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膽大?」大姑娘苦笑一聲道:「真是天知道,騎在小黑背上,心裡只打哆嘯,都快哭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只好硬起頭皮咬緊牙了!」
也是,一個不會武的單身女子,處在這種情形下,能有幾個不害怕的!
李德威心裡有些不忍;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不知道令親戚住在什麼地方?」
「是啊,」大姑娘苦著臉,那模樣兒看著讓人心疼:「要知道不就好了麼,我要是知道我舅舅住哪兒,說什麼也不會大黑夜裡往這兒跑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要是知道我舅舅住哪兒,沒往這兒跑,也不會碰見李大哥了,你說是不?」
聽她的口氣,她好像很願意碰見李德威。
李德威能說什麼 ?他只有這麼道:「只希望姑娘能平安度過這一夜,明天趕快打聽出令親的住處。」
大姑娘眨了眨眼,道:「跟李大哥在一起,還怕不能平安度過這一夜麼,一定能,我看得出,李大哥會武,而且有一身好武藝。」
大姑娘慧眼獨具,好眼力。
李德威笑笑說道:「姑娘高估我了,我不過會一些花拳繡腿,莊稼把式。」
姑娘直愣愣地望著他道:「李大哥客氣,我這雙眼不會看錯的,我一眼就看出李大哥跟常人不同,我卻又說不出來……」
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我嘴笨,李大哥別見笑。」
姑娘他才真是客氣。
李德威道:「好說……」
大姑娘看了看他道:「李大哥怎麼也一個人在這兒? 你那位朋友呢?」
幸德威沉默了一下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李自成賊黨,我是大明朝的子民,漢賊不兩立,水火難相容,他怎麼會是我的朋友!」
大姑娘眨了眨眼道:「我看李大哥也不像賊黨一路,只是李大哥怎麼跟他在一塊兒?」
眼前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別說沒什麼,就是有什麼,李德威也不怕她,李德威沒瞞她,把「宛平」緝奸,以「藏寶圖」為餌,誘真道人帶他到「彰德」來擊殺李自成的經過大概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大姑娘睜大了一雙眼,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李大哥怎麼會跟賊黨在一塊兒,李大哥真是個大英雄,一行驚天地,一念泣鬼神,足可上比刺秦王的荊軻,令人好生敬佩,雖功虧—簣,也足以驚破賊膽了,我就看出李大哥是個不凡的人物,果然不錯。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姑娘誇獎了。」
大姑娘道:「賊黨可電真夠機警的,竟能看破了辛大哥的行藏,這—來再想找李自成恐怕就麻煩了。」
李德威點了點頭道:「姑娘說得是,打草驚了蛇,再想找這條毒蛇談何容易,李自成帳下不乏猛將,左右不乏能人,要想刺殺他除非近他的身,要不然……不管怎麼說,李自成是罪魁禍首,如今天下大亂,京城危在旦夕,不殺李自成無以有消弭這場賊亂,不殺李自成無以安定天下,不殺李自成無以拯救億萬生民於水火,無論如伺我要在他來犯京城之前誅殺他……」
大姑娘道:「那麼李大哥現在準備怎麼辦? 像剛才李大哥說的,李自成帳下不乏猛將,左右也不乏能人,李大哥如今等於是處在賊陣之中,身圍千軍萬馬,李大哥一個人能有多大力量,尤其李大哥行刺不成,已然打草驚了蛇,現在『彰德城』四下一定戒備更為嚴密,而且他們也一定在滿城搜尋李大哥的所在……」
李德威點點頭道:「我知道,這是不想可知的,我更知道今後再想刺殺李自成已是難上加難,可是我剛才說過……」
大姑娘道:「我知道李大哥為救國救民非刺殺李自成不可,我是問李大哥今後預備怎麼辦?」
李德威道:「只有走二步算一步了,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錯。」
大姑娘忽地雙眉一揚,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李大哥心存救國救民之宏願,單槍匹馬深入賊陣,一行驚天地,一念泣鬼神,這豪情膽氣更令人敬佩,我也是大明朝的子民,說什麼我也不該落於人後……」
李德威目光一凝,道:「姑娘是要……」
大姑娘搖搖頭道:「我一個難以禁風的弱女子,走到這荒郊野地來都嚇得想哭,自然沒能耐追隨李大哥身側振臂殺敵,我倒是有個殺賊的辦法,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李德威精神一振,道:「姑娘才令人敬佩,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請說說看。」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李大哥知道我隻身一個人冒險跑到『彰德』來,是來看望親戚的,是不?」
李德威點頭說道:「不錯。」
大姑娘道:「我是來看望親戚的是不錯,不過我的來意並不單單為看望我那家親戚,要不然我才不會冒這麼大的險呢,我娘也不會讓我來。」
李德威心裡跳了一下道:「那麼姑娘此來除了為看望令親之外,還為……」
大姑娘道:「李大哥既然是這麼一位心存救國救民宏願的英雄豪傑,我也不瞞李大哥,我此來除了為著望我舅舅之外,還為勸我舅舅殺賊反正,將功折罪。」
李德威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令親是……」
大姑娘那清秀的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現在是,不過半個月以前他還是食皇祿,拿皇俸的官軍。」
李德成又復一怔道:「姑娘,令親是……」
大姑娘道:「保定副將謝嘉福殺巡撫得標,劫持真定府邱茂華同叛降於賊,這件事李大哥可知道?」
李德威兩眼睜道:「謝嘉福、邱茂華,令親是哪一個?」
大姑娘道:「就是那食皇祿,拿皇俸,官至副將的謝嘉福,我的親娘舅!」
李德威道:「原來姑娘是謝副將的外甥女,這倒頗出我意料之外。」
大姑娘道:「我寧願沒有這門親戚。」
李德威道:「謝嘉福弒上降賊,跟姑娘無關。」
大姑娘道:「奈何他是我的親娘舅,我娘為了他弒上降賊,差點兒沒懸樑自絕,到現在還臥病在床,天天吐血。」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是奉令堂之命前來勸說謝嘉福的?」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我娘不敢讓謝家出此不忠不孝之人。」
李德威道:「姑娘有幾分把握」
大姑娘道:「我老爺、姥姥過世得早,我舅舅是跟著我娘長大的,長姐比母,以前在家的時候他對我娘甚是敬畏,我娘說什麼他聽什麼,他離家從軍到現在有十幾年了,誰知道他現在心早還有沒有這個老姐姐了。」
李德威點了點頭道:「這倒是……」
大姑娘道:「即使他心裡有悔意,恐怕他也不敢貿然殺賊反正,李大哥該知道,弒上降賊是怎麼樣的一個罪。」
李德威雙眉一揚道:「姑娘,這一點好辦,只要他肯殺賊反正,我可以保他將功折罪,以功抵過,我也可以保他還是個副將。」
大姑娘兩眼一睜,訝然說道:「李大哥可以保他將功折罪,以功抵過,甚至……」
李德威道:「不瞞姑娘說,我也算得半個官家人,權勢不亞於滿朝文武。」
大姑娘道:「真的?」
李德威道:「事關重大,我不敢欺騙姑娘,只要謝嘉福有悔意,姑娘可以告訴他『布衣侯』『銀牌令主』保他將功折罪,以功抵過,也保他不會丟官罷職。」
大姑娘兩眼猛睜,一絲異彩飛閃而過……
「『布衣侯』,『銀牌令主』?」
李德威道:「布衣侯相當於朝中王侯,只不過一襲布衣,不食皇祿,不拿皇律而已……」
大姑娘道:「李大哥是『布衣侯』?」
「不,」李德威道:「那是我義父,我義父當年有大功於朱家。」
大姑娘道:「這麼說李大哥是小侯爺!」
李德威搖頭說道:「姑娘千萬別這麼叫,我不敢當,我不是布衣侯的哲嗣,我只是布衣侯的衣缽傳人!」
姑娘微顯激動,道:「不管怎麼說,我原來只有三分把握,李大哥如今又給我增添他以功抵過,甚至還保他官復原職,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應該是沒有了,他要是再不肯,那他就是喪心病狂,無藥可救,那他就是親手殺了他那恩深似海的老姐姐了!」
李德威道:「謝嘉福要還有一點良知,他會毅然反正的,大明朝的安危繫於他一身,真要說起來,他的功勞還不僅只是折罪抵過。」
大姑娘忽然皺起一雙眉鋒道:「只不知道李自成待他怎麼樣,給他派了個什麼官,要是那個一點的,只怕還近不了李自成。」
李德威道:「那倒不要緊,他儘管到時候反他的正,殺賊是我的事,只要他想辦法打聽出李自成的所在,能讓我撲到近處去就行了!」
大姑娘兩眼一睜,道:「這樣好不,我明天一早就去打聽他的住處,見著他之後我去探探他的口氣,只要他點了頭,我馬上就出來跟李大哥你聯絡!」
李德威微一點頭道:「我就是這意思,目前也只有這樣!」
大姑娘道:「那……李大哥是在這兒等我還是……」
李德威沉吟了一下道:「就在這兒吧,這兒不會有人來打擾,安穩兒點。」
大姑娘道:「咱們一言為定。」
李德威道:「一言為定。」
大姑娘突然將皓腕伸出,—根嫩玉一般的小指頭,道:「來,李大哥,咱們勾勾。」
姑娘她還跟個小孩兒似的,不過這也顯示她是多麼興奮,李德威為之失笑,他沒猶豫,當即也抬起了手。
當兩根小指頭勾在一起的時候,李德威心裡泛起一種異樣的感受,不知道大姑娘她有什麼感受,兩眼之中飛快閃過一絲異彩。
經這麼一來,兩個人好像近多了,大姑娘的話好像說不完,奈何她的一雙眼沒她那張小嘴兒有精神,嘴裡說著話,眼皮直往下垂,兩排長長的睫毛也一翕一翕的。
在李德威不住的催促下,她睡了,就睡在那棵大樹下,拿她那小包袱當枕頭,一躺下就睡著了,睡得很香甜。
這位姑娘可天真得可以,一點兒心機都沒有,當著一個緣僅一面的大男人,她居然睡得著,而且睡得這麼香甜。
大半是太累了,誰抵得過—個「累」字?
李德威看著她那睡態,忍不住搖頭直笑,心想:她幸虧碰見的是我,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在這燒殺劫掠觸目驚心的賊窩裡,她要是碰上—個心術不正的,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這一夜是夠人興奮的,李德威沒想到這趟「彰德」會見這麼一位姑舅,更沒想到因這位姑旗會有這麼一個時機,謝嘉福在這時候來個賊窩裡反正,無可諱言他對這班賊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再經由謝嘉福之助一舉誅殺了闖賊李自成,對這班賊寇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樹倒猢猻散,李自成一死,這群烏合之眾馬上就會支離瓦解,不但可以解除京師沉淪之危,而且可以蕩滅群賊,安定天下。
口 口 口
賊亂一平,內部壓力頓減,朝廷可以傾全力對付外患,無論怎麼說,對大明朝都是一樁幸事。
李德威興奮得久久無法合眼,可是最後他畢竟也合上了眼,他也夠累的。
他沒有躺,挪身樹下靠在樹幹上閉起了眼。
身邊有匹驢在,比有個人守夜還強,只一有生人近,驢馬上會叫喚,驢只一叫喚,還怕不會醒。
他很放心的睡了。
他這裡剛睡著,大姑娘那裡睜開了跟,眨動著兩眼遲疑了一下,聽了聽,她轉過了身。
「李大哥」靠在樹幹上,睡得很安詳。
她緩緩地坐了起來,一雙跟直盯在李德威那張頗顯黝黑的英挺俊臉上。
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也不知道她有什麼感受,只見她望著李德威的臉像在出神。
她看起來像在出神,可是她一隻欺雪賽霜的玉手在緩緩移動,緩緩移動,那看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根水蔥般尖尖食指,遙遙在指著李德威的心口。
她那隻手抬起來了,可是她遲遲沒往前遞,過了一會兒,她又把手放了下來。
像這樣兩三次,最後她忽然又躺了下去,轉過身,又把背朝向了李德威,長久,長久之後,她又閉上了眼。
李德威醒了,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那匹小黑驢仍站在原處,草讓它吃下一大片去。
往身側看看,大姑娘睡得還很香甜,連姿勢都沒變,清涼的晨風吹散了她一綹秀髮,直在她秀額前飄動,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
李德威想叫她,可又不忍叫她,直直腰站了起來,剛站起,那匹小黑驢兒鼻子裡呼嚕嚕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大姑娘倏地睜開了眼,連忙翻身坐了起來,臉紅紅地,道:「哎喲,天都亮了,我怎麼睡得這麼死……」
看了李德威一眼,道:「李大哥什麼時候醒的?」
李德威含笑說道:「我也剛醒,姑娘夠累的,想讓姑娘多睡會兒,所以我沒叫姑娘,沒想到我往起一站卻驚動了小黑……」
大姑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李大哥一夜沒睡好吧?」
李德威笑笑說道:「還好!」
大姑娘臉突然又一紅,道:「我睡得那麼死,唾相一定很難看,李大哥可別笑話。」
這句話說得李德威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他只有笑了笑,沒說話。
大姑娘站了起來,拉拉衣裳,理理秀髮,道:「時候不早了,李大哥,我該去了。」
事關重大,成敗得失關係著大明朝的命運,李德威自是不願多耽誤,巴不得越早春回音越好。
大姑娘道:「李大哥放心,我會見機行事的,我知道這件事的成敗得失關係多麼大……」
她俯身提起了她那個小包袱,道:「李大哥的吃喝怎麼辦?」
李德威道:「姑娘只有佳音送來,即使是餓上兒頓又算得了什麼。」
大姑娘道:「那……李大哥在這兒等我,最遲日落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給李大哥送信兒,不管能不能成事!」
她走過去上了驢背,揚揚手,道:「李大哥靜候我的佳音吧。」
她拉轉小黑驢兒順昨晚上的來路走了。
李德威道:「姑娘,有的人翻臉六親不認,事不成不必勉強。」
大姑娘回過頭道:「謝謝大哥,我會見機行事的。」
她走了,李德威—直望著她被那一叢叢的蘆葦擋住。
在這當兒,他沒有別的念頭,儘管這位姑娘長得並不算美,可是他不能否認她跟楊敏慧、祖天香一般地動人。而且她跟楊敏慧、祖天香一樣的是個探明大義的奇女子。
他有點悵然,緩緩地坐了下去,又靠在了那棵樹上,順手從地上拔起了一根小草!
口 口 口
晌午過了,太陽老大,能曬出人的油來。
李德威置身樹蔭下,並不怎麼熱,可是身上卻有汗,只因為他心裡急。
打早上到現在,兩眼始終盯著大姑娘昨晚來,今早走的那條路,可是他始終沒瞧見那熟悉的身影,甚至連個別的人影也沒有。
也不知道她打聽著謝嘉福的住處沒有。
她既然到「彰德」來了,那表示她確知謝嘉福現在「彰德」!
既然謝嘉福現在「彰德」,憑她跟謝嘉福的關係,她應該能很順利地打聽著謝嘉福住的處所。
既然能很順利地打聽著謝嘉福的住處,為什麼到晌午還不見人影? 是謝嘉福的態度不對,還是大姑娘她沒找到說話的時機?
是……
是……
他就這麼盼著!
他就這麼想著!
日頭偏了西,眼前已可見點暮色了。
李德威突然星目放光,一挺身站了起來。
那很淡的暮色裡,那一叢—叢的蘆葦中,出現了那熟悉的身影。
李德威本來既渴又餓,現在是既不覺得渴,也不覺得餓了,饑、渴這兩種感覺剎時雲消霧散,被風吹得沒了影兒,就好像剛才既渴又餓的不是他一樣。
他迎上去兩步,又強忍著激動停了下來。
那熟悉的身影沒騎驢,走得很快,一轉眼工夫也到了李德威跟前,大姑娘她帶著一臉的喜氣,手裡仍提著她那個小包袱。
李德威一見大姑娘那滿臉的喜意,心裡已有了幾分踏實。
當即他問道:「姑娘,事情怎麼樣?」
大姑娘上前一把抓住了李德威的手,前一剎那,李德威沒有任何感覺,後一剎那,他跟觸了電一樣,不過他沒有把手收回來。
大姑娘這一抓,又給了他幾分踏實,可是他不知道大姑娘並不是為這件大事抓他。
只聽大姑娘道:「大哥,我帶來的是喜信兒佳音。」
李德威道:「姑娘當之無愧!」
大姑娘低下了頭,旋又抬起了頭,一雙陣子如水,臉紅紅的,道:「只一天不見大哥,心裡就跟少了什麼似的,好彆扭。」
這話使李德威心裡一震,他忙鬆了姑娘一雙玉手,道:「姑娘,謝嘉福他怎麼說的?」
大姑娘沒說話,低著頭,雪白的耳根子紅紅的,老半天她才抬起了頭,嬌靨上還有點紅意,道:「他一投到『彰德』來就後悔了,可是正如我所料,弒上降賊罪大,他不敢再回去,我剛跟他提這件事的時候,他還有點猶豫,後來我一提大哥,他不再猶豫了,馬上就點了頭,他還說:布衣小侯爺都心存救國救民宏願,冒險犯難,深入賊巢,我謝嘉福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麼,敢不以身拼賊以謝朝廷!」
李德威又是一陣激動,道:「謝將軍毅然回頭,這是大明朝之福……」
頓了頓道:「既是謝將軍馬上就點了頭,姑娘怎麼到這時候才……」
大姑娘道:「大哥不知道,我去的時候我舅舅有事兒出去了,一直到剛才才回來!」
李德威「哦」了一聲道:「原來姑娘一去的時候沒見著謝將軍,我還當……」
大姑娘道:「讓大哥久等了,我知道大哥心裡急,一天沒吃沒喝的呆在這,可是大哥不知道,我心裡比大哥還急……」
臉一紅,頭低了下去。
李德威聞言睹狀,心頭又是一抖,忙道:「其實,我只是怕他翻臉六親不認扣下了姑娘,不管怎麼說現在姑娘總算來了,而且帶來了佳音,這是大明朝的福氣,也是天下萬民的福氣,希望大明朝能否極泰來,從此轉危為安……」
大姑娘抬起頭來笑笑說道:「真能這樣也不枉大哥忍渴忍餓這一場。」
李德威也笑了,旋即他道:「姑娘,我什麼時候能見著謝將軍?」
大姑娘道:「我這就是來請大哥到他那兒去的。」
李德威雙眉一揚,道:「那好,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
他還沒動,大姑娘伸手攔住了他,道:「別急呀,大哥,雖然大哥心切殺賊,可是也不是一就而就的事,怎麼說也得讓他為大哥安排安排呀,再說皇帝也不差餓兵,大哥一天沒吃沒喝了,好歹先吃點兒東西墊墊底兒,壓壓饑……」
伸手又拉住了李德威,這回她自然多了:「來,坐下。」
她硬把李德威拉下,然後把小包袱往地上一放,一邊解包袱,一邊含笑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都餓得慌,何況一天沒進滴水粒米,我知道大哥餓得難受,所以帶來了點吃的來,大哥先吃點兒咱們再走。」
包袱解開了,裡頭還有層油紙,汕紙包裡包的是一隻雞腿,兩塊鹽牛肉,兩個熱騰騰的大饅頭。
姑娘家想得周到,這也顯示出一個女兒家的情意。
李德威好生感動,道:「謝謝姑娘,可是這時候我什麼都吃不下。」
大姑娘含嗔地看了他—眼,道:「我給大哥帶來的,大哥忍心不吃,好歹總得吃點兒,吃一口我心裡也舒服。」
姑娘她一番好意,李德威不忍心不吃,儘管最難消受美人恩,他畢竟還是吃了,他吃了一隻雞腿,一個饅頭,大姑娘她坐在一邊在看著,那模樣,像是比她自己吃了都讓她心裡舒服。
剩下,的,大姑娘又包了起來,道:「有句話剛才我想說沒敢說,多少人離鄉背井,扶老攜幼,哭號於途沒飯吃,他們吃的還真不錯。」
李德威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想到了,可是我不忍辜負姑娘的一番好意。」
大姑娘道:「呆會兒我要告訴我舅舅,只要能把賊殺了,驅散了賊兵,馬上就把『彰德』的米糧散發給百姓們。」
李德威肅然起敬,道:「姑娘大仁大義,令人敬佩。」
大姑娘道:「別誇我了,大哥採取的是實際行動,我只不過練練嘴,說什麼大仁大義,讓人羞煞愧煞,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她站了起來。
李德威跟著站了起來,一剎時間,他臉上浮現起堅毅神色,兩眼之中也泛起了懍人的殺機!
大姑娘看見了,一驚,連忙把臉轉向一旁!
口 口 口
大姑娘提著小包袱,帶著李德威進了城北一座大宅院,這座大宅院佔地很大,也很氣派,可是由於它過於空蕩,總讓人覺得有點淒涼。
事實上這座大宅院裡沒看見幾個人,那有限的幾個人都是男的,看裝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謝嘉福從「真定府」帶過來的官軍。
大姑娘把李德威安置在後院一間精舍裡,然後叫人去通知謝嘉福。
沒多大工夫,一陣急促步履響動之後,精舍早進來個人,四十上下個壯漢子,長得挺白淨,穿得還是明軍軍服,神色憔悴,滿臉羞愧,一進門便拜倒在地:「末將謝嘉福拜見小侯爺!」
李德戚知道謝嘉福這麼個人,可是沒見過他,聽說他心生悔意,願意反正贖罪,心裡當時就有幾分好感,如今再一見他長得白淨體面,心裡頭好感更濃,當即一步跨到,伸手扶起了他道:「我不敢當,謝將軍請起。」
謝嘉福垂手站在李德威面前,低著頭道:「末將知過,末將該死。」
李德威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謝將軍能幡然悔悟猛回頭,仍讓人敬佩,事關重大,為慎重計,謝將軍先請看看這個。」
他翻腕托出了那面「銀牌令」!
謝嘉福一躬身道:「末將不敢,也羞對『銀牌令』!」
李德威收起「銀牌令」道:「謝將軍不必再自責,也不必再說什麼了,請坐下,咱們共商殺賊大計。」
口 口 口
軍人本色,謝嘉福沒再說什麼,恭應一聲退向後去。
三個人落了座,精舍之中只有李德威、謝嘉福跟大姑娘三個人,謝嘉福一欠身,道:
「小侯爺寬懷大度,不究既往,大恩不敢言謝,末將當赴湯蹈火,不惜腦漿塗地以贖前愆!」
李德威道:「謝將軍不必再說什麼了,我是老候爺的義子,學武不襲爵,接掌的只是一面『銀牌令』,將軍不可再叫我小侯爺!」
謝嘉福道:「末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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