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來薩拉沒有從休-班克斯或者丹特-斯卡皮瑞托那裡聽到任何消息。第一天她還比較輕鬆,可以自由自在地投入她所熟悉的生活。到了第二天,她開始沉不住氣了:也許那份工作已落入他人之手。這時候,她認定自己需要得到那份工作,而且非常迫切。到了第三天,她故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幾乎讓自己相信那份工作要不要也無所謂,那個任務……事情真是與她過不去,休-班克斯偏偏選擇了這一天打來電話。
星期三晚上8點30分,薩拉剛從健身房回到家,為了補充點能量,還在世界終極飯店那裡的約翰尼炸魚店買了一小包用報紙包好的炸土豆條。薩拉沒好氣地一把抓起電話,油乎乎的手指要想抓牢聽筒還不大容易,「喂?」這聲音更多的是盤問而非詢問。
「哦,請原諒。」休笑著說。
「對不起,休,」薩拉邊說邊吞下一把炸土豆條,「動物正在進食……不得打攪而已。」
「我怎麼知道呢?要不我回頭再打來?」
「不,不必擔心。我這就嚼完了。」
「哦,真討厭。不管怎麼說,請聽好。斯卡皮瑞托剛剛又跟我通了電話。如有可能,他希望明天能見到你。」
「他現在見不見?」薩拉拿著一根炸土豆條正欲送進嘴裡,此時大笑起來,「這倒也是件事兒。」她把炸土豆條朝嘴裡一丟,默默地嚼了一會兒。
「唔……」休有點生氣地說,「你還想不想要這份工作?」
薩拉沒有理會這個問題。「他的面試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除你之外他已經約見了8個備選人,」休耐著性子回答,「他還有兩個人要見。」
又是一陣長長的停頓。
「薩拉,你到底想不想要這份工作?看來你還有點拿不定主意。」
薩拉暗自竊笑。「就讓我們來看看斯卡皮瑞托先生有什麼說法吧,好不好?麻煩轉告他,我明天6點半上他的辦公室見他。」
「是了,女士。」
第二天下午6點20分,丹特-斯卡皮瑞托坐在辦公室裡,同馬修-阿諾特和西蒙-威爾遜議論著他們剛剛面試過的一名備選人,一位29歲的美國人,阿諾特的摯友——他倆曾一起上過布朗大學。
「呃,我覺得他相當不錯。」阿諾特看了斯卡皮瑞托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別處,「他是一名出色的交易員,而且很適應這裡。」在之後的沉默中,他有點尷尬地停了片刻,又用不夠堅定的口氣補充道:「唔,反正我投他的贊成票。」
斯卡皮瑞托深深抽了一口雪茄,轉身面對著阿諾特。
「那傢伙是個白癡,你有的時候真他媽缺乏眼力。」
阿諾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西蒙-威爾遜兩眼盯著自己的鞋子。阿諾特點燃了一支香煙,用食指與大拇指捏著,朝斯卡皮瑞托的方向指了指,「那麼你想用誰呢?」
斯卡皮瑞托重重地吐出一口煙,「這正是我要同你商量的事情,如果你能冷靜一會兒的話。」
有位秘書出現在門口,打斷了阿諾特的回答。
「薩拉-詹森已在接待處,是不是要帶她上來?」
「是的,請她上來。不過先帶她到我的交易台。告訴她在那裡稍等幾分鐘。我準備好了就會出來接她的。」
秘書轉身下樓回到接待處。幾分鐘後,她帶著薩拉走上來,把她安置在斯卡皮瑞托的交易台,離他的辦公室大約有15英尺。
薩拉側著身子倚靠在交易台旁,面前攤著一份《旗幟晚報》,看樣子是在讀報,其實她是想聽清斯卡皮瑞托辦公室裡的對話。只有微弱的談話聲隱約傳出來。於是她只好作罷,集中精力看起了報紙。想通過觀察三個人的表情舉止來尋找線索是毫無意義的,因為辦公室的玻璃牆和玻璃門都掛著百葉簾,從外朝裡看只能看到殘缺不全的人影。
從辦公室裡朝外看則要清楚許多。斯卡皮瑞托坐在裡面與同事們交談時,就在透過百葉簾觀察薩拉。他的耳朵在聽他們說話,眼睛卻盯著她。阿諾特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將手高高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有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又點上一支萬寶路香煙。
「我們不能明天再說嗎?」
「我現在就希望聽到你的意見。」斯卡皮瑞托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還在注視薩拉。
「為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還有一名備選人要面試,沒必要現在做決定嘛。」
斯卡皮瑞托仍然注視著薩拉。他非常冷靜地回答道:「因為我建議給她一份工作。」
「啊呀,真見鬼,丹特。你知道她會是個什麼樣子。她是個傲慢的騷貨,會一會兒晃進來,一會兒又晃出去,只用社交約會的間隙幹點工作,會干擾我們工作的。」
斯卡皮瑞托將視線從薩拉身上撤回,轉而直視阿諾特。
「你去年替我們賺了多少錢?」
阿諾特臉色顯得難堪,「你為什麼不看看今年?我的盈利增加了一兩百萬,這你是清楚的。」
「可是你去年虧了一兩百萬。順便說一句,去年薩拉-詹森為芬利斯銀行賺了600萬。我們誰不知道她的名氣。她可能會像你所說的那樣一會兒晃進來,一會兒又晃出去,但是她幹上一個小時要比你他媽干一個星期賺的還多。」斯卡皮瑞托衝著阿諾特笑了笑,「所以你聽聽我的決定。麥克弗森兩周前已離職,我們需要補一個人。我們可能會花上幾個月時間在金融城四處搜羅人才,卻找不到一個像她這樣好的人……」
還不如說像她這樣好看的人呢,阿諾特憤憤不平地想。
「那麼現在就勞駕你出去把她請進來。然後你們倆都離開。」
阿諾特沉著臉走了出去,身後跟著一聲不吭的西蒙-威爾遜。阿諾特對薩拉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讓你進去。」他朝辦公室方向歪了歪腦袋,從自己的座椅上一把抓起上衣,走了出去。威爾遜說了聲「你好」,「再見」,面帶微笑跟在阿諾特後面緩步離開了。
斯卡皮瑞托口叼雪茄坐在那裡。薩拉走進辦公室時,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然後打手勢示意她坐下。面對他這種熾烈的凝視,她感到不大自在。他的嘴巴微微一皺,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薩拉回視他時,目光中帶著些許藐視,但這似乎反倒加重了那點笑意。她想伸手從手袋裡掏一支香煙,以避開他的眼光同時掩飾住自己的眼神,又擔心這樣一來反而過多地暴露了自己,於是只好一直看著他。他倆就這樣坐著,默默無語,相互對視著,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或者先將眼光移開。最後,他朝前欠了欠身子,忽然間那股熾烈已煙消雲散。他說話時彷彿換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偽裝:未來的老闆,打著官腔,孤高冷淡,一本正經。
「好吧,薩拉,我們一致認為你對這個小組將是一個有益的補充。」薩拉回想起阿諾特臉上那種不懷好意的表情,差一點笑出來。
「歡迎你加盟洲際銀行。」
看樣子他想當然地以為她會表示接受。他停頓下來,以為她臉上會露出同意的表情,接著又自個兒繼續講下去。
「我希望你盡快到交易廳上班,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薩拉聽到這一建議時,猛地眨著眼睛,扭頭望著別處。他說話時故意不慌不忙,一字一頓地以示強調。所用的術語是很正常的,可是出自他的口中……她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還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她感到他又是在奚落她。她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朝他微微一笑。
「我要求第一年保證有50萬英鎊的一攬於收入,那樣的話我星期一就開始上班。」
斯卡皮瑞托身體朝她傾過來,瞇起眼睛凝視著她。
「50萬英鎊?這可此我想的要多一點。」
「接受或不接受悉聽尊便。」
「好吧,薩拉,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你這是在幹什麼,這是在抬高身價。那你就得表現出色。」
如果我不出色,那你就得意了,薩拉暗自思忖。斯卡皮瑞托站起身,從辦公桌後面走過來,在她的椅子旁停下。她站起來,看著他。他離得太近,近得令人不舒服。她伸手拿起手袋,然後退後了一步。她準備離去時,他一直注視著她。
「只有一個問題。」他們走出辦公室時她問道,「馬修-阿諾特似乎不大喜歡我。我覺得難以相信他會希望我加盟這個小組。」
斯卡皮瑞托笑了起來,「不必對他擔心。他是個喜歡鬧彆扭的混蛋,不過倒是個有靈感的交易員。他替我們掙了不少錢。自以為就有資格胡說八道,你知道這種人……」
薩拉懊悔地苦笑了一下。「哦,是的。我知道這種人。」
他們一起穿過此刻已是靜悄悄、幾近空蕩蕩的交易廳,走向那排電梯。他在電梯旁收住腳步,轉身面對著她。
「我明天上午第一件事就是把應聘合同給你送去。」
薩拉點了點頭:「麻煩你讓人送到我的寓所。我在那裡等著,拿到合同後再去芬利斯銀行。」
斯卡皮瑞托將手伸進上衣內側的口袋,掏出一支鋼筆和一個薄薄的記事本。他翻到本子的末尾部分。薩拉注意到那是通訊地址部分。她把地址告訴了他,看著他寫了下來。他將小本子和鋼筆放回口袋,然後朝她笑了笑。
「那麼星期一見。」他說道。
「好吧,星期一見。」
他好奇地望著她,彷彿她的語調中有什麼東西讓他感到吃驚,然後轉身走開了。薩拉目送他穿過迷宮般的交易台,直至最後消失。電梯來了,她獨自乘電梯下樓。後背的汗水使她感到難受。
她沿艾多爾巷走到東奇普路,攔住一輛出租車。她靠坐到座位上,點上一支香煙。她得到了這份工作。兩小時之前,她只是想要得到它。此時她納悶起來,心想不知自己捲入了什麼事情。
次日清晨,她呆在家裡,等待洲際銀行派人用摩托車把應聘合同送來。兩份合同於10點送達。她在一份合同上簽上名,讓來人帶回,第二份則留存備查。隨後她抓起電話,撥通了安東尼-巴林頓。秘書告訴她說他正在開會。她留言說有急事相告。10分鐘後,他打來了電話。
「行長,謝謝你回電。有好消息,我已拿到了那份工作,星期一開始上班。」
「幹得好,薩拉。這可是特大喜訊。真是這樣。恭喜你!」他演戲似地略作停頓,接著佯裝嚴肅地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向他們開價太高。那件事需要一段時間,而我們不想讓你聲譽掃地。」
他們一起大笑起來。兩個人都清楚她是不會讓他們賠錢的。怕就怕她還沒有來得及掌握足夠的證據就被人察覺。也就是說,假如斯卡皮瑞托被證明有罪。然後,充其量她就是被解雇,一年3,500萬英鎊是值得竭盡全力加以保護的。
行長放下電話,讓秘書接詹姆斯-巴特洛普的電話。幾秒鐘後,巴特洛普就抓起了電話。
「行長。」
「巴特洛普,她已經得到了那份工作。」
「太棒啦。一切都開始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他稍事停頓。巴林頓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又在動什麼腦筋了。
「我們應當讓那件事充實一些。」巴特洛普繼續說道。
巴林頓皺起眉頭。又在玩猜謎啦,「充實?」
「是的,在錢財方面。給她一些錢以供開支,要現金。」
「開支?什麼樣的開支?」
「噢,我怎麼會知道?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
巴林頓等待著所謂的關鍵。
「關鍵是要把她拴住。實際上是象徵性地給點小錢。這也是通常的慣例。它使事情看上去更真實。使他們能更嚴肅地對待它。」
「是的,我能明白。要給多少?」
「唔,幾千英鎊吧。」
「你可要知道,對她這樣的姑娘,這只是區區小數。」
「那倒沒關係。並不想給她太多的錢,那樣看起來令人生疑。只是象徵性地表示一下。我們來出錢。我會讓人在半小時內送過來。如有可能,安排一下與她見見面。錢越早給她越好,定下了基調。」
「沒問題。我等著你的錢。我來安排一下。」
薩拉懷著激動和震顫的心情地走進芬利斯銀行。辭職時間已到,最好能盡快了結。她路過自己的交易台,逕直走進傑米-羅林森的私人辦公室。大多數老闆不僅在交易廳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還有私人辦公室。交易廳無法提供任何隱蔽。他們要低聲交流內部信息,因此私人辦公室是必不可少的。
「早上好,傑米。能佔用你10分鐘時間嗎?」
他竭力挽留她;竭力想與卡特取得聯繫,但沒聯繫上,卡特當天因公去了巴黎。薩拉去意已定。該挪動一下工作了。她返回交易台,收拾起幾件原先四下散放的個人用品。她的動作很輕快,因為她現在已經不受歡迎,他們不再需要她了。她此刻已成競爭對手,而交易業務是高度敏感的,容不得她在這裡逗留很長時間。有幾件私人物品他們將派人送給她。她早就拷貝和轉移了那些有商業價值的東西。她拎起手袋,正要穿過交易廳,戴維-裡德的聲音使她留住了腳步。
「有電話,薩拉。是急事,他不肯說是誰。」
薩拉壓低嗓門罵了一聲。她只想盡快離開這幢大樓。她轉身走向她以前工作過的交易台,一把抓起電話,接通了1號線。
「喂。」
「啊,是薩拉。很高興找到了你。我是安東尼。」
薩拉皺著眉頭,辨出了說話的聲音,但是對這個名字感到迷惑。
「噢,是你呀行……」
他打斷了她,「沒錯,是我。對不起,沒有多少時間說話。你能不能順道來一下我的辦公室?半小時以後,行嗎?」
「好吧,沒問題。」
「再見。」電話掛斷了。
薩拉拎起手袋,穿過交易廳,永遠離開了芬利斯銀行。她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辭別工作了4年的銀行不會是令人愉快的事。一想到前景未卜,她心中又產生了以前曾經感受過的難受。還有剛才那個奇怪的電話,行長是那麼急切地要掩蓋自己的身份。這使她回想起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她曾經跟一位已婚男子有過一段戀情。他們在通電話時,他從來不喜歡她喊他的名字,也從不自報姓名。他的這種躲躲閃閃的做法對她來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多疑症。她為此而怨恨他,認為這樣做是雙重不忠實。3個月之後,她與他分了手,決心永不重複這種經歷。
她驅散了這些回憶,可是心中仍覺得怏怏不快。她走出大樓,走上老布羅德街,走進溫暖的7月陽光。從這裡到英格蘭銀行步行只也要兩分鐘,她得消磨半小時時間。她信步來到了芬斯伯裡廣場,漫步於樹木茂盛的公園裡,想以此擺脫渾身的不自在。他為什麼如此著急地打電話來?他為什麼想見她?難道整個事情已被取消?
她突然感到一陣令人懊喪的驚恐。她已經辭退了芬利斯銀行的工作。那已是無可挽回了。要不是為了行長,為了他賦予她的特殊角色,她說什麼也不會辭退那份工作,也不會同意去洲際銀行工作。也許他莫名其妙地改變了主意。也許他認為她不夠勝任。
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懼。也許他發現了什麼。
她在公園裡的一張長凳上坐下,從手袋裡摸出一支香煙。她點燃香煙,猛抽起來。她感到尼古丁在體內湧動。她深深地吸著,一直吸到只剩下了煙蒂。
忽然之間,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她現在怎麼成了多疑症患者了?她將煙頭踩滅,站起身來,低低地罵了聲「他媽的」,然後轉身朝針線街、朝英格蘭銀行走去。
「哦,薩拉。謝謝你趕了過來。又是通知得很急,真抱歉。不過,你幹得很好。非常之好。」
他把手伸進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隻信封,然後把信封從辦公桌對面推向她一邊。她放在那裡沒有拿。
「是給你的。開始工作時的一點小意思,用於支付一些開支。我相信你會派得上好用場的。」
「其實真的大可不必,行長。」
「得啦,得啦。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需要它。這是行動的一部分,請收下好了。」
薩拉聳了聳肩,伸手拿起信封,沒有打開它便把它放進了手袋。她望著坐在對面的行長,只見他面帶慈祥的微笑,活像一位做父親的在分發零花錢。不過薩拉沒有這種感覺。
行長看了看表,站起來。他把手伸給薩拉。
「好吧,再見薩拉,祝你好運。你現在主要是依靠自己了。當然啦,你會得到我的全面支持,不過我主要是在幕後。人在那裡,但幾乎看不見,是為了你的緣故,懂嗎?不那樣的話就會有點令人懷疑。需要什麼儘管打電話給我,好嗎?」
那爽朗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但熱情已有所減退。薩拉感到有幾分被疏遠,就像被人放進了一個隔間。原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好吧,她能看得出其中的道理。而且她也能照此辦理。她握了握他的手,「再見,行長。」
回到家之前她一直沒去看信封裡放的是些什麼。到家後,她坐在寫字檯旁,用刀子切開信封,拿出來看了看,是3,000英鎊。她把鈔票放回信封,鎖進寫字檯的抽屜,3,000英鎊開支。派什麼用場呢?
薩拉走進臥室,換了身衣服,然後出門跑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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