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氣蒸雲夢,波撼岳陽,八百里煙波浩瀚。
三湘勝景,吉南嶽,如九峰,像回雁峰,固已名聞遇這、家喻戶曉,而最使人徘徊流連、發思古之幽情的,莫老岳陽樓。
「岳陽樓」,築於唐,張說、宋膝子京重修,範文正為記,蘇小妹書石,邵鏈篆額,世謂三修四絕。
「洞庭」是勝景所在,勝景所在就少不了遊客。
既有遊客,飯館酒肆就應運而生。
所以,「岳陽城」中,客棧林比,酒樓林立,十分熱鬧。
「醉仙樓」,是「岳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說它首屈一指,可一絲兒都不誇張。
樓主人斥矩資,把個「醉仙樓」修建得美輪美矣、富麗堂皇。
更不惜以斗量金,聘來南國嬌娃、北地胭脂,數十名色藝雙絕、能歌善舞的歌妓。
其次,「醉仙樓」的招待親切,酒醉菜美也不在話下。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醉仙樓」的大廚師,那手「洞庭活鯉」
更遠近聞名,堪稱一絕;嘗一口,讓你一輩子難忘。
再加上那神話的渲染,樓主人硬說,八仙中的洞賓老祖曾「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那「三醉」之處,就是當年的「醉仙樓」,故所以樓名「醉仙」。
有人不信,可以去瞧瞧,樓上,正中有一副座頭,裹以黃綾,不讓人碰,帶著神秘味兒。
樓主人說,洞賓老祖當年就是坐在那副座頭上。
另外,樓上向東的那麵粉牆上,有只栩栩如生、振翅翱翔的仙鶴,樓主人又說,那是洞賓老祖的真跡。
到底是真,抑或是做生意的手法,無可考證。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他這麼說,人家也這麼聽。
沒人煞風景地硬說是吹噓,也沒有人說過是真的。
不管怎麼說,「醉仙樓」的生意好,可不假。
委實稱得上日日客滿、座無虛席。
與其說那段神話收了效,不如還是說功歸於它那青歌美妓、香醇美酒、大廚師的幾手絕活。
這天晌午,正是吃飯的時候。
醉他樓的生意,益見鼎盛。
樓上、樓下,完全滿座。
瞧罷!
店伙們手忙腳亂,汗流泱背,穿梭般奔走。
聽罷!
陣陣絲竹,聲聲輕歌,猜拳行令,掌聲與來聲,匯成一片,不絕於耳,隨著酒香,飄送出老遠。
滿樓酒客中,就只有三個人聞聲不響地在喝著問酒。
一個,坐在靠東牆角里那副座頭上,人,是個相貌英武、膚色有點黝黑的年輕黑衣漢子。
他獨飲獨酌,自斟自飲,低著頭,喝他的酒。
對那陣陣絲竹,聲聲輕歌,恍若無聞。
對那帝后清影隱現,翠柏飄香的美艷改妓,他也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瞧那模樣,生似他不是坐在「醉仙樓」內。
另外的兩個,坐在年輕黑衣漢子的左側方,中間隔了幾副座頭,人,則是一個身軀高大、滿臉橫肉的中年青衣壯漢,一個身材矮胖、滿臉透著好險的中年青衣漢子。
這兩個人也沒有聽輕歌、看美色,他們之所以不聽輕歌,不看美色,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四隻眸子正滴溜溜地忙著在年輕黑衣漢子身上打轉。
看樣子,八成兒在打什麼壞主意。
不過,年輕黑衣漢子並沒帶什麼包袱,除了腰配一口長劍,桌上放著以寬沿大帽外,別無長物。
或吃或喝,始終沒見年輕黑衣漢子抬過頭,直到酒乾菜盡,他才抬起頭來,臉上,沒一絲兒表情。
他,丟下了酒資,順手拿起桌上寬沿大帽,站起來走了。
對這個人人留戀的地方,他毫不留戀。
他這一定不要緊,那個青衣漢子跟那矮胖漢子可看了急,神色有點緊張。那高大的一名,望了年輕黑衣漢子背影一眼,低聲說道:「老四,瞧清楚了麼?」
那矮胖青衣漢子嘴角噙著一絲陰陰冷笑,點了點頭。
高大青衣漢子緊跟著一句:「是那小子麼?」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說道:「九成九沒錯。」
高大青衣漢子滿臉橫肉一整,道:「老四,咱們這件事,可不能差半成。」
矮胖青衣漢子道:「我不比你糊塗。」
高大青衣漢子道:「弄錯了人。吃不完兜著走,回去可有得受的。」
矮胖青衣漢子道:「這可麻煩了,咱們手裡又沒畫像對照。」
高大青衣漢子還想再說。
矮胖青衣漢子突然一聲冷哼:「老大,你是鬼迷了心竅,還是屎蒙了眼睛?那張紙條上怎麼說的?你沒見這小子眉心一顆紅痣?」
不錯,那孤獨的年輕黑衣漢子,後心確有一顆紅痣。
高大青衣漢子砰地一掌拍上了桌子,霍然躍起:「對!老四,沒錯,就是他,走!」
矮胖青衣漢子一愣,突然又坐了下來。
無他,滿樓酒客有一半回了頭,上百道目光投射了過來。
矮胖青衣漢子又冷哼了一聲,道:「像你這樣,哪能成大事?」
高大青衣漢子輕聲道:「老四,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回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三個月期限還差十天,咱們要是讓他跑了……」
矮胖青衣漢子冷然說道:「你準知他是?」
高大青衣漢於一愣,道:「老四,話可是你說的……」
矮胖青衣漢字笑了,笑得好不陰險:「我沒說他不是,你急什麼!睜開眼瞧瞧,他不是在那兒麼?」
說著,目光一溜街心。
他們這副座頭靠窗臨街,可不是,那年輕黑衣漢子還沒走出這條街呢!高大青衣漢子放心了,笑了:「老四,算你行!」
矮勝青衣漢子笑了笑,沒說話,站了起來。
高大青衣漢子連忙跟著站起,丟下酒資,一同下樓。
出了「醉仙樓」,那年輕黑衣漢子剛拐彎兒,二人互覷一笑,盯了下去。
兩名青衣漢子遠遠地盯著前行年輕黑衣漢子,一直出了城,年輕的黑衣漢子始終步履不快不慢,直奔「洞庭」,沒絲毫察覺。
眼見年輕黑衣漢子上了「岳陽樓」,矮胖青衣漢子笑了。
「這下你可該放心了,我包管他跑都跑不掉。」
高大青衣漢子咧嘴一笑,笑得猙獰,說道:「四手對雙拳,憑咱們兩個,要是讓他跑了,哈哈……」
矮胖青衣漢子冷冷一笑,道:「老大,一王爺怎麼說的?」
高大青衣漢子霍然色變,機價一顫,道:「要活的,毫髮無損。」
「這就是了,」矮胖青衣漢子道:「那麼記住,這不是發狠的事。」
高大青衣漢子皺眉說道:「老四,你可瞧見了,那小子隨身帶著傢伙,再說,那小子家學淵源,身手也不含糊……」
「我沒睛。」矮胖青衣漢子冷哼說道:「可是,咱們的命不值錢,人家要咱們怎麼做,咱們就得怎麼去做,要不然,到時候更慘。」
高大青衣漢子機伶連顫,默然不語。
矮胖青在漢子目光斜瞥,一笑說道:「老大,別愁,瞧我的,我準保他毫髮無損就是了。」
高大青衣漢子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咱們……」
矮胖漢子道:「放心吧,咱們也是一樣他毫髮無損。」
高大青衣漢子沉吟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得先試試是不是……」
矮胖育在漢子一笑說道:「這也瞧我的,全交給我好了。」
高大青衣漢子沒再說話。
這時,已到「岳陽樓」下,二人雙雙登梯上樓。
好閒情逸致,那年輕黑衣漢子正憑欄遠眺,遙望「水天一色,風月無邊」的八百里浩瀚煙波出神。
聽得樓梯響,年輕黑衣漢子轉頭回顧,但隨即又轉了過去,敢情,他仍未發覺情形有異。
本來嘛,古跡勝境,人人可來,這有什麼稀罕。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一笑,突然開口喚道:「皇甫兄,別來無恙?」
年輕黑衣漢子身形一震,轉過了身,訝然投注。
矮胖青衣漢子側顧同伴,笑道:「怎麼樣?我說是皇甫兄,你偏說不是,如今看來,我的眼力比你強,並沒有看錯。」
高大青衣漢子笑笑,笑得不太自然。
年輕黑衣漢子目光凝注,仍然沒說話。
矮胖青衣漢子一笑又道:「其實,我也不敢確認,只是冒叫一聲試試而已,不想果然是皇甫兄,年餘不見,皇甫兄別後可好?」
這一來,年輕黑衣漢子是越發地詫異了。目光凝注,惑然說道:「恕我眼拙,二位是……」
矮胖青衣漢子大笑著走了過來。「皇甫兄怎地如此健忘!別後不過年餘,怎麼連故人也給忘了?我兄弟彭烈、姜東流,年前三湘道上,曾與皇甫兄有過一面之緣……」
「三湘可是常走動,」年輕黑衣漢子猶在思索,矮胖青衣漢子又滿臉堆笑,親熱萬分地握上他的雙腕。「皇甫兄,一別經年,可想煞我兄弟了……」
年輕黑衣漢子忽有所覺,臉色一變,欲待振腕。
矮胖青衣漢子已笑容一轉猙獰,道:「皇甫少青,來不及了!」
年輕黑衣漢子既驚且怒,卻苦於兩處腕脈握在人家手中,渾身醉麻,提不起一點真力,只有瞪目說道:「二位何人,這是什麼意思?」
矮胖青衣漢子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中彭烈、姜東流,沒什麼意思,只不過奉人之命,請閣下到個地方去一趟。」
年輕黑衣漢子道:「原來是『索命五鬼』,皇甫少青久仰,二位奉何人之命,要帶我到哪裡去?」
矮胖青衣漢子笑道:「何必急於一時?到了地頭,閣下自然一切明白。」
飛快向高大青衣漢子遞過一道眼色。
高大青衣漢子抬手一指,點了皇甫少青昏穴。
矮胖青衣漢子鬆了手,攔腰抱起皇甫少青,笑道:「老大,如何?」
高大青衣漢於哈哈大笑,尚未答話。
背後,那登樓處,突起一聲冷哼。
彭、姜二鬼大驚失色,霍然四顧,但見左側登樓處,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材頎長、臉色慘白的黑衣人。
此人中年,長眉鳳目,目光森冷如電。那張慘白的臉上,神色木然、冷峻,看他一眼,能令人打心眼兒裡冒寒氣,正背負雙手,凝注著自己二人,不言不動。
此人臉色雖然慘白,可無損他那俊美面容。撇開他那木然。冷峻神色不說,此人可稱得上是罕見的美男子。
美儘管美,可瞧得彭、姜二鬼頭皮直髮炸。
不知何時上的樓,不如何時站在背後,別的姑且不論,單這份功力便遠非自己二人所能夠企及。
姜東流狡猾多智,他明白,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彭烈遞過一個眼色,抱起皇甫少青,低頭就走。
彭烈也不含糊,一點就透,暗中雙臂凝功,跟著邁步。
天底下,有些事兒是躲避不了的。不來的,不用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
現在,有件事兒,令姜、彭二鬼不得不停下腳步。
無他,只因為那黑衣人站在樓梯口,不避不讓,擋住了去路,而且視若無睹,臉上毫無一絲表情。
這一來,姜、彭二鬼身上寒意更濃,事出無奈,姜東流只得咬了牙,橫了心,硬起頭皮,抬眼說道:「朋友……」
黑衣人突然開了口,語氣冰冷懍人:「你叫誰朋友?」
姜東流勉強一笑,說道:「這『岳陽樓』上可沒別人。」
黑衣人風目一翻,冷冷說道:「那麼,你叫的是我了?」
姜東流壯了壯膽子,道:「我叫的自然是尊駕。」
黑衣人道:「我這個人生平不交朋友,憑你們兩個,也不配。」
姜東流一肚子火氣,可是不知怎地,他今天就是發作不起來;而且他也知道,這脾氣是發不得,當下笑得更勉強:「既然如此,那麼我換個別的稱呼,尊駕請讓一讓。」
黑衣人目光逼注,唇邊有了一絲的笑意。其實,有這絲笑意,還不如沒有,他笑得令人心驚肉跳。「你是要我讓路?」
姜東流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笑道:「不敢、我兄弟正要下樓。」
黑衣人看了皇甫少青一眼,道:「要我讓路,可以,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彭二鬼神情一震,彭烈霍然色變,兩道刀眉一挑,剛要開口,姜東流已然搶著笑問:「尊駕怎麼稱呼?」
八成是想套關係。
豈料,行不通。
黑衣人聽若無聞,冷冷說道:「我叫你們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東流心裡又一緊,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
黑衣人冷然說道:「就是閻羅王也得先把他放下來。」
敢情,他不吃這一套,也狂得可以。
姜東流兩隻眸子一轉,笑道:「尊駕跟他有淵源?」
黑衣人道:「沒淵源。」
姜東流心頭微震,道:「認識?」
黑衣人道:「不認識。」
姜東流心頭鬆了七分,笑道:「一無淵源,二不認識,尊駕何必砸我兄弟飯碗?」
黑衣人風目寒光一閃,道:「怎麼說?」
姜東流一哆嗦,道:「我兄弟隸屬『長江二十八航』,此人是敝航叛徒,我兄弟二人奉命請他回去,尊駕要把他留下,豈不是……」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誰告訴你我要把他留下的?」
姜東流一愣一喜,道:「尊駕不是說……」
黑衣人道:「我說『你先把這個人放下』。」
不錯,話可確是這麼說的。
姜東流喜悅增了三分,道:「我想不出那有什麼分別?」
黑衣人道:「我不管那麼多,只要你先把人放下。」
饒是姜東流狡猾多智,他一時也摸不透這渾身透著森冷、不知來歷的黑衣人,究竟居心何在。
剛一遲疑,黑衣人已冷然又道:「你兩個想不想下樓?」
這還用問?
姜東流忙道:「想,當然想。」
黑衣人冷然一指地上,道:「那麼,就先把人放下。」
姜東流凶睛一轉,笑道:「尊駕的意思是……」
姜、彭二鬼,今兒個脾氣夠好的。其實,不好也不行,明知對方功力高過他二人,再加上對方那令人心裡冒寒氣、渾身打哆嗦、頭皮發炸的特有冷峻及陰森,脾氣就是發不起來,要換了個人,姜、彭二鬼早就毛臉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們先把人放下來。」
真要命,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
八成兒這人不吃軟的。
彭烈突然插了一嘴:「我兄弟要是不放呢?」
黑衣人目中寒芒暴閃:「話是你說的?」
彭烈心中一懍,未敢答話。
姜東流連忙貽上笑臉:「尊駕別誤會,他只是問問。」
黑衣人冷哼一聲,威態倏斂,道:「那你兩個就別想下樓,這是客氣的,要是惹翻了我,你兩個就別想活著干樓,兩條路任你兩個選。」
換誰誰也不會選後者,姜東流又賠上一笑,剛要說話。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一向架騖凶殘、橫行霸道的大鬼彭烈?他又不知死活地突然插上一嘴:「朋友,你敢是有心跟我兄弟過不去?」
黑衣人這回沒在意,冷冷說道:「過得去過不去,那要看你兩個了。」
彭烈目中凶芒一閃,獰笑說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哪條線上來的,究竟是要幹什麼,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黑衣人陡挑長眉,但倏又斂態,說道:「我沒工夫跟你們囉嗦,回答我一句,你兩個放不放人?」
姜東流未及開口,彭烈已然怒聲說道:「不放,我不信我兄弟下不了樓!」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你何妨試試?」
彭烈厲笑說道:「我正有此意。」
揮起蒲扇般大巴掌,一掌擊了過去。
黑衣人長眉陡挑,一聲冷笑:「米粒之光,也來爭輝,你這叫太不自量!」
抬手一指,快捷如電,一閃即收。
但就這麼一閃,彭烈已悶哼了一聲,抱腕飛退,橫肉滿佈的醜臉上,一片鐵青,咧嘴缺了半截。
右腕上,一道指痕,腫起老高。
敵情是被輕輕地敲了一下。
僅這麼輕輕地一下,卻痛得差點要了彭烈的命,一條右臂再也始不起來,尚幸是輕輕地,要是重一點……
就憑這一手,再來十個「索命五鬼」也不夠。
姜東流亡了魂,破了膽,到了黃河死了心,一矮身,把皇甫少青放在了地上,道:「尊駕,人放下了,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站為俊傑,知進退者才算高人,他這可真是大丈夫能伸能屈。
黑衣人冷冷一笑,說道:「早這麼聽話,你這個同伴也不會吃苦頭了……沒別的,騰出了兩隻手,一人給我自己打二十個嘴巴,左右各十。」
原來如此,姜彭二鬼哭笑不得。
臉上的肉,是自己的,手上的肉也是自己的,挨別人打心裡的滋味兒不好受,如今硬叫自己的肉,打自己的肉,這滋味兒,可更不好受!何況滋味不好受事小,丟人事大,日後江湖,還能混麼?
姜東流哭喪著臉道:「尊駕……」
「少廢話!」黑衣人陡揚冷叱,道:「要想活著下樓,我勸你們趁早乖乖地動手。」
誰不想活著下樓?姜、彭二鬼可不是士可殺而不可辱的人物,姜東流一臉苦相,還想再說。
黑衣人已冷然又道:「要是我動手,可沒那麼便宜。」
姜東流機價一顫,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空有抗拒之心,苦無抗拒之力,而且他明白,那後果更慘。
沒奈何,只得咬了牙,橫了心,保命要緊,有誰會跟自己過不去,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一聲:「老大,認了吧。」
當真地左右開弓,在自己兩邊臉上各掌了十下。
他這裡動了手,彭烈那裡也忍著痛舉起了手。
一陣劈裡叭啦過後,不胖的也變胖了,何況二鬼本來就不瘦。瞧,氣色更好,臉色益見紅潤了。
一個人二十,加起來共是四十下,不多不少。
放下了手,彭烈緊閉著嘴,雙目盡射莫可奈何的切齒恨,沒說話;姜東流卻提著心,怯怯說道:「尊駕,還要怎麼辦,說吧。」
他以為對方必然還有下文。
豈料,黑衣人冷然揮揮手。「你兩個奉命擒人,那是你們『長江二十八舵』的家務事,我不管;但兩個人對付一個人,而且用的是卑鄙詭計,卻令我看不順眼,所以要你們各自掌嘴,以示薄懲,如今,帶著人,滾!」
這可大出意料,喜出望外,雖然自打自地各挨了二十下,但保全了兩條命,仍可圓滿達成任務,撥撥算盤,還算值得。
彭、姜二鬼如逢大赦,抱起皇甫少青,就要溜。
「慢著!」黑衣人突然一聲淡淡冷喝。
想跑,無奈兩條腿不爭氣。
彭、姜二鬼一哆咦,停了步,臉上又變了色。
姜東流顫聲說道:「朋友……」
黑衣人沒理他,抬手一指彭烈,道:「你,給我自斷右掌。」
話,說來輕鬆平淡,可聽得彭烈心膽欲裂,無如發不了橫,逞不了凶,機伶一顫,悲笑地說道:「朋友,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我不懂什麼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我生平做事,向不留情,犯我者必死,你是我所留第一個活口,應該知足了,適才我指下饒人,那是因為要留你雙掌以便掌嘴,現在……」
彭烈突揚悲怒厲笑,探懷取出一物,手腕剛翻。
黑衣人目中飛閃寒芒,陡他冷哼:「匹夫,你是找死!」
右掌橫著,閃電一揮。
血光崩現,一物斜飛。
彭烈慘嗥一聲,抱著右腕,滿地亂滾;一隻右掌,硬生生被齊腕切斷,飛出老遠,墜落在樓角。
黑衣人毫無憐憫不忍之色,冷冷道:「斷你一掌,話是我說的,我話既出口,就絕無更改,否則,你二次犯我,且動歹毒暗器,已萬死有餘。『岳陽樓』名勝古跡,辱沾血腥,我已不安,哪還再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站起來,滾!」
彭烈不愧凶狠,倏住呼叫,翻身躍起,神色猙獰可怖,滿身鮮血,形如厲鬼,雙目很注,咬牙切齒說道:「朋友,多謝今日之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彭烈但有三寸氣在,誓必索此一掌之債。」
黑衣人雙眉陡挑,目中寒芒連閃,突然仰天長笑:「豪語驚人,好志氣,茫茫江湖,我隨時候駕……」
笑聲倏住,臉色一寒,接道:「那是以後的事,如今,給我滾!」
哪敢再留?彭烈一跺腳,當先衝向樓下。
姜東流挾著皇甫少青,緊隨在後,倉惶遁走。
望著彭、姜二鬼狼狽背影,黑衣人唇邊浮現了一絲令人寒凜的冷酷笑意,黑衣輕飄,一閃不見。
剎那間,「岳陽樓」上又回復寂靜、空蕩,只有地上一片鮮血,伴著靜靜躺在樓角的那只斷手……
風月無邊,水天一色的「岳陽樓」上,飄起了一股血腥,隨著輕柔微風漸漸消散……
「醉仙樓」上,輕歌不輟,絲竹陣陣!權光鬢影,翠袖紅衫,滿樓生春,到處熱烘烘的;這份熱,使得滿樓酒客意興盎然,酒上面頰,個個臉上紅撲撲的;這份熱,也使得幾個武林人物捲起袖子,解開了扣子,露出胸前既黑又濃的胸毛。
滿樓酒客個個喝得紅光滿面,唯有一個人臉上仍是那麼慘白,白得不見血色,陰沉得沒有笑容。
這個人,坐在靠角的一副座頭上,一個人低頭自斟自飲,神情顯得寂寞且孤獨。
他,便是出現在「岳陽樓」頭的那位黑衣怪客。
滿樓酒客,酒酣耳熱歸酒酣耳熱,興高采烈歸興高采烈,可是人家大夥兒都是耳聽好音,目規艷色,口嘗美味,規規矩矩地在喝酒。
唯有那幾個武林人物三杯黃湯下肚,捲袖子,相胸膛,叫囂喧嚷,肆無忌憚地露了原形。
那放蕩形骸、豪邁不羈的作風,使酒客為之側目。
那指手劃腳,拍桌子,動拳頭,口沫橫飛,聲震屋宇的縱聲狂笑,又使滿樓酒客為之皺眉。
但,側目也好,皺眉也好,可沒一個人敢說話。
他吃他的,你吃你的,上酒樓,本是喝酒尋樂的,誰也犯不著招惹這股動輒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朋友。
要有,那是他樂夠了。
要不,就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其實,別說動刀子,就是比比拳頭也不及人家大,手指頭一個不及人家半個粗,打什麼?被碰一下就能要了半條命。
再看看身旁塊頭兒,人家清一色的彪形大漢,粗擴。剽悍、滿臉橫肉,模樣兒就嚇人。
膽子小的,被瞪上一眼也會跌退三步,還敢說話麼?
這清一色的彪形大漢,共是四個,坐在黑衣人左側相隔三桌的一副座頭上,據席大嚼,掌抓手拿,吃胡之「豪邁」,直能令人看了害怕。
本來,四個人勉強還能算是喝酒談笑,自桌上倒了幾把錫壺,情形可就越來越糟了。
哪裡還像喝酒的樣子,分明是橫鼻子豎眼,臉紅脖子粗的吵架嘛。
瞧!
聽!
居東的那名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杯、盤、碗、筷被震得一跳老高,一根「擀面杖」粗細的指頭,差點沒搗扁了居西那名大漢的鼻子。「龔老六,你他姐的少在老子面前吹,吹炸了老子都不信,你那份膽大不到哪兒去,你有多大多小還能瞞得了我?你她娘的連『古家堡』的邊兒也沒敢沾。」
居西那名大漢紅了臉,瞪了眼,嗓門兒不讓那居東大漢令美於前,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鄔老八,我不敢,你瞧見了?找不敢打先鋒,可還敢站得遠遠地搖旗吶喊助助威,你呢?你他娘的……」
「呸!」居東大漢陣了一口,指著鼻子,罵道:「虧你還有臉說,搖旗吶喊助助威,助個屁威!還沒摸著邊兒呢,就全扭頭撒腿、抱頭鼠竄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那伙兒也不撒泡尿向己瞧瞧,人家『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天下第一,單憑……」
東角那副座頭上,突然站起了黑衣人,後挑凶煞,冷然地發問道:「是誰說南宮逸天下第一的?」
這一聲冷語人耳,四人全回了頭,居東大漢一拍胸脯,道:「你他娘的打的什麼岔?
老子說的,怎麼樣?」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嘴角噙著一絲冷酷笑意:「你說的,找就找你。」
右掌一抬猛翻。
居東大漢一顆頭顱應掌進型,腦漿四濺,血肉橫飛,砰然倒地,連吭都沒能吭出一聲。
殺人了,這還得了!
酒樓上頓時大亂,駭呼驚叫,紛紛逃奔,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走慢了遭殃,轉眼間跑得一乾二淨。
醉仙樓的歌妓、夥計,也都走得不見了影兒。
歌停曲止,寂然無聲,只剩下滿樓倒桌歪椅,橫七豎八,一地酒菜一地狼藉,慘不忍睹。
唯有那另外三名大漢沒跑,那倒不是膽上長了毛,也非有難同當夠朋友,而是被震了,嚇呆了。
想跑,只可惜兩條腿不爭氣,軟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冷冷一笑,抬手指向居西大漢:「你說,誰是天下第一人?」
殺了他,他也不敢再說是南宮逸了。
居西大漢不糊塗,挺機靈,只是早已嚇破了膽,嚇失了魂兒,渾身發顫,嗓門抖,連舌頭也不大聽話了:「是!是!『古家堡』……冷冷冷面玉龍宮,宮大俠……」
他自以為說得不錯,拍對了馬屁。
誰知,黑衣人冷冷一笑:「你也該死!」
飛起一掌,居西大漢也腦袋開了花,躺下了。
剎那間躺下兩個,而且死得極慘。
黑衣人連看都沒看一眼,跟沒事人兒一樣,抬手又指向了居南那名大漢,唇邊仍噙著那絲冷酷笑意:「你說。」
說南宮逸不行,說宮寒冰也不行,那麼……
居南的大漢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說道:「是是『幽冥教主』『幽』一『幽』-『幽冥帝君』……」
他以為黑衣人是「幽冥教」中人,這下該不會錯了。
豈料還是不對,黑衣人又一聲冷笑:「那『幽冥帝君』是什麼東西,你更該死!」
照樣施為,居南大漢又倒在桌下了。
轉眼間手沾血腥,殺了三個人,黑衣人依然面不改色,連眼皮都未眨一下,順手又指向了居北大漢:「該你了。」
話聲冰冷,不帶一絲生人氣。
能不能活,會不會跟三個同伴一樣,全在一句話了。
居北大漢福至心靈,命不該絕,語不成聲地道:「是一是一是尊駕……」
黑衣人目中異采一閃,突然縱聲狂笑:「算依命大,英雄唯我,唯我獨尊……」
笑聲倏住,臉色一沉,接道:「睜眼看清楚了,我才是天下第一人,滾!」
振腕微科,居北大漢高大身形忽地飛起,砰然一聲,掉落在丈外樓口地板上,顧不得皮肉之痛,其實他也根本忘了痛了,抖著兩條腳,連滾帶爬地下了樓。
下了樓,面無人色,抱著頭就往外跑,夠淒慘的。進來的時候,是四個,出去的時候,就剩他一個了。
剛要跨出門,門外白影一閃,迎面走來個人,要不是那人反應神速,閃得快,誰會被他撞個滿懷。
他腦子裡如今是除了一個「逃」字外,全沒別的,仍然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前衝去,但是驀地,一隻手掌落在右肩上,背後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朋友,慢走一步。」
剛歸位的靈魂兒又出了竅,大漢兩腿一軟,差點沒有趴在那兒;想跑,右肩上的手掌重逾千鈞,用盡了吃奶的力量,也掙它不脫,何況他不敢掙扎,戰戰兢兢地轉過了身。
眼前,不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黑衣煞星,卻是位面帶微笑、目中含著幾分憐憫的白衣書生。
既不是那位煞星就沒關係,大漢頓時壯了膽,又急又怒,顫抖著聲音,一聲大喝,道:
「放手!」
他可早忘了右肩上手掌重似千鈞,有掌一抬,就要去格,但才抬至半途,卻突然垂了下去。
無他,一條右臂,又酸又麻,軟綿綿地沒一點力量。
才剛壯起的膽,剎時間又癟了。大漢目露驚駭,抬眼凝注,顫聲地說道:「這位朋友,你這是……」
書生搖搖頭說道:「別急,也別怕,我沒有惡意。」
話聲很柔和,不像適才那黑衣煞星那般冰冷懍人。
大漢驚魂微定,心頭微鬆,只是聲音猶帶顫抖:「那麼朋友是……」
書生鬆了手,笑了笑,道:「『聽說』醉仙樓『這兒出了人命?」
大漢一點頭,道:「不錯,是我的三個朋友被殺了。」
書生眉梢微挑,道:「尋仇?」
大漢搖了搖頭。
書生道:「吵架?」
大漢又搖了搖頭。
書生皺了皺眉,道:「那為什麼?」
大漢哭喪著臉,道:「只為了一句話。」
書生道:「話不投機?」
大漢搖了搖頭,隨又點了點頭。
書生皺眉說道:「什麼話那麼嚴重?」
大漢剛要張口,一哆嗦,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朋友要沒什麼事,我要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漢是餘悸猶存,一輩子也忘不了,說著,轉身又走。
書生出手如風,手掌又搭上大漢右肩:「別忙走,我還有事。」
其實,不用他搭,大漢也沒能動彈分毫。
白著臉,顫著聲,可憐巴巴地道:「朋友,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書生搖頭笑道:「朋友別誤會,我說過沒有惡意。」
大漢抬眼仰望「醉仙樓」頂,機伶一顫,剛要說話。
書生已然又道:「我給朋友安安心,『醉仙樓』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大漢眼一瞪,道:「真的?」
書生笑道:「我不會拿你我兩條命開玩笑。」
這話不錯,大漢立時像洩了氣,高大身形一搖,低下了頭;們,旋即他又抬起了頭,道:「朋友,什麼事,說吧,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了。」
書生道:「我剛才問,是一句什麼話那麼嚴重,值得連殺三人?」
大漢臉色一變,搖頭說道:「我說過,沒什麼。」
顯然,他還是不敢說。
書生目光深注,笑道:「朋友,我拿一條命在這裡陪著你,你還怕什麼?」
大漢搖頭說道:「還是不說的好,朋友,我剛撿回了一條命,你又何必把禍?
你的命就那麼不值錢麼?「
書生笑道:「值錢不值錢,那要看怎麼個死法,重如泰山的,可以死。」
大漢道:「但這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書生道:「要是為天下除害,為武林除惡,那就太值得了。」
書生不愧是書生,真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大漢一震瞪目,倏又無力搖頭:「朋友,不是我說喪氣話,你不行。」
書生笑道:「明知不行而行之,方顯得英雄,也令人敬佩話鋒做頓,接道:」
再說,你怎知我不行?「
對,沒見真功夫,怎知人家不行?
大漢又瞪大了眼,道:「朋友怎麼稱呼?」
書生答得好:「鏟害除惡,人人有資,難道朋友非知我是誰才肯說,非認定是武林出了名的高人才能辦得到麼?」
大漢臉一紅,有了點血色,道:「那倒不是,不過,朋友,實在那人一身功力高得……」
書生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
大漢一愣說道:「你知道?依,你怎麼知道?」
書生笑了笑,道:「不然他怎能以一敵四,連殺三人?」
大漢恍然,點頭說道:「說得是,那人功力之高,是我兄弟生平僅見,談什麼以一敵四,我兄弟連一個敢動手的都沒有。」
書生眉鋒一挑,道:「沒動手,任人宰割?」
大漢點點頭,低下了頭。
書生道:「我不信。」
大漢抬頭說道:「我兄弟也算是成了名的人物,難道還會自己臉上抹灰?」
這話也不錯,武林中人惜名如命,誰肯自弱名頭?
書生挑眉說道:「有這麼厲害?」
大漢搖頭說道:「朋友,當時你不在場,沒看見,那人功力之高,手法之狠毒,你不知道,動手只有死得快一點,是白動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留得命,誰不願留著……」
書生道:「可是,朋友,四個人還是只剩下了你一個廣大漢搖搖頭,悲聲說道:」當時誰又想得到?我沒想到我因一句話活著下了『醉仙樓』,我那三位朋友,也沒想到因一句話就送了命。「書生道:」同樣的一句話?「
大漢搖頭苦笑,道:「假如都說了我說的那句話,我那三位朋友也不會送命了,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他三個送了命,我也絕不會想到該說那句話。」
書生皺皺眉,道:「朋友,我有點糊塗了。」
大漢歎了口氣,道:「我說對了,順了那人的心,入了那人的耳。」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錯了,沒能顧那人的心,入那人的耳。」
大漢點頭說道:「正是這樣。」
書生略一沉吟,道:「一句話撿回一條命,可不容易,朋友,你說了一句什麼話?」
大漢道:「我說他才是天下第一人。」
書生明白了,點點頭,道:「看來此人很狂,也很好勝,更凶殘。」
大漢沒開口。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他不是天下第一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可沒這麼說。」
書生道:「那怎麼會激怒了他,他又憑什麼殺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說的不是他。」
書生緊追一句,道:「說的是誰?」
大漢脫口說道:「第一個說的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
臉色一變,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書生臉色霍變,目中暴閃威稜,倏又笑道:「你第一個朋友說的是南宮逸,沒順他的心,沒入他的耳,被他殺了;那麼你第二個朋友該不會那麼傻,還說南宮逸吧?」
大漢臉色慘白,驚駭目光四顧,沒答話。
書生目中隱射不忍,笑了笑,道:「朋友,如今你可是仍好好兒地站在這兒。」
大漢臉一紅,驚魂漸定,遲疑了片刻,道:「我那第二個朋友,說的是」古家堡『』冷面玉龍『宮大俠。「書生一愣皺起了眉頭,臉上一片感然不解之色。
但剎那間他又跟沒事人兒一般,道:「你那第三位朋友?」
大漢道:「說的是」幽冥教主『,』幽冥帝君『。「書生道:」那是不對……「大漢一愣道:「怎麼?」
書生「哦」地一聲,道:「沒怎麼,要不然他怎會因此送命?」
說得是理!大漢沒多想,其實,他就是想也想不通。
書生雙目微挑,笑了笑,道:「南宮逸、宮寒冰,還有那位『幽冥帝君』都不配稱天下第一人,只有他才配,此人的確……」
看了大漢一眼,改口說道:「他何名柯姓?」
大漢搖頭說道:「不知道。」
書生道:「他沒說?」
大漢道:「沒有。」
書生皺皺眉,道:「可看得出什麼來路?」
大漢又搖了搖道:「『不知道。」
這倒好,敢情一問三不知。
書生眉鋒皺得更深:「什麼裝束,長相如何?」
這倒知道,而且清楚得很,那身裝束、那冷酷長相,到現在還在眼前,恐怕一輩子想忘都忘不掉。
大漢當即把黑衣人描述了一遍。
書生眉鋒皺得又深了幾分,沉吟說道:「我怎不知道,武林小何時出了這麼一位心很手辣、功力奇高的厲害人物?還有麼?」
大漢搖頭說道:「沒有了,就是這樣一個……」
「人」字未出,突然改口說道:「對了,還有,他右手缺了一指」
要了他三個同伴命的,就是那只右掌,他自然看得清楚。
書生又待點頭,但猛地種情一震,目閃寒芒急問:「什麼?
哪一指?「
大漢可沒留心書生那異樣神情,道:「小指。」
書生霍然色變,默然不語。
良久才微微擺手,顯得那麼無力「找要到樓上看看去,朋友,你請吧!」
剎那間,書生像是變了個人,變得那麼優煩、愁悶。
大漢愣了一愣,瞪大了眼,滿面訝然,詫聲說道:「朋友,你怎麼……」
書生唇邊浮現一絲勉強笑意,搖頭說道:「沒什麼,多謝相告之情,朋友請吧。」
大漢沒再問下去,略一遲疑,道:「朋友高姓大名?」
書生猶豫了一下,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淡然苦笑,道:「你那第一位朋友,就是為我送了命。」
明白了,那還會是誰?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這書生就是當世武林第一人。
嘴裡說著他,朋友為他送的命,等到了眼前,站了這半天,說了這多話,竟會不認識。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漢神情猛震瞪目,張口做聲不得,立即愣住了,其實,換了誰誰也會愣住的。
他愣住了!南宮逸卻滿含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醉仙樓」。
大漢定過神來,膽氣陡增地跟上了「醉仙樓」。
但,上了樓,他又愣住了。
樓上空空,哪裡還有南宮逸一點蹤影?
不但南宮逸沒了蹤影,便是連他那三個朋友的屍體也已不知去向。地上,倒仍是狼藉一片、血流四處、慘不忍睹。
三具屍體哪兒去了?
是那不知名、冷酷、凶殘的黑衣人臨去滅了屍,還是順手把三具屍體帶走了呢?
抑或是南宮選把三具屍首弄走了?
三具屍體腦袋進裂,血肉模糊,一身血污。
黑衣人帶走它幹什麼?
南宮逸又弄走它幹什麼?
這暫時是一個謎。
不過,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不是被滅了屍,就是被這兩位中之一帶走了。
要不然哪兒去了?屍體總不會自己走出樓去,更不會飛上天,遁入地,當然更不怕有人偷了去。
半晌,他才又走過了神,滿懷不解地走下了「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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