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豪揣起了絲囊,跟萬老爺一塊兒往外走,楊萬福跟衛總鏢頭跟在後頭往外送。
一直送到了大門外,大門外,停著一輛平套高篷黑馬車,在楊萬福、衛總鏢頭慇勤、周到的攙扶下,萬老爺登上馬車走了。
在楊萬福、衛總鏢頭的「一路順風」,「馬到成功」的祝福聲中,李豪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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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回到了騾馬行,白回回、楚雲秋都在等他,他把經過情形跟二人說了。還取出絲囊,抽出錦盒跟紙條一起看,只見紙條上寫著「『香山』『碧雲寺』『悟因』。」
白回回道:「這大概是要送到『香山』『碧雲寺』,把東西交給這個『悟因』了。」
楚雲秋道:「聽少主說,送的是枝鳳釵,我原以為托鏢人是個多情種,不是贈金釵便是還釵,卻沒想到收東西的人是個出家人。」
李豪道:「這枝鳳釵不是新的,我推測不是贈釵,而是還釵。」
白回回道:「或許托鏢人是讓這個悟因,把這枝鳳釵再轉交給某人,再不然就是這個悟因確是收東西的人,剛出家不久。」
楚雲秋道:「緣盡情斷,紅顏心碎,黯然出家。」
白回回道:「對。」
楚雲秋面有異色,道:「真要是這樣,這裡頭就有著一段賺人熱淚的淒美情緣故事了。」
李豪看見了他的神色,不由一陣黯然,也一陣歉疚,叫道:「恩叔——」
楚雲秋倏然警覺,微一笑道:「少主,千萬別往我身上想,我算不了什麼。」
李豪還想再說,白回回已把話題岔開了:
「這麼一件事,難道還會有人劫這枝鳳釵不成。」
楚雲秋道:「這很難說,要是這件事裡另有牽扯,那就另當別論了。」
白回回點頭道:「對,這麼一枝鳳釵當珍寶,還那麼神秘,托個宮裡的太監出面,定然是另有牽扯。」
楚雲秋道:「有個當太監的朋友,這種人不是官宦人家,便是京裡大戶,一旦沾上這種事……
便絕不願讓外人知道,而且多情裡把這麼一枝沾上一個『情』字的鳳釵,當然視為無價珍寶。
所以一旦出了什麼差錯,接下這筆生意的人要賠上身家性命,恐怕也不是什麼危言聳聽。」
李豪道:「聽恩叔跟白叔這麼一說,我倒很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回回道:「大少爺,人家不願意讓外人知道的事,尤其是事涉官宦人家,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豪道:「不,要是咱們真只是生意人,免招災惹禍,的確是知道越少越好,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咱們不是生意人,而且有心利用他們,那就要知己知彼才能掌握了。」
楚雲秋微點頭:「對,少主說得是理。」
白回回道:「想知道內情,恐怕不大容易。」
李豪道:「是不容易,不過只要是有心人,可也不難。」
白回回道:「最好是不著痕跡。」
李豪道:「那當然。」
白回回道:「我送大少爺一樣東西。」
他站起身來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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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向楚雲秋投過探詢一瞥。
楚雲秋搖頭道:「我不知道。」
說話間,白回回已經從書房裡走了出來,手裡多了個舊革囊,舊囊裡鼓鼓的,跟裝了個球似的。
白回回打開革囊口,取出了裡頭的東西,它還真像個球,不,應該說它像個扁圓的盤,比盤厚、雪亮,還帶點逼人的冷意,從外往裡成螺旋狀的有層次,最外還帶個纏了金絲的把狀物。
楚雲秋識貨,動容站起,叫出了聲:「好東西。」
白回回伸手抓住了那個把狀物,只一握,龍吟似的一聲錚然,那團東西開了。
成了一條帶著逼人冷意的帶狀物,寬約兩指,長約三尺餘,中間異厚,兩邊奇薄,另一頭箭鏃似的是尖的。
那不是別的,那赫然是一把軟劍。
不但是把軟劍,還絕對是個百煉精鋼的好劍。
李豪脫口叫道:「白叔——」
楚雲秋道:「老哥哥,你怎麼有這好東西。」
白回回道:「一個貧病交加的『天竺』和尚送給我的,五年前的一個冬天。
夜裡大風雪,我收留了一個倒在店門口的『天竺』和尚,第二天把他送到『宛平』臨別,他說無以為報,送我個這個。
我說不能使,他讓我收著,留贈有緣,五年後的今天,大少爺回來了,到了我這兒,就算是那個有緣人吧。」
李豪道:「別人為了報答,送給您的,我不能要。」
白回回道:「大少爺,您肩負重任,明天,以後,您都用得著它。」
楚雲秋從白回回的手裡要過了軟劍,振腕一抖,錚然龍吟聲中,寒光亂竄,軟劍直起來了。
但是只一瞬間,它又垂了下去,他臉色凝重,神情肅穆:「少主,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我替你跟白老哥哥要過來了。」
李豪道:「恩叔以為我能用。」
楚雲秋道:「武林中,江湖上,眼下能用它的人不多,在這屋裡的三個人,只有少主能用它。」
話落,他肅穆異常的雙手把軟劍遞給了李豪。
李豪神情也轉肅穆,伸手接過,目現奇光,振腕也抖,龍吟震耳,寒光耀眼,軟劍豎直而起,不顫不抖,靜如一泓止水。
楚雲秋、白回回不禁雙雙倏然動容,楚雲秋歎道:「功力修為,的確是一點也不能勉強,只有大和尚那樣世外高人,才能調教出少主這樣高徒。」
白回回道:「大少爺恐怕真是那『天竺』和尚所說的有緣人了。」
軟劍靜然再響,它垂了下來,李豪肅然向白回回:「我謝謝白叔贈劍之恩。」
他要跪下去。
白回回忙攔住了他,道:「大少爺這是折煞我,明天一早上路,路上還不知道會碰上什麼,精氣神都得夠,請早點兒安歇吧,明天一早,我給大少爺挑匹好馬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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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豪、楚雲秋,白回回都起了個早。
白回回沒假手別個,親自給李豪挑了一匹黑馬,黑得發亮,混身沒一根雜毛。
其實,那匹坐騎是白回回自己的,他給它取個名叫「墨龍」,平日打從一早上遛、喂、刷,舉凡一切照料,全都自己來,從不假手他人。
萬一萬一有事,實在分不開身,那照料「墨龍」的一定是石三,絕不再有第三個人了,所以,「墨龍」至今也沒有第三個人近得了。
李豪,他一件長袍,兩段袖口捲著,帶幾分飄逸,瀟灑勁兒,完全是一付遨山游水悠閒打扮,手裡沒東西,軟劍紮在了腰裡,絲囊錦盒放進了鞍旁的口袋裡。
白回回還怕「墨龍」驚了李豪,親自拉著「墨龍」,親自把韁繩交給李豪,哪知韁繩到了李豪手裡,「墨龍」竟溫馴無比,還用它的臉蹭李豪的臉,不住低嘶。
白回回滿臉驚異,又一次的動容,道:「難不成它跟大少爺也有緣。」
李豪雖然也愛「墨龍」神駿,可是他不能讓人家贈過劍之後再贈馬。
何況軟劍白回回不能用,「墨龍」卻是白回回的所愛,他忙道:
「大概我在『天山』一待十幾年,精諳馬匹的一切吧。」
楚雲秋懂這位少主的心意,道:「少主答應今天就給他們回音,『香山』雖然不遠,可是路上所遇難以預料,為免耽誤行程,少主還是早點動身吧。」
李豪沒再說什麼,牽著「墨龍」出了跨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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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從「西便門」出了城,他沒有縱騎飛奔,只讓坐騎不快不慢的徐馳,順著官道,望著垂柳,的確像遨山玩水,心曠神怡。
「北京城」西郊的景色好,一直膾炙人口,李豪的確有點心曠神怡,因為他根本沒把那不可測的凶險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可不是不留意,他一路留著意,可是一直到「海甸」,都沒有任何動靜。
楊萬福是怕有閃失,托鏢人是不能不防,或許不見得一定會出事。
「海甸」是去「香山」,「玉泉」之間的第一大驛鎮,李豪本來想歇息一下再走的,可是他只喜歡沿途的景色,不喜歡熱鬧,所以他沒停留的離開了「海甸」。
當然,「海甸」並不只熱鬧,前朝武清侯李緯的「清華園」就在這兒,李豪那已成廢墟的家也離這兒不遠。
離開「海甸」不遠,李豪就覺出有了動靜了,那是三人三騎,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頭。
李豪沒有回頭看,他不知道那三人三騎是什麼樣人,可是他知道,那三人三騎是跟著他出「海甸」的,而且始終不快不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是遊客還是有心人。
如果是有心人,這又是什麼意思。
是在等什麼,等適當的地方,適當的時候。
離「海甸」五里多,一座高山在望,眼前一片樹林,官道要穿林而過。
李豪馬上明白了,後頭那三人三騎等的是這地方,這一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李豪的馬近樹林,後頭那三騎蹄聲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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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進樹林,一片陰涼當頭罩下,眼前也隨之為之一暗。
暗並不是暗得什麼都看不見了,那只不過是微微一暗而已,尤其對李豪敏銳的目力,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所以李豪他能清晰聽見,也清晰看見,高高的樹頂,枝葉間,一條黑影隨著那當頭罩下的陰涼落下,疾快無比的向著他當頭撲下。
他像個沒事人兒,容得黑影近頭頂,他才抬手一抓一甩。
一聲驚叫,一個俐落打扮的黑衣漢子摔落在兩丈以外,一時沒能站起來,手裡的一把匕首也摔出老遠。
李豪道:「喲,我還當是只頑皮的猴子呢,敢情是個人。」
話剛說完,後頭三人三騎疾馳入林,停在了他身後,面前,從西邊樹林深處也衝出了七八騎人馬,擋在了前頭。
除了為首的是個穿褲褂兒的瘦老頭兒似的,其他清一色的打扮俐落黑衣漢子,不用扭頭看,身後的三個定然也是一樣。
黑衣漢子們神情冷而驃悍,瘦老頭兒兩眼開合間精光閃射,另有一股逼人的煞氣,一看就知道,都不是等閒角色。
李豪仍然像個沒事人兒:「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認識你們,是你們認錯了人還是——」
瘦老頭兒冰冷一笑:「沒想到你不但身手不賴,還挺能裝羊的。」
李豪道:「身手不賴不敢當,說什麼裝羊我也不懂——」
瘦老頭兒道:「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乾脆來個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你認識不認識我們無關緊要,我們要你身上的東西。」
李豪雙手一攤:「你們不會看不見,我身上沒東西。」
瘦老頭兒一雙冷而犀利的目光,從李豪身上落在馬鞍旁:「那就在你馬鞍袋子裡,反正我們是找你要東西就對了。」
李豪道:「什麼東西。」
瘦老頭兒道:「不要再裝了,你明白。」
李豪道:「我是明白了,你們是攔路打劫的。」
瘦老頭兒道:「你明白就好。」
李豪道:「可是我又不明白,盜亦有道,要下手用搶,總得先打個招呼,說明白要什麼,劫財不傷命,要命不劫財,你們怎麼招呼不打,也不說明要什麼,既劫財也要害命。」
瘦老頭兒道:「想活命容易,把東西放下,走你的。」
李豪道:「天子腳下,京畿重地,絕不會是沒王法的地兒——」
瘦老頭兒雙眉微聳,兩眼精光閃現:「你是不是太囉嗦了點兒,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李豪道:「不,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就算死我也要落個死而無怨。」
瘦老頭兒道:「你還要弄清楚什麼?」
李豪道:「你們到底是找對了人沒有。」
瘦老頭兒道:「錯不了。」
李豪道:「你們要的是一袋珠子。」
瘦老頭兒立即道:「不,是枝鳳釵。」
臉色一變,倏然住口,但可惜遲了,來不及了。
瘦老頭兒接著怒聲道:「你敢賺我。」
李豪道:「大家都說實話,你不吃虧,我也老老實實告訴你,我保的確是一枝鳳釵。」
瘦老頭兒道:「那就快交出來——」
李豪像沒聽見:「我不懂的是,這枝鳳釵可不是什麼值錢的珍寶,你們為什麼這麼樣勞師動眾,甚至不惜傷害人命的攔路奪它。」
瘦老頭兒道:「你不必知道——」
李豪道:「你不告訴我不要緊,可是我知道,你們不是一般的江湖匪類,你們跟這枝鳳釵有牽扯。
至少派你們來奪這枝鳳釵的人,跟這枝鳳釵有牽扯。」
瘦老頭兒臉色變了。
李豪看見了,道:「還有,你們怎麼知道我會今天一早送這枝鳳釵的,原來這枝鳳釵是交給『威武鏢局』保的,你們怎麼知道保鳳釵的人,而且知道是我?」
瘦老頭兒喝道:「你太囉嗦——」
李豪道:「很明顯的,這裡頭有文章,也就是說,有人把我和盤托給了你們。」
瘦老頭兒驚怒喝道:「你死定了。」
李豪道:「我原就知道,我唯一真正弄不懂的是,你們為什麼不從收東西的人那兒下手,偏偏捨易求難找護送東西的人攔路劫奪。」
瘦老頭兒握手暴喝:「殺!」
只這麼一聲,前後近十人十騎,各從鞍旁拔出了刀,清一色的單刀,縱騎撲向李豪。
地上那個黑衣漢子這時候也爬了起來,他拾起了匕首,站在一邊找機會。
雙方十來個人,只有他沒馬騎,在馬匹交錯,單刀揮舞之中,拿著匕首硬往上衝,那是給自己找倒楣的。
李豪探了腰,龍吟聲中寒光閃現,漲縮之間金鐵交鳴,「墨龍」長嘶,或奔馳,或迴旋,轉眼間,單刀或整把,或半截,紛紛飛起,墮落,瘦老頭兒跟他的十人騎退閃一旁,個個目瞪口呆,驚容滿面。
李豪騎著「墨龍」在中間,手控韁繩,從容泰然,氣定神閒,他根本就像個沒事人兒。
瘦老頭兒一個定過神,驚聲道:「你,你用的是什麼兵刃。」
好嘛,連李豪用的是什麼兵刃都沒看見。
李豪道:「你現在不夠格攔路搶劫我。」
沒馬騎那個漢子不知死活,這時候揚手向李豪擲出了匕首,勁道不小,準頭也好,寒光一點直奔李豪面門。
可惜讓李豪抬手接住了,李豪道:「要不要我把它還給你。」
那漢子嚇得一哆嗦,轉身向林深處跑了。
他這一跑,引發了別個的逃意,找時間拉轉馬頭都往兩邊林深處沖。
李豪道:「你留下。」
誰留下?原在李豪手裡的那把匕首,這時候直挺挺的插在瘦老頭兒襠前的馬鞍上,當然是他留下。
瘦老頭兒他還真聽話,居然沒敢動,可是他道:「你要是想問我什麼,不如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這意思是說,他寧死也不會說什麼,或許是不敢說什麼。
李豪看了看他:「看在你們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份上,我不為已甚,你可以走了。」
瘦老頭兒沒再說話,抖韁繩跨馬,直向林深處衝去,轉眼間消失在濃密的林深處。
跑了,跑得一乾二淨,剛才還挺熱鬧的樹林裡,如今只剩下李豪一個人了。
可是李豪也沒有多留,隨即他也策馬走了,樹林裡又恢復了寧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唯一跟片刻前不一樣的,是地上散落著一截一截的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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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往後,李豪沒再遇到任何攔截,楊萬福所怕的凶險,似乎有點雷聲大,雨點小。
或許,楊萬福怕的不是凶險本身,而是怕凶險的後果。
不管怎麼說,那不可預測的後果,李豪似乎是渡過了。
過「昆明湖」經「玉泉山」,不到中午,李豪已經到了「香山」。
「香山」「萬壽山」「玉泉山」,為「北京」西郊三山,而「香山」又為「西山」之左翼,起伏相連,形勢沉鬱,則又遠過於其他二山。
「碧雲寺」在「香山」西北角,「洪光寺」之東,為「香山」第一大名勝,為「元」耶律楚材之裔阿利吉舍宅所建,原稱「碧雲庵」,明正德中,內監於經拓之為寺,而立塚域於後,土人呼之為於公寺。
李豪騎「墨龍」直抵「碧雲寺」前,他把「墨龍」拴在寺前石樁上,然後悠閒的進了寺門。
進寺門,到院子,一名中年僧人迎面而來,至前單掌立胸微躬身:「施主光臨,貧僧迎客來遲,請到禪房奉茶。」
李豪答了一禮,道:「不敢多事打擾,我是來找人的。」
中年僧人道:「不知道施主要找什麼人?」
李豪道:「我找位悟因師父。」
中年僧人微微一怔,凝目望李豪:「施主認識悟因。」
李豪道:「不認識,我只是受人之托,來給他送樣東西。」
中年僧人道:「施主顯然也沒見過悟因。」
李豪道:「不錯。」
中年僧人道:「悟因不是本寺弟子,只是位帶髮修行,暫住本寺的女居士。」
李豪聽得一怔,心想:托鏢人這麼慎重,找人保著一枝鳳釵,給這麼一位帶髮修行的女居士送來,說不定這位女居士就是鳳釵的原主人。
他道:「那無關緊要,我只是受人之托給她送東西來,請師父帶我去見她。」
中年僧人道:「施主原諒,悟因居士已經不在本寺了。」
李豪又一怔:「怎麼說,她已經不在貴寺了。」
中年僧人道:「不錯。」
李豪這才明白,樹林裡攔截他的那幫人,為什麼不找收東西的人悟因下手了,原來他們知道悟因已經離開「碧雲寺」走了。
他道:「敢問師父,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中年僧人道:「三天前,讓人接走的。」
李豪又是一怔:「接走她的是什麼人,把她接到什麼地方去了。」
中年僧人道:「來接她的人有男有女,看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至於把她接到什麼地方去了,貧僧就不知道了。」
李豪道:「難道貴寺就不問問麼?」
中年僧人道:「悟因居士不是本寺中人,本寺不便過問。」
李豪沉默了一下道:「師父可知道,悟因居士是從哪裡來的,是自己來的,還是由人送來的?」
中年僧人道:「施主這一問,貧僧倒想起來了,三天前來接她的那些人,正是當初送她來的那些人。
可是悟因師父是哪裡來的,正跟那些人要把她接到何處去一樣,本寺也不便過問。」
李豪道:「師父不會是有什麼不便說的吧!」
中年僧人立即雙掌合什,一臉肅穆:「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也不願沾惹塵俗中事。」
這就沒有辦法了。
李豪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原物帶回了,打擾,告辭。」
他一抱拳,轉身往外行去。
中年僧人站在那兒沒動,只答一禮道:「施主慢走,恕貧僧不送了。」
李豪沒再說什麼,直出大門,剛一出大門,他心神一震停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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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寺」前,成弧狀的圍上了人,清一色的黑衣漢子,剛才那瘦老頭兒也在其中。
這種包圍的形勢向西邊延伸,一直伸向「碧雲寺」,看樣子整座「碧雲寺」都被包圍了,是正對著大門這一段留個缺口,所以李豪從大門裡沒有看見。
這一次站在最前頭的是三個人,一前二後,前頭一個是個身材魁偉的老頭兒,後頭兩個則是兩個中年黑衣漢子,那瘦老頭兒則遠遠的站在圍寺的一眾黑衣漢子之中。
李豪這才明白,這是大陣仗,這才是楊萬福所怕的凶險,樹林裡的那檔子事,只是這些人不知道李豪的深淺,以為隨便派出幾個人,就能把事辦成了,結果踢到了鐵板,這回要玩真的了。
李豪停了步,眼前圍寺的這幫人沒動靜,連動都沒人動一動,靜得讓人不安,靜得也能讓人窒息。
李豪很快就定過了神,定過了神他就又像個沒事人兒,邁步走向石樁,解下了「墨龍」的韁繩,他就要上馬。
那身材魁偉的老頭兒說了話,聲如洪鐘,中氣十足:「你以為你走得了麼?」
李豪淡然道:「走得了,只是這兒是佛門清靜地,我不想驚擾,更不想讓它沾上血腥。」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很好,我不計較你多大口氣,同意你的想法,把東西交出來,我保證不驚擾佛門清靜地,不讓它沾上血腥。」
李豪道:「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你也最好知道,如今不比樹林裡的那次攔截。」
李豪道:「的確,那次沒傷人,這次可就不一定了。」
身材魁偉老頭兒臉色一變,目現冷芒:「你——」
「且慢發火。」李豪道:
「你們知道悟因讓人接走了,知道不知道接她的是什麼人,把她接到哪兒去了。」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跟她不是一回事。」
李豪道:「我知道,不要想賺我,要是你們跟她是一回事,大可讓她在這兒等東西送到,不必勞師動眾,半途攔截。」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你知道就好。」
李豪道:「可是我不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非要這麼一枝鳳釵不可?」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那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
李豪道:「我現在不知道,我終究會知道的。」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那你得先讓自己有知道的機會。」
李豪道:「你什麼意思?」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終究是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得能夠活得那麼久才行,要是現在就沒了命,那就什麼都完了。」
李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只要我交出東西,我就能活命。」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不錯,絕對公平,你不吃虧。」
李豪微一搖頭:「不然,要是我丟了這枝鳳釵,我得賠上身家性命,算了,我只有冒我一個人的殺身之險。」
身材魁偉老頭兒臉色一變:「那你是找死了。」
他似乎要動。
李豪道:「慢著,咱們離開這塊佛門清靜地,到下頭去如何?」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不必了,為你好,在這兒,『碧雲寺』的和尚會給你收屍。」
他抬起的手,一抖。
圍寺的一眾黑衣漢子立即刀出鞘,往前逼進,漸漸縮小包圍圈,那往西邊延伸向「碧雲寺」後的,也從兩邊撤了回來。
李豪聽見身後傳來的關門聲,他知道「碧雲寺」關門了。
也難怪,佛門弟子出家人,誰願意沾惹這種事。
李豪還是不願意驚擾人清靜,玷污了佛門清靜地,他疾快的翻身上馬,抖韁趕馬直往外衝。
「墨龍」不愧叫「龍」,它長嘶似龍吟,離地騰飛也像龍,它凌空一躍,居然從那些人頭頂飛越而過,那些人想揮刀砍都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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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騎「墨龍」,從那些人頭頂越過往山下跑,叫喊聲中,那些人轉過身來就往下追。
「墨龍」奔馳如飛,轉眼間已到山下,山口處拴著不少馬匹,一看就知道,定是那些人騎來的。
李豪一到山口,立即收勢停住,那些人來得也快,紛紛往山口飛躍而落,他們沒有馬上撲擊,卻很快圍住了李豪。
人影橫空,那身材魁偉的老頭兒帶著原就在他身後的兩名黑衣漢子,也自飛躍落地,一見他的人圍住了李豪,立即冷怒而笑:「你跑得掉麼?」
李豪道:「不是我跑不掉,是我停下來等你們。」
身材魁偉老頭兒二話沒說,一揮手:「殺!」
幾名黑衣漢子許是想搶功,首先發難,揮起單刀,當先撲向李豪。
李豪探腰掣出了軟劍,振腕抖動間,搶在最前頭的一名黑衣漢飛墜落地,不過只是丟了手中刀,摔了一下。
這一劍震懾人,其餘的立即收住了撲勢。
李豪垂著劍,高坐雕鞍,威態懾人,他道:
「這一劍,首在證明我無意傷人,也請你們考慮,是不是就此收手。」
身材魁偉老頭兒驚聲道:「你能使軟劍。」
李豪道:「你已經看見了。」
身材魁偉老頭兒道:「你的確好修為,好身手,是京畿一帶我所見到的頭一個,只是你想就此讓我們收手,那你是做夢。」
揮手沉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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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黑衣漢子握刀撲上。
黑衣漢子不下幾十個之多,一起握刀撲擊,其聲勢可想而知。
李豪揚了眉,兩眼之中也閃射出冷芒,他怕傷了「墨龍」。
長嘯聲中離鞍拔起,橫空電射,疾撲站在包圍圈外的身材魁偉老頭兒。
這一招,擒賊先擒王,也是為引開撲擊他的那些人。
身材魁偉老頭兒沒提防,嚇得急忙往後就退,他身後兩名黑衣漢子越前,出刀抵擋李豪。
這兩名黑衣漢子的作用,也就在這兒了。
李豪軟劍抖起,寒光如靈蛇,那兩個黑衣漢子慘叫聲中斷腕,鮮血噴灑之中各提斷腕暴退。
被李豪引過來的那些黑衣漢子,撲擊之勢也不由為之一頓,只聽身材魁偉的老頭兒叫道:「殺,殺。」
那些黑衣漢子才又鼓勇而上。
李豪知道,那些黑衣漢子的進退,全在身材魁偉老頭兒,擒賊必須先擒王,他道:「叫人家殺,你為什麼不自己殺!」
一揮軟劍,又向身材魁偉老頭兒撲去。
身材魁偉老頭兒不能再躲再退了,否則怎麼叫人家上,叫人家殺,他的單刀也出了鞘,跨步迎擊李豪。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身材魁偉老頭兒難怪能帶頭兒。
他的一身所學比別人強多了,李豪面對強敵,還得應付身周這些漢子,不過李豪不在乎,全沒放在眼裡。
軟劍揮處,慘呼聲不斷,不是丟刀,就是傷臂,絕沒一個重傷,更沒一個喪命,片刻工夫,只剩下身材魁偉老頭兒跟五名黑衣漢子,包括那個瘦老頭兒在內。
手上一緊,刷,刷,刷一連三劍,身材魁偉的老頭兒手裡那把刀也斷了,軟劍筆直,劍尖直指他心窩,李豪道:
「現在是不是可以收手了。」
誰還敢上,那五六十個立即收勢停了手。
身材魁偉老頭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鬆手,手裡的半截刀「噹!」地一聲落了地。
李豪道:「我想讓你答我幾問。」
身材魁偉老頭兒臉色鐵青,冰冷道:「不可能,叫我收手可以,要是想從我嘴裡問出什麼,你不如殺了我。」
跟瘦老頭兒一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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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一收軟劍道:「好吧,算我心腸軟,下不了手。」
他提著軟劍走向「墨龍」,沒人敢動。
到了「墨龍」身邊,拉過韁繩,翻身上馬,「墨龍」沒等任何指示,一聲短嘶,走了,仍然沒人敢動。
李豪跟墨龍走得看不見了,瘦老頭兒忙上前:「副座!」
身材魁偉老頭兒衝著他一瞪眼:「滾!」
瘦老頭兒還真聽話,馬上停住了,硬沒敢再上前。
副座?什麼副座?
這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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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偏了西,李豪回了城,他沒回騾馬行,逕自去了「正陽門」。
「正陽門」的那一邊就是內城,全是達官顯貴居住的地方,再往裡,更是「紫禁城」,不管外朝也好,內達也好,那又全是皇上所在的地方。
所以,打從「正陽門」開始,就禁衛森嚴了。
守城的是步軍統領靠「九門提督」轄下的步軍,李豪照那位萬老爺的吩咐跟守城的說了,帶班的一名藍翎武官打量了李豪一下,道:
「在這兒等會見。」
他進了「正陽門」,李豪就在城門外等著。
沒一會兒,那名藍翎武官就出來了,向著李豪道:「跟我進來。」
轉身又進去了。
李豪拉著「墨龍」就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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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進內城,也是他生平頭一次進「正陽門」,宏偉高大的城門,加上守城步軍的一個個手握刀把,虎視耽耽。
那氣勢的確是夠懾人的,不過李豪並沒有被這氣勢所懾,就算是進皇宮大內,他也未必會被那種咫尺天威的氣勢所震懾。
不管怎麼說,小百姓進「正陽門」,恐怕他是那數得著的了,儘管走的是側門,中門是給皇上走的,就是王公大臣也走不了中門。
進了「正陽門」,藍翎武官帶著他拐了彎,在邊上不遠處一間小屋前停下。小屋是石頭砌成的,門圍著,藍翎武官衝他說:
「萬老爺在裡頭等你呢,進去吧。」
說完話,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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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把「墨龍」拴在一旁,抬手推開了門,小屋子一眼可以打到底,可不,萬老爺正在喝茶呢,一個人。
當然,萬老爺也看見了他,招手道:「你可回來了,快進來。」
李豪進了小屋,萬老爺又道:「門帶上。」
李豪關上了門,萬老爺指著旁邊一張凳子:「坐。」
李豪坐下了,萬老爺接著道:「東西送到了。」
李豪從懷中取出絲囊,雙手遞了過去,道:
「有負重托,東西沒能送到。」
萬老爺臉色立即一怔:「怎麼回事?」
李豪道:「那位悟因居士已經不在『香山』『碧雲寺』了。」
萬老爺一怔:「怎麼說,她已經不在『香山』『碧雲寺』了,哪兒去了?」
李豪道:「據寺裡的一位師父說,她在三天前讓人接走了,接她的那些人,就是送她去的那些人。」
萬老爺道:「真的,寺裡的和尚是這麼說的?」
李豪道:「萬老爺要是不信,盡可以派人去問。」
萬老爺臉色更陰沉了,沉默片刻才把絲囊接了過去,道:
「好吧,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這是一百兩銀子的銀票。」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銀票,遞給李豪。
李豪抬手擋住:「無功不受祿,有負重托,我不能要。」
萬老爺道:「不,你已經跑了一趟,也到過了『香山』『碧雲寺』,人已經不在那兒了,那不關你的事。」
李豪道:「謝謝萬老爺的好意,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我沒有把東西交到收貨人的手裡,原封帶回來。
那就是我沒有達成任務,自不能收取任何分文酬勞,萬老爺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告辭了。」
他站了起來,一抱拳,轉身就走。
萬老爺忙跟著站起,抬手要叫,可是欲言又止,終於任由李豪開門走了出去,又隨手關上了門。
目光落在手裡的絲囊上,他的臉色又增添了三分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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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回到了騾馬行,堂屋裡見到了楚雲秋跟白回回,把經過情形說了。
白回回道:「大少爺做得對,不能要他的,讓他們欠著咱們這一份情。」
楚雲秋沉吟著道:「事情越來越不簡單了,少主說的對,那幫人絕不是一般江湖匪類,『北京城』裡又有人洩密——」
白回回道:「那幫人倒像是誰家豢養的護院家奴,只是誰家有這麼大氣勢——」
楚雲秋道:「那就只有王公大臣了。」
白回回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這裡頭有個宮裡當差的老太監,準是他們沒錯。」
楚雲秋道:「那這件事就很可能是兩家王公大臣之間的事了,事離不開一個『情』字。
那一家把人藏到『香山』『碧雲寺』,對外說是帶髮修行的悟因。
這一家知道了,馬上派人歸還鳳釵,結果有人洩了密,馬上又把人接走了——」
白回回道:「可是不對呀,那又何必勞師動眾,不惜犧牲人命,一邊護釵,一邊劫釵呢?值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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