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道:「老和尚是不是健在,問他是不是『汴梁世家』的老主人,二哥不妨仔細想一想,那可是兩回事!」
算卦的眉頭一皺,沉吟說道:「四弟,要說他沒死,我可仍難相信!」
「那難怪!」書生道:「這有兩種說法,他不是真的死了,便是他手法太以高明,二哥,我打個譬喻,比如,對乾坤五凶,我要他詐死,要不是老和尚他自己出來,五凶會知道他沒死?」
算卦的一怔,啞了口,默然不語!
皇甫敬聽至此,皺了皺眉,突然說道:「四弟,這又不對了!」
書生投以探詢的一瞥,沒說話!
皇甫敬道:「乾坤五凶聯袂來汴,可是要向老和尚尋仇,要是老和尚真是『汴梁世家』的老主人,那褚長風豈會助五兇殺普濟?」
這話不錯,那有幫外人對付自己人的!
書生淡然一笑,道:「大哥,話是不錯,可有好幾種說法……」頓了頓,接道:「第一、那有可能是一種掩人耳目的手法;第二、那夜的幾個人,不是『汴梁世家』的人,無如……」
一指老駝子,接道:「三哥知道,『萬家香』醬園前,那名是夥計,實則一流高手的兩個,三哥已認出是那夜幾個人的兩個,是故,這第二個可能已不能成立,該是第一個!」
皇甫敬道:「目的何在?又掩得什麼人耳目?」
書生道:「這也有三種說法,第一、說遠點兒,遠自我無意中聽五凶說話,要聊聯來開封尋仇之際……」
皇甫敬插了一句:「怎麼樣?」
書生道:「該是一套有計劃的陰謀,讓五凶把咱們四兄弟誘來『開封』,其目的在對付咱們四兄弟……」
皇甫敬搖頭說道:「四弟,要是對付咱們四兄弟,大可不必劫鏢,辦法多得是,劫鏢,那手法未免太緩和了一點兒!」
書生淡然說道:「緩和的手法,往往是嚴厲、最狠毒的,實際說起來,也不只是劫鏢,古月天在酒樓巧遇二哥,然後卜卦尋人,輕洩獨孤恩兄下落……讓咱們死得莫名其妙,讓咱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總比用激烈手法,操之過急,畫虎不成反類犬好……」
這話,只有皇甫敬一人明白,算卦的跟老駝子可是聽來詫異,心裡糊塗,算卦的張了張嘴,剛要問!
皇甫敬眼明「嘴快」,已搶先了一步,攔了話頭:「四弟,咱們可跟他們無怨無仇!」
書生笑道:「何必怨仇?利害攸關而已,『汴梁世家』要席捲武林,稱霸天下,實際說起來,諸大門派皆不足慮,唯一扎手的,該是『神州四奇』,咱們四兄弟!」
是機會了,算卦的二次張口!
皇甫敬急忙又道:「四弟,那第二種說法呢?」
書生道:「對付的是『乾坤五凶』,沒想到驚動了咱們四兄弟,騎虎難下,欲罷不能,乾脆豁出去了!」
算卦的突然開了口,道:「要是對付『乾坤五凶』何須劫鏢,那豈非自找麻煩?」
皇甫敬心中一緊又鬆,暗暗吁了一口大氣!
書生道:「那有可能他們不知道『三義鏢局』跟咱們四兄弟有淵源,不過,這種說法勉強的很,他們不會不知道!」
算卦的點頭說道:「要是對付『乾坤五凶』,只怕他五人……」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老駝子突然插了一嘴:「四弟,無論對付誰,假如老和尚真是『汴梁世家』那老匹夫,他何必來個假死?不死也能……」
「說得是,三哥,」書生截口淡笑:「但是,不死,日子—久,難免有些破綻,也難免讓人懷疑到他的頭上,止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嚼舌自盡了,你作夢也不會再去懷疑他,死了豈不比不死更好?」
老駝子由來只是那衝口而出的「—斧頭」,接下去,他便再也說不出什麼了,立即閉口不言!
皇甫敬略一沉吟,道:「四弟,說你那第三種!」
書生道:「一石兩鳥,說對付『乾坤五凶』,也對付『神州四奇』,唯—的不同,該是把『乾坤五凶』當做了餌!」
皇甫敬點了點頭,道:「四弟,我以為這第三種說法,縱不中,可也近得多!」
書生笑道:「大哥,我有同感!」
問算卦的,算卦的頻頻點頭!
問老駝子,老駝子說:「別問我,你三個看著對就是對,至今我滿頭霧水。」
這敢情好,說了事實,他是個丈二金剛!
一句話都笑了!
笑聲歇止,皇甫敬神色一轉鄭重:「四弟,現在可只是『汴梁世家』那老主人,聲音像極了普濟老和尚,別的,咱們可是毫無根據!」
書生點點頭,笑道:「大哥,這仍是個大膽假設。」
皇甫敬道:「能苦海回頭,放下屠刀,老和尚令人敬佩,他那後半輩子,不是人,是佛,咱們可不能輕易冒瀆!」
書生道:「大哥,這我知道,一切有待細心求證。」
皇甫敬點了點頭,倏又搖頭苦笑:「四弟,咱們有待細心求證的事可真不少……」
書生笑了笑,沒說話!
適時,小徑盡頭走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皓首銀髯,身形魁偉的錦袍老者!
女的,是個白髮皤皤,衣衫樸素的老婦人,老婦人的手裡,還捧著個木盤,木盤上,蓋著一隻大海碗!
是三義鏢局的總鏢頭,「無敵金刀」趙振秋老夫婦!
皇甫敬一皺眉,道:「三弟,你怎麼把他兩個給叫來了?」
老駝子一怔,道:「沒有啊!」
話間,趙振秋夫婦已至近前,老夫婦二人年事雖高,但卻矮「神州四奇」一輩,見禮畢,趙振秋道;「您老人家別怪三叔,是秀芸怕下人們粗手粗腳不放心,自己要來侍候獨孤恩伯的!」
難得一番做晚輩的心意!
皇甫敬點點頭,沒說話!
書生卻藉著機會,飛快遞過一個眼色!
皇甫敬會意,當下說道:「走,咱們一起上去看看獨孤恩兄去。」
話落,當先轉身行去!
上了樓,獨孤承猶酣睡未醒,小明可是坐在那兒直發楞,這—悶,一靜,可夠他受的!
一見眾人進房,大眼睛立刻恢復神采,有了光亮,連忙站起身,施禮不迭,皺著眉,劈頭便道:「四叔,小明有十不情之請。」
書生道:「說!」
小明眨眨眼,一臉苦像:「您知道,小明天生勞碌命,閒不住,這差事兒,您還是另請高明吧!」看樣子他是真受不了了!
—句話惹得全笑了,書生帶笑說道:「沒你的事兒了,你走吧!」
小明立刻精神抖擻,如逢大赦,一躬身:「多謝四叔開恩!」站直了身子,拔腿要溜!
「慢著!」老駝子突然瞪眼一聲輕喝!
小明可沒敢動,笑嘻嘻地道:「三叔,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老駝子繃著臉,那模樣兒嚇煞活人:「你四叔開了恩,還有你三叔呢!」
小明可是出了名的鬼精靈,肚子裡雪亮,涎臉笑道:「小明知道,三叔您老人家準會行好,准開恩!」
老駝子冷哼說道:「怎麼?」
小明眨眨眼,道:「三叔,您忘了,您進開封事,小明對您說過什麼來著?」
老駝子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巨目暴睜,笑罵一聲:「小鬼頭,我要剝了你的皮,撕了你那張油嘴!」
大巴掌一抬,伸手便抓!
小明滴溜一轉,已到了書生身側,乘機向書生遞了眼色,—陣風般下了樓,轉眼沒了影兒!
惹得這兩輩豪雄哈哈大笑,書生有意促狹,望了老駝子一眼,道:「三哥,小明他說什麼來著?」
老駝子向來沒心機,哼丁一聲,道:「他說,行好有好處!」
書生又逼了一句:「什麼好處!」
老駝子一翻巨目,道:「比如說,我這背上駝峰……」
—陣大笑蓋住了他的余話!
書生想沖淡些三位拜兄的心中「事」,如今是收了效!
笑聲中,書生虛空揚掌,向著床上酣睡中的獨孤承,輕輕拍了一掌,獨孤承應掌而醒,老眼睜處,臉上,一陣激動,翻身坐起:「是振秋,秀芸?」
趙振秋夫婦趁勢上前,雙雙拜見!
這—來,自難免又是一幕真情流露,令人灑淚的感人場面,皇甫敬暗中向著書生投過一瞥!
書生卻只裝作沒看見!
再看算卦的跟老駝子,眼眶裡都現了閃爍淚光!
雖然英雄有淚不輕彈,可是這種淚就是英雄也難免!
噓唏中,獨孤承舉袖拭淚,連連說道:「怎勞動你夫婦親身端湯送茶?下次別這樣了,這樣兒令我不安,日子長著呢,咱們各交各的!」
趙振秋夫婦連聲應該,並稱不敢,雙手捧上那碗熱湯!
乘獨孤承伸手接碗之剎那間,書生目光如電,飛快一瞥,沒錯,正如小明那個眼色,獨孤承掌心有顆紅痣!
談了幾句閒話,書生把話拉入了正題:「恩兄,自到了汴梁世家後,可曾離開過開封?」
獨孤承一怔說道:「沒有啊!四弟何有此一問?」
書生笑了笑,道:「二哥去過『朱仙鎮』,『汴梁世家』的分支店個人說,在那兒見過恩兄!」只說眼不閒,目光緊緊凝在在獨孤承一張老臉上!
獨孤承老臉一片詫異,惑然道:「這就怪了,愚兄自當年被擄來『汴梁世家』後,多年來,沒能出那地道中石室一步,這是怎麼回事?」
書生笑道:「想必是那人看錯了……」
算卦的一怔,剛要插嘴。
書生已然飛快接道:「恩兄可知道,當年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
獨孤承道:「愚兄被擄來開封時,一路之上,雙目一直被蒙蓋著,故而無法知道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
書生點了點頭,道:「在『汴梁世家』地道中,我不便說,恩嫂及騏侄兒的墓地,前年又經整修過了,每年我四個總是要去看看的!」
獨孤承老臉上倏現悲淒色,搖頭苦笑,道:「四位對愚兄的這份恩……」
「恩兄要這麼說,那是見外了!」書生截口說道:「倘若這是恩,那我四人當年之身受,又叫什麼?……」
頓了頓,接道:「事隔多年,我四人無時無刻不在想,當年若不是恩兄伸了伸手,只怕……」
獨孤承搖頭歎道:「四弟,如今還談這些幹什麼,人那有見死不救的?換誰誰也會伸伸手,要不然,那還叫人麼?」
不錯,人那有見危不援,見死不救的?
書生點了點頭,歎道:「時光如流水,歲月不饒人,當年—別,全今冉見恩兄,算算該有十多個年頭了,好快啊……」
「四弟說得是!」獨孤承頗為感慨地連連點頭,道:「雖不是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可也是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百年一瞬,人生無常,想當年天倫樂融融.而今已落得家破人亡,伶仃一身,這,唉……」
重重地歎了口氣,結束了這段話!
「這」字以下,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但那聲重重長歎應已代表一切,那聲長歎,能令人淚落!
那聲長歎,也給在座的每一位,心頭壓上了一塊重鉛,甫出虎口,理應歡慶,書生他怎老提這令人傷感的當年舊事?
算卦的有怨怪意,望了書生一眼,皺了皺眉,剛要張口!
書生已然目注獨孤承,忽地說道:「恩兄可記得恆山聽濤小築故居?」
獨孤承點頭說道:「記得,怎麼不記得,自己的家,那有不記得的?」
書生道:「前兩年,我四人已經鳩工把恩兄那聽濤小築整修過了,完全照得是老樣子,沒敢有絲毫變動!」
獨孤承神情—陣激動,道:「四弟,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妻已死,子已亡,愚兄已經沒有指望了,那個家也不想要了,四弟幾位還勞這個神幹什麼?」
書生雙目一挑,道:「恩兄,話可不是這麼說,落葉歸根,難道說,恩兄遭此大變之後,業已雄心盡灰,家也不要了?」
獨孤承唇邊閃過一陣抽搐,鬚髮顫動,搖頭苦笑:「四弟說得差不多,那個家,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固然,落葉歸根,可是,四弟,觸景傷情,我受不了……」
書生默默不語,但旋即,忽又一笑說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訴恩兄,恩兄可還記得當年手植那株金菊?多年來,雖乏剪修澆灌,可是依然孤獨傲立,每逢秋時,黃花怒放,不減當年!」
老駝子倒沒如何,算卦的面有詫異色,他投書生以惑然一瞥,可是沒說話,還好!
獨孤承卻搖頭一歎,道:「花猶好,人不在,愚兄心已冷,意已灰,對那當年種竹栽花的悠閒無我心境,已經是……唉,徒亂人意,不提也罷!」
書生目中一絲星采,飛閃而過,道:「當年我聞訊趕至時,恩兄那書房之中,硯池未干,筆猶未收,想必恩兄當年是在揮毫時,突遭驚變……」
獨孤承遲疑了一下,道:「事隔多年,愚兄已然記不清了,四弟當年既有所見,那想必是愚兄當時是在書房之中,不會錯了!」
書生目中再閃星采,道:「等大哥、二哥、三哥,先後趕至後,經—番搜查,別無所見,僅在恩嫂騏侄兒遭害處,發現了—根『天荊毒刺』,恩兄胸羅淵博,見多識廣,不知可知……」
獨孤承苦笑接道:「這何必問我,四弟胸羅見識,不強我數倍?」
書生道:「天荊樹,唯高黎貢山所產者,刺有劇毒,中人必斃,當時,我四人判斷這必是『修羅教』下的毒手……」
獨孤承陡挑雙眉,目中暴射駭人厲芒,道:「四弟不愧淵博,四位想必當即趕往了『高黎貢山』!」
書生點了點頭,挑眉說道:「自然,我四人恨不得脅下生雙翅能飛去。」
友情可感,獨孤承神情一陣激動,道:「四弟,不知是否那修羅教下得毒手?」
書生道:「天荊毒刺現在修羅教勢力範圍內,斷不會容他人採摘,武林也沒人敢輕易涉足,證據如鐵,當時我四人以為該不錯。」
獨孤承一怔,道:「四弟,『以為該不錯』,莫非有錯?」
書生道:「是否有錯,如今還不敢說,不過,軒轅無忌矢口否認行兇,我四人也曾遍尋全山,未獲恩兄蹤跡!」
獨孤承道:「那『天荊毒刺』他如何解釋?」
書生道:「他親自陪我四人跑了趟『北天山』,找到了另一棟有毒的『天荊樹』,這證明『天荊毒刺』非他『修羅教』所獨有!」
獨孤承眉峰一皺,沉吟說道:「這麼說來,的確不能斷定是他修羅教行的凶……」
書生截口說道:「不過,事隔幾年,帶恩兄來『汴梁世家』的,卻是『修羅四侍』!」
狐孤承一震,目中再現厲芒:「四弟,沒錯,是他四人。」
書生道:「沒錯,該是他四人!」
獨孤承道:「他四人親口承認了?」
書生淡然說道:「沒人會承認做賊的,我是由那根『天荊毒刺』,他四人現在『汴梁世家』,及他四人心虛欲逃之種種跡象判斷的!」
獨孤承點了點頭,道:「無可疑,可仍不能斷言修羅教行兇!」
書生目光深注,道:「恩兄當年被擄後,難道真不知被囚何地,投見過任何一人,也小知帶總兄來開封的是誰?」
獨孤承道:「見過,但那沒有用,他們都蒙了面,而且被擄時,愚兄是被人點了穴道,及至愚兄醒來時,只發現是置身一石室之中,難見天日,那裡知道是被囚何處?由那一地至開封,一路之上,也是被他們蒙上了雙目,若非見著了『汴梁世家』的老王八,愚兄還真不知到了何處呢?」
書生皺了皺眉,略一沉吟,道:「以恩兄一身功力,他們不可能會那麼放心!」
「說得是,四弟!」獨孤承道:「他們平常跟愚兄見面,都是在另一室,隔著一處暗門交談,絕不敢近愚兄之身,由那不知名的一處,往開封時,還是被他們先以迷藥迷倒,然後點了『肩井』,雙膝彎曲,才蒙上眼的!」
老駝子突然咬牙說了一句:「好狡猾的一批東西!」
書生皺眉說道:「這就難了,倘若恩兄能知道,當年被擄處,是囚於何處,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元兇便不難尋獲了!」
獨孤承略一沉吟,突作此問:「四弟,那『修羅四侍』,如今可仍在『汴梁世家』?」
書生道:「要是沒錯,該還在,不過,就是在,要找『汴梁世家』要人,恐怕已經很不容易了!」分析得不錯!
獨孤承點了點頭,沒說話!
老駝子卻高挑濃眉,威態懾人地又插了一句:「他們敢,惹煩了我,放把火燒他個精光,看他四人往那兒躲!」此老就是這般火爆脾氣。
書生淡淡說道:「沒什麼敢不敢的,做賊的,沒有坐以待捕的,就是燒光了『汴梁世家』,找不到『修羅四侍』也是枉然,何況『汴梁世家』分支遍天下,他四人何處不能去?」
這話不錯,老駝子怔了,但旋即說道:「四弟既知他們要溜,為何不防之於未然?」
問得對,既知要溜,為何早不下手。
書生遲疑了一下,道:「天下雖大,我卻不相信他四人能逃出咱們兄弟手掌心去!」
顯然,這是托詞,只能說,沒確定這位「百巧先生」真假,便不能確定「修羅四侍」是不是幫兇!
老駝子對這答覆,自然不滿意,他濃眉一挑,還要說!
皇甫敬突然開了口:「三弟,你該知道,四弟他自有道理!」
大哥說了話,老駝子可不敢多說了!
其實,皇甫敬說得也沒錯,他們的這位四弟做事,何曾出過錯?由來是十拿九穩,些微不差!
沉默了—會兒,書生突作此間:「恩兄說過,『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三日—發,但不知今日,是第幾日?」試過了舊事,他還要再試眼前事!
獨孤承一怔,道:「算算明天就該發作了,怎麼,四弟!」
書生道:「恩兄可是說,『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除那『汴梁世家』自藏的獨門解藥外,他藥罔效,無物可解?」
獨孤承點頭說道:「正是,要不是為著一個『仇』字,愚兄早就自絕了,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每隔三天.便要身受一次痛苦!」
書生軒了軒眉,道:「這般死,輕若鴻毛,恩兄怎也作如是語?」
獨孤承神色黯然,默然不語!
書生目中忽閃寒芒,道:「有件事,我要跟恩兄商量一下!」
獨孤承道:「什麼事?四弟只管說就是!」
書生道:「恩兄可知昔年『武林二叟』中,『百毒叟』巫一風此人?」
獨孤承點頭說道:「知道,怎麼?四弟莫非要他為愚兄……」
書生截口說道:「恩兄既知此人,當知此人精擅施毒,現下無出其右者,其所煉製的最毒一種藥物,名喚『散功丸』!」
獨孤承道:「這個愚兄也聽說過,『散功丸』之所以被稱為最,乃是一絲誤服,功力永廢,那比殺—個人還令他痛苦!」
書生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如此,不過,『散功丸』還有—宗好處,就是能解百毒,昔年有些武林高手,往往不惜一身功力而求此丸—粒,以祛除所中之毒,保全性命!」
獨孤承點頭說道:「四弟說得不虛,是有這回事……」
神情忽地一震,突射奇光,駭然接道:「四弟莫非是要……」
書生截口說道:「既能解百毒,我想以毒攻毒試試!」
獨孤承霍然色變,但剎那間又恢復正常,平靜地說道:「四弟現有此物?」
書生道:「不錯,我跟巫一風昔年曾有一面之緣,他給了我一粒,以備萬—之需,必要時祛毒保命!」
獨孤承默默不語,良久方道:「據愚兄所知,『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唯汴梁世家那自藏獨門解藥可解!」
顯然他是不敢輕易嘗試!
書生道:「可是那『摧心散骸斷魂丹』,該在百毒之內!」
獨孤承道:「四弟似乎忽略—點!」
書生道:「什麼?」
獨孤承悲慘笑道:「毒縱可解,愚兄這身功力也完了!」
書生剛要張口,算卦的突然說道:「四弟,這辦法使不得!」
書生道:「怎麼使不得?二哥說說看!」
算卦的挑眉說道:「別說四弟沒把握,有可能含毒未除,功力卻廢……」
「二哥!」書生截口說道:「我不是說過了,『摧心散骸斷魂丹』,該在百毒之內?」
算卦的道:「就算毒可解,四弟可曾考慮到恩兄的一身功力。」
書生道:「難不成二哥要為恩兄—身功力,而眼睜睜地看著恩兄就這麼三日一發作的痛苦下去?」
算卦的道:「咱們兄弟有得是血,怕什麼?」
是英豪,夠朋友。
書生道:「這個我比二哥清楚,可是,二哥,人的血有限,一旦咱們這些人血液流盡,經脈乾枯了呢?」
算卦的挑眉說道:「還有下一輩,下兩輩的。」
書生道:「我怕咱們這些人中,包括不了下一輩,下兩輩的。」
算卦的—怔,道:「那……」
「那什麼?」書生道:「到那時咱們俱已躺下,還有誰來管獨孤承兄?」
算卦的機伶一顫,默然不語!
「再說!」書生頓了頓,又道:「有咱們四人在,恩兄大可安靜蓄養天年,功力有無,該沒有什麼關係?」不錯這說得過去!
獨孤承忽地一歎,點頭說道:「四弟說得不錯,功力盡失,不過成一個常人,能在四位身邊靜渡餘年,倒也是難求的好事……」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截口說道:「這麼說,恩兄是答應了?」
獨孤承搖頭苦笑,道:「愚兄本該答應,無如,這妻、子之仇……」
書生道:「恩兄不該有此慮,彼此知交如手足,恩嫂及騏侄兒之大仇,自有我四人在,也理應承擔!」
獨孤承老臉一陣激動,啞聲說道:「多謝四位好意,但這種仇。總該由愚兄自己手刃元兇,不然何以慰老妻幼小於地下?」
「那好辦!」書生道:「屆時由我四人緝來元兇,交由恩兄處置就是。」
獨孤承還想再說。
書生神色忽轉鄭重,道:「倘若恩兄執意不肯,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恩兄那妻、子之仇,何日得能雪報?」
不錯,自顧不暇,還談什麼報仇?
獨孤承一震,但旋即說道:「愚兄要等,等到四位尋來那獨門解藥!」
書生道:「恩兄該知道,那難得很,也不知要等到幾時,再說恩兄之毒不祛,我四人更有後顧之憂!」
獨孤承默然不語,良久,突然一歎說道:「好吧,就依四弟吧,這樣也可免得愚兄飲自己人之血,拖累了四位,生不如死,一輩子難安!」
書生飛快向著皇甫敬遞過一個眼色,道:「恩兄,這四個知交手足,個個不是人間賤丈夫,恩兄要這麼說,我倒不敢再堅持己。見了!」
話落,皇甫敬突然說道:「四弟,我說句公道話,你這個辦法太以冒險,使不得,還是聽恩兄的,等那獨門解藥,我由來不信邪,總有一天,咱們會逮住那老匹夫,逼他交出解藥來!」
老駝子適時也道:「我可憋了好半天了,沒有大哥的話,我不敢插嘴,四弟這主意的確太險,還是聽恩兄的!」
接著,算卦的也說了話!
書生順水推舟,樂得乘機而收,赧笑點頭:「既如此,那我這個辦法,只好作罷了!」
獨孤承雙眉一震,笑道:「本來該作罷。四弟,別替愚兄我操心了,還是談談你的大事吧!」顯然,他是想輕鬆輕鬆!
書生玉面一紅,忙道:「恩兄,還有正經大事待問!」
獨孤承笑道:「鐵膽鐵心英雄漢,怎麼臉皮嫩得—如大姑娘?四弟,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為正經,更為重要的?」
一句話說得滿座大笑,趙振秋夫婦也笑了,不過.那是竊笑,可沒聽笑出聲來,晚輩嘛,那敢放肆?
書生臉更紅了,簡直像八月裡的丹楓,道:「恩兄,大哥、二哥、三哥都未娶,我急什麼?……」
獨孤承截口笑道:「愚兄我套二弟一句話,你大哥、二哥、三哥,沒一個是成家材料兒,瞧瞧你大哥這部鬍子,上那兒找個老姑娘?你二哥走江湖的郎中,滿口胡扯,這種人最不可靠,人家姑娘家不會信他的,再說,他那把年紀也有半百了,至於你三哥,愚兄我不敢說,他,我招惹不起,只有你,四弟,只有你有個現成的好姑娘等著你,你怎忍心辜負人家一番好意?四弟鐵石心腸不過如此,女媧重生難補情夫,精衛銜石,難填恨海,這種遺恨鑄不得,你要多想想!」
書生竟被他說得遍體生寒,機伶連顫,低著頭,道:「恩兄,我明白,無如……」
「沒什麼無如的,」獨孤承道:「四弟,你答愚兄我—句,願不願?」
這叫書生如何啟口,他半晌憋出—句:「恩兄,我不能害人家—輩子?」
「什麼叫害?」獨孤承道:「人家甘心共飴,心甘情願,這個『害』字,要人家說出口才能叫『害』,懂麼?四弟,你不配說這一個字!」
書生低著頭,默然不語!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在真假未判之前,他得聽!
獨孤承望了他一眼,又道:「四弟,此間事了,愚兄我要你找人家去,要不然你走,別認愚兄我這個老哥哥,話說在前頭,聽不聽在你!」
書生低著頭,只是不說話!
獨孤承頓了頓話鋒,接著說:「四弟,愚兄我言止於此,現在可以談談你所謂的正經大事了!」
書生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紅潮未退,道:「恩兄,當前的另一要務,是找鏢!」
獨孤承道:「找鏢不如安鏢來得恰當,四弟是要……」
書生道:「我想問問,恩兄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獨孤承沉吟說道:「這個愚兄,不知道,不過在四弟與三弟沒進『汴梁世家』之前,愚兄曾聽到他們談論過一件事!」
書生道:「什麼事?」
獨孤承道:「為防愚兄被救,要將愚兄運出『開封』,跟愚兄一起走的,聽說還有一批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愚兄就不知道了。」
書生雙眉一揚,道:「這話,恩兄是何時聽說的?」
獨孤承道:「在四弟、二弟未進『汴梁世家』的前四五天。」
書生目中寒芒一閃,道:「如今恩兄已然被救出,該只餘那批東西了……」
老駝子霍然站起,道:「四弟,要快,再遲恐怕那批兔崽了……」
書生一擺手,截口冷笑,道:「三哥,你請坐,不忙。實際說起來,只是這口氣難平,要鏢,遲幾天沒關係,到時候我要他們一個不少的返回來就是!」
話落,立即轉注獨孤承又道:「恩兄可曾聽得要往何處去?」
獨孤承道:「愚兄沒聽清楚,似乎是蘇杭一帶!」
書生點點頭道:「有地方就行,如果不對,到時候大不了挑他每—處分支,我要看看他們還能往那兒藏!」
話落,站了起來,目光一注皇甫敬,道:「大哥,咱們該下去了,也好讓恩兄多歇息歇息!」
皇甫敬點點頭,應聲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算卦的,趙振秋夫婦沒敢再坐著,自然都跟著站了起來,臨下樓,獨孤承對著趙振秋突做此問:「振秋,有幾個孩子了!」
趙振秋恭謹答話:「稟恩伯,振秋僅一子!」
獨孤承道:「多大了?」
趙振秋道:「今年剛滿二十!」
獨孤承臉色一肅,道:「振秋,別客氣,說實話,這孩子怎麼樣?」
趙振秋赧然說道:「振秋疏於管教,文武兩無所成,不過,他天資尚佳!」
獨孤承神情一鬆,面有喜色:「那麼,我衣缽有得傳了,明兒個讓他來看看我!」
皇甫敬適時一聲輕喝:「振秋、秀芸,你兩個還不謝過恩伯!」
趙振秋夫婦如夢初醒,身形顫抖,喜不白勝,忙不迭地雙雙跪下,趙振秋並顫聲說道:「多謝恩伯造就之恩,振秋感同身受……」
獨孤承瞪了皇甫敬一眼,道:「大弟,這就是你教徒弟?」
慌忙伸雙手摻扶……
※ ※ ※
庭院東角,有一間雅致平房,房子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可是,窗明几淨,佈置得纖塵不染!
房中,窗下,對坐著兩個人,是皇甫敬、書生!
這時候,天已大亮,算命的跟老駝子,都被皇甫敬以一夜未睡為詞,讓他兩個歇息去了。
這理由,皆因為書生從下樓時的一個眼色!
看樣子,皇甫敬、書生,似是剛進室坐定。
聽!
是皇甫敬那蒼勁話聲:「四弟,如何?」
書生笑了:「大哥不也在座麼?難不成大哥沒聽出來?」
皇甫敬道:「我是似明白,又有些糊塗,沒敢亂插嘴!」
書生笑了笑道:「大哥可知道,我為什麼老提那令人傷感的當年舊事?」
皇甫敬道:「這我明白,舊事不比眼前事,最容易露破綻。」
書生道:「大哥說對了,咱們這位獨孤承兄,可有三處破綻令人動疑,險得很,差點沒被二哥弄糟。」
皇甫敬雙眉一挑,道:「四弟是那三處,我怎麼只聽出一處。」
書生道:「大哥聽出的,是那一處?」
皇甫敬道:「就是四弟所說,書房中硯池未干,筆猶未收那句話!」
書生道:「那句話怎麼?」
皇甫敬道:「是沒錯,我比四弟遲—步趕到時也曾見書房內硯池未干,筆猶未收,當時咱們就判斷獨孤恩兄正在書房用功之際,突然遭遇變故的……」
書生道:「如何?」
皇甫敬道:「妻死子亡,這打擊太大,那有一個人遭到重大變故,而今便已不清自己是在何處的?」
書生笑道:「不錯,大哥高見。」
皇甫敬道:「四弟也有同感。」
書生道:「這正是我所說那三處破綻中的一個,『恆山』聽濤小築他沒去過,縱問過獨孤恩兄當年事,獨孤恩兄也不會記得那麼清楚,記不清楚該是最恰當的答覆。」
皇甫敬軒眉說道:「只可惜仍是一處破綻!」
「說得是!」書生笑了笑,道:「大哥可曾聽說,獨孤恩兄當年什麼時候種過菊花?」
皇甫敬道:「據我所知,獨孤恩兄與那位周敦頤同癖,愛得是那中空外直,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是嘍!」書生笑道:「咱們不見獨孤恩兄那聽濤小築竹籬之外,有一池碧波,一池青蓮,何曾在東籬下見過一株菊花?」
皇甫敬恍然大悟,目中電閃寒芒,道:「而,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不但面無異容,口無異詞,而且竟然頗為感慨地點頭直認了!」
書生道:「說得是,這正是我所說那第二個破綻,種什麼花,事隔多年,或有可能記之不清,但自己的愛好,卻絕無記不清之理!」
皇甫敬雙眉高挑,點了點頭,沒說話!
書生笑了笑,又道:「現在大哥且聽聽我所說那第三個破綻……」
頓了頓,接道:「大哥,獨孤恩兄為人如何?」
皇甫敬答得毫不猶豫:「劍膽琴心,一身鐵骨,義薄雲天!」
書生點了點頭,道:「不錯,要不然,咱們四兄弟也不會捨命攀交了……」
話聲微頓,接道:「拿剛才我所說以毒攻毒事,獨孤恩兄他該如何?」
皇甫敬也沒猶豫,道:「毅然點頭,面無難色,以身試之。」
書生淡笑說道:「為什麼?」
皇甫敬道:「獨孤恩兄他豈肯飲咱們之血以救自己之痛!」
書生笑.道:「不錯,而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竟不肯!」
皇甫敬猛擊一掌,瞪圓了雙目;「不錯,四弟這又是一處破綻。」
書生淡笑道:「大哥可知道,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為什麼不肯麼?」
皇甫敬搖頭說道:「不知道,為什麼?」
書生笑道:「他怕毀了他一身功力!」
皇甫敬眉條一皺,點了點頭,道:「四弟,他要真是余萬相,對巫一風該極為熟悉,那『散功丸』,他也該認得出真假,這可……」
書生截口說道:「我根本沒有散功丸,那來得真假?」
皇甫敬笑了:「四弟,有你的,你由來讓我沒話說……」
忽地眉峰又復一皺,接道:「四弟,萬—他要是點了頭,或者是要看看……」
書生截口說道:「可惜他沒有這麼做!」
皇甫敬一怔,默然不語,沉默了一會兒,始道:「四弟,以你看,『摧心散骸斷魂丹』之說,是真是假?」
「很難說!」書生道:「這可試不出來,不過,是真也好,是假也好,要是服用了『散功丸』廢去一身功力,總是划不來的事!」
皇甫敬又笑了,略一沉吟,道:「不過,四弟,要拿他那麼關心你跟婉姑娘的事來看,可又不像……」
書生臉一紅,沒讓他說下去,道:「唱假戲,就是要唱得逼真,換我我也會!」
皇甫敬點了點頭,道:「四弟,以你看,如今夠了麼?」
書生搖頭說道:「不夠,還有待細心求證,而且要不厭其煩!」
皇甫敬雙眉—揚,剛要問!
書生已然淡淡說道:「大哥,我說過,一切都交給我,大哥最好別過問。」
皇甫敬笑了,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苦笑中,他忽地想起,—事,那要下樓時,獨孤承劉趙振秋夫婦的表示,神情一震,道:「四弟,他要傳小秋以衣缽,又是怎麼同事?」
書生道:「很難說,這得慢慢看,有可能是掩護行藏。」
皇甫敬道:「那有用麼?總得教出點東西來?」
書牛目中星采—閃,道:「這也可以試試,獨孤恩兄那身絕藝,不是任何人能假冒的,咱們何妨不動聲色,靜靜地看!」
皇甫敬猛一點頭,道:「對,四弟,你看要不要小秋……」
「不可!」書生忙道:「大哥,以二哥,那種老汀湖,我都怕弄糟了大事,何況一個少不經事的小孩子?該要他自然地去索!」
皇甫敬微微點頭,忽地目射寒芒,道:「四弟,你看他會不會……」
書生陡挑雙眉,威態懾人,冷哼截口:「那得分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在這兒,對咱們,他敢!」
皇甫敬默然不語!
沉默中,書生忽地想起一事,望了皇甫敬一眼,道:「大哥,前些日子,二哥讓小明由『朱仙鎮』帶回來的那個姓君的漢子,大哥把他安插到那兒了?」
皇甫敬隨口答道:「我把他安插在仲夫身邊兒,當一名副手,怎麼,四弟?」
書生未答又問,道:「他現在可在鏢局裡?出去了沒有?」
皇甫敬道:「我交待了振秋,短時間內,別讓他跟著出去,免得讓『汴梁世家』的那一夥碰上,我想該在!」
書生道:「那麼,麻煩大哥,找個人叫他來一趟,好麼?」
皇甫敬惑然說道:「怎麼,四弟,有事兒?」
書生笑道:「沒事兒我不會找他,大哥先別問,成不?」
皇甫敬皺皺眉,笑了,一句話沒說,站起來出門而去!
過了一會兒,皇甫敬轉身回來,身後跟著—個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正是前說『朱仙鎮』分支護法的那個姓君的!
進了屋,皇甫敬尚未說話。
姓君的漢子已然搶步上前,—步恭謹地躬下身去:「見過四先生!」
書生早就含笑站在那兒等了,這時,—擺手,道:「別客氣,請坐!」
在『朱仙鎮』分支,不過一名護法,秦得海面前都沒他的座,何況如今這位宇內奇人,四先生?
姓君的漢子受寵若驚,猶豫不敢坐!
書生笑了笑,二次招手,道:「這兒不是『汴梁世家』,別那麼拘謹,我這個人生性隨便,那才率真,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站著怎好說話?」
姓君的漢子這才告罪稱謝坐下,臉上可難掩那心中的激動之情!
坐定!
姓君的漢子欠了欠身,恭謹動問;「不知四先生召喚,有什麼差遣?」
書生道:「沒什麼,我有樁事兒,是請教!」
姓君的漢子再欠身,忙道:「四先生千萬別這麼說話,君玄清身受四位活命再造大恩,點滴未報,每每難安,有什麼事,四先生請只管垂詢,君玄清知無不言!」
恩怨分明,點滴必報,此人稱得上一條漢子!
賊窩之中也有血性人,算卦的眼光不錯。
書生禁不住暗暗點頭,道:「那麼,咱們彼此都別客氣,自己人再客氣,那是見外!」
話音微頓,目光深注,問道:「你進『汴梁世家』多久了?」
君玄清道:「稟四先生……」
書生—皺眉,截口說道:「咱們別這麼說話成麼?這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君玄清臉色—整,道:「四先生,武林中,俠義一途,重得可是個『禮』字……」
書生道:「我明白,但那重得是大禮,不是拘得小節!」
他那能說得過書生,君玄清一怔,住了口!
適時,皇甫敬一旁笑道:「玄清,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
君玄清臉上一陣激動,只得點頭:「多謝大先生明教,玄清遵命就是!」
書生笑了笑,道:「那麼,答我問話。」
君玄清應聲是,說道:「玄清進『汴梁世家』有五年了。」
五年,不是一個短時間!
書生點了點頭道:「五年不算短,對『汴梁世家』裡的事,該知道的不少!」
君玄清道:「但不知四先生指得什麼事?玄清不過是『朱仙鎮』分支的一名護法,對本身職務份內事,自瞭若指掌!」
書生道:「這麼說,你職務以外的事,你就茫無所知了。」
君玄清點頭,道:「四先生該知道,『汴梁世家』的行規規定如此,每—級僅知上一級及下一級事,隔—級便不知道了,不過……」
頓了頓,接道:「也不盡然,雖然行規森嚴,可是—旦有什麼大事,仍然難免彼此竊傳的,這是人之常情!」
書生笑了:「說得是,這麼說,你不知道秦得海那—級的事?」
君玄清道:「玄清身為護法,常跟隨他左右,對他的事,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四先生是要問秦得海?」
書生道:「不,對他,我只是附帶的問問,秦得海在行裡是何身份?」
君玄清道:「他是總行十二支裡的人……」
「十二支?」書生問了一句。
君玄清點頭說道:「按十二支分的。十二支中,每一支有十二人,身份向於各地分支主持,低於巡察!」
書生道:「這麼說,他的身份並不太高!」
君玄清道:「那要看在那兒了,在總行,上面還有四級,自然算不得高,但在各分支,那可是操生殺之權的土皇帝!」
書生笑了:「他上面還有四級,那四級?」
君玄清道:「巡察,堂主,師爺,總管四級。」
書生道:「那『汴梁世家』的老主人呢!」
君玄清一怔說道:「玄清只知有一位主人,而不知……」
顯然,這是真不知!
書生道:「那口無關緊要,且告訴我,主人怎麼算?」
君玄清道:「主人不算在等級之內!」
書生道:「總行裡,也該有護法!」
「有!」君玄清道:「總行護法,身份相當於堂主!」
書生道:「那麼,總行裡,分幾堂有幾個巡察?多少護法?」
君玄清赧然搖頭道:「玄清就不知道了!」
書生點了點頭,道:「總行裡的人,總該有個東西證明身份,不然如何取信於各地分支,一旦派出去,如何表明身份?」
君玄清道:「有,拿秦得海來說,他就有面錫做的腰牌,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碰了到什麼事,總是不離身的!」
書生道:「秦得海有面錫制腰牌,那麼各地分支主持呢?」
君玄清道:「各地分支,是木牌!」
書生道:「你這分支護法呢?」
君玄清道:「也是木牌。」
書生道:「這麼說,分支護法的身份,與主持同。」
「不!」君玄清道:「低於分支主持一級,相當於分支帳房,雖同是木牌,但顏色不同,主持是紅色,護法與帳房為黃色!」
書生笑道:「那麼,身受黑木牌的,該是最低的三等夥計了。」
君玄清點了點頭,道:「四先生說得不錯,正是!」
書生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像萬家香的那位黃老闆,身份職位怎麼算?」
君玄清道:「相當於銅牌堂主!」
書生笑道:「堂主是銅牌,十二支中人是錫牌,那麼總管該是金牌,師爺該是銀牌,巡察就該是鐵牌了。」
君玄清道:「正是按金銀銅鐵錫,木紅黃藍白黑之分。」
書生道:「那麼,萬家香裡的帳房遲九如,身份不相當於巡察,腰牌是鐵做的了?」他問得還真詳細。
君玄清道:「身份是不錯,但玄清不知道『萬家香』的帳房是誰!」
書生笑了笑,道:「行裡的人,在未互相表明身份之前,或者是某人奉命找某人時,可有個什麼連絡方法與信號?」
君玄清道:「沒什麼特殊方法與信號,只有出示腰牌。」
書生眉峰一皺,沉吟說道:「腰牌之上,可有什麼字跡或圖案,多大,怎麼樣個形式?」
君玄清道:「一律長方形,長三寸,寬二寸,頂端中央有—繫繩小孔,木牌上,只分顏色.沒別的,秦得海那錫牌上,正面有一『褚』字,背面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八個字,再上去,玄清就沒見過了!」
皇甫敬突然插口說道;「早知如此,四弟在萬家香前就該看看遲九如的。」
書生笑道:「該夠了,十足地殷實商人口氣,由此可見,那個老的根本對外不露面,對外的只有褚長風一人……」
頓了頓,轉注君玄清,接道:「但不知秦得海那片錫牌—上那個『褚』字,是楷書,草書,隸書,還是篆書,你可記得是那一種?」
君玄清道:「是個草書的『褚』字,這個玄清記得!」
書生道:「背面那八個字呢?」
君玄清道:「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八個字,是楷書!」
書生點了點頭,默然不語,須臾方抬眼說道:「我想打聽個總行裡的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君玄清道:「總行裡的人,玄清知道得極其有限,不知色先生問得是誰?」雖然極其有限,可總比不知道好!
書生道:「當年,『武林二叟』中的『千面叟』余萬相!」
君玄清一震說道:「四先生,是說,那千面叟余萬相也是總行裡的人?」
書生點了點頭:「我是這麼推測,中不中不敢說!」
君玄清沉吟說道:「玄清知道總行裡有個精擅易容術的堂主,可不知道是不是『千面叟』余萬相。」這就夠了!
書生目中奇光一閃,道:「汴梁世家確有個精擅易容術之人,沒有錯!」
君玄清毅然點頭:「回四先生,不會錯。」
書生道:「你是聽誰說的?」
君玄清道:「秦得海有次由『開封』回『朱仙鎮』後說的!」
書生點了點頭,挑起了眉,道:「那大概不會錯了。」
頓了頓,接道:「你確知他是個堂主?」
君玄清點頭說道:「這也是秦得海說的!」
書生目中奇光再閃,點了點頭,擺手說道:「好,沒事兒了,你去吧!」
君玄清不明白何以這位四先生會突然召喚他來問了這些,可是他也不敢問,聞言應聲站起,躬身欲退!
書生突然又道:「站住,這些話,只有大先生跟你我知道,對任何人不許輕洩,甚至連二先生,三先生包括在內,懂麼?」
君玄清不是湖塗人,當然懂,他只懂是不讓他說出去,可不懂為什麼連二先生、三先生也算在內。
這不懂,可也不敢問,點頭應聲,躬身而去!
君玄清一走,書生也跟著站了起來:「大哥,你坐著,我要出去—趟!」
皇甫敬一怔,道:「四弟,你要上那兒去?」
書生道:「不上那兒,出去走走。」
皇甫敬老眼一皺,笑道:「怎麼,四弟,難不成這也不能問?」
敢情,此老不糊塗,他明白,書生突然要出去,絕非無因!
書生笑了,道:「大哥,『汴梁世家』裡的堂主,是什麼腰牌?」
皇甫敬一點就透,笑道:「四弟是要……」
書生截口笑道:「咱們總不會做,所以我要出去走走。」
皇甫敬也笑了,但隨即又斂去笑容:「四弟,你打算怎麼辦?」
書生笑道:「大哥何得隴望蜀,太不知足?」
皇甫敬眉頭一皺,道:「怎麼,這又不能問?」
書生道:「還是那句老話,一切交給我就是!」話落一笑,逕自出門而去!
望著那一襲雪白儒衫,那頎長、瀟灑背影,皇甫敬又笑了,可是那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入夜,「三義鏢局」這偌大的一座庭院之中,靜得很!
碧空一彎清冷新鉤,高掛在柳梢頭!
庭院十點點燈火,閃爍丁枝引叢中!
這夜景,既靜且美!
靠西角的一座小樓上,燈火外透,窗欞上,映著一個人影,由那未掩的房門內望,這個人影,是「無敵金刀」趙振秋老鏢頭的獨生愛子,「玉面小神龍」趙小秋!
趙小秋仍是一襲白衣,正襟危坐,正坐在桌前,燈下觀書,仔細看看,那部書,竟是太史公的「遊俠列傳」!
書上,圓點斑斑,還帶著眉批!
敢情這位少鏢頭是決心改過,用起了功,看看「遊俠列傳」,學學太史公那筆下重義輕財的豪俠人物。
對,年輕人本該如此!
夫子說得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再看看房裡,窗明几淨,纖塵不染,陳設很簡單,很雅致,除了一張桌子,壁上長劍,睡榻之外,可說別無長物!
這房裡,比庭院中更靜,庭院中,還有那發自樹間的微風拂動枝葉聲,而這房裡,靜得連枝葉聲也聽不到!
驀地裡,一陣步履聲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
顯然,是有人上了樓!
趙小秋眉峰一皺,目光沒離開書頁,沉聲輕喝問了一聲:「誰?」
適時,來人已登上了樓,只聽—個俏生生的話聲起自門外:「稟少鏢頭,是小婢。」
趙小秋放下了書,轉過了身!道:「進來!」
門外,應聲走進一名青衣美婢,她,人美姿美,更難得神儀清奇,氣質不凡儼然大家風範,不像是屈居人下,為人奴僕的下人,手中,還捧著一隻漆黑潔亮的漆盒,近前施禮,說道:「稟少鏢頭,老夫人命小婢送來一碗銀耳湯,要少鏢頭趁熱喝了!」說著,將手中木盒置於桌上!
趙小秋望了木盒一眼,道:「老夫人安歇了?」
美丫鬟玲瓏剔透,忙道:「少鏢頭該知道,沒四先生的話,老夫人不敢來!」
敢情他不是自奮自發地用了功,而是被逼的!
趙小秋眉峰一皺,道:「你下去吧,回去稟報老夫人一聲,請老夫人在我師祖面前求個情,要不然我非悶躺下不可!」
青衣美婢道:「稟少鏢頭,小婢正有喜訊稟報。」
趙小秋投以探詢一瞥,道:「說!」
青衣美婢道:「少鏢頭三兩日內就可以下樓了。」
趙小秋雙目一亮,面上陡現喜色,霍地站起:「你聽誰說的?」
青衣美婢道,「小婢聽老鏢頭跟老夫人說的!」
趙小秋簡直急不可待:「兩位老人家怎麼說?」
青衣美婢道:「小婢只聽說少鏢頭兩三天內,就可以下樓了!」
趙小秋道:「為什麼?」
青衣美婢搖了搖頭:「這個小婢不知道。」
趙小秋道:「沒錯了。」
青衣美婢道:「小婢焉敢哄騙少鏢頭?」
趙小秋一仰頭想笑,可是連忙又以手掩口,擺了擺手,道:「謝謝你了,你走吧!」
青衣美嬸一指木盒,道;「少鏢頭,這……」
趙小秋說道:「我自會喝,你不用操心。」
青衣美婢應了一聲,施禮出門下樓而去!
趙小秋「哈!」地一聲,轉過了身,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如今還讀什麼撈什子書……」
拿起書來要丟,但,驀地裡,他神情猛震,臉色大變!
這部攤開著的「遊俠列傳」書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件東西!
這個東西,是個長三寸,寬兩寸,頂端中央,有個小孔,正中央草書一個「褚」字的小銅牌!
這是准投的?又是什麼時候投的,怎麼投的?
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無怪趙小秋會神情猛震,霍然色變了!
莫非是適才那位青衣美婢。
趙小秋自己心裡明白,那似乎是不可能!
再看窗欞,他立即恍然大悟,心神再震動!
紙糊的窗欞上,破了一個洞,夜風過處,破紙迎風,猶自在那兒不住飄動,啪啪作響!
敢情,是被人由窗外丟進來的!
可是,這是樓,而不是平房!
要把這小小銅牌丟進樓上的窗戶,不是由樓下振腕上拋,便是騰身半空,抖腕打出!
無論是怎麼個丟法,能把銅牌如鴻毛般讓它不出一點聲息,心眼,手法非臻上乘不可!
那麼,此人的功力……
趙小秋身形機伶剛顫,適時
驀地裡,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既見銅牌,何須猶豫……」
來人已到身後,又茫然無聲!
趙小秋大驚失色,剛要轉身!
突然,來人一聲沉喝:「就這麼坐著,沒有我的話,不許回身。」
趙小秋機伶再顫,竟然沒敢動!
該是老子英雄兒好漢,怎地虎父出犬子?
背後那人似乎很滿意,冷冷一笑道:「既見銅牌,可知我身份?」
趙小秋微一點頭,答話也頗為小心:「知道!」天!他怎知道?
背後那人道:「說說看!」
趙小秋道:「想是總行一位堂主!」
對「汴梁世家」,他倒挺清楚的!
背後那人道:「銅牌正面是個什麼字?」
趙小秋道:「『褚』字君臨天下!」
背後那人嗯了一聲,道:「背面該又是什麼字?」
趙小秋道:「生意人的本份,『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銅牌身份,你可信?」
趙小秋道:「銅牌明確,不敢不信。」
背後那人道:「報身份。」
趙小秋神色一轉恭謹道:「錫牌身份,亥支弟子。」
天!原來這位「無敵金刀」老鏢頭的唯一兒子,竟會是……
趙振秋夫婦若是知道,怕不……
背後那人道;「呈上腰牌!」
趙小秋應了一聲,撩起衣衫,伸手自貼身腰際取下一塊小錫牌,翻腕向後遞去,可仍沒敢回頭。
只聽背後那人說道;「腰牌是真,身份不假,你通報鏢信有功,少主人有諭,記你—功,他賞厚賜,謝恩!」
原來那趟鏢……
趙小秋連忙俯首:「謝少主人恩典!」
背後那人笑了,笑是笑,可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如今,遞還我銅牌拿起書來!」
趙小秋應聲一一做了!
旋聽背後那人又道:「你可知我來意?」
趙小秋道:「屬下愚昧,請明白指示。」
背後那人笑了笑,道:「奉少主人之命,交你兩項使命。」
趙小秋忙道:「屬下遵命,請吩咐。」
背後那人道:「你可知日前你那位要飯的師叔,帶回來個人?」
趙小秋道:「屬下知道此事!」
背後那人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趙小秋道:「屬下不知道,請明示!」
背後那人道:「君玄清,以前『朱仙鎮』分支護法,如今行裡的叛徒。」
趙小秋身形一震,道:「少主人的令諭是……」
背後那人道:「你該知道,對叛徒,行規向來森嚴無情,少主人命我傳令,要你執行行規,伺機下手!」
趙小秋道:「屬下遵命,也有不得已的下情稟報。」
背後那人道:「說!」
趙小秋道:「屬下身受四叔祖禁制,沒有令諭不得下樓!」
背後那人話聲忽轉冰冷,道:「這就是你不得已的苦衷!」
趙小秋道:「不敢,無如,屬下不能下樓乃是實情,既不能下樓,屬下如何能達成少主人交付之使命?」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那麼,你是抗不受命!」
趙小秋機伶一顫,忙道:「屬下雖死不敢抗命,無奈……」
背後那人冷然截口,道:「答我一句,你是聽少主人的,還是聽他的?」
趙小秋一張臉,剎時間沒了人色,猶豫遲遲不答!
背後那人冷笑又道:「不聽他的,頂多逐出門牆,父母不認,不聽少主人的,森嚴行規卻是絕不容情,下場如何,你自己該明白!」
趙小秋機伶再顫,目中忽閃厲芒,咬牙說道:「屬下焉敢抗不受命?自然是聽少主人的!」
天人交戰的結果?他這個「人」勝了「天」?可悲?可歎?又復可憐,趙振秋英雄一世,怎有此貪生怕死,不肖後人?
背後那人嘿嘿長笑,似是怕驚動了住在鏢局中那幾位當今宇內的頂尖兒高手,聲音壓得很低:「好,這答覆頗令我滿意,不枉少主人番栽培……」
頓了頓,陰陰一笑,接道:「放心,少主人不會教人無父無君,目無尊長的,你只管聽你四叔祖的,所交付的使命,可以緩至禁令解除之後!」
這人工於心計,既狡猾又狠毒!
分明還要趙小秋繼續潛伏,說什麼少主人不會教人無君無父,目無尊長,令諭可緩!
趙小秋連忙低了頭:「多謝少主人恩典,不過,屬下不知道禁令何時……」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你敢欺我?」
趙小秋一顫,忙道:「屬下不敢。」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剛才那名侍婢怎麼說的?」
顯然,一舉一動,悉落他耳目之中!
趙小秋道:「他說屬下三兩日內可望下樓,無如,屬下不知是否可靠!」
這倒是實話!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你不知道,我知道,若不可靠,少主人就不會命我來了。」
趙小秋脫口說道:「少主人怎會知……」
猛悟失言,一驚住口!
背後那人似乎沒注意,反倒頗為得意,冷笑說道:「有什麼事能夠瞞得過少主人天耳神目的?少主人認為可靠的事,便絕不會有什麼錯!」
趙小秋暗捏一把冷汗,連忙應聲稱是!
背後那人道:「你之所以能下樓,與你父親鏢局裡來了個人有關,你可曾聽說過這件事?」
趙小秋道:「屬下沒聽說,但不知此人是誰?」
他怎會知道?多少天沒能下樓了!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就是你那師祖,師叔祖們的恩兄,獨孤承老匹夫。」
聽口氣,獨孤承該是真「百巧」,不然這位來自「汴梁世家」的銅牌堂主,怎會惡言相加?難不成書生錯了?
這委實令人費解!
趙小秋一驚—喜,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背後那人冷冷一笑。又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獨孤承本來落在行內,可是前兩天卻被你那幾位長輩救回來了!」
趙小秋腦際靈光—閃,心中猛地一緊:「少主人的吩咐是……」
「別緊張!」背後那人似乎看穿了他,冷笑說道:「那老匹夫膝下僅有的一子已亡,唯恐那身絕藝他年帶進棺材,所以有意收你門下。」
這,那位少主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小秋心念才轉,背後那人已然冷冷說道:「我不是說過麼?天下雖大,可沒有任何事能瞞過少主人……」敢情,他閣下—雙眼也不差!
趙小秋不由為之一驚!
背後那人冷然又道:「既失之東隅,少主人卻要收之桑榆,是故,少主人命我傳令,你一旦被他收錄門下,必須竭盡智能,學習那老匹夫的一身絕藝,然後用以報效總行,完事後也伺機除去,以絕後患,你可明白!」
趙小秋連忙點頭:「屬下明白了。」
背後那人道:「你可願意!」
趙小秋道:「為報效少主人,雖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好!」背後那人嘿嘿笑道:「多用點心,這可是大功一件,一旦學成,他日行內幾把金交椅,何懼沒你一份,少主人之重用,自毋待言。」
趙小秋道:「多謝恩典,屬下省得,自當竭盡智能。」
臉上,可沒見多濃厚的喜色,這卻是為何?
背後那人嘿嘿一笑,話聲忽轉猙獰,道:「那麼,讓我帶回去—句話,好讓我向少主人交差!」
趙小秋自然明白何指,只得咬牙橫心:「若辜負少主人期望,願聽憑行規。」
背後那人吃吃笑道:「好,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話是你說的,自己要記牢了。」
趙小秋道:「屬下自當牢記,不敢有片刻或忘。」
背後那人沒答話,也沒出聲。
趙小秋一怔,又道:「屬下尚有一事,祈請指示……」
仍沒聽背後那人答話,而且一絲聲息也無!
趙小秋又一怔,隨即恍悟,猛然轉身,目光投注處,他身形顫動,久久不能出聲!
背後那裡還有人影?顯然那人是早走了!
良久,良久,趙小秋方始定過神來,緩緩地轉過了身,頹然坐下,神色木然,呆呆地坐在那兒,不知想些什麼。
適時,樓梯上再傳步履聲,這步履聲,不似先前青衣美婢那凌波蓮步那般輕盈,蹬蹬然震得小樓顫動。
聽步履聲,也不像一個人,是兩個人,另一步履較輕。
趙小秋一驚,剛要伸手掀那桌上木盒!
來人已然登上樓梯,到了門邊,只聽一個慈祥話聲說道:「秋兒,還沒睡麼,你爹來了。」
趙小秋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連忙應聲站起。
適時,來人已推門而入,正是老鏢頭趙振秋夫婦,顯然,老夫婦是心疼愛子,過來看看!
既然老夫婦聯袂而來,那也表示書生有了話!
趙小秋—整神色,恭謹施禮相迎:「爹,娘,您二位老人家還沒睡?」
趙振秋滿面春風,喜上眉梢,道:「本來是要睡了,你娘不放心,要過來看看,順便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訊,坐下,坐下談!」
話落,一擺手,當先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