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長劍女兒情 六
    (缺295-296頁)「……」

    話猶未畢,忽然想起林中所見,遂向司馬白招手笑道:

    「司馬老弟請隨我來,我也給你看件奇怪東西……」

    他一面發話,一面走向竹林,司馬白自然也莫測高深地,隨同舉步。

    進入林中,鮑恩仁指著被松針釘在巨竹之中的兩枚甲蟲,向司馬白苦笑說道:

    「司馬老弟,你且研究研究,對方人已隱去,卻留下這兩枚甲蟲,是何奧妙?」

    歐陽綸向甲蟲凝目有頃,起初目光中一片茫然,但到了後來,卻閃射異采!

    鮑恩仁看出他的神色變化,不禁雙眉微軒,含笑問道:

    「司馬老弟最近似乎靈機如泉,你好似業已參透這兩隻甲蟲的機微了呢?」

    司馬白道:

    「我認為這兩隻甲蟲,便是『小氣魯班』吳大器所留表記!」

    鮑恩仁不解道:

    「吳大器會和蟲兒,發生甚麼聯繫?」

    司馬白笑道:

    「一隻蟲兒,可說彼此無關,但既然留下兩隻蟲兒,就和吳大器關係密切的了!」

    鮑恩仁簡直越聽越覺糊塗,正自目注司馬白,司馬白又復笑道:

    「小弟這種猜測,是由於鮑兄提醒,鮑兄剛才若不是提起『溫柔朗』既『小鳳仙』之事,小弟便無此靈機……」

    鮑恩仁急得不等司馬白往下再說,便怪叫一聲,瞠目問道:

    「司馬白老弟不要再打禪機了,趕快說出這兩隻蟲兒,與吳大器,以及『溫柔朗』、『小鳳仙』等,會有甚麼奧妙關係?」

    司馬白點頭笑道:

    「好!我來說明,鮑兄是否曾向我分析過吳大器的性格,說他好酒好色?」

    鮑恩仁道:

    「不錯,但與這兩隻蟲兒何關?」

    司馬白搖頭道:

    「不是兩隻蟲兒,這是『蟲二』!」

    鮑恩仁瞪眼道:

    「兩隻蟲兒與『蟲二』有何不同?」

    司馬白笑道:

    「當然不同,兩隻蟲兒,毫無意義,『蟲二』則是『風月無邊』,豈不恰好代表吳大器的好酒好色性格?」

    鮑恩仁自也知曉「蟲二」正是「風月無邊」,但他沉吟有頃,突然搖頭說道:

    「不對,聽起來很有理,事實上不對勁,連我剛才認定是吳大器的見解,也應該一齊推翻!」

    司馬白正在詡詡得意之際,突被鮑恩仁澆下這麼一頭冷水,不禁愕然問道:

    「鮑兄,你認為事實上有甚不太對勁之處?」

    鮑恩仁道:

    「吳大器有靈心,有巧手,但卻沒有這大本領!憑他那身輕功,會使我在一發現寒光電閃時,便立即向此追撲,仍未能發現他半絲蹤影麼?」

    司馬白尚未答話,鮑恩仁突然又有一個極奇怪的動作…

    他是謹慎小心地,把釘蟲入竹的那兩根松針,拔了下來,仔細察看,見松針並無毀損,遂持交司馬白,含笑說道:

    「司馬老弟,不必再釘蟲了,你凝足內力,使這兩根松針入竹試試!但這種青竹,竹皮既堅且滑,松針更質脆易折,凝勁貫力時,要特別小心一點!」

    司馬白點了點頭,照鮑恩仁所說,接過松針,凝勁一試!

    但不試還好,一試之下,卻使司馬白為之臉色發白!

    原來,松針雖被他內勁所貫,刺透青竹竹皮,但還未到達林中人釘蟲深度之際,便告斷折!

    假如這是一場內力玄功的比賽呢?司馬白豈不等於又在竹中人的手下,敗了一陣?

    他自從遇難毀家,死裡逃生,巧遇「七海游龍柳東池」、「瞽目天醫葛心仁」等,轉禍為福以來,心中沾沾自喜,認為最得意的功力,共有兩項!

    一是家傳絕學「六大天罡劍式」,一是由生死玄關已破,督任二脈已通,迭服不少靈奇聖藥的真氣內力!

    如今,在「蔡家祠堂」內,他的「六大天罡劍式」,敗於金面赤衣人,在「芙蓉園」內,他的真氣內力,卻又遜於林中人……

    假如金面人與林中二人者合一,則此人功力之高,使自己無法抗衡,也就是雪恥無望!

    假如林中人不是蔡家祠堂中所遇金面赤衣人,則更證明了莽莽江湖之內,高手太多,以自己這點僥倖所得,委實不該坐井觀天,崖岸自大!

    由於這種感觸,司馬白在松針一斷之下,便立即全身發抖,俏臉煞白!

    鮑恩仁看了司馬白一眼,邊自把那柄添了伸縮細微的「寒犀匕」遞過,邊自含笑說道:

    「司馬老弟,你如今該同意我說吳大器沒有這大本領了吧?……」

    司馬白臉上慘白如紙,俊目中,卻突閃精芒,搖手說道:

    「鮑兄,這柄『寒犀匕』,雖然威力大增,我卻不想要了,我再遇『蔡家祠堂』所曾遇的金面赤衣人時,定然仍以身邊那柄六孔殘劍,作為兵刃!」

    鮑恩仁正待勸慰,但與司馬白目光一對,知他受了極大刺激,心意已堅,此時不宜硬勸,遂點了點頭,含笑說道:

    「好,我先替老弟把這『寒犀匕』收起,等向那金面赤衣人,找回場面以後,再給你作為衛道降魔的第二隨身兵刃!」

    司馬白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劍眉微剔,好似下了甚麼決心般,向鮑恩仁朗聲說道:

    「鮑兄,這『芙蓉圖』內,除了『風月無邊』的內人外,還出現了三位金面赤衣人,個個神神秘秘,身份如謎,使我們如墜五里霧中,任人捉弄,我們乘這長夜方過,天色已明之際,採取主動好麼?」

    鮑恩仁笑道:

    「能采主動,當然最好,但人在暗處,我在明處……」

    司馬白不等鮑恩仁話完,便自目閃神光,接口說道:

    「我所謂『主動』,便是查個清楚,好在洞庭之會還早,我們目前又身無別的要緊事兒,你搜東南,我搜西北,把整座『芙蓉園』徹底翻它一遍,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物,我就不信他們真能像天狐潛蹤,不留下絲毫破綻!」

    鮑恩仁道:

    「老弟即有此想,搜它一遍,也無不可,但據我推測,熱鬧必在晚間,白天恐怕不會有你所預期的效果?」

    司馬白仍然堅持已見,並索性下了決斷,目注鮑恩仁道:

    「鮑兄,我們要搜遍,搜得細點,一草一木,不可放過!若有收穫,趕緊傳聲相呼之處,至少也要兩個時辰左右,彼此再在此聚合!」

    雖是經驗極豐,見聞極廣的老江湖,卻絕未料想到司馬白另有用心,業已作了一種出人意料決定!

    他只看出司馬白的神色,有點略異尋常,仍以為是年輕人好勝太甚,失了光彩所致,遂未怎在意地,點了點頭,遵從司馬白的意見,向「芙蓉園」的東南部份,仔細察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任憑鮑恩仁目力再銳,看得再細,在大白天裡,這「芙蓉園」中,卻平平淡淡,決未藏有任何扎眼之人,以及任何扎眼之事!

    但察看之時,雖未發現甚麼不平常的事兒,察看過後,卻有不平常的事兒發生。

    鮑恩仁回到原處,久久未見司馬白的蹤跡!

    他一算時間,差不多已與司馬白分別了三個時辰,這才悚然一驚,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因為司馬白年輕性急,他若有了不尋常的發現,必然早就傳聲相喚,招呼自己,若是無甚發現,也必早就轉回,怎會毫無音訊?

    既然發現情形有了岔異,鮑恩仁不肯呆等,他立即起身,向司馬白所負責的「芙蓉園」西北部份,加以察看,並凝氣傳聲,含笑叫道:

    「司馬老弟,我看我們是白費力,是不是馳出『落雁坳』,好好吃喝一頓,等到晚間再來?……」

    寂寂空園,除了有些地方,偶發回音以外,那裡聽得見司馬白的答話?

    如今,鮑恩仁幾乎可以斷定,司馬白不在園中,事情有了蹊蹺?

    他趕緊足下加快,飛速察看,終於在西半園中一個極顯目的所在,發現了司馬白燒枝代筆,撕衣當紙的所留書信。

    書信是留給鮑恩仁的,證明了司馬白的失蹤,不是被動,而是主動!

    不是遇見強敵,身罹災劫,而是司馬白知恥自勉,發憤圖強……

    司馬白在留書之上聲明,他不要甚麼添加了伸縮細絲,倍增威力,彌補短處的「寒犀匕」,甚至於也不願再在「芙蓉園」中逗留,企圖尋得「秋水芙蓉劍」,他只想悄然獨遁,摒卻所有干擾,靜悄悄的尋個幽秘之處,痛下苦功,精練「六大天罡劍式」,以及家傳掌法中的絕詣「劍外飛罡」,並使真氣內功方面,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因為,司馬白連經挫折,他已深深明白,欲得驚人藝,須下苦功夫,非如此發憤圖強,決無法從金面赤人衣人手下,找回場面,何況還要為父母報仇,應付必然凶險絕倫,「天蠍秀才」歐陽綸不久將約來多少窮兇惡極魔頭,助紂為虐的洞庭一戰!

    對於鮑恩仁,司馬白表示深為感激,更深為抱歉!

    感激的是自相識以來,鮑恩仁對他悉心照顧,使司馬白在江湖經驗,既各種處人處事方面,都獲益太多,這份恩情,過於友而近於師,到了天高地厚地步。

    抱歉的是,自己對鮑恩仁竟小弄狡猾,不告而別,請鮑恩仁原諒少年人的這份向上苦心,莫加怪責,此去倘有小成,必全力維護江湖正義,產除萬惡凶邪,以造福武林,作為對鮑恩仁深恩之報!

    至於鮑恩仁的行蹤,司馬白到希望他繼續留在「芙蓉園」中,以超然地位,冷眼旁觀,把三個金面赤衣人,以及「風月無邊」的林中人身份,到底誰又是誰?弄弄清楚,他日江湖再遇之時,談告起來,必然極為有趣!

    司馬白的這封留書,把鮑恩仁看得從恍然頓悟而呆呆而神……

    多日相聚,情感頗深,司馬白把鮑恩仁看成半師半友,鮑恩仁把司馬白當作極親密的小兄弟!

    在想不到的驟然分袂情況之下,鮑恩仁的心中,難免有點悵然……

    但他知道這份悵然別離,不會太久,最多到五五端陽的前一二日,彼此便可在「洞庭湖」畔的「岳陽樓」上相會!

    鮑恩仁何曾不想追蹤去找司馬白?但此念卻才起即泯!

    一來,他斷定司馬白既下決心,便不會讓自己找到,自己即令費盡苦心,尋得線索,司馬白也不肯與自己相見。

    二來年輕人能夠漠視「寒犀匕」、「秋水芙蓉劍」等神物利器,而一心練藝,發憤圖強,乃是極難得的事兒,自己為何不加以鼓勵?……

    鮑恩仁想通利害,悵然之念,不單飛身出了「芙蓉園」,也出了「落雁坳」。

    他不是走,他要遵照司馬白之意,把「芙蓉園」中的各種怪事,弄它個清清楚楚……

    鮑恩仁除了好好吃飽喝足以外,他更花了一番心血,改了裝束!

    他是當世第一神偷,就精於易容,等到黃昏日落之際,鮑恩仁也變成了一位金面赤衣人。

    潛足潛蹤地,進了「落雁坳」,鮑恩仁心想今夜「芙蓉園」中,定必更熱鬧了,自已是第四金面赤衣人,不知有沒有第五、或第六金面赤衣人出現?……

    在他揣測之下,業已露過面的三個金面赤衣人中,只有一個可以把身份確定!

    那就是第一金面赤衣人,因赤衣之上,爬了七隻「赤鉤毒蠍」,他應該毫無疑問的,便是「天蠍神君」蔡昌。

    第二名金面赤衣人,也就是放出「黑鉤小蠍」,能克制蔡昌所豢「赤鉤毒蠍」的,像是柳明珠,但柳明珠卻不應有使「天蠍神君」甚為懾懼,不戰而退的身手功力,不過無論如何,僅在黑鉤小蠍一事上,這人也和柳明珠,必有極密切的關係!

    第三名金面赤衣人與林中人,顯然對於司馬白,都是一番好意,他們也極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不然如何「風清月白」和「風月無邊」的留字留示,關係那等密切?

    不論此人是誰,由於那柄「寒犀匕」作為證據,必與「小器魯班」極有淵源,進而再推,在「蔡家祠堂」中,以絕世神功,挫折司馬白少年傲氣,故意激勵他上進的那個金面赤衣人,極有可能也是此人,一路追隨,明激暗護,側擊旁敲,琢玉成器,這位神秘人物著實費盡苦心,對司馬白期望太甚!

    這些推論,都是鮑恩仁在用酒飯時,獨自淺斟低酌的沉吟所得,他改扮金面赤衣人之舉,並非在「芙蓉園」外改扮,而是進入園內,選了一株池邊十來丈高的枝葉茂密喬木,縱上半腰,在濃枝密葉中,覓地坐穩,然後才穿上赤紅長衫,戴好金色面具!

    鮑恩仁雖也變成了第四位金面赤衣人,但卻拿定主意,除非在必須混淆某方眼目之時,決不現身,只是默默注視「芙蓉園」中一切情事,再與自己的已有推論,配合參研,縱然仍難水落石出,也必可多獲不少相當有價值的蛛絲馬跡!

    鮑恩仁進園之際,業已黃昏日落,在那株池邊喬木半腰,坐了片刻以後,陰陰夜幕,便已攖人垂落!

    今夜的「芙蓉園」中彷彿更靜,更為陰森……。

    但鮑恩仁卻認為必然多事,三位金面赤衣人和一位可能便是第三金面赤衣人的林中人,都不可能像天際神龍,一現既隱,都不再來,園中的靜寂,陰森,應該不到初更,便將打破!

    這位蓋世神偷,心機尚稱細密,看人料事,極有眼光,但今夜他的盤料,卻似不甚靈驗!

    初更……二更……三更……遠村梆柝,隱隱傳來,到了三更,「芙蓉園」中,仍是一片沉沉死寂,那裡有昨夜那翻熱鬧?

    鮑恩仁靜坐枝葉之中,為時太久,衣履都為風露所濕,他有點凜於夜寒,遂伸手入懷,摸出只扁扁酒壺,拔開壺塞,喝上幾口酒兒,驅寒解悶。

    誰知第一口酒兒,剛剛入口,尚未下喉,耳邊突聞人聲!

    是人聲,也是吟聲,耳邊低吟的是: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坐中宵?」

    「昨夜星辰昨夜風」,是唐代詩人李義仁的好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二語,便成了專對鮑恩仁而發。

    鮑恩仁知道吟聲是對自己而發,但卻不知道是何人吟詩?以及人在何處?

    因不單耳邊吟聲,細如人哼,聽辨不出是或不是熟人?

    而這類擇人專注的「傳音入密」功力,也可能是從任何方向,使聆音之人,摸不準發音人的所在?

    鮑恩仁不驚,但卻大奇!

    他早就料定,今夜園中,熱鬧必多,如此似乎不過是開始得遲了一點而已,自取何驚之有?

    奇,卻太奇怪了,「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坐中宵」,對自己念這兩句詩,分明知道自己昨夜也在「芙蓉園」中,並似也瞭解自己的身份!

    但自己與昨夜的形相迥異,如今自己也是位臉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紅長衫之人,吟詩者怎會看得穿赤衣金面之後?……除非……

    除非甚麼?除非是這吟詩人比自己來得更早,藏得更巧,眼看著自己易容更衣,否則,任憑他是誰,也沒有這種比神仙還厲害的未卜先知能耐!

    鮑恩仁江湖經驗太豐,知道對方既如此保持神秘,自己也不必像只呆鳥般,到處找尋,聞聲以後,只把雙眉微軒,仍然傚法曹孟德「短歌行」中所說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地,把口中酒兒,飲下腹內。

    接連三四口酒兒下腹,「芙蓉園」中的沉沉靜寂,再度打破!

    這次,不是虛無飄緲的「傳音入密」吟聲,而是極為實際的夜行人疾馳腳步聲息!

    聲息來自園外,但一轉瞬間,人影便出現在「芙蓉園」中。

    這也是個蒙面人,但卻非金面赤衣,而是以黑紗蒙面,身上穿了件寬寬大大的黑色長衣。

    雖然,有紗障面,有寬大黑衣障身,但這黑衣人行動間步履婀娜,使鮑恩仁這等老於江湖之人,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年輕女子。

    這黑衣女子對於「芙蓉園」,好似輕車熟路,入園後,便連往荷池之中,踏葉行波!

    鮑恩仁見她所行方向,乃是西池,遂心中暗道:

    「這位姑娘,大概是來取劍,看她對方向把握得那等正確,莫非就是『秋水芙蓉劍』的原主人江小秋麼?」

    念方至此,黑衣女子已到達西池之中的原藏劍處,但發現紅色苞蕾已失,「秋水芙蓉劍」不在,不禁「呀」了一聲,呆在當地!就在此時,有人發話……

    話聲極為飄緲,既似從天外飛來,亦似在池底傳出,又是鮑恩仁與司馬白在「蔡家祠堂」中,所聽見的「六合傳音」!

    說的話兒,則極為簡單,只有八個字兒是:「五五端陽,洞庭還劍」!

    那黑衣女子,見識不陋,初聞人聲,雖頗驚訝,但旋即聽出這似從天外飛來,或從池底透上的,竟是武林中極為罕見的「六合傳音」,便卓立蓮葉之上,只把目光四掃,保持鎮定,等候次一步的訊息……

    果然,「六合傳音」再作,這次更為神奇,是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說的則仍是「五五端陽,洞庭還劍」八字。

    黑衣女子二度聞聲,不再猶豫,也不再流連地,雙手一拱,向天拜了一拜,便即縱身離地,馳出「芙蓉園」外。

    鮑恩仁一旁靜看,起先認定這黑衣女子定是「秋水芙蓉劍」的原主人江小秋姑娘,但旋又覺得不對,江小秋最低限度也得在發邊插朵小小白花,以示為她父親江涵秋戴孝,但那黑衣女子的蒙面薄薄黑紗之中,卻未見此物!

    何況,「芙蓉園」中,不應該就此無事,自己既想探個明白,也不宜就此現身,故而他不便對黑衣女子攔阻盤問,只得任她馳去。

    如今,時間已在三更之後,夜更靜,夜色更沉,「芙蓉園」中,已成了一片死寂!

    鮑恩仁除了先聽得兩句「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坐中宵」,以及兩次響起的「五五端陽,洞庭還劍」等「六合傳音」,既那前來池中取劍,失望而去的黑衣女子外,便告別無所見!

    他所等待的第一金面赤衣人,第二金面赤衣人,第三金面赤衣人,以及可能便是第三金面人化身的林中人,居然在今夜這漫長時光中,一個都不出現!

    但鮑恩仁一來因司馬白業已悄悄溜走,自己無法相尋,身無急事,二來江湖經驗太好,有的是耐心,他仍自毫不躁急地,獨坐喬木,靜靜等待!

    直到東天欲曙,居然又有人聲,這次說的是:「斗轉星移,不如歸去。」

    這八個字兒語音,不再像是「六合傳音」般,忽西忽東,忽而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而是清清晰晰,明明白白地,從頭頂上方傳下。

    鮑恩仁方一抬頭,一片赤紅光影,業已迎面飛下!

    鮑恩仁本待閃避抗拒,但忽又覺得這片赤紅光影,未挾寒芒,不像兵刃暗器,遂來了個膽大包天,靜以待變!

    他真夠沉穩,料得不錯,當頭飛落的赤紅光影,不是兵刃,不是暗器,只是一位金面人身上所著的赤紅長衫!

    鮑恩仁發現果然有人比自己來得更早,並系藏身在同一株喬木之上,自己竟毫無所覺,足證武學修為方面,差得太遠,根本不成比例!

    那比鮑恩仁藏得更高的金面赤衣人,飄降到鮑恩仁所藏身的巨大枝椏之處,竟止住身形,與鮑恩仁來了個並肩而坐。

    鮑恩仁看出這位金面赤衣人,對自己毫無惡意,遂微一抱拳,含笑問道:

    「尊駕是昨夜在石舫上層為司馬老弟暗中護法的『風清月白』?還是擲還『寒犀匕』的『風月無邊』?」

    他自己認為如此問法,十分俏皮,誰知卻碰了他金面赤衣人的一個軟軟釘子!

    金面赤衣人聽得鮑恩仁的盤問自己身份話兒,便冷冷一哼,搖手說道:

    「但得『風清月白』,自然『風月無邊』,查根究底,最是無聊,我們講些比較實際的話兒好麼?」

    鮑恩仁臉上一熱,有點赦赦然地,向這金面赤衣人抱拳說道:

    「尊駕有何指教?」

    金面赤衣人道:

    「這『芙蓉園』中,只是劍氣沖天作怪,引來不少覬覦人物,你爭我奪,釀為劫數,造成大堆朽骨,和無數屈死冤魂,如今劍已被人暫時借走,還劍時地,並定端陽洞庭,此處已無油水可撈,你這位三隻手的老偷兒,也不必『為誰風露坐中宵』了!」

    鮑恩仁早知自己身份,逃不過對方法眼,遂不加否認地,含笑說道:

    「雖無油水可撈,卻有熱鬧可看,除了尊駕與我臨時裝扮,濫竿充數之外,還有兩位金面赤衣人呢!」

    金面赤衣人道:

    「你是指那昨夜在此池邊,斗蠍子的兩個?」

    鮑恩仁點頭,那金面赤衣人卻「喟」然一歎,搖頭說道:

    「他們也都不會來了,他們之中,一個是心有所圖,追蹤奪寶。一個不是業已身死。便是受了重傷。那裡還會再來照顧這業已失去價值的『芙蓉園』呢?」

    鮑恩仁駭然問道:

    「兩名金面赤衣人中,有一名豢養『赤鉤毒蠍』的顯然便系『天蠍四凶』中的『天蠍神君』蔡昌,死得可是他麼?」

    「不會是蔡昌那廝,因為我在一處僻谷中,發現極為激烈的打鬥痕跡,地上並有多種大小毒蠍遺屍,以尾鉤色澤區分,共計赤、藍、黃、黑四色!」

    鮑恩仁驚道:

    「這種情況,豈不表示『天蠍神君』已與『天蠍童子』『天蠍尼姑』聯手,由蔡昌出面,把那豢養『黑鉤毒蠍』的金面赤衣人誘入僻谷,不顯武林身份,實行下流群毆?……」

    金面赤衣人頷首道:

    「情況正是如此,你這老偷兒對當世武林人物的行情頗熟,應該知道『天蠍四凶』,並非徒得虛名,全是一流高手,三凶合毆,威勢如何?那豢養『黑鉤毒蠍』的金面赤衣人,孤掌難鳴,絕難再佔上風,所以我才判斷他能僥倖不死,也必身受重傷,不會再來這『芙蓉園』了……」

    鮑恩仁道:

    「尊駕所謂心有所圖,追蹤奪寶之人,必系指的『天蠍神君』蔡昌,則蔡昌目的何在?就是那柄藏在『芙蓉池』中的『秋水芙蓉劍』麼?」

    金面赤衣人「哼」了一聲道:

    「『秋水芙蓉劍』還在其次,這般罕見凶邪,突然從四面八方,齊聚『太湖』左近的主要目的,是想爭奪如今已歸司馬白所有的『七巧玉』!」

    鮑恩仁笑道:

    「若是如此,這般凶邪,必將枉費心機,因為司馬白老弟雖從『陸地遊仙』霍出塵手中,獲得那方『七巧玉』,卻又立刻轉手,送了別人……」

    金面赤衣人恍然道:

    「怪不得我覺得那塊『七巧玉』相當沉重,不易掩藏,似乎司馬白並未帶在身畔,他……他這方寶玉,得來不易,怎又大大方方送了人呢?」

    鮑恩仁此時因對與自己並肩坐在喬木枝葉上,促膝談心的金面赤衣人的身份,已有了一項假設構想,遂毫不隱瞞地把司馬白第二夜再上「小黿頭渚」的所遭所遇,既把「七巧玉」送給「雪魂仙子」花寒玉,業已變成一冊宛如「無字天書」的「七巧真經」等事,向身邊這位金面赤衣人,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金面赤衣人靜靜聽完這段經過,不禁啞然一笑,點了點頭說道:

    「司馬白這位老弟,到是真夠大方,那方『七巧玉』何等珍貴,萬眾覬覦,他居然肯脫手送給那『雪魂仙子』花寒玉麼?」

    鮑恩仁歎道:

    「司馬老弟絕頂聰明,他把『七巧玉』贈送花寒玉之舉,原有雙重用意,一是看出我亟需『通天菌』,為了『千手觀音』東方慈治療宿疾,二是深信袁大麻子所作『遇花而開,出塵而解』卦語,三是解決一件相當沉重,不易攜帶,而又容易啟人覬覦,招災惹禍之物!如今,第一句卦語『遇花而開』,業已應驗,『七巧玉』已被花寒玉開啟,變成一冊容易攜帶,但卻莫名奇妙的『無字天書』,必須等第二句卦語『出塵而解』也告應驗,把『七巧真經』從『無字天書』,變為『有字天書』,才知道得益者究屬何人?司馬白老弟有沒有作了次虧本買賣?」

    他在說到「出塵而解」之時,曾特別留神,暗中察看金面赤人的態度上有無變化?

    原來,鮑恩仁心中始終有點覺得「陸地遊仙」霍出塵,可能沉江未死,並就是坐在自己對面之人。

    但那金面赤衣人在神色上絕無任何變化地,只是淡淡說道:

    「常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既已演化到這等地步,吉凶禍福,此刻難論,總而言之,群邪蜂起,世劫方殷,江湖之中,必然有番好熱鬧了!」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看著鮑恩仁,詫聲問道:

    「司馬白呢,他怎麼今夜竟不來『芙蓉園』?……」

    鮑恩仁不等對方再往下問,便即歎息一聲,接口說道:

    「這位老弟自在『蔡家祠堂』中,施展家傳『六大天罡劍式』,在一位金面赤衣人的手中,受了嚴重挫折,便感臉面無光,心頭鬱鬱難歡,如今業已悄然暫離恩怨,一心凝練功力,以期找還場面,除了與『天蠍秀才』歐陽綸所定端陽洞庭之約,他會必到以外,如今人去何處?連我也猜不著了!」

    金面赤衣人「哦」了一聲道:

    「小小年紀,有此志氣,倒也總算難得!這樣說來,你這老偷兒,也成了孤寡遊魂,蕩來蕩去,我們在一路之間,緣法可能還不會少呢?」

    鮑恩仁道:

    「尊駕原系世外高人,鮑恩仁丞願高攀!但你知道我的底細,我卻連你姓名都不知曉,未免過份不公平罷?」

    金衣蒙面人笑道:

    「彼此風來水上、雪度寒塘,互詢姓名,豈非多事?你不妨猜我是誰?若能猜得出來,豈不特別有味?」

    鮑恩仁原本就想猜測他的身份,聞言之下,揚眉笑道:

    「尊駕既然覺得猜想比較有味,我們何不來個味外添味?」

    鮑恩仁笑道:

    「所謂『味外添味』,便是加些綵頭之意,猜得著時,你不妨有所嘉勉,或送我一點東西,猜不著時,則不妨處罪,或要我幫你作件甚麼事兒?」

    金面赤衣人道:

    「你居然有如此強烈的自信心麼?我的身份,不好猜呢!」

    鮑恩仁笑道:

    「越是不好猜,猜起來才越有味,但茫茫環宇,芸芸眾生,毫無範圍,也苦無從猜起!最好是像猜射燈謎那般,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地,讓我有所捉摸……」

    金面赤衣人聽鮑恩仁說至此外,點了點頭,接口笑道:

    「漢賦千千字,唐詩萬萬篇,宋詞無數闋,元曲盡人傳!範圍若是太廣,便等於沒有範圍,未免對猜謎之人,太刻薄了!」

    鮑恩仁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心中微喜地,含笑問道:

    「尊駕這等說法,定然打算給我一個比較狹的範圍,譬如說李義山詩,晏成道詞,左太沖的賦,馬東離曲……」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這老偷兒江湖油猾,精得像鬼,並不打算讓你過份容易猜測,我只想給你三句話兒,作為參考資料!」

    鮑恩仁笑道:

    「尊駕請講,鮑恩仁願聞其詳,並一試靈機,加以推測……」

    金面赤衣人笑道:

    「老偷兒不要眉飛色舞,若是猜錯,我會罰你作件令你哭笑不得之事……」

    鮑恩仁接口道:

    「猜得對呢?……」

    金面赤衣人道:

    「若能猜對,不論『雪魂仙子』花寒玉成功與否,我都設法替你那位『千手觀音』,弄朵『通天菌』來就是。」

    鮑恩仁精神一振,目注坐在自己對面的金面赤衣人道:

    「好,重賞之下,或有智夫,尊駕請把那足以作為參考資料的三句話兒,告訴我吧!」

    金面赤衣人道:

    「好,你細心聽著,第一句參考資料是『我是一個病人』……」

    他自己認為這句話兒,毫無邊際,定會令鮑恩仁感覺無可捉摸!

    誰知鮑恩仁卻聽得目中靈光連閃地,點頭含笑說道:

    「病過之人,才有瘟癖之抱,捧硯願為詩弟子,散花偏染病維摩,尊駕是位病人,我老偷兒又何嘗不是病人,我們大概病的是肝腸太熱,看不慣醜惡江湖,彼此既有知已之情,猜想起來,應該容易進一步!」

    金面赤衣人想不到「病人」二字,竟反似帶給鮑恩仁不少良機,遂看他一眼道:

    「第二句,我是一個『死人』!」

    鮑恩仁忽然捧腹大笑,那金面赤衣人佯怒拂袖說道:

    「我是在給你參考資料,你卻這樣捧腹大笑則甚?難道我有甚話兒,說錯了麼?」

    鮑恩仁笑道:

    「我笑的不是尊駕把話說錯,而是笑我老偷兒今夜變得聰明無比,能夠聞一知十,觸類旁通,你才告訴我兩句參考資料,我卻連第三句參考資料,是甚麼話兒,都已猜出來了!」

    金面赤衣人方一愕然,鮑恩仁業已笑道:

    「我猜你第三句參考資料,定是:『我是一個仙人』……」

    這句話兒,顯然猜個正著,使那金面赤衣人失聲歎道:

    「老偷兒,……」

    「老偷兒」三字才出,鮑恩仁便一揚雙眉,含笑說道:

    「尊駕請想,你既是一個『病人』,又是一個『死人』,卻偏偏如此鮮龍活跳,能在『芙蓉園』內,大顯神通,除非是位『仙人』,豈不成為『殭屍鬼』了?……」

    金面赤衣人被他說得忍俊不禁地,哂然一笑說道:

    「三句參考資料,都已告知,你這老偷兒,應該猜猜我是誰了!」

    鮑恩仁道:

    「是如今就猜?還是等到與司馬白老弟彼此相會的端陽時節再猜?」

    金面赤衣人道:

    「你恐怕等不到五五端陽節了?」這句話把鮑恩仁嚇了一驚。

    金面赤衣人遂又笑道:

    「老偷兒休驚,你印堂雖暗,但暗中隱蘊寶光,似乎可借陰人之助,有驚無險,轉禍為福,不至於身犯太大災厄!」

    鮑恩仁聽得對方如此說法,方自心尖一寬,那金面赤衣人又復笑道:

    「老偷兒,我們在此一別,便風流雲散,各奔前程,再見之期,當在端陽左右,因你學有專長,我想奉托你一件事兒……」

    鮑恩仁有點受寵若驚地,「咦」了一聲,目注那金面赤衣人道:

    「鮑某讀書學劍,兩無所成,潦倒江湖,甚是寂寞,我……我還會學有專長?」

    金面赤衣人笑道:

    「當然有,你若非實至名歸,這『舉世第一神偷』之號,是從那裡來的?」

    鮑恩仁才知又被對方調侃,不禁一聲苦笑,雙眉微聳說道:

    「尊駕不必當著和尚,罵賊禿了,你想利用我學有專長之意,莫非是要我這老偷兒,替你去偷件什麼東西?」

    金面赤衣人道:

    「不要你專門作賊,只要你順手牽羊……」

    鮑恩仁道:

    「順誰的手?牽什麼羊?」

    金面赤衣人微歎一聲道:

    「世劫方殷,群邪蜂起,你這老偷兒,由於前往『岳陽』途中,若是與『天蠍尾姑』相遇,不妨大展空空妙手,向她懷中,摸件東西!」

    鮑恩仁「啐」了一口道:

    「亂摸女人懷中,已是江湖大忌,何況還是那淫凶刁潑無比的『天蠍尼姑』?」

    金面赤衣人見鮑恩仁有不太願意接受任務的推卻之意,便含笑說道:

    「這件東西,不單對我有用,更與司馬白報復殺家之仇,關係相當密切!」

    鮑恩仁聽說事情與司馬白有關,態度立變,「哼」了一聲道:

    「既然事關重大,又當別論,我也只好不避嫌疑,向那『天蠍尼姑』的懷中,摸一把了……」

    語音至此微頓,看著那位自稱說是「仙人」,又是「死人」、「病人」的金面赤衣人道:

    「尊駕請交待得清楚一點,究竟要我去摸『天蠍尼姑』的什麼東西?總不會要我偷她一隻藍尾巴的蠍子?」

    金面赤衣人道:

    「不是蠍子,是只袋子,那只袋子,被『天蠍尼姑』相當珍視,可能貼身收藏,是藍色鹿皮所製,袋口有三條金線,約莫只不過掌心大小……」

    說至此處,突又特別提醒鮑恩仁的,向他提高語音,鄭重說道:

    「老偷兒,你下手之際,可得特別小心,『天蠍四凶』中,數『天蠍尼姑』最陰,她對這只藍色鹿皮小袋,視如性命,必防被盜,很可能會在皮袋之旁,加上一隻蠍子,老偷兒不要上得山多終遇虎,來個陣前失風,被蠍子螫上一下,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鮑恩仁笑道:

    「多謝關照,天光大曙,『芙蓉園』不必再留,尊駕若無其他交待,我老偷兒要告別了!」

    金面赤衣人笑道:

    「好,我們大家都走,我要略為繞道,先去一趟『華山』,這真成為『君向瀟湘我向秦』了!」

    語音才落,赤衣已飄,一飛就是七八丈遠地,飛出了「芙蓉園」外!

    鮑恩仁除去白白忙了半天,並未發生作用的金面赤衣裝束,恢復他原來形相,也不再在「芙蓉園」中勾留,信步走向西南,並由於惦記金面赤衣人的囑咐,途中特別注意「天蠍尼姑」蹤跡!

    一干群雄,暫時風流雲散之際,司馬白卻落入了風流魔障之中!

    他不是發奮圖強,要盡屏百欲,苦練神功,以期向那把他折辱太甚的金面赤衣人,找回場面麼?怎會所願未諧,反而落入風流魔障呢?

    這就叫事有湊巧,又叫做萬般本天定,半點不由人!……

    司馬白為恐鮑恩仁趕來阻止,故而一離「芙蓉園」後,他便展足功力,全速飛奔!

    以他目前修為,確實已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這一下定決心,只求脫身以下,真是奔馳得星馳電掣!……

    但速度雖快,路途不熟,司馬白竟奔入一個死山坳內!

    等到司馬白在雙壁夾立的谷地中,狂奔十餘里,出得谷口,發現竟是個四周高峰刺天的死山坳,沒有前去路徑時,那份懊喪心情,可以想見。

    照理說來,既是死山坳,司馬白便非走回頭路兒不可……

    但司馬白卻不肯……

    來,十餘里,回,十餘里,共總三十來里的谷道奔馳之苦,對於司馬白來說,委實不算什麼,故而,他不走回頭路兒之故,並非不肯,而是覺得不必!

    司馬白突然想通,自己對鮑恩仁不辭而別,放棄尋找「秋水芙蓉劍」,悄然離開「芙蓉園」之意,並非有什麼急事,要趕往什麼特定地點,只不過想盡屏百務,專心一志地,對家傳劍術,暨內功修為方面,好好下番苦功!

    一來,為必然十分凶險的「端陽洞庭之會」,作點準備……

    二來,也為將來向那金面赤衣人找場之事,儲備一些資本……

    既然目的如此,則這山坳是死?是活?前途有無出路?

    又和自己有何關係?

    死路更好,鮑恩仁久走江湖,路途甚熟,他即令發現自己獨別,放心不下的隨後追蹤,也決不會追蹤到這「死路」之上。

    自己就在這似乎不會有任何滋擾的死山坳中,練氣練劍地,下上數月苦功,必然小有成就,那時再趕去「岳陽」,重與群雄角逐!

    由於這種想法,司馬白在發現所走的是條「死路」時,起初雖甚懊喪,但細一尋思,反而十分高興!

    這片山坳,四峰刺天,雖然前無去路,景色卻相當不錯。

    司馬白覺得自己身邊本帶有一些乾糧,加上黃精山葉,飛禽走獸,可以就地取材,以百白為期,在這片小天地中,應該決無枵餒之慮!

    飲水問題,更易解決,看那蒼崖翠壁之間,到處都是些噴珠濺玉的飛瀑流泉,不妨隨興取用。

    若適風雨,也有不少大小山洞,可以容身,看來自己竟誤打誤撞,找對地點,這片小山坳中,正是個隱居練功的好所在……

    動念之間,突然覺得口渴……

    司馬白身邊,本有水壺,但既見四壁都是些飛瀑噴泉,他遂想喝幾口新鮮水兒!

    於是,他選了一道離他最近的掛壁飛泉,凝氣運功,張口一吸!

    以司馬白目前功力,足可施行內家上乘「接引神功」,這張口一吸,自然吸得壁上飛泉之中,分了一小股,向他口中飛注。

    清涼,甘芳,泉水在所有溪河江湖中,水質最稱上佳,自極新鮮好喝!

    唯一的缺點是泉水多在山中,偶有蛇獸遺屍,或腐爛果木,雜陳其間,可能蘊具奇毒,在飲用之前,必須察看仔細,不宜隨便入口。但司馬白卻避免了這層先看水源的麻煩手續……

    因為,他不必看,他不怕毒!

    「七海游龍」柳東池與「瞽目天醫」葛心仁等兩位前輩奇俠,成全了他,使他成為不畏百毒的奇異體質!

    「天蠍秀才」歐陽綸的「白鉤蠍毒」毒不倒他,「陰陽無常」刁小二的特煉毒劍毒不倒他,「天蠍神君」蔡昌的「赤鉤蠍毒」也照樣毒不倒他……

    司馬白迭經試驗,有了信心,他知道再厲害的凶人奇毒,都奈何不了自己,何必在飲水之前,還要先檢察水源,多做這項多餘舉指。

    但天下事無奇不有,天下事也往往有百密一疏……

    司馬白如今的體質,委實不怕任何人為毒力,但他怕不怕另一種天造地設的奇妙自然毒力呢?……

    一路狂奔,自即口渴,加上泉水極甘,並彷彿有種從未嘗過的特殊芳香,司馬白不由自主地,盡與入喉,喝得著實不少!「撲拉拉……。」

    這是飛鳥振翼之聲,從壁上泉水飛落之處,飛起一隻比普通野鴿、斑鳩之類,大不多少的黃色鳥兒。

    黃色鉤喙之中,叼著一朵其形若蓮,色澤卻青綠相間的罕見奇花,花瓣之上,尚不住迎風灑落水滴!

    司馬白雖覺得既罕見,花亦少睹,卻仍未十分在意。

    就在此時,天空忽然一暗,烏雲四卷而起,雜有隱隱雷鳴,這小山坳中,業已滿佈雨意。

    司馬白並無替換衣物,自然怕被傾盆大雨澆得全身盡濕!

    四壁雖然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雨,但司馬白朵不開人之常情,他是選擇距離最近的一個。

    那山坳不單離他最近,洞口彷彿最大,就在司馬白所飲那道飛泉的及地之處,終年水氣氤氳,長滿肥厚苔蘚,地上甚是滑溜。

    司馬白身形微閃,便到洞前,天空中益發黑暗,電光連掣,豆粒大的雨點,便自乘空灑落!

    司馬白見這洞穴,入口雖然不大,其中卻似十分深邃!

    (缺323-3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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