急促蹄聲飛捲而至。
鐵蹄,揚起了灰塵,重重地踏在橋上,飛馳而過。
他看見了那兒人幾騎,那幾人幾騎卻沒有瞧見他,不過,他要是再慢一會兒下橋,那幾人幾騎一定會看見他的。
這又是一樁巧事。
韋慕嵐怔了一怔,把跨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訝然自語道:「他帶著人到中原來幹什麼,莫非……」
一頓,接道:「船家,我不坐船了。」
轉身走了上來,上得橋頭,他就要追上去,驀地「喂,小兄弟等一等。」
小兄弟,這是叫誰?聲音好脆好俏。
韋慕嵐不自覺地停了步,抬眼循聲望去,只見橋頭一家酒肆裡走出來個人,風擺楊柳般走出來個人。
那是位黑衣大姑娘,不,她不像位姑娘,細腰豐臀,體態美好,散發出一種成熟的風韻,該說是位少婦。
她,長得不算美,長長的眉,細細的眼,可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卻有一種勾魂的魅力。
韋慕嵐一看不認識,再一看她那雙眼睛,眉鋒一皺便要走。
「喂,喂,小兄弟,等等啊。」
韋慕嵐一怔再看,這回他看清楚了,敢情她是向著他走了過來,蓮步輕移,渾身都在動。
很快地她到』了跟前。媚眼兒一拋,雙眉微蹙,那嬌媚之態令人怦然心動,她嬌聲道:
「你是怎麼了?叫你等等,看人—眼.又要走……」
韋慕嵐愕然說道:「你這位……是叫我嗎?」
黑衣少婦道:「哎呀,你是怎麼了,不是叫你是叫誰呀。」
韋慕嵐道:「你……姑娘認得我嗎?」
黑衣少婦道:「瞧你……你也許不認得我,可是我認得你,你不是姓韋嗎?」
韋慕嵐道:「不錯,我是姓韋,姑娘是……」
黑衣少婦道:「先別問我,我問你,你站在這兒幹什麼,是送人哪,還是自己要上哪兒去呀?」
韋慕嵐道:「我預備到關外去。」
黑衣少婦瞪大了一雙美目,道:「到關外去?到關外去幹什麼呀?」
韋慕嵐忍不住又問道:「姑娘究竟是…」」
黑衣少婦橫了他一眼,包含了無限的嬌媚,道:「瞧你這副急性子,別站在這兒,怪顯眼的,來,咱們到酒肆裡說去。」
伸出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就要拉韋慕嵐的手。
韋慕嵐一躲,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
黑衣少婦縮回了手,含嗔地道:「素昧平生?素昧平生我怎麼知道你姓韋呀。」
韋慕嵐道:「我跟姑娘在什麼地方見過嗎?」
黑衣少婦道:「站在這兒顯眼,告訴你跟我到酒肆裡說去,你偏不去。」
韋慕嵐道:「姑娘,我還有事。」
黑衣少婦道:「什麼事,有什麼事比我要告訴你的事更重要?」
韋慕嵐一怔道:「怎麼?姑娘有事要告訴我?」
黑衣少婦道:「是呀,不然我叫你幹什麼呀?」
韋慕嵐疑惑地望著她道:「姑娘有什麼事要……」
黑衣少婦雙眉一皺,媚眼兒微瞇道:「要想知道就跟我到酒肆裡坐坐去,去不去?」
韋慕嵐皺眉說道:「姑娘,我……」
「你什麼呀?」黑衣少婦道:「—個大男人家,還怕誰吃了你不成?再說酒肆裡也不只是你跟我兩個人,你還怕我會拿你怎麼樣?」
韋慕嵐臉上一熱,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跟姑娘素昧平生……」
「又來了。」黑衣少婦道:「素昧平生我怎麼知道你姓韋,你倒是說說看哪。」
韋慕嵐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那麼姑娘請先走,我跟姑娘去就是。」
黑衣少婦嬌媚—瞥,笑道:「敢情是怕我拉你的手呀。」
轉身先走了。
韋慕嵐臉上又一熱,揚了眉,邁步跟了上來。
進了這家酒肆,黑衣少婦直向—張擺著酒菜杯箸的桌子行去,這酒肆座落在灞橋橋頭這邊,酒客們十之九是在這兒作東門——的,洋溢在酒肆內的,都是離情別緒,所以很難聽到幾聲歡笑。
坐定,黑衣少婦招來了夥計,要夥計再添一副杯箸,韋慕嵐想推辭,可是他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夥計打量了他一眼,走了。
這一眼,看得韋慕嵐有點彆扭。
另一副杯箸送來後,黑衣少婦出皓腕,執錫壺,親自為韋慕-斟滿了一杯,然後舉杯媚笑:「來,兄弟,咱們先喝一杯。」
韋慕嵐道:「我不善飲,淺飲奉陪。」
他就要舉杯就唇,黑衣少婦卻—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那隻手滑膩而柔軟,韋慕嵐心頭一跳,臉上一熱,忙把自己執杯的手移了開去。
「哎呀。」黑衣少婦收回手,媚眼兒一拋,嬌笑說道:「你可真是小心眼兒啊,我年歲比你大,手上也沒毒,碰你一下有什麼要-,怎麼,怕人瞧見嗎;我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家又怕什麼呀?」
韋慕嵐眉鋒暗皺,剛要說話。
黑衣少婦卻已然又接道:「不行,要喝就得喝個杯底兒朝天,頭一杯怎好意思不喝乾?
難道你一個大男人家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家嗎?」
韋慕嵐道:「姑娘……」
黑衣少婦道:「先把你那一杯喝了再說,你要是不喝,你想知道的我也一句不說,到頭來看咱們誰吃虧。」
韋慕嵐遲疑了—下,道:「姑娘,我只能喝這—杯。」
黑衣少婦—點頭,道:「行!」
韋慕嵐二話沒說,舉杯就唇,一仰而干。
黑衣少婦—雙含春含蕩的水汪汪媚眼凝注,眼見韋慕嵐喝了個點滴不剩,她目中閃滾異采,笑了:「這才是。兄弟,姐姐我總不會叫你吃虧的。」
這是—句雙關語,奈何韋慕嵐他心在正當中,根本沒多想,放下了酒杯之後,他抬眼說道:「清賜告吧,姑娘究竟是誰?」
「哎呀,兄弟。」黑衣少婦皺眉說道:「我還沒碰見過像你這麼個急性子的人,剛喝過一杯酒,就要問……兄弟,你說的,咱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酒肆片刻相聚,稍時各自西東,有沒有機會再見面還未可知,只要我知道你是誰,你知道我是個嫁過人的女人,不就行了嗎?」
韋慕嵐沉默了一下,道:「既如此,我不敢再問,那麼姑娘有什麼話,請告訴我吧。」
黑衣少婦嬌媚一笑,道:「敢情你還沒忘記呀,其實,兄弟,我哪有什麼事要告訴你呀,我是哄你玩兒的,根本就沒有……」
韋慕嵐雙眉一揚,道:「既如此,我打擾了,告辭。」
他便要往起站。
「噯,噯,噯,」黑衣少婦忙抬手叫道:「別走,別走,你要是就這麼走了,你會懊悔的……」
韋慕嵐道:「姑娘既然沒什麼事,我不敢再……」
「什麼敢不敢呀。」黑衣少婦皺眉叫道:「瞧你人長得既俊,又—臉的聰明像,怎麼像塊木頭,點不透啊,遼有這麼—…副急性子,真要命……」
一頓,接道:「好吧,我說,兄弟,你,是不是要找個人?」
韋慕嵐道:「我找誰?」
「問你呀。」黑衣少婦嬌媚含笑,回手—指自己心口,道:「這ㄦ的人呀。」
韋慕嵐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姑娘何指。」
黑衣少婦道:「說你是塊點不透的木頭.你就是塊點不透的木頭,難道你連心裡頭的人這意思都不懂嗎?」
韋慕嵐心頭一跳,忙道:「我不知道姑娘指的是誰?」
「不知道我指的是誰?」黑衣少婦輕呼說道:「你心裡有幾個人哪,是跟我裝糊塗,還是……」
韋慕嵐道:「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黑衣少婦拋過一瞥媚眼,道:「別害臊,兄弟,—個大男人家,怎麼臉皮兒嫩得像個大姑娘,兄弟.這種事ㄦ姐姐我可是過來人……」
韋慕嵐道:「姑娘,請相信我……」
黑衣少婦道:「相信你什麼?相信你不是裝糊塗.還是相信你不會……」
韋慕嵐道:「我不是裝糊塗,沒有這個必要。」
黑衣少婦道:「怎麼沒那個必要?分明你是怕我知道。」
韋慕嵐道:「姑娘,我不怕任何人知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巳不可對人言,我也沒有怕人知道的事啊。」
黑衣少婦媚聲說道:「你沒有,那麼誰才有啊?」
韋慕嵐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誰愛就誰有。」
「哎呀。」黑衣少婦道:「你倒真大方,大概你心裡頭的人太多了,一時想不起是哪一個,好吧,讓我點你一點……」
頓接道:「有位美似天仙的姑娘,據說她來自關外……」
韋慕嵐心頭一震,忙道:「姑娘,她怎麼樣了……」
黑衣少婦含嗔地白了他—眼,道:「急什麼呀,先告訴我,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韋慕嵐道:「我知道姑娘何指了,但她並不是……」
黑衣少婦道:「她不是你心裡頭的人,對嗎?」
韋慕嵐道:「事實如此,姑娘,她跟我僅是朋友,我不敢多想。」
黑衣少婦道:「是不敢多想,還是不願多想,嗯?」
韋慕嵐臉上—熱,道:「姑娘……」
黑衣少婦道:「先答我問話,再說別的。」
韋慕嵐急於想知道溫娃娜怎麼了,他只有委屈自己,暗一咬牙,道:「我不敢多想,也不願多想。」
「兄弟。」黑衣少婦道:「這不願兩字,你怎好輕易說出口啊,忍心嗎?好狠的心腸啊,人家對你—往情深,為你茶不思飯不想,到夜晚輾轉睡榻難合眼,淚珠兒濕了花枕頭,人家朝想你,晚想你,你卻說不願多想,兄弟,落花有意情萬斛,流水無情冷心腸,你呀,兄弟,瞧不出你是個薄情郎君負心漢哪!」
韋慕嵐只聽得心神連震,臉通紅,囁嚅說道:「請姑娘告訴我,她怎麼了?」
黑衣少婦拿起子酒杯,淡淡地道:「你既不願多想,我何必多這副熱心腸,算了,不說了。」
韋慕嵐忙道:「姑娘……」
黑衣少婦道:「想聽我說,是嗎?」
韋慕嵐暗一咬牙,硬著頭皮點了頭。
黑衣少婦目光一凝,道:「那麼告訴我,願不願多想?」
韋慕嵐只好又點了頭。
黑衣少婦笑了,好嬌,好媚:「我就是說嘛,我年歲比你大,也是個過來人,在這方面你還能弄得過我?兄弟,你別在姐姐面前-了,對姐姐要有誠心,要老實,可別再來-情假意了,我受不了,人家姑娘就更受不了了,知道嗎?」
韋慕嵐沒說話。
黑衣少婦絲毫不肯放鬆,道:「我在問你話呀,聽見了嗎?」
韋慕嵐只得又點了點頭。
「這才是!」黑衣少婦嬌媚而滿意地笑了,道:「告訴我,兄弟,她是不是姓溫呀?」
韋慕嵐心頭猛地—跳,道,「是,姑娘。」
黑衣少婦道:「姑娘兩個字得改改了,叫姐姐。」
韋慕嵐遲疑著沒說話。
黑衣少婦道:「叫呀。」
韋慕嵐為了溫娃娜,只得叫了聲:「姐姐。」
黑衣少婦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韋慕嵐的手,低低說道:「兄弟,你這一聲叫我……連心都發顫了,要是換個沒人的地兒,我可以讓你摸摸看,如今不行,兄弟,你害死人了,誰叫你……只要你肯叫,我願意……我都肯……」
韋慕嵐心神震動皺了眉,只覺得臉上發燙,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女人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如今再看,果然,可是為了溫娃娜,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暫作小忍。
他抽了抽手,奈何黑衣少婦死命抓著,沒抽動,他不敢再抽,黑衣少婦的激動平靜了,旋即她說道:「兄弟,她叫娃娜?」
韋慕嵐忙又點了頭。
黑衣少婦道:「她好美啊,美得迷人,美得醉人,她看人一眼,能讓人為她死,誰要看她一眼,能連魂都被她勾了去,你們男人哪……唉,也難怪,連我瞧見她都動心,別說你們男人家了,兄弟怎麼認識她的呀?」
韋慕嵐道:「姑娘,請……」
黑衣少婦嬌媚地「嗯」了一聲。
韋慕嵐忙改口道:「姐姐,請告訴我,她怎麼了?」
黑衣少婦道:「還說不敢想,不願想呢,瞧你急成這個樣兒,你呀,你讓天下男人家羨煞妒煞,她卻讓天下女人家直咬牙,兄弟,別一提起她就忘了別人,行嗎?」
韋慕嵐道:「對姐姐,我會感激……」
「傻子!」黑衣少婦道:「誰要你感激呀,稀罕,只別忘了有我這個熱心腸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姐姐,我也就知足了……」
韋慕嵐沒說話。
無如黑衣少婦不肯放鬆,緊了緊玉手,道:「告訴我,會忘嗎?嗯?」
韋慕嵐只得說道,「不會的,姐姐。」
黑衣少婦道:「別是口是心非吧。」
韋慕嵐忙道:「那怎麼會……」
「那怎麼會?」黑衣少婦道:「你當我不知道?可別把姐姐我當傻子,我見過的人多了,你呀,你是最嫩的—個,現在你是有求於我,表面上不得不順著我點兒,也一口一聲姐姐叫,其實心裡不知有多恨我呢,對嗎?」
韋慕嵐忙道:「那怎麼會,我只有感激,真的……」
黑衣少婦淡淡一笑道:「真也好,假也好,我不在乎,心歸心,表面上你如今得處處順我,任我的擺佈,這也就夠了……」
頓了頓,接道:「兄弟,你急著找她,我把她在哪兒告訴你,讓你們兩個去卿卿我我,溫存纏綿去,我心裡可不好受,你總不能太冷落我,該謝謝我,對嗎?」
韋慕嵐道:「理應如此。」
黑衣少婦道:「那麼,兄弟你何以謝我這個可憐的姐姐呢?」
韋慕嵐道:「姐姐要什麼……」
黑衣少婦道:「我要什麼,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你肯給我?」
韋慕嵐道:「我說的是實話。」
黑衣少婦道:「我說的也不是假話呀。」
韋慕嵐默然不語。
黑衣少婦道:「我要你怎麼樣你都肯嗎?」
韋慕嵐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請原諒,我……」
黑衣少婦飛快笑道:「別為難了,我心疼,逼你玩兒的,我還,要你謝什麼?真是,仍是那句話,只要你-忘了我,我也就知足了。」
韋慕嵐鬆了—口氣道:「不會的。」
黑衣少婦嬌媚一笑道:「這我知道,這三個字可不—定是什麼好意,只是我敢說,你絕不敢找我,因為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你明白嗎?」
韋慕嵐沒說話。
黑衣少婦吃吃—笑,又道:「想想你兩個見了面,那股子卿卿我我的纏綿親熱勁兒,我就恨得牙癢癢地,真不想告訴你,可是偏偏我生就一副軟心腸,願有情人長相廝守,唉,我這是何苦啊……」
韋慕嵐仍沒說話。
黑衣少婦目光一凝,道:「兄弟,你怎麼不說話呀?」
韋慕嵐道:「我在等著聽姐姐告訴我她的所在。」
黑衣少婦一探身,粉頰湊近韋慕嵐,咬牙說道:「你心裡只有她嗎?」
韋慕嵐微微仰身,躲了開去,道:「姐姐的好意我感激……」
「冤家。」黑衣少婦狠聲低低叫了一句,道:「感激,感激,你就只會感激,你真要是感激,就—切聽我的,你肯嗎?嗯,說呀。」
韋慕嵐道:「我會有所報答的。」
黑衣少婦道:「哎呀,我可不讓你報答,因為你那種報答不是我想像的報答,要不然我是千肯萬肯的……」
韋慕嵐忍不住,將心一橫,道:「假如你不願意告訴我,那就……」
「喲!」黑衣少婦道:「怎麼一下子變硬了,要是你的她現在危難中,遲找著她一刻,你就會含恨終生,你也硬下去嗎?」
韋慕嵐心神一震,忙道:「你說她現在危難中?」
黑衣少婦道:「你?怎麼又『你』了?看來你離我是越來越遠了,唉,欲速則不達,誰叫我操之過急的呢,好吧,你就你吧。」
韋慕嵐忙道;「請告訴我,她現在……」
黑衣少婦道:「別那麼急,好嗎?」
韋慕嵐道:「姑娘,請別讓我發急。」
黑衣少婦道:「我怎麼敢哪,你要是真急了,不但我會落個空,說不定你還會以武相向,要了我的命呢,聽著……」
一頓,接問道;「你知道,往臨潼途巾有座名山,那是什麼山?」
韋慕嵐道:「該是驪山。」
黑衣少婦道:「對了,你說著了。」
韋慕嵐忙道:「她現在在驪山?」
黑衣少婦道:「我話還沒有說完呢,別急嘛,就算她在驪山吧,驪山大得很呢,你上哪兒去找,從何找起呀。」
韋慕嵐道:「那……請說!」
黑衣少婦美目一轉,道:「你當然知道秦始皇了?」
韋慕嵐忙道:「她在秦始皇陵寢」
黑衣少婦道;「誰說的,她在那兒幹什麼呀?」
韋慕嵐道:「那麼是在阿房宮……」
黑衣少婦道:「那早被楚霸王一把火燒光了,如今不過一堆廢墟。」
韋慕嵐道:「那……那她究竟是在……」
黑衣少婦美目一轉,嬌笑說道:「所以我要你慢慢聽我說,別急……」
韋慕嵐道:「姑娘請說。」
黑衣少婦道:「秦始皇當年除了建造了阿房宮之外,另外還建造了一種東西,它有個香艷而逗人遐思的名兒,叫神女湯泉。」
韋慕嵐「哦」了一聲。
黑衣少婦道:「怎麼,又要打歪?」
韋慕嵐連忙閉上了嘴。
黑衣少婦笑了笑,接著說道:「到了漢武帝時,更加修整,但都不如唐時的大加修整擴建,開元年間,李三郎把它擴建為溫泉宮,天寶六年,李三郎又稱它為翠青宮,沒多久又改稱華清宮。」
轉身一笑,道:「華清官裡最香艷、最美麗的地方,該是貴妃以芙蓉湯沐浴之處的華清池了,當時李三郎每年十月往幸,歲盡始返,其中有十八所湯池,俱盡華艷,李三郎坐在紗帳之內,飽餐橫陳玉體,輕撫如脂……」
韋慕嵐不敢再聽下去,輕咳—聲道:「這麼說她在華清池?」
黑衣少婦「噗哧」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嬌媚橫生:「她在華清池幹什麼呀,她既不是楊玉環,你也不是李三郎,真是,難道你也想……」
韋慕嵐忙道:「那麼她在……」
黑衣少婦輕輕曼吟道:「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白香山這一首《長恨歌》,逗得後世多少人流連華清池畔忘返,這一枝筆……唉,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能,回看血淚相和流………多淒慘啊,李三郎好狠的心,好沒用啊,想當初三千寵妾在一身,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花開並蒂,儷影成雙,又是多麼地恩愛,男人啊,你們男人啊……」
搖了搖頭接道:「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鴛鴦正冷霜葉垂,翡翠衾寒准與共,他活該,對了,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楊玉環就住在那兒,你信嗎?」
韋慕嵐皺眉說道:「姑娘,請告訴我……」
黑衣少婦道:「說呀,你信不信?」
韋慕嵐道:「我不信!」
「對。」黑衣少婦一點頭道:「我也不信,怪力亂神,豈可輕言,搜魂擄魄之說,更屬無稽,也只有那些愚夫愚婦才會聽信……」
韋慕嵐道:「姑娘可知道,白居易筆下的這一段,並非寫怪力亂神,而是其寓意在……」
突然之間他覺得對她說明跟她辯,顯得多餘而無卿,立即住口不言。
黑衣少婦嬌媚一笑,道:「你多知多懂,我不如你,那麼你說說看,他寓意在什麼,你倒是說啊,為什麼不說了?」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沒什麼。」
黑衣少婦道:「不說算了,稀罕……」
接著又曼吟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韋慕嵐忍不住說道:「姑娘,凡事要適可而止……」
黑衣少婦嬌眼兒一瞟,道:「有些事卻要糾纏到底,無止無休。」
韋慕嵐陡揚雙眉,道:「姑娘,你……」
黑衣少婦格格一笑,道:「你真是塊木頭,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韋慕嵐呆了一呆,道:「姑娘什麼時候……」雙目一睜,忙道:「你的意思是說她在長生殿?」
黑衣少婦一點頭,道:「對了,但是你這時候不能去。」
韋慕嵐道:「為什麼這時候不能去?」
黑衣少婦道:「你這時候去,就是把長生殿都拆了,也難找到她的芳蹤。」
韋慕嵐愕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少婦道:「因為據我所知,這時候她不會到那兒去。」
韋慕嵐道:「那她什麼時候才會到長生殿去?」
黑衣少婦道:「我也告訴過你了。」
韋慕嵐舉一反三,立即說道:「夜半?」
黑衣少婦一點頭,媚笑說道:「你比剛才聰明多了,夜半無人時才宜於溫存纏綿,喁喁私語,那才有情趣,不是嗎?」
韋慕嵐道:「姑娘沒有騙我?」
黑衣少婦道:「那怎麼會,我又為什麼要騙你,日後總會有機會碰面的,只要到時候你發現我騙了你,再碰面你可以任意處置我,行麼?」
韋慕嵐道:「姑娘又怎知道我要找她。」
黑衣少婦道:「很簡單,誰不喜歡跟自己心愛的人兒在一起,像如今,我不是你心愛的人兒,你就厭惡得不得了,而你是我心愛的人兒,我卻喜歡跟你在—起。」
韋慕嵐好不厭惡,道:「姑娘又怎麼知道她是我的……我的紅粉知己。」
黑衣少婦嬌媚一笑說道:「何不說心上人三字……你想知道嗎,我偏不告訴你。」
韋慕嵐冷然一笑道:「只怕姑娘這是垂餌布網吧。」
黑衣少婦「啊唷」一聲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多疑呀,好-良心呀,我好心好意讓你兩個有機會廝守在一起,互慰相思之苦,你怎麼……」
倏地一笑,接道:「怎麼,你怕嗎,不敢去嗎?」
韋慕嵐道:「我從來不懂什麼叫怕。」
「那是。」黑衣少婦吃吃笑道:「情愛魔力之大無可倫比,為情為愛連命都可以不要,冒點險算什麼呀,你既然一定要去,又管它是怎麼個情形呢?」
韋慕嵐道:「說得是,屆時姑娘也在那兒嗎。」
「怎麼?」黑衣少婦美目微睜道:「你不能忘情於我了?嗯,不錯,總算碰上個有良心,有情義的,只是,傻子,我怎麼能在那兒呀,這種事也能湊熱鬧嗎?到時候你會顧此失彼,照顧不過來的,要想左擁右抱,小心我跟她心裡都不好受呀……」
韋慕嵐道:「你會錯了意了。」
「是嗎?」黑衣少婦道:「說都說了,幹什麼還害臊呀,你既然捨不得我,這樣吧,明天晚上夜半我在那兒等你,今天是她,明天:是我,你呀,你艷福不淺,簡直美死!……」
韋慕嵐揚起了雙眉。
黑衣少婦突然抬手嬌聲喚道:「夥計!」
這一聲,招來了夥計,也惹來了在座酒客的目光。
這一來也叫韋慕嵐不好發作,不好動手了。
看來這黑衣少婦機警而具心智。
就算錯過如今,他日何愁沒再碰面的機會。
再說,她對他也只是在言辭上放蕩了些,在動作上抓抓他的手,別的並沒有怎麼樣。
她告訴了他溫娃娜的所在,實際上他如今也急於想知道溫娃娜的所在,不管其用心與最後目的何在,總算是幫了他一個忙,要真有什麼惡意,不愁她不在長生殿左右,到時候再收拾她不遲。
心念及此,韋慕嵐二話沒說,站起就走。
這回,黑衣少婦既沒攔他,也沒叫他,任他走出了酒肆,只是,她那雙媚眼中的光芒有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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