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紅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三清院」外廣場上,昏暗月光灑照,一片寧靜。

    廣場前沿,南宮逸、商和面對山下,並肩而立,身後,是分別掌著一盞燈的無為真人與那矮胖老全真。

    南宮逸臉上的神色,很複雜,心中的感受,也很複雜,一雙目光,望著身前百級石階下的登山道,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百級石階下那半山腰,雲霧瀰漫,一片迷濛!往下看,那蒼蒼樹海,鬱鬱古木,巨影撞憧,隱約於迷濛雲霧之中,靜得出奇,也美得出奇!除了那烈烈的衣袂飄風聲外,別的,聽不到一絲兒聲息。片刻之後,那百級石階下的半山腰,有了動靜,三條人影自那迷濛雲霧中現身出來,越來越清晰。

    南宮逸看得真切,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雲會高挽,身披風學的居中纖小人影,正是古蘭。

    不知為何,候地,他心裡一陣震顫,立時收回了目光。

    但是,旋即,他又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這矛盾的心情,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就在他第二次投注時,宮寒冰、古蘭、司徒奇已然聯袂登上了百級石階。這一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古蘭,滿身風塵,芳容憔悴,比往日清瘦了不少。

    這,令他莫名奇妙地感到心酸、歉疚不安。

    宮寒冰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那很勉強,也掩不住那陰沉神色;一股強烈的嫉妒,更由他目光中流露無遺。

    踏上了百級石階的最後一級,古蘭就沒再往前走,她第一個停了蓮步,一雙迷濛、深邃、包含了太多東西的柔和目光,直落在南宮逸臉上,而且是毫無避忌的緊緊凝注。

    這目光,令得南宮逸熱血上湧,見幾乎難忍兩眶熱淚;他連忙避開了,而且強笑出聲:

    「許久不見,蘭姑娘好?」

    古蘭身形倏顫,回答得是令人心碎腸斷:「托三哥的福,三哥也好?」

    南宮逸點了點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個「好」字,是如何地說出來,只知道用了很大的力氣。

    適時,無機真人率同那矮胖老全真趨前迎客,稽首發話:「原來是古姑娘芳駕蒞臨,華山生輝,舉派榮寵,貧道有失遠迎,當面請罪,姑娘雅量海涵。」

    古蘭盈盈答道,含笑謙遜:「豈敢!值此非常時期,古蘭星夜打擾,冒昧登山,該請恕罪的是古蘭,掌教大量諒有。」

    接著,宮寒冰以大師兄的身份,為古蘭引見了無為真人。

    矮胖老全真;老全真法號無真,是掌教三師弟。

    適時,商和也走上前來,帶笑招呼:「蘭姑娘一路辛苦。」

    古蘭柔婉笑道:「沒什麼,商大哥該知道,這是應該的。」

    一句話又聽得南宮逸心裡震顫不已。

    見禮畢,無機真人稽首肅客,引往「三清院」。

    行走間,古蘭例顧宮寒冰,惑然發問:「大師兄,怎未見二師兄?」

    宮寒冰連忙笑答,他說辛二爺猶在睡夢中。

    話聲方落,「三清院」內走出一人,他一出「三清院『哪兩扇朱漆的大門,臉上便陡現驚喜色,竟然愣住。

    是「鐵腕墨龍」二爺辛天風。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隨之,是難忍的兩行情消,啞聲輕呼:「二師兄,是我來了!」

    三清院門口人影電閃,再看時,辛天風兩隻鐵腕已緊握上古蘭一雙粉臂,鳳目圓睜,滿臉激動:「師妹,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可曾回堡?」

    這一連串的問話,令得古蘭無從回答,她只含淚微微點了點滾首,那是回答辛天風的最末一問。

    李二爺,他接著又問了一句:「師妹,三弟他可好?」

    這句話,宮寒冰卻沒問,而辛二爺問了。

    古蘭兩串晶瑩珠淚又自奪眶,點了點頭:「三哥,他好。」

    辛天風還想再說,宮寒冰擺手道:「二弟,師妹長途跋涉,一路辛苦,這兒夜深露重,不是談話處,有話裡面好好談去。」

    聽話意,是流露著無限體貼,體貼未婚的嬌委,這是應該的。

    辛天風鬆了手,目光轉向了宮寒冰:「大師兄,這前後兩件事,大師兄怎沒叫我一聲?」

    宮寒冰笑了笑,道:「誰讓二弟睡得那麼沉的?走吧,裡面談會。」

    這一來,辛大風倒不好再深究了。

    可是他滿面惑然,他是睡得很沉嗎?以他的功力,就是在睡夢中,十丈內飛花落葉也瞞不過他,何況身邊少了個人?

    別人沒留意,獨南宮逸皺了眉,目中閃過一絲寒芒。

    無機真人讓客,直上待客大廳。

    在那待客大廳之中,賓主落座,談的,可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寒暄話;片刻之後,還是辛二爺問了古蘭的來意。

    古蘭尚未答,宮寒冰已然笑道:「師妹這趟千里迢迢,遠來『華山』是來找南宮大俠的。」

    話裡帶著濃重的酸味。

    辛天風鐵掙漢子豪邁英雄,他沒在意,「哦」了一聲道:「怎麼,師妹有事兒?」

    古蘭淡然笑答,沒一絲溫意:「是有點事兒,順便來看看二師兄。」

    宮寒冰軒了軒眉頭,沒說話。

    這時,大廳外走進了無為真人,他恭謹稽首稟報掌教,古蘭的歇息處已準備妥當。

    聽完稟報,無機真人站了起來,大致夜深未能招待的歉意,然後以勞駕為詞,清古蘭早些安歇。

    無機真人是明白人,話落,他就帶著兩位師弟,稽首告辭而去,這一來,別人自不好再坐著了。

    別人都有這種好意,身為未婚夫婿的,豈能不體貼?宮寒冰含笑站起,他要為古蘭帶路。

    豈料,古蘭她卻搖了頭,淡淡說道:「我不累,也不敢當,大師兄幾位都請安歇吧,我有事兒要跟南宮三哥談談。」直截了當,而且落落大方。

    商和、司徒奇自然是連忙站起。

    宮寒冰卻說了話:「蘭妹路上勞累,風塵未洗,有事明天談不也一樣,何必那麼急?

    南宮大俠也未必忍心再讓蘭妹在這兒坐著。」

    這一來,南宮逸倒不好不說話了。

    古蘭又說了話,說得很平淡:「多謝大師兄的關注,我此來專為找南宮三哥,不準備在『華山』多事停留,明兒個一早我就要走了。」

    聽了這話,直腸子的辛二爺也著了急,一急之下,鳳目圓睜,便要張口,司徒奇卻連忙遞過了眼色。

    辛二爺他竟然沒懂,可是他明白司徒奇是不讓他說話,只好忍了忍,閉了口。

    宮寒冰目中光芒一閃,笑道:「既是如此,那只有片刻相聚,我既是大師兄,又是掌門人,更是蘭妹的未婚夫婿,說什麼我也該陪著蘭妹。」

    敢情他是絕不讓古蘭與南宮逸單獨相處。

    這話也說得很清楚,他是大師兄、掌門人,有資格干涉古蘭的行動,是未婚夫婿,也有權利陪伴嬌妻。

    南宮逸沒在意,司徒奇臉上可變了色,他冷哼一聲,剛喚了一聲:「三弟!」

    古蘭已挑眉接了口:「大師兄,我明白,我明白大師兄是古家堡的掌門人,可是我爹在日,也沒有管得我這麼嚴;我更明白,彼此名份已定,大師兄是我的未婚夫婿;但是,大師兄,我還沒有過門,大師兄要認為我……」

    這幾句話夠難聽的,宮寒冰臉色一變,連忙賠上笑臉。

    「蘭妹誤會了,怎說出這種話來呢?我哪敢管蘭妹?只是,這兒不是『古家堡』,我只怕落人……」

    古蘭勃然變色,截口說道:「落人什麼?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頭晦昧,白日下猶生暗鬼。大師兄別忘了,南宮三哥不是外人,他是『古家堡』的大恩人,大師兄說我不要緊,冒瀆他可是大不該。」

    宮寒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不窘迫,好不難堪,強笑說道:「蘭妹這下誤會更深了,我哪兒敢……」

    笑了笑,接道:「就因為南宮大俠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敢說在這兒陪蘭妹,有什麼事不能大夥兒一起談?」

    古蘭冷冷說道:「那就好,只是這事我不願意讓第三者知道,我只有這句話,大師兄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辛天風可忍不住了,適時說道:「蘭妹這是何苦!師兄妹好久不見了,怎麼一見面…

    …」

    古蘭道:「這不能怪我,二師兄可聽見了,大師兄他說的話讓人心痛。二師兄想想,以大師兄的身份,他該麼?」

    辛天風默然不語,旋即轉注宮寒冰:「大師兄恕我斗膽,不是我……」

    宮寒冰連忙搖手笑道:「好了,好了,二弟別說,蘭妹也別生氣了,我承認錯,成不?

    這就告退。」

    說著,轉望南宮逸,凝注含笑:「家師妹有南宮大俠作陪,找很放心,尚希早些結束談話,莫讓家師妹太過勞累才好。」

    舉手一拱,轉身出廳。

    司徒奇雙眉一挑,想要說幾句。

    南宮逸卻搶先一步說道:「宮大俠只管放心安歇,南宮逸絕不敢慢待。」

    宮寒冰回身笑道:「那麼,宮寒冰先謝了。」

    大步出廳而去。

    望著宮寒冰背影消失,辛天風剛要張口。

    司徒奇已然笑道:「辛老二別急,我擔保蘭姑娘明兒個不走如何?」

    辛天風一愣,旋即笑了:「只坑苦了我一人兒,走吧,人家不讓聽,你兩個還賴在這兒做什麼?莫非等人家下逐客令?」

    商和、司徒奇不禁失笑。

    古蘭紅了嬌靨。卻絲毫沒不悅之色,對二師兄她不會,二師兄這是善意的玩笑。

    南宮逸可皺了眉:「二俠怎麼你也……」

    辛天風一瞪眼,道:「我怎麼?還要我再說,我可多的是。」

    辛天風的脾氣南宮逸明白,他要是一旦沒遮攔,自己跟古蘭都會受不了,是故,只有搖頭苦笑不敢再說。

    辛天風又笑了:「難得,你也怕起我了?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江湖?老弟,我也只有一句話,我這位師妹從小嬌生慣養,一個人千里迢迢,跑來『華山』,可不容易,她也從沒嘗過這長途跋涉、飽經風霜之苦,你老弟那顆心,得放軟點兒。」

    南宮逸一愣,哭笑不得。

    古蘭嬌靨再現紅暈,飛快投過感激一瞥。

    司徒奇卻拇指雙挑,大笑說道:「好!辛老二何時也能說這段動聽話,難得!」

    一把抓起辛天風手臂,與商和相率出廳而去。

    都走了,偌大一座大廳內,就只剩下這麼兩個人兒,默默地相對著,那是一種尷尬的沉默。

    古蘭低著頭,南宮逸顯得有點不安。

    須臾,南宮通一聲輕咳打破了這尷尬的沉寂:「蘭姑娘……」

    古蘭突然抬起了螓首,那令人心悸的目光,直通過來:「三哥,陪我去外面走走,好麼?」

    話聲柔婉已極,令人不忍拒絕。

    南宮逸略一遲疑,點了頭:「三清院外?」

    「不。」古蘭搖頭說道:「廳外,坐在這兒有點兒彆扭。」

    南宮逸點了點頭,先站了起來。

    兩個人,並肩出了廳。

    古蘭會選,她選了那傍依小橋流水的朱欄小亭,這地方,此時對坐,娓娓交談,能羨煞天上人。

    昏暗冷輝之下,古蘭益顯清麗出塵,玉骨冰肌波深露重,夜色清冷,她衣衫單薄,有點兒不勝寒涼。

    望著那倚欄嬌軀,南宮逸難忍憐惜,輕輕地道:「冷麼?」

    古蘭搖了搖頭,溫柔地答了這麼一句話:「有人說高處不勝寒,此時此地,我卻覺得溫暖如春。」

    話兒裡,含著無限情意,南宮選為之一震。「蘭姑娘,為我,使你師兄妹間不愉快,我很感不安。」

    古蘭那如花嬌靨上的神色,立起黯然,幽幽投注,道:「三哥,你就只這麼一句話嗎?」

    南宮逸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笑道:「不,還有,蘭姑娘為字內蒼生、為天下武林,不辭勞苦,不避風霜,千里奔波,使我敬佩。」

    古蘭笑了,笑得淒婉:「原來是這麼一句,看來三哥不頷我這個情。」

    南宮逸忙答道:「蘭姑娘巾幗奇英,我不是說……」

    古蘭截口說道:「我沒那麼偉大,女兒家都有私心,我為的是三哥,三哥明明知道,為什麼不直說出來?是怕領情,還是怕……」

    「蘭姑娘!」南宮逸心神震動,忙道:「那是我不知道。」

    古蘭道:「就算剛才不知道,如今三哥總該明白了。」

    南宮逸說道:「我謝謝蘭姑娘。」

    古蘭強笑說道:「我不要三哥謝,要三哥……只要三哥知道我是為三哥就行了!

    為三哥,我不辭一切。「

    南宮逸心弦暗震,默默不語。

    他不是沒話說,而是不敢說,良久方憋出一句:「蘭姑娘,你這是何苦?」

    「何苦?」古蘭笑了笑,笑得傷感:「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也許這是孽,我前生欠了三哥的,今生,合該我來還,今生要是還不了,還有來生。

    「今生未已,猶卜來生,這話,就是鐵石人兒也動心。

    南宮逸他俠骨柔腸,不是鐵石人兒,他也非太上,一襲儒衫無風自動,使足了力氣,才輕聲憋出一句:「蘭姑娘,你該知道,無雙她……」

    古蘭截了口,微鬚螓首,喃喃而語,話說得很輕:「我知道,一直我也沒敢奢求……」

    南宮選暗暗吁了一口氣。

    古蘭又接了下去:「我自己知道,打從第一眼見到三哥,我就明白,我是只可悲、可憐又復可笑的呆癡春蠶;對三哥,我不想掩飾自己的一切,因為那是件痛苦的事。對一個傾心的人,表達自己的感情,這不是罪惡,也無關羞恥,我不敢奢求,也不願強三哥之難,一定要三哥點頭,情之一字,要順其自然,半點強求不得……」

    這可也是她第一次赤裸大膽的剖白對他的感情,南宮逸心頭一痛,有如刀割,顫聲呼道:「蘭姑娘……」

    古蘭淒婉笑道:「三哥,讓我說下去,該說的,我憋得太久了,我不願意長此痛苦下去,那是欺騙自己……」

    南宮逸渾身冷汗,默然不語。

    古蘭接著說道:「三哥別怕,其實我都不怕,三哥又怕什麼!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比紙簿,我不敢怨天尤人,這一切都是個;既是命,那本天定,由人不得。我說過,也許我前生欠三哥的,今生無法償還,還有來生,甚至於生生世世,絲不吐盡蠶不死,蠟不成灰淚不干……」

    南宮遲不忍再聽下去,猛然抬頭,玉面抽搐,啞聲截口:「蘭姑娘,世間不乏俊彥…

    …」

    古蘭臉色一變,道:「三哥,你枉為當世第一奇才,要論這,我那大師兄,他不比三哥你差多少,也是武林女兒夢寐以求的佳夫婿。」

    這是事實,姑不論心術正邪,談文武,論心智,說品貌,「冷面玉龍」宮寒冰都不比他南官也差!武學甚至凌駕於他之上。

    南宮逸又低下了頭。

    古蘭自嘲一笑,幽幽接道:「原先,我打算青燈古佛,經此一生,如今,我改變了主意,我不能讓泉下老父傷心,既跟大師兄名份已定……」

    南宮逸心頭一震,連忙抬頭:「蘭姑娘,你打算怎麼樣?」

    古蘭悲笑說道:「三哥知道,除此,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南宮逸目閃寒芒,道:「不!我絕不能讓蘭姑娘走這一條路。」

    古蘭目中異來一閃,道:「三哥是不讓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咬牙點頭:「正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蘭姑娘斷送一生。」

    古蘭一楞,美目盡射詫異色:「三哥,這話我不懂。」

    南宮邊道:「我暫時不想說明,如今也言之過早,總之,我不能讓你嫁給他!」

    當然,這理由他目前不能說。

    古蘭那失色唇邊掠過一絲悲慘笑意:「那麼,三哥要我」

    南宮逸一震,苦笑說道:「蘭姑娘,你我情同兄妹,多少年來,一直相處得很好,為什麼你不能是南宮逸唯一紅粉知己?」

    古蘭嬌靨慘變,倏地垂下螓首:「這麼說來,三哥仍是不點頭。」

    南宮逸熱血上湧,陡挑雙眉:「蘭姑娘,人非草木,也非太上,若說南宮逸對蘭姑娘毫無情債,那是欺人,也是自欺;只是,蘭姑娘,我仍是多年來的那句話,你我相見恨晚……」

    古蘭猛抬螓首,嬌靨蒼白,美目含淚,顫聲說道:「三哥這人非草木,也非太上之語,該早說,有三哥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也別無他求了……」

    突然悲慘的一笑,接口道:「不錯,相見恨晚,既有今日,當初你我就不該相見,看來造物弄人,這是孽非情,我不是說過麼?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如紙薄,命該如此,夫復何言?我只有……」

    南宮逸一驚,震聲截口:「蘭姑娘,我再說一句,你不能。」

    古蘭淒婉說道:「三哥要我不改初衷7『南宮逸搖頭說道:」也不是。「古蘭道:」

    那麼,三哥要我怎麼辦?「

    南宮逸暗暗咬牙,道:「除了宮寒冰,天下俊彥,任蘭姑娘選。」

    古蘭抬眼凝注,道:「我大師兄有何不好?」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他……」連忙斂態改口:「他沒什麼不好,不過,蘭姑娘就是不能嫁給他。」

    古蘭說道:「三哥該知道,這是我爹遺命,不聽父命,就是不孝。三哥也該知道,以我爹對我的疼愛,大師兄要是有什麼不好,他老人家不會有這個意思,更不會斷送我的一生。」

    南宮逸道:「老堡主的做法,我不敢批評,不過,我敢斷言,這絕不是他的意思……」

    古蘭飛快截口:「那麼這是誰的意思?」

    南宮選道:「我只能這麼說,有些事,蘭姑娘不知道。」

    古蘭道:「我是不知,三哥瞞著我,我哪能知道?」

    南宮逸一震說道:「我沒有什麼事瞞著蘭姑娘。」

    「是麼?『布蘭淡淡笑道:」眼前就是一樁,三哥不讓我嫁給大師兄,這總該有個理由,可是,這理由,三哥卻不肯說。「南宮逸臉一紅,道:」蘭姑娘,我說過,目前言之過早,蘭姑娘總有明白的一天。「

    古蘭道:「這且不談,還有一樁,三哥瞞得我好苦。」

    南宮逸道:「什麼?」

    古蘭道:「我大師兄習了『歸元』武學,這三哥為什麼不告訴我?」

    南宮逸心頭一緊,道:「我不知道……」

    古蘭截口說道:「可是有人告訴我說,三哥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南宮逸猶以為古蘭使詐,道:「誰說的?」

    古蘭道:「苦和尚、小靈。」

    這一下,南宮逸無從再隱瞞,也不得不承認了。對「苦僧」,他不好說什麼,對諸葛靈,他可有點惱火,陡挑雙眉道:「好快嘴的東西,他竟敢……」

    古蘭淒婉悲笑,截了口:「三哥,你忍心怪小靈,他可憐我,難道不對?」

    南宮逸心神一震,默然不語。

    古蘭美目凝注,盡射幽怨,道:「三哥,這麼大的事兒,三哥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南宮逸只好硬起頭皮,猶豫一下,苦笑說道:「蘭姑娘,怎麼說,我是個外人……」

    古蘭嬌靨一變,道:「三哥,這話令我心碎,三哥該知道,我拿三哥當什麼!」

    這種活,要是換個別人,必會為之沉醉。

    但在南宮追,他卻心弦震顫。古蘭對他的心,他明白,多少年來,拿他當什麼,他也明白,他有點激動,也有點羞愧:「蘭姑娘,你知道,無證無據,我不能空口指人;儘管我知道,可是,他絕不會承認。我不能落個挑撥離間、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之名,尤其我跟他之間……」

    倏地住口不言。

    古蘭卻替他接了下去:「尤其有我介乎三哥跟他之間,可是?」

    事實如此,南宮逸他不得不點頭。

    古蘭道:「如今我可以告訴三哥,對三哥,我奉以整個兒的心,別人怎麼說我都不在乎,三哥不必有任何顧慮。」這話,夠明白的。

    南宮逸難掩胸中激動,顫聲說道:「蘭姑娘,你讓我怎麼說,怎麼……〞古蘭柔婉說道:」三哥不必說什麼,只要三哥明白就行了。「南宮逸道:」我明白,蘭姑娘,可是我寧可不明白。「

    古蘭嬌軀猛起顫抖,頗聲輕呼:「三哥……」

    柔荑雙伸,緊緊抓住了南宮返一雙手。

    她情不自禁,再也忍不住。

    這是真情,女兒家最可貴的真情,換了誰誰也一樣。

    南宮逸身形一陣輕顫,沒動,也沒說話,任那一雙凝脂般溫膩玉手緊握著,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與古蘭肌膚相親。

    小亭中,有著片刻溫馨的寧靜……

    驀地,古蘭嬌顏飛紅,連忙收回了玉手,接著垂下螓首,好半天,她才再度抬頭:「三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宮逸心情漸趨平靜,聞言,未加思索,道:「我是試出來的。」

    古蘭緊逼一句話:「是怎麼一個情形下試出來?」

    南它逸猛然有所警覺,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在動手過招的情形下。」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怎沒聽大師免說過,何時限三哥試過招?」

    南宮逸笑了笑道:「他心智過人,不打自招的事,他不會做。」

    古蘭道:「結果如何?」

    南宮逸道:「逢然我不是對手。」

    古蘭一愣,道:「我不信。」

    南宮逸過:「事實如此,蘭姑娘勿忘了,『歸無』武學,宇內無敵。」

    古蘭嬌顏變色,喃喃說道:「雖有苦和尚跟小靈的話,我還不敢相信,如今既經三哥證實,我是完全地相信了,他瞞得我師兄妹好苦……」

    南宮逸望了她一眼,道:「蘭姑娘,為大局,我希望蘭姑娘暫置心中。」

    古蘭美目凝注,道:「三哥,什麼大局?」

    南宮逸一震,忙說道:「蘭姑娘猜想,他這麼做,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人有臉,村有皮,如今正值得門派聯手對付『幽冥教』之際,如果蘭姑娘予以揭露,我只怕對這大局會有很大的影響。」

    雖不是實情,但這理由說得通。

    古蘭絕代巾幗,深明大義,她能因公而廢私,點了點頭,道:「三哥既是這麼說,我暫時忍住就是。」

    南宮逸目射敬佩,剛要張口,卻忽地皺起眉鋒,改口說道:「既是小靈說的,燕三俠想必也知道了?」

    古蘭道:「當時我三師兄也在座。」

    南宮逸眉鋒皺得吏深,沉吟不語,旋即展眉笑道:「我忘了問三俠好。」

    古蘭道:「他好,三師兄他也托我代問三哥好。」

    南宮逸笑了笑,道:「三俠是當世難得的鐵掙奇豪……」

    古蘭截口說道:「我那位二師兄也不差。」

    南宮逸笑了:「誰說二俠差來著?」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三哥,我大師兄呢?」

    古蘭這一著可也厲害,但,鬥心智,她找錯人。

    南宮逸答得毫不猶豫:「既是四豪之首,還會差麼?」

    這話,有點避實就虛!

    古蘭道:「三哥,你是對我說話。」

    南宮逸笑了:「蘭姑娘就不該繞著圈子套我。」

    古蘭臉一紅,道:「三哥,說實話……」

    南宮逸截口道:「蘭姑娘,這何必問我?師兄妹相處多年,對他,你瞭解得比我清楚。」他仍是不肯說。

    古蘭搖搖頭,幽幽說道:「正如三哥所說,有些事,我不知道」

    南宮逸暗暗一歎,道:「蘭姑娘如今不必問,何妨拭目看下去……」

    古蘭神情一黯,幽幽說道:「三哥,我看得已經夠清楚了。」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蘭姑娘都看到了什麼?」

    古蘭淒婉一笑,道:「三哥可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古家堡』?」

    南宮逸陡挑雙眉,點了點頭:「我聽三俠說過了……」

    古蘭道:「我三師兄他怎麼說?」

    南宮逸道:「三俠他以為是虛幻仙姑從中搬弄是非、恣意挑撥。」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這是我三師兄的看法。」

    南宮逸道:「難道蘭姑娘不以為是!」

    古蘭未答,反問了一句:「難道三哥就以為是?」

    南宮逸一時沒能答上話,這叫他怎麼說?

    良久,他只是這麼說:「蘭姑娘,你知道,我不便說什麼……」

    古蘭笑了,笑得令人心酸:「只要我自己明白就行了,是不?」

    並實如此,南宮逸他點了頭:「是的,蘭姑娘。」

    古蘭淡然說道:「那麼,三哥由這件事,加上他偷習『歸元』武學,還有『終南』死谷那件事,我看得還不夠多麼?」

    說起來,是夠多了,其實,她知道的少得可憐。

    倘若她知道得再多一些,她更不知道會怎樣呢。

    南宮選默然未答,他能說什麼?

    古蘭淡淡一笑,昭腕輕舉伯貼身處,取出了那本「歸元真經『」,順手遞給南宮逸,道:「三哥,我由』古家堡『跑來』華山『,專為給三哥送這本』歸元真經『,現在見著三哥了,三哥收下吧。」

    接著那本微溫、猶帶淡淡幽香的絹冊,南宮逸神情激動,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和慚愧。

    他欠古蘭大多了!打從昔年那邂逅時的第一留至今,這筆感情的債,他不知道要如何的償還,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他本不想接受,可是人家千里迢迢、風餐露行,是為了他;夜登「華山一也是為了要他早一刻拿到」歸元真經「,他不能不接受。

    那滿身風塵,那憔悴芳容,那幽怨神情,那萬以深情更令他不忍拒絕!他接受了,以顫抖的心情、顫抖的手接受了,聲音有點嘶啞:「蘭姑娘,謝謝你……」

    古蘭笑了,這回突得開朗:「三哥,我說過,不要你謝,只要你明白就好了。」

    這話。賺人眼淚。

    南宮逸強忍兩區熱淚,唇邊抽搐,苦笑點了頭:「我明白,蘭姑娘,我明白,可是我仍是那句話……」

    古蘭嬌射一傾,忽地尖聲叫道:「三哥,不要說了!我求你,不要說了!」

    南宮逸心頭—酸,倏然住口。

    小事中,立時陷入了一片傷感沉重的靜寂中……

    半晌,還是南宮逸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他改變了話題,那是有意的。

    「蘭姑娘,小靈他們三個可好?」

    古蘭緩緩抬起螓首,兩排長長的睫毛上,猶掛著幾顆晶瑩淚珠,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小靈他們三個都是惹人疼愛的孩子,他們三個很好,還要我代向三哥訪安,就是吃喝有些不太習慣……」

    南宮逸道:「怎麼?」

    古蘭嬌靨上浮現一抹發自內心的甜笑:「小虎說,菜辣得他受不了。」

    南宮逸忍俊不禁,笑了:「這孩子,真是……」

    古蘭道:「三個中,數他最直,小靈跟小黑就世故得多,尤其是小靈,他簡直像個大人,他三個拿我當他們的……」

    嬌靨一紅,改了口:「對我可真好,既敬又順,唉!只是我不在堡中,不能照顧他三個時吃穿,三師見又是個大男人……」

    南宮逸截口說道:「燕三俠可比我強得多。」

    古蘭淡淡笑道:「總比不上我們女兒家心細。」

    這倒是真的。這方面,哪個男人也比不上女人。

    南宮逸又笑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南宮逸突又抬眼深注,說道:「蘭姑娘,我突然想起了件事兒……」

    「什麼?」古蘭笑問。

    南宮逸沉吟了一下,道:「老堡主有根罕世奇珍犀角簪,多少年來一直簪不離身,這次我到『古家堡』,怎未見他老人家……」

    古蘭「哦」了一聲,說道:「丟了!我爹跟大師見幾年前那次出遠門時丟的,我爹曾為此懊惱了好一段時期,怎麼,三哥?」

    沒錯,又有了進一步的證明,犀角簪是古嘯天的。

    南宮逸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隨口問問……」

    頓了一下,接問道:「在哪兒丟的,知道麼?」

    古蘭搖頭說道:「沒聽我爹說過,只聽他老人家說丟了。」

    南宮逸點了點頭,淡然道:「犀角管舉世唯一,百年難求,丟得太可惜了……」

    古蘭笑、了笑,沒說話。

    南宮逸沉默了一下,抬眼凝註:「我想向蘭姑娘打聽一件事……」

    古蘭道:「三哥只管說,我知無不言。」

    南宮選道:「我希望蘭姑娘能告訴我無雙的下落……」

    古蘭一驚,忙搖螓首:「三哥,這個恕我無可奉告。」

    那驚態,可全落在了南宮逸眼裡,他笑了笑:道:「蘭姑娘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古蘭難掩心中的不安,道:「以三哥看呢?『」

    南宮逸答得好:「我由來相信,蘭姑娘不會騙我。」

    古蘭心下微寬,道:「那三哥就該知道我是前者。」

    南宮逸道:「是不知道?」

    古蘭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令她不安的目光,點了點頭,點得好輕微,「嗯」

    了一聲。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位虛幻道姑,她知道麼?」

    古蘭又點了點頭。

    南宮逸道:「她知道,蘭姑娘卻不知道?」

    古蘭道:「三哥是說,我該知道?」

    南宮逸道:「她告訴我說,蘭姑娘知道。」

    這是詐,但是他這「詐」用錯了。

    古蘭笑了,好甜、好美:「那三哥就該問她。」

    南宮逸俊瞼一紅,苦笑說道:「蘭姑娘,你似乎沒有瞞我的必要。」

    古蘭道:「我是沒有瞞三哥的必要,我至誠地希望三哥夫妻能早日團圓,我哪會知道三嫂的下落,而不告訴三哥?」

    說得是,古蘭她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世俗女兒家。

    南宮逸默然了。

    古蘭美自深注,那雙目光中,包含著太多的歉疚、太多的不安,她不忍,可是她又明知道不能說。

    終於,還是強忍了心疼。

    半晌,南宮逸忽又抬起了頭。「蘭姑娘明天當真要走?」

    古蘭未答,反問:「以三哥看呢?」

    這,使南宮逸有點窮於應付,他忙道:「那要看蘭姑娘自己的意思。」

    古蘭淡然笑道:「三哥錯了,那要看三哥要不要讓我留在身邊。」

    南宮逸心中一震,道:「蘭姑娘你別誤會,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這兒所擔的風險太大,『幽冥教』……」

    古蘭截口笑道:「沒有別的原因麼?三哥?」

    南宮逸臉上一熱,道:「這是唯一的原因,蘭姑娘該知道,一旦正面交鋒,這些人,恐怕兼顧不了蘭姑娘。」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三哥何不說自己不能照顧我?」

    南宮逸臉上又是一熱,有點窘:「那沒什麼兩樣。」

    古蘭道:「三哥可別太小視我……」

    「這是什麼話!」南宮逸說道:「我哪兒敢,事實上,蘭姑娘知道,連我都不是那『幽冥教主』的敵手。」這是實情,古蘭她也知道。

    可是她還有話說,而且說得令人莫可如何她道:「還有我大師兄,他習了『歸元』武學;而且,身為未婚夫婿,該有保護自己未婚妻子的責任。」

    一邊說話,那一雙透視人肺腑的美目,還一邊緊緊地盯著南宮逸,似乎是要看著南宮逸會有什麼反應。

    南宮逸所表現的,是既如她意料,又出地意料外。他淡淡地說道:「對了,我倒忘了宮大俠了,不過一笑了笑,接過:」他恐怕也不會讓蘭姑娘留在這兒。

    「古蘭一愣,道:」為什麼?「

    南宮逸挑了挑眉,說道:「他們若真愛自己的未婚妻子,就不該讓她介人血雨腥風的廝殺之中,怎麼說也不該。」

    古蘭嬌靨變色,淒婉一笑,幽幽說道:「三哥好狠心。」

    南宮逸心中一衝刺痛,道:「蘭姑娘,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

    古蘭目中淚光倏現,顫聲說道:「三哥適才是怎麼說的?」

    她指的是南宮逸不贊成這樁婚事。

    南宮逸頓覺不忍,暗暗一歎道:「蘭姑娘,我不贊成這樁婚事,跟他該愛自己的未婚妻子,這是兩回事。」

    古蘭沒深究,淡然一笑,道:「三哥當真不贊成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點頭:「不信,事關姑娘終身,我不敢戲言。」

    古蘭美目逼視,說道:「那麼,半年前三哥在『高昇客棧』中那『龍風配,乾坤對,大吉大利』的一卦何解?」這姑娘好厲害。

    南宮逸一震說道:「蘭姑娘,那是當時卦象,而如今……」

    古蘭截口說道:「三哥何不說,那時並不知我大師見是個怎麼樣的人?」

    南宮逸一張臉脹得通紅,啞口無詞以對。

    古蘭淡淡一笑接道:「而如今之所以反對,則是三哥知道了我那大師兄是個怎麼樣的人,對不,三哥?」

    南宮逸仍沒有說話,事實如此,他不得不默認。

    古蘭神色一轉淒婉、黯然,笑得悲慘:「現在,我明白三哥的用心了,那時候,三哥是希望我早點嫁出去,好讓我對三哥死了心……」

    南宮逸猛然抬頭,震驚叫道:「蘭姑娘!」

    古蘭地聽若無聞,接著道:「而如今,三哥又反對我嫁給大師兄,並且說天下俊套任我選,只要不是我大師兄就行,總而言之一句話,三哥是不要我,三哥,有什麼好選的?

    我心已碎,腸已斷,我選中的,人家不要我……」

    南宮逸身形劇顫,星目盡赤,顫聲說道:「蘭姑娘,夠了!」

    古蘭淒婉一笑,道:「怎麼,三哥怕聽?三哥,你不是女兒家,不知女兒家的癡情,你更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倘若換了你心為我心,三哥就會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了。」

    南宮逸唇邊滲血,緩緩低下了頭。

    望著那灑脫俊美身影,古蘭突然間起了抑不住的激動,她渾身顫抖,失態的神色怕人:

    「三哥,我恨!我恨天!恨你、更恨我自己!我很為什麼當初你我會相見,我恨我為什麼始終情難自禁!我恨……」

    驀地裡,柔荑捂上嬌靨,垂下螓首。

    指縫裡,無聲地垂落了幾顆晶瑩之物,那是傷心斷腸淚。

    南宮逸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不敢抬頭,因為他怕看,怕看那令他心碎魂銷的一切。

    風止、樹靜,烏雲掩上了那一彎新月。

    天上人間似是為這悲慘情景所感染,天地為之一黯,整座「三清院」中,那令人墜淚的氣氛更濃……

    好半天,古蘭突然抬起了螓首,舉袖試淚,笑了,笑得竟然出奇的平靜,出奇的開朗,開口說道:「好了,三哥,我不說了,我也真傻,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

    連帶累得三哥也難受,我很不安……「

    南宮逸猛然抬起了頭:「蘭姑娘,今生已矣,此情若是久長時,請等來生。」

    古蘭嬌軀又起顫抖,情不自禁地又抓了南宮逸的一雙手,美目中異采閃射,那是滿足與太多的驚喜:「三哥,真的?」

    南宮逸為之淚下,默然點頭。

    「三哥,只要有一輩子,無論哪一輩子都行,我等你,三哥。」古蘭忽地鬆了手合上美目,那清冷的面頰上,又掛下了晶瑩的兩串,以顫抖的聲音,喃喃說道:「三哥,夠了!有三哥這一句話,我就滿足了。我的心沒白碎,腸沒白斷,淚沒白流,『蓮花峰』上『三清院』,夜半無人私語時,三哥,你我都別忘了今宵……」

    古蘭,絕代紅粉、巾幗奇英,由小至大,她一向堅強,任何事,她都深深地隱藏於心中。

    唯獨今宵,今宵對南宮逸,事關一個「情」字,她卻軟弱地把自己心中隱藏已久的一切,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這就是古今多少年少兒女,難以抗拒的一個「情」字。

    這就是能生人、能死人的「情」宇。

    這就是「情」的微妙,「情」的魔力。

    有人說:「夫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後者難以辯駁,前者並不盡然。

    否則,何來上感於天之語?

    就在這儷影成雙淚四行之際,夜空中,飄落了幾點星雨,這難道不是真情動天天亦淚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小亭中站起了一雙人影,並肩出亭,緩緩地,消失在那庭院暗隅,夜色深濃處。

    這一雙人影剛自消失,距離小亭十多丈那座假山之後,驀地閃出了兩道充滿狠毒妒火的冷電寒芒,同時響起了一聲冷笑。

    緊接著,一條淡淡青影飛閃而逝。

    有誰能瞞過「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耳目?

    該只有他,本來是,他豈能安枕憩眠?

    轉眼三天過去,這三天之中,南宮逸的房門,始終緊閉著,看不到他的人影,可還能看到商和與司徒奇。

    而商和與司徒奇,總是不離南宮逸臥房週遭十丈內。

    這不足為怪,因為南宮逸的房裡,另外還有「華山三秀」,南宮逸是要利用這短短的三天工夫,造就這三位年輕高手。

    這三天,「華山」也在平靜中度過,平靜得未有一絲風吹草動。

    這似乎是反常現象,在商和與司徒奇的意料中,針對南宮逸,「幽冥教『駐有動靜,而且該有大動靜。

    然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第三天,紅日銜山,黃昏時分南宮逸的房門,突然打開了,首先走出的,是神情肅穆的「華山三秀」,緊接著出現的,是儒衫雪白的南宮逸。

    「華山三秀」一派恭謹,稽首而去。

    南宮逸含笑相迎,笑得卻很勉強,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張俊美玉面,也顯得有點蒼白。

    是因為三天三夜沒睡?

    還是因為真氣損耗過度?

    按說,應該兩者都是。

    商和與司徒奇,早就疾步迎了過來,四目投注,他兩個不由一愣,商和首先開了口。

    「怎麼樣,三弟?」

    南宮逸苦笑搖頭,沒說話。

    商和與司徒奇又復一愣,司徒奇不住現眉說道:「三弟,是怎麼回事兒?」

    南宮逸苦笑說道:「不對。」

    就這麼兩個字。

    司徒奇詫聲說道:「不對?怎麼會不對?」

    南宮邊聳肩攤手,道:「我怎麼知道?大概是我穎悟力不夠。」

    當世第一奇才穎悟力不夠,誰的穎悟力夠?

    司徒奇後鋒剛皺,商和已然正色說道:「三弟,究竟怎麼樣,說清楚!」

    南宮遍適:「我按日快行功,不但有真氣不繼、經脈不適現象,而且胸腹悶漲、血氣上湧、頭痛欲裂……」

    商和一愣,詫聲說道:「三弟,真的?」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還會騙大哥、二哥?」

    商和皺眉說道:「三弟試了幾次?」

    南宮逸道:「兩夜三次,次次如此。」

    商和沉吟未語。司徒奇卻陡挑雙眉:「我不信宮寒冰他行,三弟反不行。」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那很難說,也許我的稟賦、智慧,兩不如他『冷面玉龍』。」

    司徒奇面有不悅道:「三弟……」

    南宮逸截口說道:「二哥,事實上,宮寒冰他習成了『歸元真經』,我卻不行。」

    司徒奇風目圓睜,氣歸氣,卻是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知道南宮逸之言不虛,宮寒冰也的確是習成了「歸無真經」上所載武學。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只怕沒有人能夠解釋。

    沉默片刻,商和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搖頭苦笑道:「大哥,別問我,我要知道早好了。」

    商和當真閉上了口,沒再說話。

    他知道,這位三弟的話不錯,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南宮逸卻又開了口:「大哥,這三天清形如何?」

    商和道:「沒事兒,風平浪靜。」

    南宜遲皺了眉,略一沉吟,道:「古蘭走了麼?」

    商和搖了頭。

    「人呢?」

    商和道:「宮寒冰跟辛老二陪著上峰去了,該回來了。」

    南宮逸淡淡笑道:「好心情!」

    商和道:「是辛老二的意思,他要讓他那小師妹散散心。」

    南宮逸笑了笑,轉望司徒奇:「三哥,勞神跑一趟,告訴無機掌教,要他派『三秀』中的老大老三陪著一清進『天心洞』,這樣,再加上『華山五到』,只要宮寒冰不帶人,他就拿一清莫可奈何。」

    司徒奇道:「三弟把壓箱底兒的,都掏給了他三個?」

    南宮逸點了點頭:「沒全掏,可也差不多了。」。

    司徒奇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他剛走,那正殿旁,畫廊盡頭,蓮步輕盈,急步走來個無限美好的人影兒,是古蘭,卻沒見宮寒冰與辛天風。

    商和是有心人,悶聲不響地走開了。

    古蘭看得清楚,帶著一臉紅雲,走到了近前,美目深注,由那嬌羞的神色中,綻開一抹柔婉甜笑:「三哥。」

    南宮逸先喚了一聲:「蘭姑娘!」頓了頓,又道:「聽大哥說,你上峰玩兒去了?」

    古蘭點了點頭:「閒著也是閒著,二師兄他一定要我去,其實,我哪有那麼好心情?

    心裡老惦念著三哥。」

    南宮逸心頭震動,一聲「謝謝」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他怕又惹來古蘭那下一句,忙道:「怎麼沒見他兩位?」

    古蘭道:「大師兄還在峰上,二師兄回房去了。」

    南宮逸一愣說道:「這時候,他一個人留在峰上幹什麼?」

    古蘭淡淡說道:「誰知道,我也懶得問。」

    南宮逸皺起眉鋒,沉吟不語。

    古蘭望了他一眼道:「三哥,怎麼樣了?」

    南宮逸把三天來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苦笑說道:「看來,我是辜負蘭姑娘這千里奔波的一番心意了。」

    古蘭靜聆之下,美目圓睜,訝然欲絕,詫聲說道:「三哥,這,怎會有這種事?」

    南宮逸搖頭談笑道:「剛才我還跟大哥、二哥說,也許我稟賦、智慧皆不如令大師兄。」

    古蘭搖頭說道:「三哥,說什麼我也不會信。」

    別說她不信,就是任何人也不會信。

    南宮逸探懷摸出那本「歸元真經」,遞向古蘭,強笑說道:「蘭姑娘,我至感抱歉…

    …」

    古蘭,她更難過,沒接。「三哥,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為我,再試試。」

    南宮逸道:「我試過三次了,最後一次我險些……」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古蘭嬌軀一震,默然不語,半晌又道:「那麼,三哥,那宇文伯空……」

    南宮逸淡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只有到時候再說了。」

    古蘭道:「三哥,你該知道,你身繫天下安危。」

    南宮逸陡挑雙眉:「蘭姑娘放心,我不會讓宇文伯空蹂躪武林的。」

    古蘭道:「三哥還有什麼辦法?」

    南宮逸笑而不答,只於目中閃過一絲冷電異采。

    古蘭可沒留意他那異樣神情,話說得近乎哀求:「三哥可否試試跟我大師兄…

    …「

    南宮逸截口說道:「蘭姑娘應該知我。」

    古蘭垂下了螓首,但旋即又抬了起來。「三哥,我知道,可是這是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啊。」

    南宮逸笑道:「蘭姑娘只管放心,我保證不讓宇文伯空蹂躪武林就是了。」

    古蘭道:「那麼三哥該告訴我辦法。」

    南宮逸笑了笑道:「到時候蘭姑娘自會明白。」

    古蘭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說道:「三哥,恕我直言,我覺得三哥太固執。」

    南宮逸談笑說道:「蘭姑娘錯了,這不是固執,縱然是,擇善固執,有何不對?」

    古蘭美目倏現淚光,顏聲說道:「三哥,難不成你要我跪下相求叩南宮逸一震說道:」

    蘭姑娘,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古蘭道:」那麼,三哥要我去求他?「南宮遍適:「蘭姑娘該知道,那樣更使我痛苦。」

    古蘭珠淚兩行。「三哥要我怎麼辦?」

    她把南宮逸的事,當作了自己的。

    南宮逸禁不住深受感動,道:「蘭姑娘,別讓我欠得太多,我說過,我保證。」

    古蘭道:「那三哥為什麼不肯說?」

    南宮逸淡然笑道:「事關天機,我不敢洩漏過早。」

    古蘭美目深注,柔聲道:「三哥,對我,任何事別隱瞞,我願分擔三哥三分憂,我看得出,三哥的內心,沉重得很,三哥從沒有這樣過。」

    這話說得感人,古蘭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南宮逸心頭一震,忙強笑說道:「別瞎說……」

    倏覺不妥,款然一笑,改了口:「沒有的事,我成竹在胸、勝券在握,有什麼沉重的?」

    古蘭嬌靨一黯,幽幽說道:「三哥,你把我當成外人?」

    南宮逸道:「我把蘭姑娘當成令世唯一紅粉知己。」

    古蘭道:「三哥是把我當成三歲孩童!」

    南宮逸笑了,是真笑:「像麼?」

    古蘭有點哭笑不得,急得流淚。「三哥,別這樣,好不?」

    南宮發頓覺不忍,人家一番關切深情,他怎好再這樣下去?一整臉色,剛要張口。

    正殿之旁,那畫廊盡頭,驀地傳來一陣豪笑:「老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三日不見,令我有九秋之感!」語落,人至,好快,是二爺辛天風。

    他來得正好,南宮逸暗吁一口大氣,道:「二俠陪陪蘭姑娘,我有事出去一趟。」

    語畢,轉身就走!他要上峰看看宮寒冰。辛天風不知就裡,一時為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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