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如死寂靜空氣中.揚起數聲暴喝,緊接著血光崩現,寒光四射。
閃爍寒光,電動身影倏止。
空氣中又是一片如死寂靜,但卻充滿了血腥氣味,沉靜的令人窒息,可怖……
臨潼城上,柳含煙與武當、邛崍四道雙方全力一搏之後一切靜止,剎那前的冷虹寒光,悶哼慘嗥,四激血光均都歸諸寂靜。
夜空中飄蕩著一絲令人寒慄震顫的血腥氣味。
場中,柳含煙星目放光,面色木然,右手執定一柄滴血長劍冷然仁立。
武當掌門紫虛,手執一柄斷劍,鶴發散披,道袍破碎,神色黯淡,默然呆立。
武當王虛道人,雙手空空,虎口盡裂,左肩上一條創口,猶自鮮血涔涔,順臂而下,一隻袍袖為之盡赤,神色黯然中帶著憤怒,雙目仇火炯炯,凝注柳含煙仁立身形,眨也不眨。
邛崍掌門無為老道,一柄軟劍成弧形下垂,劍尖隨著輕顫的身形猶自顫動不已,道袍下擺齊膝而斷,一頭白髮三分之一已不翼而飛,頷下三絡長髯已去其一,老臉上驚容猶存,環目圓睜,目光黯淡,嘴角上泛起陣陣痛苦抽搐,顯然他內心驚怒、痛苦已達極點。
邛崍無我道人,身形搖搖欲墜地站在五尺以外,一隻右臂齊肘斷去,鮮血自肘部向外直冒,半身道袍為之盡赤,身上別處毫無損傷,臉上陣陣抽搐,身形不住顫抖,雙目仇火欲噴,神色猙獰可怖,顯似痛苦已極。
地上鮮血濕土,碎鐵段段,一丈外一支斷臂緊握長劍,靜躺在一片鮮血中。
眼前一片血腥的悲慘景象。
這悲慘的景像已將場外邛崍一狐二虎,武當四劍,及其他幾個不知名的勁裝人驚駭得心膽欲裂.震懾得瞪口呆立,頓忘所以。
由此諸多情況,顯示出,這一場罕絕人寰的五名內家高手間的殊死一搏,已告結束。
這石破天驚,泣鬼驚神,足使風雲變色,草木含悲的一擊已成過去。
柳含煙隻身孤劍,獨鬥兩位掌門兩名內家高手,贏了!
武當紫虛、玉虛、邛崍無為、無我四名道家絕頂高手,聯手合攻,暴起發難,全力施為,殺著齊出的一擊,敗了!
驀地—一
「唉……」一聲絕望淒涼的咽然長歎,劃破寂靜夜空。
武當掌門紫虛道人,默默地看了柳含煙一眼,緩緩地轉過身形,又默默地下城而去,步履蹣跚,顯似不勝負荷他那老邁身軀,灰冷心情。
紫虛一走,玉虛目光辛毒,惡狠狠也瞪了柳含煙一眼,率領武當四劍,一幹不知名的武林人物,躡後而去。
城頭上,場中只剩下閉口不言,執劍木然仁立的柳含煙,一驚駭狼狽的邛崍諸人。
邛崍一鶴無為老道目送武當諸人背影消失後,倏地發出一聲低沉、冰冷的獰笑,笑聲一落,目中的芒厲射,狠聲說道:「柳施主不愧為震撼天下武林的血案真兇,端的心狠手辣,今夕貧道承認栽在你手,不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傷我門人之罪,貧道絕不輕易放過,邛崍一派自今夕起誓與施主周旋到底,派破人亡,血 洗邛崍在所不惜!」
話聲一落,森冷目光深注柳定購一眼,轉身而去。
盤坐地上運功療傷甫畢的無非道人,勉強地站起身形,無我 道人微一揮手,隨後跟去。
無我道人目中仇火欲噴地凝注柳含煙,咬牙切齒地狠聲說道;「柳含煙,一劍之仇,斷臂之地,無我誓死必報,你記住了!」
隨即,惡狠狠地盯了柳含煙一眼,率領一狐二虎轉身而去。
一瞬間,諸人走得一於一二淨,只剩下長髮散披,儒衫破損,手執滴血長劍,血污滿身,形同歷鬼的柳含煙面色木然,默默仁立。
他雙眼呆呆地凝視前方,對諸人離去好似恍若未見,對無為、無我二道的話聲也恍若未聞,自始至終,他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天戰雲,剎時間雲消霧散,淒冷月光下,空氣中彌留著一片血腥。
如水夜色又恢復了如死寂靜,但在這寂靜如死的夜空中,卻飄蕩著無限殺氣。
象徵著,宇內武林中即將展開一片殺伐……
突然,一抹烏雲由西南天空,快逾閃電地奔來。
緊接著,一陣陣強勁的夜風,擦著城頭呼嘯而過。
瞬間,一輪皎潔明月為烏雲所吞噬,大地剎時淪入一片黝黑夜色中。
由明亮突然轉入黑暗,使人幾有伸手不見五指之感。一空氣中充滿了蕭條、肅殺、淒涼的氣氛。
漆黑夜色中,柳含煙倏地發出一聲淒涼、惆悵的長歎,他抬首望天,緩緩地自言自語道:「山雨欲來風滿樓。風起啦!緊接著驟雨就會來臨,我要找個地方避避風雨……不!我不能躲避,我要眼看著這場暴風雨,將整個大地上的血腥,妖孽氣氛,清掃得一乾二淨,然後再找個僻靜深山,去迎接、享受風雨歇止後旭日的溫暖光輝,也許我會在這場風雨中倒下,但是,我仍要埋骨高處,讓陽光照暖那一杯黃土,冰冷墓碑……。」
話聲至此,他突然揚起一聲震天長笑,滿腹淒涼,惆悵悔恨,隨著笑聲,直劃雲表,縈繞長空,歷久不散。
笑聲中,一縷輕煙自臨握城牆上倏地飄起,快逾閃電地向城外西南方疾射而去,剎那間消失在夜空中。
驀地,雷鞭閃揮,霹靂連鳴,天地震撼,蒼穹色變。
緊接著,銀珠傾倒,暴雨如注,窪地水滿,平地成渠。
臨潼城頭,數片血跡斑斑的布條,幾段殘缺不齊的碎鐵,一隻緊握長劍的斷臂,暴淋在風雨中。
雨水,鮮血匯成了一條條小渠,順地勢向城下流去……
暴風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須臾已是風住雨歇,雲散月出,一抹清輝又照大地。
正在此時,由城外遠方飄來一條小丐人影,風馳電掣般向臨潼城奔來。
由這人飄逸身法有驚人速度看來,一定是位身懷罕絕武學的一流高手。
小巧人影轉瞬已至城下,未見作勢,已身形拔起,飄上數丈高城牆。
身形斂處,現出一位一身黑色油質勁裝,黑帕包頭的絕代佳麗。
這位風華絕代,秀麗出塵的姑娘,赫然竟是與仲孫雙成結伴而來,又走失了的路雁。
她在這驟雨初歇的當兒來到這甫經兇殺的地方何干?
路雁飄上城頭,人目這幕淒涼景象,一愕之後,連跺蓮足,狠聲說道:「我來遲了一步,這場誤會勢必因而更深,我若不出面作證,殺伐將永無停日,但是我只可證明其中之一,另一件我怎好出面呢?唉!剛才我為什麼要……真是該死……」
默然片刻,她又一聲幽怨欲絕的長歎,哺哺自語說道:「想不到我竟將『柳含煙』誤聽為『柳寒』,一字之差,苦人如此,如今我與仲孫姐姐同時愛上一人,聽仲孫姐姐說跟他私下已訂有白首之盟,這卻叫我怎麼才好……依仲孫姐姐性情來說對我倒是容得,但不知另一位姑娘的性情如何啦!唉!剪不斷,理還亂,是『情』愁。他既有二位絕色姑娘相伴,我又何必厚顏自苦?但是『愛』並不是罪啊!我不是超人,我做不到犧牲一己而成全他人……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萬不得已,只好青燈古佛了此終生了……」
自語至此,簡直就是泣不成聲,朝月泣淚低訴,聲如春山啼鵑,感人肺腑,聞者淚下。
她緩緩抬起螓首,如銀清輝灑落在她花容慘淡的嬌靨上,越顯清麗絕塵,楚楚動人。
一雙清澈的秋水妙目,如今已蒙上一層迷茫薄霧。
倏地,妙目一闔,長長睫毛微一顫動,兩顆晶瑩珠淚,無聲地順腮滑落襟上。
又是一聲哀怨的長歎,嬌軀一擰,人已破空飛去。
柳含煙一路漫無目的地一陣狂奔之後,腦中百念,胸中難以形容的心情,已逐漸平靜下來。
心緒既平,步履之間已不似先前那樣急遽,緩下身形,飄然前進。
他一面行雲流水般向前飄進,一面放眼打量四周。
此處,地處臨潼城十里以外,是一片頗為空曠的荒郊,濛濛夜色中,窮盡目光,未能覓得一戶人家,半點燈火。
他不由周峰深蹩,暗自忖道:「此處數十里內荒無人煙,看來要想將這身衣衫換洗,恐怕是不可能了。自己這一身如鬼模樣,在如此夤夜,這般荒郊獨自行走,膽小的人無意間碰上,怕不要嚇得半死,若是讓好事的武林朋友看見,怕不又生誤會,惹上麻煩……
思忖未了,人目數十丈前方,一片清泓小潭在月光下夜風裡,微波蕩漾,粼粼發光。
心中一喜,身隨意動,閃電般向那泓小潭撲去。
近前一看,心中更是喜不自勝,這泓小潭,潭水不深,但卻碧波漣漪,清可見底。
忙不迭地蹲下身形,放下長劍,就要雙手掬水,梳洗一番。
倏地,由水中倒映出一個長髮披散.血跡滿佈的蠟黃可怖的臉孔。
他一怔之後,搖頭一聲苦笑,伸手將那具人皮面具摘下,露出那張冠玉般俊面,先將人皮面具在潭水中滌淨,然後再洗淨雪白儒衫上的血跡。
適才一陣驟雨已將他渾身淋得濕透,再加水洗更是觸手皆水。
他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脫下儒衫擰乾後又復穿上。
就破損的儒袖上,扯下一條布條,將滿頭散髮束好,然後又將身子蹲下,準備洗個臉再將人皮面具罩上。
就在他掬水將洗之際,驀地,身後一絲異響傳人耳中,心中一驚,顧不得再洗臉,忙將人皮面具罩上,倏地起身回顧。
月光下,一個英俊挺拔,雪白儒服的年輕書生在一丈外,滿面堆笑地注視自己。
赫然竟是在華山聽松谷內敗在他松枝下的一代魔頭六神通唯一愛徒,風流郎君藍九卿。
柳含煙心內一陣厭惡,雙眉一挑,方要出言喝問。
藍九卿已自一聲輕笑,搶先拱手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宇內小甚,想不到在此時此地會碰上柳兄!」
柳含煙一見人家不計前嫌,以禮而來,自己當然更不便失禮,也一拱手強笑說道:「幸會,幸會!藍兄別來無恙?令師六位前輩可安好?」
藍九卿一面緩步走前,一面笑道:「托福,托福,六位家師現在陰山納福清修,小弟粗體尚稱康健……」
走至近前,突然訝聲說道:「柳兄為何這般模樣,莫非……」
話聲至此,似覺有所不便,倏然住口。
柳含煙倏然心中一動,疑竇頓生,不答反問地道:「小弟面罩人皮面具,又是如此夤夜,這等地方,藍兄怎地一眼便已認出小弟就是柳含煙?」
藍九卿臉色一變,隨即展顏笑道:「小弟自昔日無知,蒙柳見教訓後,回山們心自問,深感慚愧萬分,自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柳兄音容,絕世風標,瀟灑氣度更是深鐫小弟腦中,此次下山即為尋訪柳兄而來,此時此地,雖然夤夜,目睹柳兄身影,興奮之餘,情不自禁,自然脫口呼出,是故縱是柳兄臉罩面具,小弟仍能一眼認出!」
說罷,狀頗得意地又是一陣輕笑。
柳含煙靜靜聽完藍九卿一番狀頗誠懇的話後,也未暇深思,便暗暗自責道:慚愧!想不到這藍九卿竟能不計前嫌地曲意和自已結交,似這等超人胸襟。寬宏氣度實非一般自命不凡之輩所能及,自己倒應好好結交結交!
一念及此,也不便再提往事,遂自岔開話頭苦笑著將自己一番遭遇,對藍九卿略述一遍。
藍九卿靜聽之間,臉色數變,最後頗為憤慨地挑眉說道:「小弟下山之後也曾聽得此事,當時小弟即深信正氣凜然,彬彬君子若柳兄者,必不會作出此事,必是有人嫁禍江東,小弟憤慨之餘,遂也自暗中查訪,無奈一連多日未獲絲毫蛛絲馬跡,想不到這班自命為名門正派的東西竟也如此不明是非,不辨善惡,真是可惡之極。柳兄放心,下次若再碰上這批東西,小弟不才,願助柳兄將他們一個個盡誅掌下!」
誠懇,義憤溢於言表,看來頗為感人。
他話市說完,柳含煙便自搖手忙道:「不可,不可!藍兄盛意,小弟心領啦!」
藍九卿見狀甚為訝異地詫聲問道:「柳兄,這卻是為何,難道……」
柳含煙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搖頭苦笑道:「藍兄請想,小弟已經一誤,豈能再誤,小弟欲澄清誤會,化解糾紛,更不能再使雙方誤會越來越深,心急血仇,此乃人之常情,小弟……」
話未說完,藍九卿肅容接道:一柳兄怫家心腸,處處饒人,端的令人敬佩!」
微微一頓,又搖頭冷笑說道:「不過,依小弟愚見,這批人連頑石都不如,恐怕不是柳兄委屈忍讓,悲天憫人的超人胸襟所能渡化得了的!」
柳含煙聞言莊容說道:「藍兄不可如此說,小弟一生為人,只求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心安理得,餘事一概不求!」
藍九卿面色一變即斂,強笑說道:「柳兄君子正人,頂天立地小弟自愧不如,但……設若這批東西今後一如今夕,對柳兄一味苦苦相逼,柳兄又將如何?」
柳含煙將藍九卿窘迫神色看在眼勾,猶以為自己出言過於孟浪,心中不由一陣歉然,忙陪笑說道:「小弟心煩縷亂,出言無狀,尚請藍兄原諒無心之罪。」
一頓,喟然一歎,又遭;「設若真的今後如今夕,小弟也少不得與他們周旋一番了!」
藍九卿面上掠過一絲難為人見的喜容,揚聲說道:「事能忍者便須忍,欲忍不能便得戰。小弟一向主張如此,不想卻與柳兄心意不謀而合,柳兄但請放心,今後激於義憤,小弟誓與柳兄共同進退!」
柳含煙方待婉言拒絕,吃他一句「激於義憤」說得卻不便堅拒,只得喟然說道:「藍見不記前嫌,以德報怨,柳含煙毋任感激,不過,藍兄也得答應小弟,除非萬不得已,小弟一人無法力敵時,萬請藍兄暫勿插手,否則……」
藍九卿似甚諳柳含煙性情,說一不二,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自喜沾沾地點頭連道:「答應,答應,小弟絕對遵命,不過柳兄也得允許小弟一個請求,就是除惡務盡,這批東西留之無用,設若小弟獲得插手機會,必以重法應敵,柳兄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柳含煙聽得心中一震,暗自忖道:此人怎地如此嗜殺?看來日後必難得善……人家一番助我好意,我怎能這樣詛咒人家,自己也已經答應他俟機出手,又不便再食言,這如何是好?……對!屆時我盡量使他沒有機會出手便了!
一念及此,仍自莊容說道:「原則上小弟並無異議,不過但求藍見出手應敵之間,多念上天好生之德,予人一絲餘地才好!」
藍九卿目中異采一現即隱,一笑點頭認可。
柳含煙一見藍九卿認可,暗下頗為寬心,遂自改變話題,一笑問道:「藍兄如此夤夜,路經此地,不知意欲何往?」
藍九卿怔了一怔之後,頗顯尷尬地說道:「小弟適才睹一黑衣蒙面人,在離此不遠處掠過,一時好奇,欲趕往一看」
柳含煙心中一陣狂跳,忙不迭地問道:「藍兄見那黑衣人往何處掠去?」
藍九卿狀頗不解地信手向左側遠方一批,詫聲問道:「小弟適才見那黑衣蒙面人已往彼處而去,柳兄問此作甚?」
柳含煙雙眉挑處,急不及待地一拉藍九卿道:茲事體大,小弟一時無法與藍兄細述,我們邊走邊談,快追!」
話聲一落,也不等藍九卿有何表示,便自閃身往前追去。
藍九卿跟著柳含煙背後,面上閃過一絲難以領會的笑意,也自閃身追上。
柳含煙心急追敵,身形步履難免稍微快了一點,但是他知道藍九卿一身功力差己甚遠,為免藍九卿難堪,身形步履仍是收斂許多。
饒是如此 藍九卿在全力施為下,仍在百丈以外,方才與柳含煙趕個並肩而行。
藍九卿趕上柳含煙後,側顧揚眉笑道:「柳兄一身功力端的驚人,怕不已至凌空虛渡地步,教小弟好生佩服!」
柳含煙赧然一笑,說道:「藍兄取笑啦!小弟心急追敵之下,失儀過甚,尚望藍兄諒宥!」藍九卿笑道:「小弟正自敬服無以復加,柳兄此言怕不太以 見外!」
柳含煙不便說些什麼,只是歉然一笑。
藍九卿一見柳含煙緘口不言,細眉輕蹙,也自無言,只是飛馳趕兩人雖極年輕,但是一身修為俱已達至巔峰這一展開身形,速度快逾奔電,轉瞬已是數里過去。
由這兩位年輕絕頂高手身法步履之間,已可分別兩人之功力孰高孰低。
柳含煙儒衫飄揚,神態從容瀟灑,步若行雲流水,顯然未盡全力。
風流郎君藍九卿雖也一襲儒衫飄拂,狀頗滯灑,但是步履之間卻不若柳含煙那般悠閒自如,輕鬆從容,並顯然正以全力施為。
藍九卿疾進飛馳之間,禁不住頻頻側顧柳含煙那種身法步履,滯酒神態,瞧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簡直有點白裡泛青,陰森可怖。
柳含煙原先全神貫注前方,一味飛馳搜敵,根本就未注意到身側藍九卿的舉動與面色異樣神情。
後來眼角餘光瞥見藍九卿不時側顧自己,猶以為對方是嫌自己身法過快而欲言又止。
心中一陣歉然,暗暗稍斂身形,側過臉去,正要向藍九卿道歉幾句,入目藍九卿一副怕人神色,心中不由大惑不解地詫聲問道;「藍兄,怎麼啦?莫非貴體……」
話未說完,藍九卿已自倏然斂態.笑臉說道。「柳兄萬勿誤會,小弟只回憶起柳兄身受不白之冤義這般忍氣吞聲,委屈求全,心中委實為柳兄氣憤故而有此失態,尚請……」
柳含煙心中又是一陣暗感,不等他把話說完,便頗為激動地笑接道:「藍兄這種心意,小弟委實感激莫名,此事暫且不提,但看日後如何,再謀對策便了!」
昭然一歎,又遭:「唯一使小弟難釋於懷者,便是不知究是何人施此歹毒陰狠的借刀殺人之計!」
藍九卿面上掠過一絲異樣色彩,好似意圖岔開話題地倏然說道:「柳兄適才曾言小弟目睹黑衣蒙面人一事,頗為重大,不知小弟可有幸一聞?」
柳含煙「哦」地一聲失笑道:「不是藍兄提及,小弟倒險些忘啦!」
微微一頓,語氣一轉沉重地道:「藍兄當知小弟除被誤會為臨潼兩件血案之真兇外,還被誤會為是近年武林血案之真兇,前者小弟雖不知為何人所嫁禍,但是後者經小弟數月來明訪暗察,已偵知這歷年來震撼天下武林的離奇血案是何人所為……」
藍九卿插口急問道:「柳兄可是說這件武林血案是那黑衣蒙面人所為?」
柳含煙微一頷首說道:「小弟查明血案為一自稱地幽幫之組織所為,而那黑衣蒙面人,即為地幽幫徒眾!」
他話聲甫落,藍九卿已自懊悔萬分地狠聲說道:「該死!該死!小弟若早知此獠是血案真兇地幽幫徒眾,拼著性命也要將他擒獲,斷不會讓他從眼前溜走!」
柳含煙微一搖頭,苦笑說道:「藍兄不必過於自責,藍兄事先不知尚有可說,小弟則是既知地幽幫為血案真兇,卻是三番兩次地被他們從掌下逃脫。」
藍九卿怔了一怔隨即笑道:「柳兄不必過於安慰小弟,我卻不信以柳見這等身手,地幽幫徒眾能從柳兄掌下僥倖漏網!」
柳含煙暗道一聲慚愧,又自搖頭苦笑道:「藍兄將小弟估得過高了,事實上確是如此……」
隨即將自己幾次遇到地幽幫的情形,為藍九卿逐一概述一番,又肅然地說道:「藍兄有所不知,那地幽幫中能人輩出,個個身懷詭異功力,且擅於用毒,行蹤飄忽,捉摸難定,被該幫徒眾稱為公主的天涯一鳳陸菱艷,一身功力更是驚人,小弟與她會過三次,均難勝她一招半式,有一次並險些喪命,該幫幫主地幽冥後;小弟雖未見過,但由下觀上,也可知彼必為一代奇女,女中梟雄藍九卿似已被激發萬丈豪氣,不等地把話說完,便自倒剔雙眉地狠聲接道:「柳兄不可過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小弟就不信這批東西有什麼真才實學,即使真如柳見所云,有朝一日讓小弟遇上,也要鬥鬥這些奇人異士,看看他們到底有何驚人之處。」
話剛說完,柳含煙見他如此方自默然。
驀聞一聲冷哼:「坐井觀天,大言不慚。」
二人倏然止步。
柳含煙方自劍眉一蹙,便要出言喝問。
風流郎君藍九卿已自驚怒喝道:「什麼人如此大膽,敢在本郎君面前出言無狀!」
一聲極低微而冰冷的輕笑,遙空劃過,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發話道:「小鬼找死,老夫若非自恃身份,不願對爾等淬然下手,爾等早就挺屍多時,豈能讓你在此妄自吹噓,張口狂吠!」
話聲雖低微,但極清晰,而且是蕩漾空中,來自四方,顯見此人功力已臻化境。
藍九卿入耳此話,更是驚怒欲絕,因為他自出道以來,除柳含煙外,再無第二個人敢在他這一代魔頭六神通門下,唯一愛徒面前,如此說話。
他氣得細眉雙挑,面色發白,冷冷向四周略一打量,半里內寂靜空蕩,毫無可匿人之處,詫異之餘一張口,方要再次發話叱問。
突然耳邊有人以蟻語傳音傳話道:「藍兄稍安毋躁,此人現匿身在一里之外,功力極高,在敵友未明以前,尚請忍耐片刻,容小弟先引他現身再說。」
說罷,不管藍九卿是如何地對自己功力駭異欲絕,提足中氣,暗中滲入師門絕學坎離真氣,面對空曠荒野,朗聲發話道:「前輩是哪位高人?何必與我兄弟這般後生晚輩嘔氣,夤夜露重,前輩一里外林中獨坐想必無聊,請現身容晚輩等一謁如何?」
片刻沉寂過後,語聲又起,仍是冰冷陰惻,恍似發自地窟。
「娃兒好俊的功力,夜深霧重,林中的確無聊,尤其如此高人當前,老夫豈能錯過?娃兒稍等,老大來也!」
話聲甫落,一里外遠方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異響。
柳含煙側顧猶自神色數變。對暗中為柳含煙及對方功力驚駭欲絕的藍九卿,微微一笑,低聲說道:「藍兄請運功戒備,來人不知是友是敵,萬不可大意。」
藍九卿面色微白,倒剔雙眉,方自略一頷首。
尖銳異響已近身邊,響聲一住,兩人面前一丈處,鬼魅般站定一名身材細高的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一頭白髮散披至肩,瘦削的老臉上,皺紋重重,狀如奚皮,鷹鼻,闊口,一雙綠豆眼兒,目光森寒,冷冷瞅著兩人,不言不動,狀如厲鬼,無一絲生人氣息。
如此夤夜,這般荒郊,確能使人望之巨發悚然,不寒而慄。
藍九卿一見來人,不由打心底泛起一絲寒意,身形不自主地往後退一步。
柳含煙人目來人身法、容貌,也自微黨心驚,他雖心知面前怪人不是善類,但在此時此地也不願多惹是非,樹下強敵。劍眉微蹙,一拱手道:「晚輩兄弟,夤夜過此,隨口閒談兩句,不想打擾了前輩,瀆犯之處,尚祈諒宥。」
黑袍老者,森寒目光凝注柳含煙,冷哼一聲,陰惻惻地道:「老夫山野之人,不懂那麼多俗禮。我來問你,適才口出大言的,可是你身邊那個狗東西!」
柳含煙一見這黑袍老者見面便開口傷人,罵的雖不是自己,但到底是與自己稱兄道弟的藍九卿,心中不由已具薄怒,劍眉微軒,方欲答話。
風流郎君藍九卿平日驕縱任性,目空一切,他原本打算等來人一現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予對方一個下馬威,及至目睹來人驚世駭俗的功力、身法,迫得他暗自心驚,未敢貿然出手,如今入耳一聲「狗東西」,哪裡還能忍得住怒火,盛怒之下,怯意倏消,頓忘利害,雙眉倒挑,一聲刺耳怪笑,戟指怒叱道:「大膽老狗,敢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出言冒犯本郎君,今夜定把你挫骨揚灰方消我心中之恨,還不與本郎君報名領死!」
柳含煙要阻攔時,已是不及,他心知眼下這黑袍老者功力極高,可能不會在幾位前輩仙俠之下,自己與他力鬥,或許可扯成一平手,但要贏個一招半式,非在百招之外不可,藍九卿萬萬不是他對手。如今藍九卿忍耐不住,出口叱罵,必定會引起對方暴怒,而猝下殺手,阻攔既已不及也自忙不迭地運功以待,預備全力一搏。
哪知大謬為然,黑袍老者不但未猝下殺手,反而仰天磔磔一陣鬼哭狼號般刺耳難聽的怪笑,笑聲一落,目射森寒光芒,陰惻惻地說道:「好,好,好,小鬼真可謂膽大包天。除昔年幾個老不死的以外,敢出言辱罵老夫的,許你為第一人,但是你不用高興,老夫今夕起要開殺戒,破例不恃身份,用來祭我神功,你也是第一人,現在老夫不想殺你,你且乖乖地與我站在那裡,俟老夫與這娃兒商量一樁事兒以後,再來收拾你!至於老夫的名號,看在你的膽氣份上,稍時自然會告知你!」
語氣狂妄自大已極,簡直就將這一代魔頭六神通唯一愛徒風流郎君視若無物,請想藍九卿如何能不氣?他真氣得險些當場昏厥,黑袍老者話聲甫落,他已自一聲厲喝:「老狗欺人太甚,拿命來!」
聲落,人動,雙掌狂揮一片凌厲勁氣,身形隨之撲進。
柳含煙更是未料藍九卿如此急躁,此時會猝然出手,他知道藍九卿一身功力不差,不會一上去便生危厄,不願以二打一,只 得星目放光地凝注兩人,以便藍九卿萬一不敵時,再行飛身出手援救。
黑袍老雖曾言明不恃身份,但是仍是難免自恃功力,未將這年輕後生放在眼內,容得藍九卿掌力近身,方自小眼兒一翻,冷哼一聲,袍袖微微向前一拂。
兩片掌力甫接,藍九卿飛撲身形只是微微一頓,並未如黑袍老人自己意料,將對方震得身形暴退。
藍九卿身形一頓之後,並不知對方是托大輕敵,只以為對方不過如此,暗暗冷笑一聲,身形招式不變.閃電欺進。
黑袍老人出乎意料地微噫一聲,袍袖雙揚,揮出一片凌厲絕倫的狂飆,疾向藍九卿飛來身形撞去。
這一次,顯然輕敵之念已消,功力又加了不知幾成。
「砰」地一聲大響過後,藍九卿這次可招架不住了,一個身形硬生生被強勁力道震得飛退,落足處恰好就是適才立身處,站在那裡,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黑袍老人一拂奏效,得勢不讓人地冷哼一聲道:「老夫還以為你有什麼驚人武學,敢情不過爾爾!猶敢口出狂言,冒死出手,真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乖乖地給我站在那兒,如再貿然行動,老夫先宰了你也是一樣!」
語氣冰冷刻薄,藍九卿哪能服氣,厲吼一聲,方待再次撲上。
柳含煙右掌疾探,一掌按在藍九卿左肩,微笑說道:「藍兄且慢,容小弟與這位老先生交待幾句再說!」』藍九卿半個身子,剎時如遇千鈞重壓,絲毫動彈不得,心中暗暗大駭,面上卻是佛然地看了柳含煙一眼,默然不言。
柳含煙心知他是故意做作,自找台階,微笑一聲:「藍兄勿怒,容小弟事後道歉。」
轉顧黑袍老人,說道:「這位藍少俠乃是六神通前輩門下唯一高足,適才犯瀆之處,在下在此代藍少俠深致歉意……」
黑袍老人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自怪笑一聲,說道:「還是你這娃兒說話動聽,好!稍時老夫自有好處予你!」
深深地瞪了藍九卿一眼,倏地揚起一聲陰森森的怪笑:「焦五娘那幾個老不死的,什麼時候動起老興來了?竟收了這麼一個獨眼龍做徒弟,這真是令人想不到,想不到!」
柳含煙一聽這黑袍老人聞得六神通威名;不但不驚,語氣之中竟恍若舊識,不由大惑不解,及聞說獨眼龍三字,更是詫異欲絕地側顧藍九卿,訝聲問道:「藍兄,此話怎……」
話未說完,藍九卿面上一絲猙獰神色一閃即隱,隨即側顧柳含煙一聲苦笑道:「柳兄,這老鬼說的不差,小弟一目已眇,這顆眼珠,只不過是顆假的罷了。至於如何眇目,小弟別有苦衷,未能為柳兄道出,尚請諒宥!」
柳含煙星目略一細看,果然發覺藍九卿一目已眇,那顆眼珠也是假的,假的儘管假的,但是無論色澤,形狀,大小,制做的幾可亂真,不是細看斷難看出端兒,不由暗暗訝歎製作人手藝巧奪天工,黑袍老人目力奇絕,心細如髮。
既然藍九卿別有苦衷,他自然不便再問,但是他已可推測出藍九卿眇目一事絕不光彩,不然他斷不會難以啟齒。
他微微一笑,轉向黑袍老人說道:「老前輩適才曾有事須與在下相商,不知是何事勞老前輩下顧?」
黑袍老人比哭還難看地展顏一笑,頗為神秘地說道:「這樁事兒對這後生晚輩來說,老夫是太以破格了,而且對你無異是天大的榮幸,如果娃兒你能乖乖地答應的話!」
柳含煙聞言見狀,頗為啼笑皆非地道:「既上天大殊恩,想必也有天大好處,老前輩可否先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黑袍老人頗為自得地說道:「這樁事兒老夫說過對你已是破格又破格,天大的榮寵,別人求也求不到;如你身邊這娃兒來說,他就是曲膝請求,老夫也不敢擅自作主答應,說給你聽聽倒也無不可,不過,你得先答應下來!」
柳含煙頓時被弄得如丈二金剛,一時摸不著頭腦,也不知他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弄的什麼玄虛,而且聽對方言下之意,單單是看上了自己,對藍九卿竟是不屑一顧,並且好像他前後另有人在,除了自己,他便不敢擅作主張。如此夤夜,這般荒野,再加上如此這麼一個黑袍怪人,有事相商,天大殊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連串的疑問,在柳含煙腦中旋來轉去,弄得他惑然不解,頭腦欲昏,怔怔地忘了答話。
黑袍老人目睹斯情,頓起誤會,臉色一沉,冷然喝道:「怎麼?你可是不答應?」
柳含煙瞿然驚醒,腦中閃電一忖,雙眉一軒,方要答話。
一旁風流郎君藍九卿已自冷冷說道:「即使是做買賣也得兩廂情願,哪有未看過貨色,便要人先答應購買之理?」
話剛說完,黑袍老人已自冷哼一聲,冷冰冰地道:「小鬼,老夫面前尚無你插嘴餘地,你最好閉上你那張狗嘴,乖乖地與老夫站在這兒!」
藍九卿碰了一個硬釘子,打心底泛起一種被羞辱之感,怒火直冒,暗哼一聲,方待撲上,倏地心中一動,狠狠地盯了黑袍老人一眼,又自強捺怒火,不言不動。『柳含煙就在二人兩句話之間,腦中閃電一忖,已思得對策,他推測此事既來得奇怪,內中必有奇怪之處,一種好奇心驅使,使他捺住心中怒火,決心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雙眉微軒地笑說道:「老前輩,我這位藍兄說得不錯,買賣交易也得兩廂情願,而且須先看過貨色,方能決定是否成交,此事既屬在下莫大榮幸,在下無不怦然心動,老先生何妨先將事兒說出來聽聽?若是在下能力所及,不超越天理國法的範圍,似老先生所云這般好事,在下自無不應允之理……」
話未說完,黑袍老人面色稍霽地接道:「如此說來,你是答應啦!哼!老夫早就知道似這般天大殊榮,你娃兒不會不答應?」
柳含煙一見這黑袍老人簡直就像是要把這件所謂天大殊榮之事強往自己身上推,越發地感到好奇,更要一明此事真象,黑施老人話剛說完,他便自搖手微笑說道:「且慢,在下在未明瞭此事真像以前,縱使斧鋮加身,在下也斷不會先行答應!」
笑容中帶著嚴肅,輕鬆中帶著鄭重。
黑袍老人一愕之後,臉色突變,雙目森寒目光厲射,方要發作,倏地凶態一斂搖頭歎道:「罷,罷,罷!也算是你這娃兒福大,不知怎地,老夫見著你,怒氣便發作不起來……」
面色一沉,頗為嚴肅地接道:「娃兒!你當真要問?」
柳含煙微微一笑,道:「在下是想先知道一下。」一黑袍老人目中森寒厲芒更盛,獰笑一聲,陰惻惻地道:「娃兒,是你自己一再要問,老夫說出以後,你要是意圖狡猾反悔不答應,屆時你就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黑袍老人話聲至此,微微一頓,凶態一斂,面色肅穆地方待說話!
「且慢!」柳含煙微一搖手,軒眉說道:「老前輩之意,可是說:如果老前輩將此所謂天大殊榮之事說出以後,不管為何等樣事,在下若是不答應,老前輩勢必動手相逼啦!」
黑袍老人冷哼一聲,木然說道:「不錯!老夫正是此意!」
柳含煙劍眉一揚,暗自忖道:天下哪有這等樣事,事非人願,如有強迫人答應之理?看來此事頗不尋常,我非要弄清楚不可。上 一念及此,面上依然微笑地道:「既是如此,老前輩還是說出的好,免得到時候在下不如老前輩心意,雙方鬧得不愉快!」
話剛說完,黑袍老人已自目射凶芒地,怒聲說道:「娃兒!你前後不一,反覆無前,敢是要戲弄老夫?你要知道,老夫已經給了你天大面子。」
柳含煙一笑說道:「在下幼讀詩書,頗曉禮義,更知敬老尊賢,老前輩年高,在下乃一介後生晚輩,怎敢戲弄於你?只是為了免惹老前輩不快罷了,如果老前輩一定要說,在下自不敢強自阻攔!」
柳含煙確也尖損得可以,「年高德劭」他單單說出年高二字,表示閣下的「德」卻是不敢恭維。
黑袍老人哪裡聽得出這些微諷譏,一聽柳含煙語氣頗為恭謹,心中原有不快已漸感消減,咧嘴怪笑一聲道:「娃兒好巧的一張嘴,老實告訴你,如今此事你是答應最好;不答應也得答應,芸芸眾生之中,老夫就看上了你,不要忘了,這是你娃兒天大殊榮!」
柳含煙雖然然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是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雙手一攤,苦笑說道:「老前輩既是如此說,難免使雙方不愉快,在下只有先聽聽老前輩所謂的天大殊榮之事啦!」
黑袍老人瞪目怪叫道:「娃兒,你這人怎地比老夫還怪,既是不得不答應,你還要聽此事作甚?」
柳含煙失笑地說道:「依老前輩之見呢?」
黑袍老人怪笑一聲,陰惻惻地道:「依老夫之見,你娃兒乖乖地跟老夫走,至於你身旁的小鬼,老夫看在六個老不死份上,破例饒他一死,下次碰上再說!」
藍九卿聞言,雙眉一挑,方待發作。
柳含煙已自先問道:「跟老前輩走?走到哪兒去?」「黑袍老人一雙綠豆眼在眼眶裡骨碌碌一轉,狡黠異常地Q嘴笑道:「到哪兒去稍時你自會知道,老夫此時不擬告訴你。」
柳含煙雙眉微軒,笑道:「老前輩那麼自信,你不說明此事,在下會乖乖跟老前輩走?」
黑袍老人一身黑袍,倏地無風自動,滿頭白髮根根如刺猥般,一齊倒豎,目射凶芒地怒聲說道:「怎麼!娃兒你敢違抗?」
「在下不敢!」柳含煙微笑著說。
黑袍老人凶態一斂,冷哼說道:「諒你也不敢!」
柳含煙突然一聲朗笑,面色一肅,鄭重地說道:「不錯!在下不敢違抗,但是在下深知士可殺而不可辱。縱然在下功力不敵老前輩,在下在威迫之下,設法自絕總是可以!」
黑袍老人未想到眼前這黃臉娃兒性情一烈如此,神情一震,跨前一步,瞪目呼道:「娃兒,你敢!」
柳含煙恍若未見,只是淡淡一笑,說道:「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在下無生存自由,尋死總還可以。」
黑袍老人聞言大震,身形一飄,搶前五尺,雙目一瞪,方待喝叱。
柳含煙誠心將他戲弄一番,雙眉挑處,已自沉聲喝道:「老前輩最好站在那裡,若再追前半步,在下勢必自戮心窩自絕當場,在下不願妄自菲薄,若是在下立意尋死,依老前輩一身玄奧功力,恐難阻攔住我。」
黑袍老人豈能不知眼前這年輕後生一身功力不同凡響,和自己不相上下,若真迫得他緊了,他要真的尋求自絕,自己實難阻得了,空自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貿然行動。半晌,方自喟然一歎,跺足狠聲說道:「罷啦!今夜就算你狠,老夫認栽了,娃兒,你與我乖乖地站在那裡仔細聽著。」
柳含煙、藍九卿一見黑袍老人即將說出這所謂天大殊榮之事,不由得全神貫注,凝神準備細聽。
黑袍老人面色一肅,目光森寒,冷冷地一掃兩人,方待開口。
「吱!」一聲尖銳哨聲,自這黑袍老人飛來遠處,遙空劃來,哨聲淒厲,恍如鬼哭,此時此地聞之甚為可怖。
柳含煙、藍九卿方自各感一驚。
黑施老人已自臉色一變,哺哺狠聲說道:「鬼東西,讓老夫一刻也不得消閒,哼!」
話聲一落,隨即嘴皮一陣輕微翕動。
柳含煙、藍九卿兩人俱為武林絕頂內家高手,一看之下,便知黑施老人是用傳音功力與適才那聲尖銳哨聲答話,兩人為這情形,方自詫異間。
黑施老人已自中止傳話,目光森寒一注兩人,沉聲說道:「老夫因有急事在身,未克在此地久留,現簡單將事情大概告你,三日後深夜午時,至西南方離此三十里處有一茅屋,只須叩門說『判』字,即可見到老夫,屆時再行對你安排,聽著!」
黑袍老人不容柳含煙有所詢問,神情一肅,又自沉聲道:「老夫現在一秘密幫會擔任重職,見你功力頗佳容貌醜陋,正合幫中需要,因而動起憐才之念,欲將你薦在幫中擔任要職,大概即為如此,別人求也求不到,話已對你說出,三日後如你不來,縱是天涯海角,老夫尋遍宇內,也要將娃兒你擊斃掌下,事非得已,娃兒切記!」
話聲一落,作勢欲走。
柳含煙靜靜聽畢以後,倏感心中一動,覺得此事疑問頗多,但時間倉促,不容自己細問,不得已之下,朗聲說道:「老前輩慢走,在下蒙老前輩垂愛,自感榮幸之至,但是在下有二不值之請,也請老先生賜允!」
黑袍老人神情甚為焦急地喝道:「快說!」
柳含煙淡淡一笑,看了身邊藍九哪一眼,緩緩說道:「在下既蒙老前輩厚愛,固屬銘感,但在下與這位藍少俠感情甚篤,形影難離,也請老前輩見允一併往見,否則……」
話未說完,黑袍老人狀似急躁不耐地揮手道:「好,好,老夫就為你這娃兒破例答應,第二呢?」
柳含煙暗暗失笑:我倒要看你這老鬼弄的什麼鬼。
面上仍是微笑地,慢條斯理地道;「請老前輩先行賜告幫會名稱!」
黑袍老人神情一震,狡黠地怪笑道:「幫會名稱,三日後你自然會知曉,現下言之過早,娃兒,廢話少說,切記三日後,言盡於此,老夫去也!」
話聲一落,不容柳含煙再次發問,雙肩不動,身形已鬼魅般飄起,疾若閃電般向來路馳去,瞬間已出數十丈。
柳含煙不料這黑袍老人會如此之怪,說走就走,方自啞然一笑,倏地心中一動,脫口揚聲呼道:「老前輩請示下名號。」
黑袍老人身形已在百丈以外,頭也不回地說道:「老夫地幽一判……」「判」字甫落,人已蹤跡不見。弄了半天,才知是生死大敵。
柳含煙心頭狂震,一聲怒喝尚未出口,人已作勢欲追。
問了半天的風流郎君藍九卿,突然一把將他拉住急喝道:「柳兄且慢。」
如此一條極佳線索,竟讓自己在無意中輕易放過,且對武林血海深仇的生死大敵一直狀頗恭謹,尊稱「老前輩」。雖然是他有意如此,好奇心重,也不禁氣惱交集,悔恨萬端,他懊悔自己為何不早些動問黑袍老人名號,為何童心偌重地一再繞圈子戲弄對方,他簡直悔恨得恨不得一掌將自己劈死。
如今一見藍九卿拉住自己,不由更為焦急地一摔儒袖忘形地喝道:「藍兄放手,老鬼是地幽幫……」
話未說完,藍九卿抓得更緊地黠笑道:「小弟就是因為知道老鬼為地幽幫中人,所以才攔住柳兄!」
柳含煙此時已是急得氣令智昏,一時摸不透藍九卿話中含意,聞言不由大惑不解,詫問道:「藍兄既知老鬼為地幽幫中人,就該聯袂急迫才是,怎地反而攔住小弟,不便追趕?」
藍九卿目光狡黠地一注柳含煙笑道:「柳兄真可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敢問柳兄,柳兄萬里奔波,為的可是要找出該幫巢穴,深入內部將彼等一舉殲滅?」
柳含煙佛然地道:「不止小弟如此,即是天下武林,黑白二道莫不人同此心!」
藍九卿目睹柳含煙神色微見不快,毫不為忤地嘿嘿笑道:「那麼,柳見以為你我如果躡後追去,能得到重要線索?」
柳含煙此時急氣攻心,靈台蒙蔽,鞏也懵懂得可以,輕哼一聲,軒眉說道:「只要小弟擒下老鬼,一指搜魂之下,諒他不會不說!」
藍九卿出道較晚,不知一指搜魂為何物,以為大不了是一種霸道的功力,也未放在心上,仍是笑容可掬地道:「若以柳兄一身曠世武學,擒那老鬼雖非不能,恕小弟無狀,小弟以為老鬼也絕非易與之輩,柳兄曾育數次碰著地幽幫徒眾,但是可曾得悉該幫巢穴?由此看來,地幽幫徒眾無一不是狡猾刁黠得可以,既然如此,你我何不找現成的線索……」
柳含煙茫然不解地詫聲問道:「現成線索?如今老鬼已渺對前這條線索已失,人海茫茫,宇內廣闊,上哪兒再找線索?」』:
真是懵懂得可以,糊塗得氣人。
藍九卿失笑道:「柳兄,小弟實在拿你沒法子可想,你難道忘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鬼臨走時的三日之約!」
一語驚醒夢中人,柳含煙腦中閃電一忖,靈台頓明,暗自痛責道:該死,該死,真是糊塗透了!
一陣狂喜,忙不迭地忘形呼道:「藍見可是要你我三日後將計就計,如約行事?」
藍九卿微笑頷首道:「柳兄不愧是個明白人,小弟之意正是……」
話猶未完,柳含煙已自羞慚欲絕地接口道:「藍兄體要取笑啦,若非今夕有藍兄在,這一絕佳機會,又要讓小弟懵懂之下,大意錯過啦!無心之過,尚請藍兄海涵是幸!」
藍九卿臉上異采一現即隱,淡淡一笑,莊容說道:「玩笑歸玩笑,正事要緊,三日後柳見當真就如此這般地前去赴約?」
柳含煙秉性忠厚,心機差藍九卿太遠,聞言任了一怔訝然說道:「藍兄何出此言,大丈夫,一言九鼎,縱是刀山火海,森羅地殿,小弟也要動他一動,更何況為的是除魔衛道,為武林一伸正義,雪此血海深仇呢?」
藍九卿嘿嘿一笑,搖頭道:「柳兄誤會了,小弟為人雖不如柳兄那般頂天立地,蓋世奇男,尚不至於畏懼這區區一個地幽幫跳樑小丑!」
至此一頓,神秘地一笑,狀頗自得地接道:「柳兄正人君子,固屬令人欽佩,但對付這批人卻不能用那彬彬君子之風,以己度人,孫子所謂:『兵不厭詐。』三日後之約,你我何妨從長縝密計劃一番,給這批東西來個措手不及,直搗黃龍?」
至此柳含煙才恍悟藍九卿不是膽怯,而是另有一套應敵之法,不由暗暗歎服此人心智過人,城府極深,但傍依這等樣一個人,卻也不由使這素稱忠厚的柳含煙暗地生出一絲戒意。
心中雖此想,面上卻是不便表出,只是甚感興趣地一笑說道:「藍兄心智過人,真可上追陳平武侯,小弟自歎不如,一切全憑藍兄,小弟願附驥尾聽候差遣!」
藍九卿吃這幾句恭維備至的話兒說得頗有點飄飄然之感。但他到底是個城府極深。狡黠異常之人,儘管心裡是如何地得來狂傲,在這身負絕世武功的蓋代奇村柳含煙面前,卻是面上不敢露出,只是頗為謙虛地一笑,說道:「柳兄說哪裡話來,你我既以兄弟相稱,感情無殊骨肉,朋友之誼,尚且推心置腹,更何況你我,小弟學疏才淺,見薄識微,不足以當大任,此事小弟斷斷不敢僭越,還是柳兄……」
柳含煙待人忠厚,遇事誠懇,只道他是真的虛懷若谷,遇事謙沖,心中越發地讚歎不已,並暗責自己不應該對這麼一位改過向善的朋友心存戒意,面上卻是甚為凝重地說道:「藍兄不可恣意過謙,小弟頗有自知之明,若論功力方面,小弟或可勉強充當;運籌帷幄,妙計安天,小弟卻是望塵難及,你我謙虛事小,天下蒼生事大,請藍兄以武林命脈為念,萬勿再予推辭!」
藍九卿至此是不再推卻,他僅僅知道柳含煙功力高過自己,他哪裡知道柳含煙乃是大智若愚,聰明。才智何止超越他數倍,不然也不會被舉為蓋世奇材,只不過真的遇事謙沖,虛懷若谷罷了。可是若論狡黠刁滑,邪魔歪道他是不如藍九卿,藍九卿聽完柳含煙一番正氣充沛,凝重莊嚴的話兒後,神秘一笑,說道:「既是柳兄這麼吩咐,小弟再若推拒,便是做作……」
至此一頓,神色一轉冷酷,聲調倏變陰狠地接道:「柳兄曾與那批東西數次朝面,而且動手相搏,這身裝束,無法逃得過他們耳目,依小弟愚見,柳兄不若另改裝扮一番,小弟這裡有兩張人皮面具,任憑柳兄選用其一,屆時只要確過他人耳目,再謀良策對付他們不遲,些微淺見,柳兄尊意如何?」
話聲甫落,柳含煙已是由衷地撫掌讚歎道:「藍兄心智果然高人一等,不是藍兄提醒,小弟又要將事兒弄砸啦!豈不是為山九例,功虧一簣?小弟是欽佩之餘,俯首聽命!」
藍九卿原本冷酷陰狠的神色中,掠起一絲異樣色彩,面上得意之色一閃即隱,揚聲笑道:「但願此一去,剋日妖魔煙平!」
二人相視一聲長笑,「走」字聲中,身形齊齊飄起,瞬間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