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外,有一座著名的古橋,也就是歷史上所說的「灞橋折柳」的「灞橋」。
這座「灞橋」跟「洛陽」的「天津橋」,「汕頭」外江的「湘子橋」,「河北」的「趙家橋」,都是古代著名的大橋。
這座「灞橋」推測建於漢代,梁墩均系青石所砌。
王莽纂漢,更名為「長存橋」,兩端各立有牌坊,分書「西通關隴」,「東接峭函」。
漢高祖入關後,進兵「咸陽」,滅胡亥而後回兵埔上,即在此地。
漢文帝送別王昭君,京中送客,都在此作東門之餞,折柳話別,有名的李白詩句:「春風知別苦,不遺柳條青。」跟北方的長亭餞餚別,是一種特有的風俗。
在這座「灞橋」橋頭,有一座不算小的草棚,草棚外酒旗兒高挑,敢情是個賣酒的所在!
有了這賣酒的所在,這草棚就成了一般人送客作東門之餞的話別所在,因之,別看是座草棚,生意卻很好。
看,座兒賣了八成,各路的人物都有。
白衣客坐在靠裡一付座頭上,自斟自飲,舉杯淺嘗之間,目光轉動,不住打量在座的每一位酒客。
顧盼之間,他最感興趣的似乎在外頭那一付座頭上。
那一付座頭上,坐著兩個人,是兩個神情剽悍,兩眼開合之間精光外透的黑衣壯漢。
他不時地向著兩個黑衣漢子投過一瞥,兩個黑衣漢卻是只顧低頭吃喝,一直沒注意他。
在隔白衣客三張桌子的一付座頭上,坐著兩個衣著華麗的中年華服客。
這兩個中年華服客一身華麗的衣著相當招人注目,可是當人看過他倆一眼之後,就絕不敢再看第二眼。
沒別的,只因為這兩位中年華服客,衣著雖然鮮明,可是人長得卻是太、太糟糕了。
東邊一個,身材矮胖,人不像人,倒有幾分像皮球,那圓胖臉上,鼻子、眼都縮成了一堆,跟一團和好的面讓人抓了一把一般,讓人覺得他臉上空餘的地方太多。
尤其他長得小鼻子,小眼兒,那鼻子還向上翻著,面對面看,一眼就瞧見兩個黑黑的鼻孔。
西邊那一個讓人更不敢恭維,既黑又瘦,瘦得跟根竹竿似的,混身上下沒有四兩肉。
黑黑的一張臉上,八字眉,弔客眼,鷹鉤鼻子,兩片嘴唇薄得出奇,偏偏他長著一對虎牙,那牙尖長得都出了嘴,露在了唇外,就憑這,半夜裡準能嚇死人。
尤其他那雙弔客眼,目光發綠,開合之間綠光閃動,陰森怕人,這哪是人,幸好是在這兒,要夜晚裡碰見他,不拿他當殭屍才怪。
說他像殭屍可沒冤枉他,瞧他一雙手,奇大,十根指頭細又長,指甲長有好幾寸。
就憑這張臉,試問,誰還敢看他第二眼。
這兩人不但長得怪,便是連吃相都怪,人家是淺酌,他倆是猛飲,人家是用筷子,他倆用兩雙手,用手抓著吃,這吃相令人為之側目。
這兩個一邊吃一邊不時向外看,似乎在等什麼人。
吃著吃著,草棚外來了個人,站在草棚門略一張望,立即走進草棚,直奔那兩個華服客座頭。
真是什麼人玩什麼鳥,這三個人正能湊在一處。
後來這人穿著相當氣派,一襲綢質青衫,帶著幾分瀟灑,手裡還拿著一柄折扇,高高的個子,看上去挺「帥」的。
可惜那張臉太不對襯,馬臉一張,慘白,連點兒血色都沒有,有一點兒血色兒全跑到眼珠子上去了。
紅眼、白臉、招風耳,陰森,還透著奸詐。
他到了兩個華服客座頭前,「刷」地一聲打開了折扇,滿臉笑意,打著哈哈開口發了話:
「二位久等了!」
那兩個華服客都沒理他,只顧吃自己的。
這位青衫客不以沒趣為忤,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臉上仍堆著笑,手中的折扇不住揮動,可是沒再說話了,靜靜地欣賞那兩位的吃相。
好不容易,那兩位吃完了,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行動,四隻手把青衫客那襲青衫當成了手巾,扯過去就擦。
好了,青衫客胸前全是油污。
再看那青衫客,不但坐在那兒一動沒動,臉上的笑意居然一絲兒不減,這份修養,可是千百人中挑不出一個。
兩個人擦完了手,那矮胖華服客開了口,嗓子跟破鑼一般,好不難聽:「東西帶來了麼?」
青衫客微微一笑道:「豈敢讓二位空跑,再說,二位把我這青衫當成了手巾,我也急著拿錢去買一件。」
「刷」的一聲,合起了折扇,把折扇往左手一交,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物,那是一卷紙,捲得小小的跟幅畫一樣。
就在他探手入懷的當兒,衣袖下滑,露出了半截胳膊,那右小臂刺著一條青色的龍。
白衣客微微一怔,隨即目閃精光。
這時候那青衫客已然把那小紙卷兒放在了桌上。
矮胖華服客伸手就要去拿。
青衫客一把按住那小紙卷兒,含笑說道:「二位都是有來路的高人,難道連做生意的規矩都不懂麼?」
那瘦高華服客兩眼之中綠光大盛,這時候他那張臉更顯得怕人。
矮胖華服客卻沒在意,抽回手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皮口袋,往桌上一丟,居然砰地一聲。
「這才是。」青衫客笑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把按在紙卷兒上的手挪了過去,就要去抓那小皮口袋。
「慢著。」瘦高華服客開了口,話聲冰冷:「讓我先看看貨色。」
青衫客微微一怔,旋即點點頭說道:「應該的,應該的,瘦兄是位行家,談交易當然得先看貨色!」
他大方地把那卷紙卷兒推了過去。
瘦高華服客神色冷漠,拿起紙卷兒打開了,只略看了一眼,便重又捲起塞入了袖中,冷冷說道:「貨色不差,該拿的你也拿去吧。」
青衫客笑笑伸手抓起了那小皮口袋,看了看兩人,一笑說道:「抱歉,我也要先看看,咱們這是先小人,後君子,凡事都得小心,要不然萬一上了當,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他伸手去解紮在小皮口袋上那根繩子。
只聽矮胖華服客道:「咱們不是做這一回買賣,下回還有,是不是?」
「說得是。」青衫客剛解開了小皮口袋,一聽這話,當即又扎上了小皮口袋,他笑笑說道:「吃虧上當嘛,也只這一回,再傻的人也不會有第二回的。」
他笑著把那小皮口袋往懷裡揣。
就在這時候,一個冷冰的話聲起自他身側:「慢著,朋友。」
一柄玉骨描金扇已伸到他面前,擋住了他拿著小皮口袋的那隻手,敢情不知何時白衣客已到了他身側。
青衫客抬眼一看,不由微微一怔,道:「尊駕這是……」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有道是:『見面分一半』,在這種地方做買賣,應該避諱點兒,既然讓我碰上了……」
青衫客「哦」地一聲,笑了:「敢情是位要分一半的朋友……」轉眼掃向兩個華服客。
那瘦高華服客面無表情,冷冷說道:「他要分你的,又不要分我們倆的,我們倆不管。」
青衫客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兩位要是不願意付這麼多,可以說,何必來這一套……」
白衣客淡然說道:「你錯了,我跟他兩個毫無關係。」
青衫客目光一凝,望著白衣客道:「真的麼?」
白衣客道:「信不信由你。」
「我信,我信。」青衫客笑著點頭說道:「那就好辦了,我這個人是最好說話不過的,我就分你一半……」
把小皮袋往桌上一放,道:「朋友拿吧,儘管拿一半去就是,我是個懂規矩的人,誰叫我碰上了你。」
白衣客道:「你這個人值得交。」
他伸手就去拿那小皮口袋。
突然,青衫客一翻腕,右手直向白衣客腰間遞去,奇快。
白衣客冷然一笑道:「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呢。」
只見他持玉骨描金扇那隻手一閃。
青衫客剎時不動了,那即將遞到白衣客腰間的那隻手緩緩垂了下去,「噹」地一聲,一柄藍汪汪的匕首掉在了地上。青衫客滿臉是血,正眉心處,有個血洞,鮮血正在不住地往外湧。
青衫客夠快,可是這白衣客比青衫客還快,快得連在座兩個華服客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
只那麼一閃,便輕易取了青衫客的性命。
人命關天,這事鬧大了,酒客們一哄全跑了,只有靠外那兩個黑衣漢子沒動,可是他們已顯著有了不安。
兩個華服客臉色只微微地變了變,坐在那兒沒動。
酒客們驚叫狂奔,秩序大亂。
白衣客不但視若無睹,而且聽若無聞,伸手拿起了那小皮口袋,拿在手裡掂了掂,「嗯」
地一聲道:「不輕,怪不得扔在桌上砰地一聲……」
望著青衫客道:「這包東西你原有一半,可惜你捨不得,現在全歸我了,下輩子做人要大方,要知足,還要識趣,知道麼?」
當然,青衫客不會回答。
白衣客把那小皮口袋揣進了懷裡,當他那隻手從懷裡伸出來的時候,卻伸向了瘦高華服客:「還有你兩個,我也要一半。」
瘦高華服客突然笑了,笑得怕人,也沒理白衣客,望著矮胖華服客道:「阿胖,剛才事不關咱們,現在卻找到咱們頭上來了!」
矮胖華服客笑笑說道:「這個人太貪了,想不到中原人都這麼貪。」
瘦高華服客道:「找到咱們頭上的事,咱們總不能不管。」
矮胖華撮客道:「說得是,你看咱們該怎麼個管法?」
瘦高華服客道:「他不是要一半麼,咱們何妨都給他。」
矮胖華服客一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他兩個霍然挺身,四掌齊遞,齊向白衣客抓了過去。
他兩個幾乎是心意相通,一起行動,而且動起來奇快如風,遠較青衫客適才那出人不意的一刀快得多。
可是他兩個四掌剛遞出,雙雙身形一震,就又不動了。
敢情,他兩個也是滿臉血,眉心也多個血洞。
顯然,他兩個仍嫌慢了些。
那四隻手臂垂了下去,「叭」地一聲,那小紙卷兒掉在了地上,白衣客彎腰拾起那小紙卷兒,望了望兩個華服客,道:「又是兩個不夠大方、不識趣的人,怎麼都這麼愚?」
他把小紙卷兒往懷裡一塞,轉身走向自己座頭,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到座頭前舉起一杯酒,轉過來沖那兩個黑衣漢子一舉杯.道:「請歸告貴上,談交易講究一個誠字,我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弄火兒了我,這筆生意就免談了,二位請吧,二位的吃喝我做東。」
兩個黑衣漢子臉色大變,一句話設說,站起來扭頭出了棚子。
白衣客笑了,放下手中酒杯,伸手從懷裡摸出那小皮口袋,一抖,一塊拇指般大小金塊掉在桌上,然後他把小皮口袋往懷裡一揣,邁步要走。
就在這時候,草棚門口多了三個人,那是一女二男,三個人俱是一身華服,兩個男的十分魁偉健壯,那女的卻長得嬌小美艷,成了強烈的對比。
入目草棚中情景,三個人臉色齊變,那華服女子當即抬眼望向白衣客,目光十分凌厲:
「人是誰殺的?」
白衣客道:「這兒有三個人,我不知道這位姑娘問的是哪一個?」
華服女子道:「穿華服的兩個。」
白衣客道:「我殺的。」
華服女子臉色一變,道:「那另外一個呢?」
白衣客道:「也是區區在下。」
華服女子臉色大變,閃身欲動,但剎那之間她又收住撲勢,道:「你為什麼殺他三個?」
白衣客道:「很簡單,他三個談交易,做買賣不懂規矩。」
華服女子道:「談交易,做買賣要懂什麼規矩?」
白衣客道:「見面分一半。」
華服女子道:「他三個不肯?」
白衣客道:「他三個就是那麼不夠大方,不識趣,要不然也不會惹來殺身之禍了。」
華服女子道:「他三人的東西呢?」
白衣客道:「都在我身上。」
華服女子道:「你是幹什麼的?」
白衣客道:「發國難財的,大明朝這時候內憂外患,亂得可以,誰不趁這機會好好撈上一票,誰就是當世頭一號傻子。」
華服女子突然欺身過來,當胸拍出一掌。
白衣客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也要分一半不成麼?」
口說手不閒,右手食中二指斜斜劃向華服女子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腕脈。
華服女子冷冷一笑道:「好一招截脈手法。」
掌勢突然變快,一口氣拍出八掌,每一掌不但奇快無比,而且勁道十足,掌風呼呼,威勢驚人。
白衣客腳下沒移動分毫,從容而瀟灑地一口氣化解華服女子八招奇奧快捷的掌法,他只守不攻。
華服女子攻八掌未能得手,身形突然暴退一丈退回草棚門口,冷冷說道:「難怪你能殺他三個,你的身手是不俗,你為什麼只守不攻?」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若是改守為攻,姑娘就沒有辦法回去覆命了。」
華服女子冷叱說道:「好大的口氣。」
白衣客道:「姑娘前後一共試過了九掌,應該知道我是不是誇大。」
華服女子伸手自腰間拔出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劍,冷笑說道:「讓我再試試。」
話落,人動,連人帶劍化成一道五彩光華撲了過來,人未到劍氣已然逼人,這華服女子在劍術上的造詣不凡。
白衣客依然卓立未動,容得短劍遞到,手中玉骨描金扇往上一舉,正好封住華服女子的劍勢,然後他手腕一震,華服女子一柄短劍立即盪開了半尺,人也跟著踉蹌後退一步。
白衣客如影附形,身形突然欺前,玉骨描金扇一擺,在華服女子那粉頰上輕輕觸了一下,立即退了回去,道:「怎麼樣,姑娘,我若是改守為攻,姑娘還能回去覆命麼?」
他出扇、震腕、欺近、退身,一氣呵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休說躲得了,讓人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轉。
華服女子臉色煞白,一雙美目暴射厲芒,望著白衣客道:「我自知一身所學差你良多,你可敢跟我到另一處去?」
白衣客道:「那另一處想必有姑娘的主人在。」
華服女子道:「不錯,我只是個奴婢角色,你能勝我算不了什麼……」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不怕激,我有心跟姑娘跑一趟,奈何我另有筆生意待洽,沒有工夫,改天吧,目下這『長安城』已然是八方風雨齊會,相信咱們會再碰面的。」
華服女子道:「我家主人等不到那時候,你報個住處,我家主人自會前去找你。」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就在這『長安城』中,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會走,至於住處,我居無定所,為了不勞貴上徒勞往返撲空,我還是不說的好。」
華服女子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要在這『長安城』裡,就不難找到你?」
白衣客點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這意思。」
華服女子沒再說話,冷冷瞥了白衣客一眼,帶著兩個華服壯漢,轉身飛掠而去。
白衣客淡淡一笑,隨即也舉步行了出去。
口 口 口
在「長安城」東大街東頭,有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落,這個小院落兩扇紅門,院子不大,可挺有氣派。
這個小院落,平素不為人注意,因為它一向兩扇紅門緊閉,根本不跟街坊鄰居來往。
起初街坊鄰居還引以為怪,日子一久,見兩扇紅門裡進進出出的全是普普通通的人,也就習以為常了。
天已大黑了,「長安城」家家戶戶都上了燈,熱鬧處更是燈火輝煌,像坐落在東大街西頭的「開元寺」就是個熱鬧地兒,那地方人聲沸騰,萬頭攢動。
可是在這東大街東頭,卻是冷靜得很,連行人都難見幾個,跟東大街西頭,成了個強烈的對比。
夜色中有人到了這兩扇紅門前,是個白衣客,正是適才在「灞橋」橋頭草棚裡殺人的那個白衣客。
他到了兩扇紅門前便敲了門,一陣砰砰的響動之後,裡頭有人說了話,粗聲粗氣地問道:
「誰呀,這麼個敲門法?」
「我。」白衣客道:「受人之托,送東西來的。」
兩扇紅門開了,開門的是個中年漢子,穿一襲絲質青衫,入目白衣客微微一怔,道:
「你受誰之托,送什麼東西……」
白衣客道:「你們這兒可有位紅眼的剛才到『灞橋』橋頭接洽—宗買賣?」
那青衫漢子臉色微微一變,道:「沒有,你找錯地方了。」
人往裡一退,就要關門。
白衣客已然一步跨了進去。手一揮.正揮在青衫漢子的胸口上,青衫漢子悶哼一聲蹲了下去,白衣客則大步闖了進去。
他剛進院子,一聲沉喝適時傳了過來:「站住!幹什麼的,亂往裡闖?」
白衣客抬眼一看,只見正北那上房門口站著個青衫老者,五旬上下國字臉,濃眉大眼,別有一種懾人威儀。
白衣客當即淡然問道:「你就是這兒的主人麼?」
青衫老者冷然道:「不錯,你是……」
白衣客一揮手,一物從袖子裡飛出,「叭」一聲落在青衫老者腳下,是那個小紙卷兒,他道:「這可是從你這兒出去的?」
青衫老者一怔,旋即欺前一步,沉聲問道:「你何來此物?」
白衣客淡然說道:「你先告訴我,這卷東西是不是從你們這兒出去的?」
青衫老者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白衣客道:「這是大明朝鎮守邊關各地的守將名單。」
青衫老者臉色大變,厲聲喝問道:「你,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
白衣客道:「這就要問你了,我奉命來到中原,適才跟貴屬在『灞橋』接洽買賣,我付他黃金百兩,等他走了之後,我才發現這份名單虛而不實。」
青衫老者一怔凝目,道:「這麼說,你是……」
白衣客道:「我從『滿洲』來。」
青衫老者目光一轉,道:「可有證明?」
白衣客雙眉微揚,道:「這就是我的證明。」
右手一揮,一線銀光電射而出,直落青衫老者腳前,落地有聲,藉著上房裡射出來的燈光看,那是一面小巧玲瓏的銀牌,上頭似乎還刻著什麼,只是看不清楚。
青衫老者只看一眼,臉色立即大變,後退一步,失聲說道:「你,你是布衣……」
青衫老者只說兩個「布衣」,白衣客便截了口,道:「不錯,你明白了麼?」
青衫老者吸一口冷氣騰身要跑,但他雙肩剛動,猛覺兩個膝彎奇痛澈骨,兩腿不由一軟,砰然一聲跪了下去。
只聽白衣客冷笑說道:「既認得這面銀牌令,你就該知道,打從當年至今,凡奸惡,只要見著了這面銀牌令,有幾個跑得了的?」
青衫老者機伶暴顫,道:「您開恩,卑職無罪。」
白衣客冷然一指那紙卷兒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要不是讓我無意中碰上,這份名單豈不落入『滿洲』之手,你可知道關係多大,自成祖設立『東廠』以來,雖然行事毒辣了些,可從沒圖一己之利的賣國者,曾幾何時,朝綱不振,你們『東廠』的人居然為區區幾兩黃金賣起國來,置邊關出生入死辛勞眾守將的性命於不顧,置大明朝的江山於不顧,置我億萬百姓於不顧,你還說無罪麼,試問良心,你對得起朝廷對你們的特寵殊恩麼?」
青衫老者顫聲說道:「您明鑒,屬下不知情……」
白衣客道:「那也有個律下不嚴,疏忽之罪,要知道,朝廷派你們駐『長安』,是為暗中監視都督署的一動一靜的,料不到你們這些負責監視人的人竟然先賣了國……」
目光一凝.接問道:「告訴我,這份名單是從哪兒弄來的?」
青衫老者道:「您明鑒,卑職真不知情。」
白衣客雙眉一揚道:「到了這時候,你還不說實話麼?」
青衫老者道:「您明鑒,卑職句句實話……」
白衣客兩眼之中射出懾人威稜,冷然說道:「你不願意我把這件事交給東廠查辦吧?」
青衫老者機伶暴顫,道:「您,您開恩。」
白衣客道:「那就實話實說。」
青衫老者遲疑了一下道:「回您,這份名單是從都督帥署弄來的。」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原該想到,除了督帥署,別處也弄不到這份名單……」
一頓接道:「你們在『督帥署』有人?」
青衫老者道:「有。」
白衣客道:「他是督帥署中的哪一個?」
青衫老者道:「回您,他是督帥的貼身護衛。」
白衣客揚了揚眉,道:「那就難怪了,督帥護衛,無怪乎能輕易弄得這份名單,你在『東廠』任何職?」
青衫老者道:「卑職不過一個小小的領班。」
白衣客冷笑一聲道:「身為領班知法犯法,罪無可恕,你自己動手吧。」
青衫老者臉色慘變,兩眼猛睜,道:「您……」
白衣客道:「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賣國圖一己之利,這種事,我絕不寬恕。」
青衫老者道:「卑職只是律下不嚴……」
白衣客搖頭說道:「不錯,你既然知道這份名單是從督帥署弄來的,你就不會僅僅是律下不嚴。」
青衫老者道:「您開恩……」
白衣客道:「不必多說了,我要是把這件事送『東廠』查辦,你不但仍是死路一條,而且要受盡酷刑,我現在讓你自己動手,你該知足了。」
青衫老者忽然淒厲一笑道:「你雖然封侯,但不過是個布衣……」
白衣客道:「即便布衣,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殺得了你。」
青衣老者厲笑一聲:「那你就殺吧。」
身形突然騰起,凌空撲向白衣客。
白衣客冷笑一聲道:「看來你是等我動手了。」
右手前揮.一閃而回。
青衫老者慘嗥飛起,「叭嗒」一聲摔在丈餘外,眉心有個血洞。
那靜觀多時的青衣漢子,靜觀至此,再也不敢看下去了,悄無聲息地就要開溜。
白衣客連頭都沒回,突然一聲冷喝:「站住!」
那青衫漢子機伶一顫,腳下不由領了頓,但只是頓了一頓,他仍然往前跑。
白衣客右手倏揚,一線白光電射,正中青衫漢子後心,青衫漢子大叫一聲,衝出幾步砰然摔在地上,背上直挺挺插著一物,是白衣客那把玉骨描金扇。
白衣客站在那兒仍沒回頭,眉宇間泛起一股煞氣,望之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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