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個人的凌厲攻擊之下,薩巴想以「金剛爪」取勝也不容易,立即撤出了金如意。
哈玉和韓大壽都算是一流高手,二人聯手威力很大,可是薩巴的金如意專找他們的煙管及點穴橛。
二人也知道硬碰硬會吃虧,就不和他硬碰。
這樣等於一方面肆無忌憚地狂攻,一方面礙手礙腳地在迴避人家的兵刃,無形中就要吃點虧了。
哈、韓二人見過不少的高手,還是第一次和這種膂力驚人,招式詭奇,變化莫測高深的人動手。
不管他們如何全力猛攻,休想改變守勢為攻勢。
才不過二十七八招,就有點左支右絀了。
小蝙蝠知道,哈、韓二人要是倒下,覆巢之下絕無完卵,立刻示意傅硯霜等人暫避一下,撤出蛟筋兩節棍撲了上去。
硯霜怎會迴避?已和玉姑、白綾及岳慧等人撤出兵刃戒備,隨時準備加入。
小蝙蝠全力一棍抽向薩巴,薩巴喝聲「撒手」
「當,,地一聲,蛟筋棍竟然握不住,脫手飛出。
小蝙蝠驚叫一聲「我的媽呀!」往前一栽。
薩巴實在不曾把他放在心上。正在全力應付哈、韓二人的猛攻,哪知「唰,,地一聲,小蝙蝠是以退為進,一式「孔雀開屏」袖內鋼折扇乍出,竟把薩巴的左腋下寬大黃袍劃裂了半尺長的口子。
儘管未傷及皮肉,在這等絕頂高手來說,已不大光彩了。
薩巴目蘊凶芒道: 「小崽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突向小蝙蝠撲去。
哈、韓二人急急搶攻,而小蝙蝠又一揚手,大叫一聲「追魂砂」,薩巴忙不迭地一閃,發現是假的,氣得「哇哇」大叫。
薩巴動了殺機,招式突變,未出七八招,小蝙蝠被一腳踢出丈餘外。
又過了三五招,韓大壽中了一如意,倚在牆上半天無法動彈,硯霜等人一齊撲上時,哈玉也中了一爪。
「金剛爪」非同小可,哈玉口角溢著鮮血,卻仍想揮動煙管撲上,小蝙蝠扶住他道:「哈大俠,你傷得不輕,不能再上,快到屋中去。」
小蝙蝠揮著兩節棍又撲上。
硯霜等人更不成,因為薩巴力大勁猛,女人更不敢硬碰,卻是閃閃避避,岳慧的雙匕連一招也遞不出。
只聞「嗆啷啷」聲中,三女的兵刃同時出手。
小蝙蝠冒險自後面攻上。
薩巴恨透了小蝙蝠,伸手去揪他的兩節棍。
小蝙幅當然不敢讓他抓住,急忙撤棍,但人已跟上,一把抓住了小蝙蝠的衣領。
薩巴得意地大笑著,哪知笑聲未畢,手中抓的竟是一件夾袍。
原來就在這瞬間,小蝙蝠已把衣扣全解開,溜到一邊去了。
薩巴又為之色變。
當然,他也不由暗暗佩服小蝙蝠的動作滑溜。
薩巴道:「小賊,佛爺要是再讓你溜了,就是算栽」「金剛爪」「當當」聲中,又掃開了三女的兵刃,撲向小蝙蝠。
比輕功,小蝙蝠還是差一截。
這次,小蝙蝠又被他抓住了頭髮。
眾人大驚失色,哈玉急急道:「薩巴,他還是個孩子,憑你的身份,要是殺了他,會被武林中人取笑的。」
薩巴道:「這個小崽子太可惡,佛爺可以不殺他,但要廢他一臂或一腿,讓他以後不能再調皮……」
薩巴揚手就要抓下
突聞有人朗誦道:
「一缽千家飯,
孤身萬里游,
睹人青眼少,
問路白雲頭。」
只見一個灰衣老僧自外院越過,自七八丈高空冉冉落在廂房頂上,道:「大師既然找的是李夢帆,就不必為難一個孩子。可否看在老衲份上饒他一次?」老僧年約七旬,奇瘦,眼小而精光暴射。
薩巴似乎識貨,以這老僧的輕功來說,已近乎凌空虛渡的境界了,他自忖未必辦得到。
薩巴狂是夠狂,但是一個李夢帆已經夠他調理了,再加上這一位。恐怕討不了好去,道:「大師法號」
老僧截口道:「老衲自幼失怙,稍長出了家,年代久遠,早就忘了名字了,所以都叫老衲『無名和尚』。」
薩巴找的是李夢帆,既然不在,而他也傷了這麼多的人,已經夠本了,便道;「既然大師說情,佛爺就饒了他……」
薩巴丟出小蝙蝠,用了巧勁,小蝙蝠連打三個千斤墜,還是沒有拿穩樁而坐在地上。
此刻薩巴已上了屋面,像白鶴般凌空而去,
而「無名和尚」也在瞬間不見了!
硯霜道: 「大家快點來救人,哈大俠和韓大俠都受了內傷,要盡快給他們服藥。」
當下小蝙蝠把哈、韓二人扶入屋內,三女為他他們服藥。
白綾道:「這位『無名和尚』既然兩次現身,似對李大哥頗近,為何不出手拿下這個狂妄的喇嘛?」
小蝙蝸道:「大概巳不再開殺戒了吧?」
「他可以不殺人哪!」
玉姑道:「依我看,那位高僧也未必是喇嘛的敵手。」
白綾道:「這怎麼會?果真如此,以喇嘛之狂,他會不向那和尚動手嗎?」
硯霜道:「薩巴能和夢帆打成平手,證明他已是宇內有數高人之一了,那老和尚為了救我們,不得不現身,也許他也受了內傷不能出手。」
小蝙蝠道:「如果受了內傷,他的輕功就不會那麼高的。」的確,所以這和尚的來歷相當神秘,薩巴沒和他動手,未必是膽怯,也許另有原因吧?
一切就緒,哈、韓二人各自行功自療,小蝙蝠把白綾叫到廂房中,道:「白姑娘,有句話李大俠要我先轉告你。」
「什麼話?」
「那三個蒙面人已全部落網,他們是……」
白綾忽然面色大變,道:「你不要說了,人呢?」
「暫押在王府中,是李大俠和玉珠王爺聯手擒住他們的,不過……」
白綾正要出屋,又停了下來,道:「不過什麼?」
「『血手鳳』白瑤自絕當場,她說是被和-脅迫的,要令尊把他的陰謀抖出來。」
白綾巳奔了出去。
她去了神力王府,由於她說是要找珠王爺,護衛又認識她,竟未通報,直達大廳門外。
正好李夢帆也在。
另外,司徒哲竟跪在玉珠面前,道:「白家已家破人亡,追根究底,都是和-的陰謀脅迫,利用他們在獄中的身份殺人滅口,以便無人會懷疑他們,而n他們之所以勉強接受,又是為了救他們的親戚輔國公,因為輔國公奉旨在河南賑災有失職之處,奸相才利用這把柄掌握他,威脅他要白家的人受其利用……」
玉珠道:「這些我已經知道了。」
司徒哲道:「請王爺開恩,如白家有罪,草民願代他們受過,死而無憾。」
玉珠道:「你這是為了什麼?」
李夢帆道:「玉珠,你不知道,司徒兄對白姑娘一往情深,他說的是肺腑之言,他能為白姑娘赴湯蹈火……」
有人已發現了門外的白綾,李夢帆道: 「白姑娘這不是來了嗎?」
白綾入廳,跪在玉珠的面前說道:「民女白綾,求王爺開恩,饒了家父和家兄,他們是無辜的。」
玉珠道:「自姑娘請起,這件案子我還沒深入調查,因為國喪時期,有些事待辦,一時還沒時間,但我當能有個交待。」
白綾悲聲道:「王爺不答應,民女就不起來了。」
李夢帆道:「王爺已經答應了,白姑娘放心,這件事李某和司徒兄都會盡力而為的,好歹也請王爺多擔待些。」
這時小蝙蝠也來了,立刻說了薩巴前去,「無名和尚」驚走薩巴的事。
李夢帆立刻站了起來,道: 「玉珠,我隱隱覺得會有事故發生,想不到薩巴竟做出小人的舉措來。」
玉珠道:「我派兩個人去助你。」
「那倒不必。」李夢帆道:「還有件事兒,我並非多心,而要提出來請你也留意些,太上皇大去,和-必然侷促不安,靠山已失,四面楚歌,為了他的安全,必然加緊湮滅證據……」
「對!我幾乎忘了這一點。」玉珠道: 「我身邊有兩個人已足夠,必要時叫以借調大批人於,你把查猛和忽克帶去。」
李夢帆道:「玉珠,這是你用慣了的得力部下,我不能帶走,再說他們都是四五品的官職,我一介平民,怎可差遣?我只求你辦白家這案子時網開一面,還有,司徒兄的事也請你法外施恩。」
玉珠道:「那是一定,如有緊要的事故馬上通知我。」
哪知李夢帆返回住處,正是薩巴去而復返之時。
硯霜和玉姑一人持劍,一人是雙匕擋住門口。
薩巴兵刃也不亮,伸出了雙爪,作勢欲撲。
「薩巴……」李夢帆躍落院中,小蝙蝠道:「你要找的人來啦!」
薩巴猛然回頭,仔細打量著李夢帆。
他本以為李夢帆中了他的「金剛爪」,恐怕還沒復原,但看氣色就知道了。
「李夢帆,你的內傷好了?」
「當然!」
「佛爺不能和一個內傷未癒的人動手。」
小蝙蝠道:「你這個傢伙可真是會窮吹,你要是有那種人格,剛才會向兩位姑娘亮爪子嗎?」
白綾、硯霜和玉姑入屋照料受傷的哈、韓二人,薩巴已亮出了金如意,道:「李夢帆,今夜咱們該分出個高下了吧?」
「應該的,薩巴,事到如今,你不妨告訴我,是不是有人花了大筆的金錢,請你來對付李某的?」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子?」
「是不是和-?」
「咱們見了真章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李夢帆撤出了青鋼劍時,薩巴已發動了攻擊。
金如意光芒萬道,飛繞流瀉,一片片一道道晶燦的光幕,向四千散漫流濺,青森森的劍氣,捷若矯龍,在金色波濤中翻騰。
萬千道星芒迸射勁溢,使人影在金芒青虹中變成了片斷與幻影。
其實他們都在緊閉著嘴,極力瞪著眼睛,謹慎地選用著適當的招式,卻又在閃電般的速度中施出。
金如意有時如金山傾倒,重逾萬鈞。
青鋼劍似魔如幻,竟像倏然爆濺之煙花流焰。
薩巴齜牙咧嘴,黃袍上已有不少處布條片片縷縷地飛落。
李夢帆的長衫也在金色晶芒中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痕,布屑在罡勁漩渦中飛出。
至大無儔的壓力,使他們全身的骨節發出了爆響。
小蝙蝠手心中汗水淋淋,硯霜和玉姑緊張萬分,他們對李夢帆雖有信心,畢竟這個對手是太強了。
就連療傷的哈五和韓大壽,也停止療傷在窗內觀戰。
因為這一戰,關係著李夢帆的英名,也是邪正消長的關鍵。
李夢帆實在已盡了全力,出師以來,沒有任何高手能考驗他的信心,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薩巴,一個是玉珠。
這等高手過招,百招是個極限。
兩個人似乎都到了攤牌的時候,也只有現在攤牌,才有餘力做驚天動地的一擊,雷霆萬鈞的一搏。
李夢帆的長劍突然緩慢而收招。
薩巴以為他要施展暗器,這是因為他不瞭解李夢帆之故。
再次出招,劍勢緩慢,卻是凝重如山。
薩巴知道,這又是一次生死之搏,金如意擎在手中,不揮不掄,玉柄上竟然發出了「錚錚」之聲。
這是內功精粹之所匯,發之於外的先聲。
李夢帆的「雷霆三式」第一式已出手。
「嗆啷啷」聲中,青森森的光焰迸射中,金浪排天般地重重壓到,暗勁無儔捲起沙石向四周及上空漩射。
「嗤嗤嗤」聲中,兩人在勁氣漩渦中騰挪回迫,衣衫已成片片縷縷。
兩人嗓中發出「格格」聲,一步一個足印,各退三大步,李夢帆面如-血,薩巴也面色如紫醬。
兩女、小蝙蝠以及剛回來的白綾,都像是呼吸停止了。
接著,二人暗暗再納一口真氣,低嘯聲中,李夢帆的「雷霆三式」第二式又告出手。
金如意與劍的接觸聲音並不太大,但是雙方所用的真力,激盪、排壓著四周氣流,劍如青藍的爐火,金如意像爐中通紅的烙鐵,在巨錘之下濺出了漫天的火星流瀉著。
一溜溜、一串串的爆焰,刺戳著觀戰者的視覺。
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兩聲悶哼。
劍,刺穿了薩巴的肩井。
金如意也掃中了李夢帆的左肩臂交匯處。
人影倏分時,薩巴疾退,劍已拔出,倒退著上了屋面,微喘的說道:「李夢帆,咱們還是沒完……」
薩巴已如大鳥騰空而去。
李夢帆踉蹌了一下,小蝙蝠要上去扶去。
他揮著手道:「不妨,我左肩傷得雖不輕……畢竟還能走路……到四下看看,如無人跟蹤…我們要離開這兒……」
小蝙蝠忙跑出去了。
一會,他回來道: 「沒看到什麼陌生人,只看到一個背影,好像那個兩次現身,似友非敵的『無名和尚』的背影……」
李夢帆皺皺眉道:「走了?」
「是的。」
他木
小蝙蝠截口道:「依我看,如果情況有變,『無名和尚』會出手相助的。」
李夢帆沒有出聲,立刻商量遷換住處。
李夢帆的傷勢,並不如他說的那麼輕。
那是以金如意使出了「金剛爪」的暗勁,已傷及筋骨,試運真氣,到了左肩總是窒滯,不大通暢。
李夢帆吃了一驚。
如不能暢通,就不能達到自療的目的。
就在這天晚上,江帆來了。
江帆改邪歸正後,在大內的時間甚少,義診佔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真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李大俠,聽說你受了傷?」
「誰說的?」
「小蝙蝠。」
李夢帆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左肩中了一金如意,運氣行功到此,多少有點滯礙不暢的感覺。」
江帆道:「你的內功深湛無比,有此現象,可見受傷不輕,來,我試試脈搏看看……」
「謝謝……」
大約兩盞茶工夫過後,再看看他的左肩,道:「李大俠,這一傢伙傷在『肩貞』『肩繆』及『肩夷』三穴之上。『肩貞』你是知道,屬太陽小腸徑,『肩繆穴』屬於小陽三焦徑,『肩夷穴』是陽明大腸徑,治這肩臂之傷,不可以跌打損傷之法行之……」
李夢帆迫:」高明之論,小愧為國手。」
江帆道:「不敢。我給你寫個方子,另外以我不太深厚的功力為你打通這滯礙的經脈,試試看!」
「江大俠,真謝謝你了。」
江帆道:「我過去作孽太多,我如能救你,也算積了功德,好在太上皇已經大去了,我比較有空閒……」
李夢帆道:「有什麼辦法能使之通暢?」
「當然是導引了。導到能療未患之疾,通不和之氣,動之則百脈氣暢,閉之則三宮血凝。」
「江大俠,李某慚愧……」
「不必,大夥兒都為你感到驕傲,以薩巴的身手來說,江某三個也未必穩操勝算。」說著他又看了下傷處。
這天子夜,由江帆為他推拿,李夢帆自己行功導引。
「五龍捧聖,丹經百轉神入定」,由此做起,真氣就會活潑流行,上衝於心,心宮不能透,轉向下田……
大約經過了三個時辰之久
江帆虛弱地收回手,輕輕地退到外廳中,這兒有哈玉、韓大壽、小蝙幅及傅硯霜等三女在等候著。
哈玉道:「江大俠,李大俠的情況如何了?」
「還好,要不是他的內功精湛,加上江某的推拿過穴,恐怕有麻煩。」
韓大壽道:「薩巴也受了傷,且肩窩被戳穿,不也很重嗎?」
江帆道:「不會的。」
「怎麼說?」
「那是皮肉之傷,調理得法,十天可愈。」
小蝙蝠道:「以你的看法,李大俠和薩巴的功力,誰個深厚些?」
江帆笑而不答。
硯霜道:「江大俠但說無妨。」
江帆肅然道:「江某幾乎分不出誰高誰低?最少李大俠目前並不比他高些!」
眾人相信江帆的看法是不錯的。
此刻,江帆自一邊的衣櫃中取出了一個包袱,走進內間,不一會,竟走出一位白髮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嫗來。
眾人大奇。
小蝙蝠道:「江大俠,你這是幹什麼?」
江帆一本正經地道:「李大俠負傷,薩巴的人必然到處找他以便乘人之危,下手施襲,而他們也明知我已與李大俠交好,絕無不為他療傷之理,所以要瞞人耳目」
說著,一面沉著嗓音咳嗽著,一面彎著身子撐著枴杖走出去。
小蝙蝠要跟出門外看看,被韓大壽阻止了,可是他待會兒仍舊要溜出去看岳慧。
這—手很高明,他的化妝術是天衣無縫的。
和-不分晝夜地在太上皇的靈堂中披麻哀號,這在皇家的人看來,的確出自至誠。
其實和-雖是滿洲人,卻不過是個官學生(滿洲秀才)出身,轉任了皇上的侍衛。
和-的受知於高宗(弘歷),據說是有一天弘歷準備出宮,發現車駕不全,大發脾氣,罵他的近臣:是誰的過錯?
面對皇上大發雷霆,沒人敢接口,擔任侍衛的和-,卻引用了一句古義接腔:「典守者不得辭其咎。
皇上對這個出口成章的侍衛甚感詫異。
問他的出身,原來是個文人,當然,而且還是個善解人意的小白臉(正史未說他是小白臉,卻說他儀表不凡)。
從此,和-時來運轉,步步陞遷,青雲直上。
有人對自己的先人大放悲聲,如喪考妣,總是會產生好感的。
其實和-此刻彷徨不安,靠山已去,風雲險惡,他不得不在內廷避難而已。
也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聽到了風聲,有人要彈劾他。
這天深夜,皇上駕到。
眾孝子孝孫在靈堂中接駕。
皇上行了禮後,叫他們起來。
其餘諸人都謝恩而起,只有和-長跪不起。
「和中堂,起來吧!」
「啟稟皇上,太上皇殯天,老臣忽感人生乏味,了無生趣。」
皇上道:「太上皇春秋已高,天命不可抗,自應節哀順變,朝中之事還要爾等操持,不可自暴自棄。」
和-這才站起。
皇上道:「你不能晝夜守在這兒,應以社稷為重,移孝作忠,明兒你也該上朝問事了!」
「老臣遵旨!」
皇上去後,和-又回到太上皇的巨棺之旁。
棺木四周有黃綾巨幔垂卷,香花蠟燭,肅穆無聲,和-每一個時辰唸經一次。
此刻突然人影一閃,巨幔內已多了一人。
和-抬頭望去,不由大驚,低聲道:「大師怎麼可以進入大內?」
「在我看來,天下沒有不可去之處。」
「大師快走吧!」
「和中堂,你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當然。不過,明兒我就要出宮視事了,一切明兒再說……」
「不,我要先告訴中堂一件事……」在和-耳邊說了幾句話,和-面色一變,道:「他也不是敵手?」
「至少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大師看他能不能達成任務?」
「很難說。」
「大師你為什麼不」
這人揮揮手,道:「我有自己的想法,不到必要關頭,決不出手!」
「大師有什麼困難自管提出來。」
來人又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和-面有難色,但仍勉強道:「既然大師對那東西有意思,本中堂可以割愛,事成之日,立即奉上。」
這人離去時,大內曾有人發現人影自高大的殿宇之間飛掠而去,但卻沒人追得上。
第二天玉珠知道有人夜闖大內,到內廷去查詢,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叮囑齊鳴九和江帆要小心防範。
小蝙蝠是李夢帆和玉珠王爺傳遞消息的人,今天小蝙蝠大約在晚炊時回來,還帶了許多食物回來。
硯霜接過食物查看著,道:「你上哪兒了?」
「王爺處。」
「有沒有薩巴的消息?」
「沒有,但有一件事很可慮,有個高手進入大內,在太上皇的靈堂附近出現過,輕功太高,沒人看清是誰。」
「齊鳴九也沒看清?」
『齊、江二人都不在場。」
「珠王爺還說些什麼來?」
「叫我叮囑李大俠小心調養,需要什麼儘管去拿。」
「沒別的事兒了?」
「這……」小蝙蝠反應敏捷,聰穎過人,雖然硯霜是一邊把食物拿出來用碗盤盛好,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卻也是問者有心,聽者無意。
小蝙蝠內心一陣難過。
李夢帆在他的心目中是神,無人能擊倒這個心目中的偶像。他似乎突然想了起來,道:「噢!看我,你不問,我還真忘了!』,「怎麼回事兒?」
「珠王爺說,他要送你一樣東西。」
「別胡扯!」硯霜看也沒看他一眼。
「怎麼?不信?那就算了!」
「小蝙蝠,你說話有頭沒尾的,叫我怎麼信?」
小蝙蝠笑道:「我也不勉強你啊!」
「是什麼東西嘛?」
「似乎是一塊玉珮。」
「誰稀罕」
小蝙蝠道:「是啊!李大俠是名雕刻家,他手中的名貴玉材可多著呢!只不過是那玉珮不大一樣。」
「玉珮就是玉珮,有什麼不一樣?」
「好像是那玉珮上雕的是個同心結哪……」
小蝙蝠說完就進入內宅,硯霜內心不大安靜吧?其實在內宅中炕上剛導引調息完畢的李夢帆,內心更不平靜。
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只是他不能不感到迷惘,他無從瞭解人類的情感,怎樣才能鑒別其純度?當小蝙蝠進入內間時,他看出小蝙蝠一臉悻悻之色。
李夢帆道:「小蝙蝠,你在胡扯什麼?」
「李大俠,別人希望吃大滷麵,我就做大滷麵,喜歡吃包子我就供應包子,要是別人喜歡聽那些話,我就說那些話給他聽」
「不要這樣……」李夢帆微微搖頭道:「你不會瞭解的……她也很苦。」
「李大俠,這對你不公平。」
「小蝙蝠,你不能體會我和玉珠的情感,況且這也不能說就是……」
「你和王爺的情感是一回事,這又是另一回事。」
「李大哥,我燒了很多熱水,你一定要洗個澡。」玉姑走了進來,關切地道:「你可有好多天沒洗澡了!」的確,自他受傷,就沒洗過澡。
而每次行功,幾乎都是一身大汗,所以身上很臭。
李夢帆道:「玉姑,我身上還不太髒」
「不髒?」玉姑瞪大了美目道:「怎麼才算是髒?喏!這是換洗的衣服,身上這套換下來我幫你洗。」
小蝙蝠可不是因為師門和邊塞有交情才這麼想,他總以為,其他姑娘都華而不實,只有玉姑既美又慧。還有在他眼中岳慧也是最美的姑娘,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嘛!
浴後,李夢帆對白綾道:「白姑娘,由於太上皇已大去,這件案子可能不了了之,所以令尊和令兄,將會在珠王爺的設法之下釋放出來。」
白綾道:「李大哥,這都是你成全。」
「也不全是我的力量,另外,司徒哲兄雖也是待罪之身,卻也在不遺餘力地為令尊及令兄美言,功不可沒。」
「我知道。」
「白姑娘,男女間的情感之事,雖然連古之哲人都不敢斷論,但幸福的是被人所愛,這種情感應該珍惜。」
白綾哪會聽不出來?李夢帆暗示她,司徒哲的愛永遠不變,要珍惜這一段,不可等閒視之。
而白綾似也看出,她所想要的她能得到的。
論神韻,她不如硯霜。
論美慧嫻淑,她也不如玉姑。
本來白綾並不這麼想,以為硯霜也未必比她好些,可是這些日子相處,終於發現,玉姑是個資質奇佳,乍看卻不大刺眼的姑娘,而是每多看一眼就像是會增加一份美感一樣,而白綾想到司徒哲在被囚禁期間,有形無意對自己愛慕,亦被所感動;被愛是幸福的。
每夜子時,李夢帆必然在療傷之後,接著就苦研那「雷霆三式」第三式。
這是三式奇技的總結與大成,和第一、二式絕對不同。
深夜,江帆又來了,道:「你要鑽研絕學,不知我是否打擾你?」
李夢帆笑笑道:「江兄,你別客氣,不論是岐黃或武技,你都有過人之處,也許你能啟我茅塞。」
「不敢當!」
「真的,江兄,我現在是越想越遲鈍,像鑽入牛角尖中。也許你的一句話,甚至一個字的提示,都能使我觸類旁通。」
江帆道:「我對貴門心法及武功一無所知,如何能幫得上忙?道德經云:無中不無,謂之真無,有中不有,謂之其有,我如能幫得上忙,豈非是無中生有了?」
李夢帆道:「道德經也說過:有無合之,即為一氣,所以萬物不能自生,一氣生之;萬物不能自死,一氣死之。」
江帆道:「主宰、對待及流行是由一氣統御,所以儒家有『精一』、釋家有『歸一』、而道家又有『得一』之說法,三教雖不同,卻都有個『一』字,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
李夢帆肅然道:「意識交流很有幫助,江兄的啟發,李某已受益不淺,如昔年呂純陽之遇鍾離翁、馬丹陽遇王重陽、抱朴子遇鄭思遠等等,雖然這其中的抱朴子,史實記載並非白日飛昇而是亡故,但其學說及遺澤極受後人敬仰。」
江帆道:「人是三才之一,卻不能與天地同在,這是為什李夢帆道:「天地逆運也,人物順行也,逆運能盜,順行不能盜。」
佛、道二家傳道嚴艱,全憑一個「悟」字。
為什麼要談一個「盜」字呢?
每當天地交合時,盜取陰陽造化機。
天地無時不交,我無時不盜,則天地之氣,悉歸我身。盜天地、奪造化,乃是「取」的意思,非盜賊之盜。
江帆正要說話,突然發現李夢帆已悄然入定,物我兩忘,知他已有心得,不敢驚動,悄然退出。
「江大俠……」玉姑、哈玉、韓大壽及小蝙蝠等人都在廂房中,此刻由硯霜和白綾輪值在外圍警戒。
玉姑道:「好了?」
江帆道:「今夜可能會有奇跡。」
哈玉道:「李大俠已研擬成功了?」
江帆搖搖頭,道:「哈大俠,一門絕世武學,往往窮數人一生歲月,尚且不能有成,李大俠才研究了幾天?」
小蝙蝠道:「那麼江大俠所說的奇跡是什麼?」
「江某是指,今夜他會有些心得,或者有所突破,李大俠是 一位有慧根的人,一旦成功,必定非同小可。」
玉姑道:「如果李大哥能成功,江大俠居功至大……」
江帆失笑道:「邊姑娘,江某這些日來暗暗觀察,在你們三位姑娘中,屬你對李大俠最為關切,可以說無微不至,邊姑娘,江某善觀氣色,你是一位有福基的姑娘,好自為之吧!」
玉姑被說得嬌靨一紅,更加嬌艷動人。
韓大壽話題一轉道:「江大俠,你可知那『無名和尚』的來歷?」
「還不知道。」
「兩次現身,且曾指點,似乎不是敵人吧?」
江帆道:「很難說,還是小心的好。」
小蝙蝠道: 「玉珠王爺表示,白家父子可能無罪開釋,甚至司徒師兄的案子也可能不了了之的,這可能嗎?」
江帆想了一下,道:「這件案子本就不能宣揚出去,況且太上皇已去,家醜不可外揚,要殺和-,何患找不到幾百個理由?所以這是極為叫能的。況且,廟堂之謠喙,也並非全屬子虛,若一旦查辦此案,皇家之名譽損失太大,站在玉珠王爺的立場,這等順水人情,不做就是不智。」
的確,江帆的分析合情合理。
玉姑道:「江大俠,你為李大哥試脈,他的傷勢全好了嗎?」
江帆道:「可以說好了,這可能是薩巴所想不到的事。」
大約在四更尾,五更初時刻,江帆離去了。
天極冷,但天上有寒星。
當他來到一條長長的巷中時,對面巷口也出現了一個人,高高大大地往這邊走。
江帆是老經驗,忽然感覺不對勁。
天冷,心頭更冷。
對方偌大的身軀站定,雙方相距不過二、三十步,尤其在這窄巷中最易聚音,竟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鬼?
當然不是。
江帆識貨,這是個高手,而且就是那個大喇嘛薩巴。
江帆自恃不是敵手,約在七八步時停了下來。
大喇嘛也停下來,道:「江帆,李夢帆的內傷好了?」
如說沒好,喇嘛更要殺他,要是說好了,殺不殺他也就無所謂了。江帆笑笑道:「已好了九成五。」
「你剛自他那兒來?」
「是的。」
「他住在哪兒?」
「不能說,因為你是一號人物,他好了自會找你做一次了斷,現在你找到他,武林中人會說你乘人之危。」
「嘿……你真善辯……」
「本來就是。」
「江帆,你還想逃出我的掌握嗎?」
江帆知道命在旦夕,但越是危險越要沉著,道:「我以為能!」
「憑什麼?」
「憑姓江的獨步武林的醫術。」
「醫術能保得了命?」
「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在殺我之前都要想想,是否在他的一生之中絕對不會身負重傷?一旦重傷,是否用得上江某的醫道「嘿……」薩巴道:「你的醫道真的那麼靈嗎?」
「當然,要不『武醫雙絕』之名因何而來?」
薩巴冷笑道:「是不是『雙絕』?一動手便見分曉。」
江帆眼珠疾轉道: 「薩巴,如果我是你,還是以不動手為妙。」
「人活百歲,終不免一死,你怕了?」
「薩巴,江某是為你著想,你是當今武林罕見高手,『金剛爪』所向披靡,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死了可惜。」
「什麼?你能殺死佛爺?」
江帆淡然道:「我本不想殺你,但因你剛才眉宇之間蘊藏著殺機,所以江某不得不……」
「嘿……」薩巴輕蔑地道:「你要殺佛爺,要下世為人,再投名師才行。」
江帆道:「不過江某知道你雖狂妄,惡跡還不太多,所以尚無意宰你。」
薩巴冷酷地一哂,大袖中微微露出了爪子。
江帆狀至悠閒,道:「薩巴……」
「有話快說!」
「你可曾注意今夜是吹的什麼風?」
「什麼?風吹的方向?」薩巴顯然還沒弄清他這話的意思。
「江某是幹什麼的?風向與你的生命有什麼關聯,你也沒想到嗎?所謂絕頂高手,通常是指智慧、人格與武功都達到某種境界的人物……」
薩巴陡然一震,正要移位。
江帆道:「薩巴,太遲了!」
「這話怎麼說?」
「你已中毒了!」
薩巴面色微變,但卻表示不信,道:「你少來這一套,佛爺有無中毒,自個心裡有數。」
江帆道:「薩巴,今夜是東北風,你正站在我的南方,我的毒藥和四川唐門的不同,不致人於死,只使其減去功力十分之三四……」
「佛爺不信……」又要動手。
江帆揮揮手道:「薩巴,江某這種毒粉吸入少許,一個時辰內若不行功逼出,功力即會逐漸減退,三四個時辰後,只有原來功力的十分之六七了,不信你可以運氣試試看。」
薩巴並非不信,因為「武醫雙絕」的醫道,就是在西域也有耳聞,至於他是否會施毒?寧可信其有,一個大夫要學這個,應該是事半功倍的。
他暗暗提氣,氣到了極泉(腋下,又稱攢心穴)就不大流暢,勉強往下,通過胸下的「日月穴」「帶脈穴』』之後,在「五樞穴」處,就停滯不前了。
這是小陽膽經,薩巴心頭一驚,不能不信。
但是,他更動了殺機,道:「就算佛爺的功力減輕三四成,也要你斃於佛爺的『金剛爪』之下……」
「薩巴,江某只要你減去功力,少做壞事,無意使你陷於絕境,如果你相信自己中了毒,就不宜消耗體力,你每快跑十步,即加速盞茶工夫的提前毒發時間,薩巴,你自信能在三百步之內追上我嗎?」
江帆說著,又退後一丈五六,現在兩人的距離又在十六七步以上了。
薩巴內心發狠,暗暗咬牙,但想想功力減退三四成的情形,一個絕世高手,就和眼前的江帆差不多,那日子怎麼過?
而現在,要追江帆也許可以追上,但以江帆這大內供奉的身份,要追上他可能要五七百步之後,那……
江帆看穿了薩巴的心事,抱抱拳說道:「薩巴,慢慢走,回去好好地行功逼毒療治,大約兩晝夜之內,可以全部逼出體外。
大約在五日之內,你就可以和李夢帆做全力的一搏……」
說著,轉身揚長而去。
走出巷口,還傳來輕鬆的笑聲。
薩巴巨大的身子在冷風中直顫抖……
事實上,他並沒中毒,只是江帆隨機應變,為自己找了個自救的台階而已。
薩巴的肩井被李夢帆戳穿,雖已封了口,但內部並沒全好, 所以運氣時由「肩井」而至腋下「極泉穴」而「日月」而「帶脈」,到了「五樞穴」即停滯不前,只是一種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而已。
可是薩巴沒想到是由於「肩井」受傷的影響。
只要他多連行幾次就會暢通的。
太上皇的國喪已畢,和-沒有理由窩在內廷中了。
李夢帆的劍式已研究竣事,玉珠也有時間和他談談了。
玉珠很關心他和薩巴的另一次對決,也擔心另外的危機,他也知道朝廷中已暗潮洶湧,彈劾的箭頭指向和-了。
所以玉珠常常派四護衛到李夢帆處探視。
當然,也藉機會去送些可口的食物及用品(包括女人用的古龍水等),這當然是送給硯霜。
硯霜內心很苦,她有自己的見解。
但她自信,不負任何人,卻不禁左右為難。
窺浴浮雕事件,已決定不追究。
該死的人已死了,白家父子是為幫助輔國公而勉強演戲的,殺人滅口部分,由白繼武賠償死者家屬優厚的撫恤金了事。
司徒哲可以說是冤枉的,至於他硬闖中堂府也就不必追究,因為和-命運的結局,玉珠心裡有數,嘉慶帝心中更明白。
隆貝勒是皇親,他雖然犯了大罪,但是,連白家父子及司徒哲等人都法外施恩,對於他們自己的人,又何必追根究底?玉珠對李夢帆說了這些。
李夢帆沒堅持意見,事實上,他雖身負血仇,但報仇殺朝廷命臣,卻為國法所不許。
由玉珠所安排的這種結局,也差強人意了。
這是一個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深夜。
要來的,畢竟還是來了!
薩巴約李夢帆到一秘密處做最後的一搏,那是派人送來的字條。
李夢帆是君子,對方約他一個人去,絕對不能帶別人去,李夢帆去準備,嚴囑三女及哈、韓及小蝙蝠等人遵守諾言。
但小蝙蝠立刻溜了出去。
李夢帆的輕功,在這些人中無人能及。
所以,想暗暗跟蹤也辦不到。
他們選擇的地點,是郊外的一座大墓園之內。
探夜,在墓園中決戰,倒不怕有人發現,薩巴和李夢帆相對 而立,不言不動。
—要不是朔風吹起他們的衣衫「卜卜「作響,和一邊羅列的石翁仲差不多。
他們自見面到現在,沒說半句話,劍和金如意已在他們的手中,還是李夢帆先開腔:「你大概是為和-賣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已然……」
「那你是為了什麼?」
「李夢帆為天山派『金剛爪』掌門天風大師報這弒師犯上之仇……」
薩巴已無意駁辯。
金如意在鵝毛大的雪中,劃出一道道金芒,劍光閃爍繚繞, 在很短的時間內,兩件兵刃上已結了厚厚的冰霜。
他們對敵方都有相當的認識和瞭解。
所以,他們都知道,彼此的傷勢已經康復了,這樣拚鬥的結果,就必須心服口服。
「嗆啷……」一溜火星濺出,在大雪中造成森厲奇景。
金如意畢竟是較重的兵刃,帶著無儔罡風揮掄掃砸,使人意識到骨肉與赤銅相觸時的脆弱之感。
青鋼劍帶著一串串的幻影,繚繞在金芒之外,「颼颼」聲響起,渾如死神的召喚,薩巴的黃袍已在罡風中飛旋脫去。
幾乎同時,薩巴的利爪也在李夢帆的腰上抓了五電點破孔。
雪在飛旋,人在飛旋,兵刃在兩人的要害處飛旋,也許墓中的幽魂也在陪伴著他們飛旋起舞著。
因為,今夜此墓地中將添新鬼。
金如意的「嗡嗡」聲大作,劍上的嘯聲盈耳。
四道冷電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自兵刃的流瀉光焰中射向對方,其銳利不下於刀劍。
又是一縷長髮飛出,薩巴低吼著立還顏色,金如意在李夢帆的上盤左右前後環繞劈砸二十三次。
在不可思議的角度上一勾一挑,李夢帆的背衣上又是一道裂痕,而皮開肉綻。
又近百招了吧?
百招是他們見真章的大關頭。
誰能不被埋在鵝毛大雪中而走出墓園,大概在二三十招以內就分曉了。
薩巴的長髮又被挑飛了五七縷,髮際處已淌下血跡。
百招已滿,他們都以此數為一界限。
李夢帆稍退,劍勢緩斂,「雷霆三式」第一式突然出手。
這一式,薩巴已接過兩次,自然難不倒他,而且稍退即進變守為攻,他似乎為了對付李夢帆的奇招,也有所精進。
李夢帆的第二式再施出,地上殘雪飛旋,天上落雪向四周射壓,粼粼光波如大河倒瀉的浪濤,淹蓋了金如意的光焰。
但是,薩巴也接過這第二招,在挨了一劍的情況下,仍然又抓了李夢帆一爪。李夢帆踉蹌退了兩步。
胸衣裂碎,皮破血濺。
而在此同時,長劍也戳中了薩巴的左腮,皮肉翻起像小兒嘴唇。
他們稍稍停住兵刃,喘息一會,李夢帆再次緩緩地擎起了長劍,由於這式子薩巴從沒見過,不由微微色變。
他不以為李夢帆還有更厲害的招式,但是,他不希望有的事畢竟仍會發生的。
長劍挽了個怪異劍花。
然後劍形突然幻失,光燦的青芒,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環節,延長為經天長虹,炫目灼眼的光幻,在大雪的黑暗空中瀰漫、延長。
空中和地上的積雪雷動「轟轟」捲起,雪在劍上的高溫下溶解,然後又在高速飛射中再次凝為冰屑,猛射激砸而出。
—聲長嘶,「嗷」聲乍起,劍如九天慧星劃落,在薩巴的左頸處斜劃而下,直到他的右邊小腹下的胯骨處。
他左邊的肋骨,如切斷的籬笆,腹肚翻開,血淋淋的內臟吊在胯間。
但他仍然用一手托著內臟發怔,似乎到此地步,還不相信會有此結局。
但就在這時,四周人影隱現。
首先一瀉而至的是玉珠,繼之而來的是傅硯霜、江帆、哈玉、韓大壽、玉姑、白綾及小蝙蝠等人。
原來是小蝙蝠去報告了玉珠,而玉姑也偷偷撿起了薩巴送來的紙條,那紙條雖被李夢帆撕碎,但大家拼湊之下,終於知道他們決戰地點。
但幾乎同時,正在大家全神貫注著肚破腸出,仍在兀立不倒的薩巴時,一條幻影在大雪中疾射而至。
來人所選的目標居然不是李夢帆。
玉珠竟然是這人下手襲擊的對象。
一支蜿蜒顫動,詭譎莫測的軟劍,綠汪汪的劍芒,向玉珠的左後側疾刺而下。
「玉珠快閃」硯霜正好在玉珠的左後側,她發現時拔劍來格,已稍遲些。
加之來人的輕功高,膂力雄厚,又是謀定施襲,「嗆」地一聲,硯霜的長劍竟然一折為三斷落。
劍一折,玉珠的反應迅捷,拔劍扭身同時進行。
此時此地,已傳來了一聲慘烈淒楚的嬌呼,那綠汪汪的軟劍,已自硯霜的胸腹之間左側穿了過去。
硯霜雙手擎著,美眸中有絕望和驚凜之色,很快地,她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歸宿,一切的一切都會在這短短的時刻中結束。
玉珠、李夢帆以及所有的人都被這巨大的震撼驚呆了。
因而很久很久,大家都只能無助無援地望著劍已穿身的硯霜,即使是江帆,此刻也已束手無策了。
當「無名和尚」抽回軟劍時,硯霜搖晃著倒在玉珠臂彎中。
李夢帆抖著手,指著「無名和尚」切齒道:「你……你這個空門敗類,你莫非也被人收買了不成?」
「我就是二十年前武林名噪一時的『無名火』馬連奎,聽說過嗎?和-以黃金千兩收買了薩巴,而我,只要他的八駿馬。那是和闐玉精雕的稀世之寶,條件是除去你們兩人……」
不錯,昔年的「無名火」因劫鏢,背了十七條命,迄未落網。
玉珠一驚,和-竟連他也不放過?
其實這也是意料中事,玉珠和李夢帆有交情,不殺玉珠,他總是難以安枕的。
李夢帆看看玉珠臂彎中的硯霜,他凌厲地擎起了長劍,不必考慮,不能猶豫,意念中只有一個「殺」字,視野中一片血紅,連大雪都是紅的。
又是那「雷霆三式」中的最後一式
剎那間,再次風雲色變,地上及空中的殘雪如爆炸射濺,青色焰芒一圈圈一條條地旋繞,層層光浪暴捲,炫目生花。
眾人暴退中,只聞「嗆嗆嗆」聲中,發出了「刈」地一聲,一個血球帶著血雨飛到一丈之外去了。
一具無頭的瘦小屍體,仍然向一邊栽出兩三步才倒地而亡,比較起來,「無名火」馬連奎較之薩巴還是略遜一籌的。
李夢帆掠到玉珠身邊。
硯霜口鼻中已溢出血絲,道:「你們都不要難過……我去了也好」…要不……我將無法自處的……你們也難獲諒解……夢帆和我相交較早……但是……到了北京後……我才知道……他對雕玉藝術有一份狂熱……他愛的是一個女人的神韻……不是她們的面貌……也不是她的身體……這也不能說不好……但一個女人所要的……卻又不僅是這些……因此……在我知道玉姑及白姑娘等……都做過夢帆的活模子後……我也不甘……也做了他的活模子……漸漸地……我知道我們女人所追求的最高最神聖的目標太空洞了……我是人……我是個女人……我要的是真真實實的愛……不是男人心目中空洞的神韻……玉珠在這方面也許略略不同……現在也不必說這些了……最後」
硯霜吐出了大量的血塊,喘了一會又道:「我唯一對你們有幫助的是……因我的死,而能改變你們今後對女人的看法……麼……我的死也有價值了……最後……我要送二位一句名言,那就是:落紅本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到此,已是油盡燈干,與世長辭。
風在悲號,雪在戴孝,所有的人都是淚眼模糊,也許,李夢帆和玉珠流的淚最多,因為他們的感受最強烈……
「一代俠女傅硯霜姑娘之墓」。
墓是玉珠造的,氣派宏大,直可逼王昭君之青塚。李夢帆兀立碑前,喃喃自語著,也只有他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遠處馳來了一輛馬車,車內走出一人,來到墓前,站在他的身邊道:「御史胡季堂領先彈劾和-,皇上宣佈其十大罪狀,抄家已畢,結算總計其私蓄八億余兩,而朝廷的歲入也不過七千餘萬兩,和-賜死,其子削職,你的仇也算報了……」(據說,和-全家抄斬,是因為他的傢俬已遠超過了皇室,使皇家眼紅,而不是功高震主,或貪婪,如果是這理由,和-的餘黨必無倖免之理,而八億兩傢俬盡入皇傢俬囊未入公庫,即可見此說不謬了)
「玉珠,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關注……我也該走了……」
玉珠道: 「本來,我想在事了之後,再和你做一次對決,可是現在也沒有那種心情了,當然我也不能不承認,在你的『雷霆三式』未研成之前,勝敗之數難說,成功之後,我見過你力斃薩巴及『無名火』的石破天驚一擊,我望塵莫及……」
「不!玉珠……」兩人淚眼相望,擁抱在一起。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一代巾幗,絕世紅顏,曾幾何時,巧笑倩兮?這還歷歷在目,爾今黃土一坯,衰草萋萋,大英雄,大豪傑,能不同聲一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