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客 正文 第六章
    「客官!請坐。」女店小二堆上一臉的笑,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岳奇隨便在靠窗子旁的桌邊坐下。

    「吃點什麼?」 

    岳奇一看店堂客人不多,三口兩口,總共不到十個人,心想馬掌櫃不在,連客人也不多了。

    「選送一大壺酒,切兩盤滷菜。」

    「客官好酒量。」女店小二笑起來,露出偏貝似的牙齒,眼神瞟過來,好靈活的一對眸子。

    「在下曾在這桌子上喝過五壺『神仙倒』。」

    「喲!」一聲嬌呼,聲音又脆又嫩:「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招牌沒變,換了老闆了?」岳奇試探性問問。

    「對!現在的掌櫃姓言。」

    「以前的馬掌櫃呢?」

    「走了。」

    「去哪裡?」

    「聽說去了南方。」

    「還有那個小鬼頭王九呢?」

    「跟他師父一道兒走了。」

    岳奇不由「啊!」了一聲,近來恍恍惚惚的,他竟連王九是馬掌櫃的徒弟都給忘了。

    「萬年堡現在變得怎麼樣?」他轉換話題,想看看她的反應。

    「別提了,變成了鬼墟。」

    「鬼墟?」

    說到這裡,從室內走出一個跛腳老者,留著八字鬍,撐著一支枴杖,烏溜溜的很沉甸,不知是用什麼木料製成的。

    「君君!」那老者叫了一聲,一顛一顛地走過來。

    岳奇停住了話鋒,心想這大姑娘叫君君,好有趣的名字。

    「大叔!這客官剛才談起了『萬年堡』。」君君回頭朝她大叔使了個眼色。

    岳奇心中一動,面上卻裝著毫不知道。

    「客官!你知道『萬年堡』?」老者又目寒芒一閃。

    「道聽途說,詳情不夠。」岳奇打個哈哈。

    「君君,再打壺酒,讓大叔和這位老弟好好聊聊。」說著,他一屁股已坐在岳奇的對面。

    「在下非常歡迎。」岳奇心中也正求之不得。

    很快,君君就把酒和酒杯送來,另外還多送一盤山兔肉和一碟醃製的山雞脯。

    「天涯飄泊,見面就是緣。」跛腳老者反客為主,掣起酒壺就向酒杯裡斟酒。岳奇滿面笑容,順著他的話道:「掌櫃的說得也是,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各自拿起面前酒杯,相互敬了一杯。

    「掌櫃的貴姓?來到四方酒店好久了?」岳奇搶先發出問題。

    「哈哈!」老者一聲大笑:「談不上好久,帶著侄女才不過一個月。」

    「小老兒姓言,老弟貴姓?」言掌櫃的又掣起子酒壺。

    「在下姓湯名自立。」岳奇把岳武穆故鄉湯陰縣的湯字,暫時借用了。

    「湯老弟!你以前來過這山裡?」

    「到過這店堂,山裡倒沒有去過。」人心隔肚皮,岳奇保留了一半。

    「說得也是,唉!以前『萬年堡』聲威赫赫,誰敢往鬼門關裡闖。」

    「言掌櫃的去過?」

    岳奇懷疑「萬年堡」的黑武士,各自星散,除了一號武士是他二師兄方永壽外,四號武士李二虎和六號武士黃雲喪命在他劍下,八號武士已棄暗歸明,還有幾個黑武士行蹤不明。

    這些人凶殘成性,「萬年堡」雖解散了,「武林暴君」自戕而死,難保他們不會繼續做壞事。

    這言掌櫃的那麼快就接收了四方酒店,他的來歷令人懷疑。

    「沒去過!」言掌櫃的斬釘截鐵地搖搖頭。

    「也是聽說的。」

    「道聽途說,與老弟是完全一樣。」

    「彼此!彼此!」

    言掌櫃的舉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得滴酒不留:「先乾為敬,老弟!敬你。」

    岳奇自恃酒量,也是一仰脖子而干。

    「好痛快!酒逢知己乾杯少,再來一杯。」言掌櫃又捧起杯子。

    二人爽快地又乾了一杯。

    言君君從廚房裡出來,這次換了一套格花子的裙裝,楊柳小蠻腰,纖細不逾一握。

    「大叔!湯客官好酒量,小心被灌醉了。」言君君說話姿態,風情萬種。

    「你如何知道?」

    「是他自己說的。」

    「在下三杯酒下肚,喜好開開玩笑。」岳奇心中有數,分明言君君躲在室後,偷聽了二人的談話。

    他決心查查他叔侄二人的底細,絕不容許「萬年堡」的餘孽,再做壞事,說不定和哥哥的死因有關。

    想到哥哥的死,他內心激動得簌簌直抖。

    「你怎麼了?」言君君看他臉色起了變化。

    「這酒很烈,在下大概快喝醉了。」

    「不會,這不過是窖藏五年的汾酒,比不上『神仙倒』的後勁。」言掌櫃自顧自乾了一杯,表示自己說話不假。

    岳奇開始有了警惕,上次喝了五壺「神仙倒」,沒有被人放倒,這趟南漳之行,可不能陰溝裡翻船。

    藉著頭痛,勉強敷衍了幾杯,就不再喝了。

    他準備晚上來查看。

    站起身告辭。

    「老弟,現在就走,不多留一會兒?」

    「在下臨時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來拜訪。」

    「拜訪不敢當,歡迎多多惠顧。」

    言掌櫃生意場面的話,說得漂亮。

    掏出一錠銀子,隨意往桌上一放,眼角餘光瞄了一下言君君,只見她含情默默,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著自己,似乎想有話說。

    扯轉身,放開腳步,走出了店堂。

    門外陽光明媚,山區的陽光,看來都是可愛的。

    走過一道山坳,太遠,看不真切,但,是一條人影沒錯。

    「又是誰?會是那叔侄二人麼?」

    心念一轉,乾脆迎了上去。

    那人影見了人並沒有閃躲,也迎了上來。

    雙方照了面,岳奇幾乎脫口叫出,對方竟是以前「萬年堡」的總管李奎。

    李奎不認識他,因為他當時戴了面具。

    「閣下是誰?」李奎手一攔。

    「過路人。」岳奇盡量把聲音放平穩。

    「去『萬年堡』探親?」

    「不是聽說『萬年堡』已經解散了。」

    「老一輩的解散,新一輩的又組織起來。」李奎仔細地打量他上下。

    岳奇心中大驚,果然是如自己所料,「萬年堡」死灰復燃,東山再起。

    「武林暴君」已死,那現在的領導人是……

    李奎沒容他多想,緊接問道:「閣下剛才也路過四方酒店?」

    點點頭,沒有答腔。

    「閣下也見著了言掌櫃的?」

    「不久前,同桌喝了幾杯。」

    「老朋友嗎?」

    「談不上。」

    「僅是酒肉之交?」

    「酒中見真情。」

    問得也妙,答得也高明。

    「閣下的聲音好熟,似乎在那兒聽過!」

    岳奇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萬年堡」又將會危害武林,一如往昔,對方可能已把四方酒店改作前哨站了。

    「在下沒有這個感覺。」

    「閣下話不由衷吧!」李奎哈哈大笑。

    「在下不懂大駕這話是何用意?」岳奇立刻明白,此地是荒郊野徑,並非通衢大道,李奎能跟蹤找來,必有蹊蹺,他行蹤詭秘,鬼鬼祟祟,可能是探明自己真正的來路。

    自己何不正好乘機揭開他一些謎底?

    「大駕是在找區區?」

    「不錯!」

    「請說明原因。」

    「想向閣下打聽一個人。」

    「誰?」

    「岳奇!」

    下意識地一震,事情越來越顯明瞭。

    「大駕為什麼向區區打聽姓岳的?」

    李奎神色自若地道:「因為閣下同他相像,而且,以前他正好到過此地。」

    岳奇又是一震,故意放大喉嚨責問道:「大駕何由得知?」

    「閣下剛才不是經過四方酒店麼?」

    「經過又如何?」

    「閣下說了什麼話,難道忘記了!」

    「哦!」了一聲,岳奇道:「原來如此,區區先請問大駕是什麼身份,同岳奇有什麼關係?」

    「『萬年堡』的總管,和岳奇有一點淵源。」

    「尊姓大名?」岳奇明知故問。

    「姓李名奎。」

    「想不到!」岳奇語聲拖得很長:「世事滄海桑田,『萬年堡』又東山再起,可喜可賀,不過,大駕還沒有說出與岳奇真正的關係?」

    「敝人跟岳奇的關係很深。」

    「至交為友?」

    「可以這麼說,休戚與共,榮辱相關。」

    岳奇在心裡暗罵一聲:「無恥!」表面上故作驚訝,道:「大駕既和姓岳的很熟,那跟他哥哥也是老朋友了。」

    這一句話,單刀直入,使得李奎招架不住,目芒一閃,淡淡地道:「本總管沒有去過他家,與他令兄緣慳一面。」

    「在下正好相反,與他哥哥倒是認識。」岳奇輕鬆地聳聳肩膀。

    李奎話鋒一轉,撇開岳奇哥哥的事,道:「那好極了,我們正好可以交換情報。」

    「大駕也關心岳奇哥哥的行止?」

    「不,不!」李奎一口否認,搖頭道:「本總管對他哥哥絲毫不感興趣。」

    「如此說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本總管職司『萬年堡』一切活動,閣下如不說出真正企圖,恐怕很難離開此地!」

    李奎雙眼一睜,大有馬上翻臉的意思。

    「不見得!」岳奇臉孔也是一板,傲然道:「天下人走天下路,總管不妨試試。」

    「好小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話聲未異,人卻欺身而至,雙臂箕張,呼呼兩掌,帶起一陣旋風,逕向岳奇拍來。

    岳奇單掌上揚,一吐一吞,一股無形罡氣,硬生生的把對方掌勁化掉。

    李奎冷笑連聲,一條右臂有如雙節棍,呼的一聲,向右一摔,如鉤五指,居然原式不變,又朝岳奇腰身點過去。

    這一著,轉變之快,迅如閃電。

    總之,一個人的四肢關節,屈伸連轉,均有一定的方向和幅度,武功再高的人,也無法使自己的四肢向相反的方向,來個突轉變。

    李奎的右臂一摔,雖不是整個手臂拗向身後,但身形去勢不變,竟能如此發招,可真出人意料。

    岳奇幸虧早有防備,當下移身換步,叫道:「好傢伙!手臂還會拐彎的。」

    話聲甫落,他的右掌掌心,已伸到腰下,剛好接到對方的掌風。

    兩下裡快如星火,一閃而至,兩掌相合,發出「轟!」地一聲。

    這一下說是巧合,也是岳奇時間拿得準,不失毫釐之差。

    李奎搶攻不成,驚在心頭,抽身一躍,退到三步外。

    「李總管,在下申明在先只是路過此處,大駕最好不要再找麻煩。」

    李奎略一沉吟,揚聲道:「再過去五里地,就是『萬年堡』的禁區,閣下看著辦吧!」

    這老狐狸見風轉舵,一轉身,走得無影無蹤。

    李奎剛走,從路的左側叢林,突傳出「得得得!」的枴杖著的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奇一皺眉,心想,大概是言掌櫃的趕來了。

    沒想到的的答答地從叢林中,鑽出一個老叫化。

    一臉骯髒像,戴著一頂破氈帽,腳上穿的是不一樣的鞋,左腳為布鞋,右腳為草鞋,踢踢踏踏地,手中持著一根青竹杖。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背上背個鐵葫蘆……

    岳奇猛地想起,他曾聽大師兄提過,在江北有一個老化子,俠名甚著,背上的鐵葫蘆就是他的特徵,江湖朋友替他取個外號,就叫「鐵葫蘆」。

    「小伙子,你好!」

    岳奇生平最敬重武林異人,尤其是忠義之士,當下不敢怠慢,雙手一拱,畢恭畢敬地答道:「前輩!你好。」

    「小伙子!準備再入『萬年堡』麼?」老叫化取下鐵葫蘆,猛喝一口酒,擠眉弄眼的作了一個鬼臉。

    「前輩!『萬年堡』的情況到底如何?」對於這位風塵遊俠,岳奇開門見山,不需要多繞圈子。

    「老弟,『萬年堡』今非昔比。」

    「前輩何由得知?」

    「死了一個女魔頭,換了一個男魔頭。」

    「他是誰?」

    「老弟聽說過川西有座邛崍山麼?邛崍山有座摩天坪。」

    「摩天坪上有個朝陽洞。」岳奇恍然有悟。

    「朝陽洞裡住的是什麼人?」

    「朝陽真君!」

    「對,就是他!」

    岳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年前隱世不出的老魔頭,會再度下江湖,重振「萬年堡」。

    「老弟!你不相信?」

    「前輩!這個意外太大了。」

    「意外的還有,老弟要不要聽?」

    「在下洗耳恭聽。」

    「金沙江的金沙夫人也有她的一份。」

    「金沙夫人她也參加了?」事情越來越玄。

    「不但參加,而且官拜副堡主之職。」

    「那……他們是為什麼?」

    「為了『武林暴君』。」

    「『武林暴君』跟他們有關係?」

    「同門之誼。」

    岳奇楞楞地,不知再問什麼才好。

    「老弟!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先喝一口。」老叫化順手把手上的鐵葫蘆拋了過去。

    岳奇伸手接住,不自禁地果真飲了一口,只覺得酒香四溢,入口甘醇無比。

    老叫化哈哈大笑,問道:「滋味如何?」

    「很好!晚輩第一次嘗到。」

    「老弟!不但是你第一次嘗到,老叫化何嘗不是第一次。」老叫化得意之至,鼻子嘴巴擠到一處,露出一對大門牙。

    岳奇暗暗舒口氣,既然已探聽出「萬年堡」的秘密,再急也沒用,心中一寬,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這是什麼酒?」

    「老化子也說不上名堂,臨時向別人借來的。」

    「酒也有用借的?」天下間只聽說借錢的,沒聽說借酒的。

    「當然,老化子運氣好,一次借了三大缸。」

    鐵葫蘆眉開眼笑,在扳手指頭計算數目。

    「前輩,不是借,是偷來的吧!」岳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直言無隱。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化子下次也借你一缸。」

    二人說說笑笑,轉瞬間,一葫蘆的好酒全都送進了五臟廟。

    「老弟!你以後得特別當心一個人。」老叫化突然神情一肅。

    「誰?」岳奇沒有會過意,不知他指的是什麼人。

    「那個小妞!」

    「小妞?」岳奇只和余千蕙很熟,與其他女人並無感情。

    「四方酒店的那一位。」

    「前輩!你是說言君君?」

    「正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來歷?」

    「不太清楚,她很神秘。」

    「為什麼要特別當心?」

    「就是她太神秘多變。」停了停,老化子又補上了一句道:「最毒的就是婦人心。」

    「她很毒?」

    「不錯!別看她纖細文弱,嬌柔美姿,手底下可辣得很。」

    「前輩以前見過言君君?」

    「三年以前,在江北一個山谷尼姑庵裡。」

    「三年以前,那她現在的芳齡……」

    鐵葫蘆回憶了一下,徐徐地道:「誰也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紀,此女善於保養,駐顏有術,也許三十不到或是三十剛出頭,但看來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紀。」

    岳奇聞言大驚,素聞女人中有一種狐媚之術,吸取男人真陽,可長保青春容貌,看起來始終不老。

    想到此處,言君君的一言一笑,立即重現腦際,自己當時對她印象甚佳,覺得她楚楚可人,動人憐愛。

    俗話所說不見一事,不長一智,自己差一點墜入她的陷阱中。

    可是,心中還是有疑問,於是又問道:「前輩!她當時在庵裡幹什麼?」

    「當尼姑!」

    情形更複雜了,岳奇苦苦思索,道:「前輩沒有弄錯人?」

    「老化子酒醉心明白,生平從未誤事,更未誤人。」

    「言掌櫃的那時也在當尼姑?」

    此話一出,老叫化正喝了滿滿一口酒,「滋!」地一聲,口中酒噴射而出,噴了岳奇滿頭滿臉,儘是酒漬。

    然後老叫化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鼻涕口沫一齊橫飛。

    「小傢伙,男人當尼姑,你看過?」

    岳奇俊臉一紅,訕訕地道:「在下猜想……」

    「那不就結了!」老叫化噴出口中的酒,又忙著喝了一口,咕嚕直送到肚腸。

    岳奇摸不出他的話意,怔怔地在想。

    只聽老叫化又道:「好了!小伙子,言歸正傳,你有什麼打算?」

    「晚輩身負冤仇,不管如何,總得再進『萬年堡』一趟。」接著,岳奇把家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嗯!老化子十分贊成「謀定而後動」。

    岳奇精神一振,又道:「前輩有何妙策?」

    老化子這次沉思了好久,眉鋒皺在一起,想是苦思良計。

    岳奇一時不好驚動,二人默默相對。

    隔了半晌,老叫化大叫一聲道:「有了!」

    「什麼計?」

    「回到言君君的身旁,然後去一趟靈官寺,問問那個老和尚有沒有馬掌櫃的消息。」

    岳奇睜著一雙大眼珠,以為鐵葫蘆在開玩笑。

    「小伙子,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輩!你剛才不是說要特別注意言君君?」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好,晚輩決心一試!」

    「老弟!好自為之,把握方寸之地。」

    「敬謝前輩教示。」

    「你去吧!娘們的事老化子幫不上忙。」

    又是一個傍晚,四方酒店出現在眼前。

    灰濛濛的山霧,把酒店隱藏在霧中,正如言掌櫃叔侄二人的真面目。

    岳奇行囊中這次多帶了一樣禮品,就是他在山裡打獵到的一隻山獐。

    跨進門,店堂裡一個客人都沒有。

    「是你!」言君君一眼看到岳奇,高興得連聲音都變了,像蝴蝶一般飛到了他的身前。

    「帶來一件禮物,彌補上次的失禮。」岳奇從容地笑了笑。

    「山獐,在那兒獵到的?」

    「大山溝的後面,本來是一對,一雌一雄。」

    「這只是雌是雄?」言君君嬌笑如花,沒有山獐,她一樣地歡天喜地。

    「雄的!」

    「你好殘忍,硬拆散了一對恩愛夫妻,下次可不准這樣。」

    言君君嘟起了小紅嘴,柳腰一扭,豐滿的酥胸像兩座小山峰。

    岳奇裝作沒有看見,向店後望了望,不經意地道:「言掌櫃人呢?」

    「大叔出山辦貨,店裡只剩下我一人,人家好怕怕。」媚眼加上撒嬌,著實令人心動。

    「他今晚是回不來的。」言君君輕輕的補上一句,伸手拉開椅子,親手拍拍灰塵。

    「坐呀!傻瓜!」言君君一抬頭,看到岳奇仍站著沒動。

    岳奇依言坐下,自嘲地道:「令叔不在,今晚上的酒就免了。」

    「誰管你喝不喝酒。」言君君鳳眼一瞪,嬌憨一如黃毛丫頭。

    「這山獐的後腿很壯,滋味大概不錯。」

    「你放心,保證你連骨頭都會吞下去。」嬌軀一挺,提著山獐走向屋後廚房。

    岳奇仔細地打量四周,確定店裡再也沒有第三人,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對是錯。

    老叫化要自己來,一定有他的用意,不過自己對女人的經驗很膚淺,成不成連自己都沒有把握。

    想到這裡,哥哥枉死的陰影,在腦海裡晃了晃,不由歎口氣。

    「喲!年紀輕輕地歎什麼氣?」言君君就在這片刻,換了一套半透明的衣裳,紫色絲綢的長裙,婀娜的曲線,展露無遺,手上端著一杯香茗,款款地走過來。

    「自立,山獐肉馬上好了。」言君君直接呼名道姓。

    「姑娘快一點最好,在下吃完了另有事情。」岳奇以退為進。

    「不用急,慢慢來,這店裡沒有老虎!」

    沒有老虎,你就是母老虎,岳奇心裡暗笑。

    「自立!你要去『萬年堡』?」

    「誰說的?」

    「最好是別去!」

    「『萬年堡』有老虎會吃人?」

    「比老虎吃人更厲害。」

    「言姑娘去過?」

    「我有一個親戚在堡裡當管事。」言君君順勢一倒已坐到岳奇的身上。

    這妞兒作風大膽,又白又嫩的大腿,像一團旺盛的火。

    岳奇面上火辣辣的,趕忙站了起來,指著門外道:「言姑娘,那邊山路有火光,令叔回來了。」

    「傻瓜,胡猜一通,我去端酒菜來。」說著,一陣風似地溜進了廚房。

    岳奇決心今晚上不喝酒,以免酒亂人意,隨手端起桌上的香茗,淺淺地喝了一口。

    這杯香茗,顏色碧綠,清香撲鼻,和武夷山的碧螺春很相似,只是味道稍濃。

    一陣香風,言君君端著酒菜出來,整整六個小碟子,加上一壺汾酒。

    「不喝酒,在下有言在先,麵條饅頭都可以。」

    「要吃饅頭,姑娘有的是。」言君君竊竊私笑,她是話中有話,又回到廚房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白饅頭來。

    「你隨便吃,我再去料理一下。」她居然沒有勸岳奇飲酒。

    風捲殘雲,六個小碟子的菜被吃得光光的,走了一天的山路,肚子實在是又餓又饑。

    想不到就在此時,頭腦一陣昏沉沉,兩眼昏花,撲通一聲,岳奇往後便倒。

    「俏冤家,瞧你硬挺到幾時?」言君君同時由內室竄出,玉臂一伸,已把岳奇抱個滿懷。

    粉紅色的臥房,鵝黃和淡綠的床褥,色調配得恰到好處。

    滿室的香氣,增添了一份美人香閨的綺妮情調。

    檀木的大床上,岳奇四平八穩的躺在那兒,藍色的長衫仍穿在身上,腳上的快靴已被脫下放在床前。

    健壯的肌肉,男性粗獷的美,使得言君君如膠似漆靠在他的身側,久久偎著不想動。

    驀地,臥房床後的牆壁,響出「咯咯!」的敲擊聲音。

    言君君勉強起身,打開一道門閂,「呀!」地一聲,牆壁上開了一扇暗門。

    「小姐!得手了?」從門裡走出一個垂髻丫環,芳齡不過十三四歲,臉上稚氣未脫。

    「小春,我現在好矛盾。」言君君指了指床上的人。

    「他已是小姐的囊中物,生殺予奪,盡看你的了。」小春跑到床頭,把岳奇細細地端詳了一下。

    「好可愛的男人!」小春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讚歎。

    「小鬼頭,你知道個什麼?」

    「人家是說他長得俊美呀!」

    看來言君君和她的侍婢小春,情誼很深,無話不談。

    「怎麼辦?這次我不想照老規矩。」言君君柳眉深鎖。

    「小姐!愛上了他?」

    「他是我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一個男人。」

    「以前那麼多男人不是?」小春硬著頭皮頂了她一句。

    「以前沒有這個感覺。」

    「可是,堡裡的規矩……」

    「這個我知道。」言君君吞吞吐吐,猶豫不決。

    「夫人那一關就很難過去。」

    「老妖婆,我才不怕她。」

    「現在,堡主很聽她的話。」

    「老妖婆,那一天我要她好看。」

    「這檔事,堡裡還不知道,依婢子看……」

    「你的看法怎樣?」

    「最好不要讓堡裡先知道。」

    「可是,李奎已經跟他朝過面了。」

    「在這店堂中?」小春的聲音拖得很長。

    「不,在後山裡!」

    「那沒關係,我們只防副堡主一人。」

    「好!要嘛就得痛快點。」

    言君君說到這裡,臉上陰影一掃而空,換之而來的是一種新生的微笑。

    主婢二人,開始忙著佈置起來。

    粉紅色臥室中,燃起兩支兒臂粗的紅蠟燭,熊熊的燭光,搖曳照著四周。

    房間內,頓時洋溢著喜氣。

    言君君浴罷,換穿上純白色的浴袍,走到床前,低著頭凝視著床上的人兒,欲語還羞。

    「小春,把他衣服脫下來。」

    「小姐,婢子不會。」小春情竇初開,粉面上立時飛上一抹紅暈。

    「死丫頭,叫你幫他脫衣服,又不是要你陪他睡覺。」

    「小姐,我真的好怕!」小春的聲音開始有點顫抖,一顆小心靈跳得好快。

    「你怕什麼?」言君君訝然不解,她不明白小春今天為何失常。

    「這麼俊秀的男人,我的手腳發軟,用不上力。」小春只好說老實話。

    「你好笨!」言君君發出高聲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和自信。

    床上的岳奇,仍是躺著沒動,鼻息均勻,雙眼緊閉,正在甜睡中。

    紅暈驟生雙頰,一臉嬌羞,小春走到床沿,開始解岳奇長衫上的扣子。

    一雙小小玉手,真的顫抖不停,解了老半天,僅只解開一顆。

    言君君微笑著,既不說話也不動手,似乎沉浸在美麗的幻覺中,絲毫沒有注意小春的慢動作。

    小春少不更事,手指越來越不聽話,只得請饒道:「小姐,還是你來!」

    「好吧!看你那天才長成熟!到前面去,小心有人來。」

    小春尷尬地一笑,立即從門口溜了出去。

    言君君輕手躡足地跨上床,緊緊地抱起那寬闊的胸膛,往自己懷中一貼……

    星眸裡裝滿了醉人的眼波,滑凝的玉肌,映現出胭脂般的桃紅。

    羅襦半解,酥胸隱約。

    此時,無聲勝有聲。

    可是,床上的人兒毫不知覺,大煞風景,竟然發出斷續的鼾聲。

    「冤家,我願意為你犧牲一切……」

    檀唇丁香微吐。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聽到窗外傳出小春的驚呼聲:「副堡主駕到!」

    言君君大吃一驚,一躍而起,抱起岳奇趕忙藏到暗門後隱室。

    窗外接著響起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言副堂主在那裡?」

    言君君略略地整理一下頭髮,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往身上蓋去,雙目一閉。

    臥室中燭光一閃,一個頭梳朝天髻的白髮老太婆已站在房中。

    燭光下,只見她白髮如銀,穿著的是川西土著的粗葛布裝束,裙大領長,但是皮膚白中透紅,白嫩如處子。

    小春隨後也跟進到房中,看到言君君躺在床上,順口道:「稟副堡主,副堂主身子不舒服,今天一天都沒起床。」

    來人不問可知,就是新任「萬年堡」副堡主的金沙夫人韓夢真。

    韓夢真雙目寒芒如電,朝床上的言君君看了兩眼,回頭向小春道:「言副堂主得了什麼病?」

    小春急中生智,見她蓋了被子,隨口道:「大概是感染了風寒。」

    「吃過藥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不吃藥,本座聽李總管報告,說是岳奇可能又來到了山區,此人曾是『萬年堡』的勁敵,大敵當前,一點也馬虎不得!」

    「是!婢子省得。」

    「老言人也不見,他去了哪裡?」

    「他出山辦事,明早返回,順便買藥回來。」

    點點頭,韓夢真對這個答覆尚感滿意,又問道:「店裡情況如何,有什麼動靜?」

    「這兩天還正常,如果有什麼不對勁,言堂主不敢出山辦事了。」

    「本座就是不放心,親自出來巡視,今晚上你們要特別當心,如果出了事,本座第一個不饒他!」韓副堡主聲色俱厲地說。

    「是!」

    「本座去前山看看,必要時,我會派人手支援。」

    「謝副堡主。」

    韓夢真已從窗口躍上了屋簷,旋即窗前人影一晃?失去了蹤跡。

    「好險!」言君君睜開了眼。

    「小姐,副堡主是不是得到了什麼風聲?」

    「那怎麼會!」

    「會不會是李總管打了秘告?」

    「他敢!諒那小子賣身投考,還不成氣候。」

    「好在堡主對小姐有一份情……」

    「小春,那是過去的事,提它幹麼?」言君君臉上一陣紅,至於是什麼一份情,盡在不言中。

    「是!」小春伸伸舌頭。

    「總有一天,我跟老妖婆要算一算總帳。」話聲到此,言君君突然想起暗室內的岳奇,揮揮手道:「快去看看裡面?」

    小春急步打開暗間的門,突然尖叫道:「哎喲!人不見了!」

    言君君玉面倏然變色,小春的話還沒說完,她已衝了進去。

    暗室中果然再也看不到岳奇的影子。

    「混帳東西,果真有鬼不成?」言君君急得口不擇言,脫口而出,把她以前當女土匪罵人的話罵了出來。

    「小姐!你看,這裡有一張字條。」

    「快拿給我看。」到手的魚又溜了,簡直是前功盡棄。

    字紙上歪歪斜斜的寫了幾個字:「桃花不渡生客,漁郎從此歸舟。」落款劃了一個鐵葫蘆。

    「好一個老不死!」言君君恨得牙庠庠的,她心中猜到就是他,別人沒有那麼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救走。

    「是老叫化搞的鬼!」

    「有字為證,還有什麼懷疑,老不死的,姑娘永遠和你沒完沒了。」

    一個偏僻的小溪邊,流水潺潺流著。

    溪底下都是些光怪陸離的石頭,不是說石頭的形狀大小,而是石頭的顏色,有很多的不同。

    有淺綠的,有桃紅的,有淺黃的,還有藍白色的,琳琅滿目,光彩奪目。

    荊山向來出血印石著名,附近幾個縣的文雅人士,時常來此尋覓印石,自從「萬年堡」竊擄以後,再也沒有人敢來試試運氣。

    就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岳奇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老叫化把他救出,卻又一聲不吭地不辭而別。

    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感到最大的難堪,原以為自己夜闖四方酒店,輕易地可以對付言家叔侄倆。

    世事無常,真是大意失荊州。

    老叫化留下一張面具和一張字條給他:「老弟,別洩氣! 你已有了一個好的開始,言家小妞生了貳心,就是你的成功。」

    想著,想著!無名之火冒三丈,恨不得抓一個「萬年堡」的人來出氣。

    偏偏就在此時,從小溪的對岸,出現了兩條人影,一高一矮,是兩名勁裝的漢子,正抄近路而來。

    岳奇冷眼靜觀,就怕他們不過溪。

    兩名勁裝漢子一面走一面交談,突地,他們停住了,其中一個用手指指坐在巨石上的岳奇。

    剎時,二人疾奔過溪。

    其中那高個子開口道:「朋友!報上你的來路?」

    「在下只是路過……」

    「知道你是路過,沒人說你在此地生根。」

    「為什麼要報來路?」

    「我經過了此地,誰也不能例外。」

    「誰規定的?」

    「好小子,一身土氣,說話倒是帶沖的,抬起頭來讓大爺瞧瞧。」

    「這也是規定?」

    「大爺說的話,就是規定。」

    「你二人是來自『萬年堡』?」

    「好小子!你懂得還不少,快滾起來,跟大爺走一趟!」

    「去那裡?」

    「就是『萬年堡』。」

    「對不起,現在不是去的時候。」

    「什麼,還有去的時候?」

    「在下要去,自然會去,沒到去的時候,當然是不去。」

    「好大膽!」

    岳奇心中一沉,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矮個子的漢子開了腔,道:「朋友!放光棍點!」

    岳奇冷冷地道:「否則的話呢?」

    「寸步難行!」

    岳奇哼了一聲,道:「不見得吧!」

    高個子口角一撇,喝道:「那朋友就試試看。」

    岳奇當然沒把這兩名小角色放在眼裡。

    兩名漢子站成對角之勢,互使一個眼色,「嗆!」地一聲,兩支劍同時左右襲到,劍出微帶風聲,二人配合得很好。

    岳奇從容一舉步,不見如何作勢,兩支劍全落了空。

    暴喝、擰身,兩漢子再次揮劍疾攻。

    岳奇存心先逗逗這兩種小角色,又一舉步,這次不是前進,是退後半步,不見閃避,兩支劍又落了空。

    「好步法!」隨著話聲,一條枯瘦奇高的人影斜裡飄來,攔在岳奇的身前。

    那兩名漢子一見此人到達,齊齊躬身致敬,齊聲道:「屬下參見總巡察。」

    那枯瘦奇高的人,理也不理,仍繼續道:「好步法,好久沒有見到這七星步法了。」

    岳奇心中微吃一驚,一見來人右頰下長著一個巨瘤,大如桃子,心想恩師往年曾告訴他,西北邊陲地域,在三十年前,曾經出現一個獨行巨盜,來去如風,穿著一件黑斗篷,專門搶劫富商,王孫公子的行篋,為人亦正亦邪,江湖朋友都稱他為「黑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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