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霏雯苦苦一笑道:
「因為我們以後永遠也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相會了!」
「為什麼?」
「因為一切都將從今夜之後結束。」
「你是指我們的情義?還是……」
「都在內!」
「你,究竟準備做什麼?」
「請你陪我喝三盞!」
斐劍心頭飄上了一朵疑雲,這閃爍的言詞,異常的舉動,意味著什麼事將要發生呢?然而這疑雲飄浮得無法捉摸。
心念之中,又道:
「我希望你坦白說出真正的目的?」
東方霏雯淺淺一笑道:
「我愛你,真正的愛你,我結過婚,愛過人,但沒有認真的付出全部感情,在我一生中,這份感情是唯一值得珍惜的,即使,它是一樁極大的錯誤,甚或是一種罪惡,但過去的已過去了,好在已沒有將來,所以,我要和你再聚首一次。」
斐劍再也無法堅持自己的成見了,但心中仍有三分警惕,目前只有應付她,稍坐片刻,然後上路。
於是他徐徐移步入座。
東方霏雯親自把盞,斟滿了兩杯酒,道:
「弟弟,我倆共乾一杯!」
斐劍有些木然地舉起杯來,仰口喝乾,照了照杯。
東方霏雯乾杯之後,又把兩個杯子添滿,道:
「再來一杯!」
彼此又乾了一杯,東方霏雯桃腮泛出了薄薄的紅暈,她,更美了,秀眸中閃射出灼灼的光焰,像火,足以燒熔鐵石的火。
斐劍卻感到無比的顫慄,他必須抑制死灰復燃的舊情,又要抗拒那無比的美的誘惑,他必須緊守理智的關防,他垂下了目光,不敢和她正視。
東方霏雯又舉起杯子:
「弟弟,第三杯,也是最後一杯!」
「好!」
斐劍一仰脖子,又喝了下去。
「現在,弟弟,用點菜吧!」
「我看不必了!」
「你吝嗇最後一次叫我大姐嗎?」聲音中充滿了期待,也含有無比的哀怨。
斐劍嘴角牽動了數下,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何嘗又不是全心全意地愛過她,然而現實扼殺了這份情,他別無選擇,非結束這份情不可,以立場言,彼此是兩個極端,以個人言,「贖罪人」等的忠告,已深植他的心底,雖她矢口否認,也許「贖罪人」等別有居心,但這關係著倫常,一步之失,將終生飲恨。
如果她確與父親有過夫妻名份,那她便是自己的後母。
這意念,使他從即將屈服的邊緣回頭,於是,冷硬的道:「讓一切都埋葬了吧!」
東方霏雯玉靨一變,歇斯底里的狂叫道:
「埋葬不了,誰能埋葬我的心,辦不到!」
斐劍毫不留情的道:
「你說從此之後一切算結束了?」
東方霏雯淒厲的道:
「是的,一切都將結束,但只有一樣沒有結束!」
「什麼沒有結束?」
「我的恨!」
斐劍機伶價打了一個寒顫,慄聲道:
「恨!你恨什麼?」
東方霏雯一字一句的道:
「恨你,恨所有的人,也恨我自己。」
一條高大的人影,闖入房中。
斐劍霍地起立,「唰!」地拔出了「天樞神劍。」
東方霏雯一抬手,道:
「弟弟,不許妄動,你退開些!」
斐劍可真聽話,乖乖地把劍歸鞘,退到床沿.但雙目卻閃射出兩道殺芒,像猛獸在訓獸師的鞭下,屈服了,但那股野性卻在伺機而發。
來的,正是「金月盟主」他仍蒙著面,只露出兩道冷森的目芒。
「丫頭,你真的敢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
東方霏雯粉頸低垂,沒有作聲。
「金月盟主」猛地一跺腳,道:
「作孽!作孽!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賤婢,你真的要為父把你一劍兩段麼?」
東方霏雯一抬頭,眼角掛下了兩串晶瑩的淚珠,淒然了一聲:「爹!」
斐劍被這一聲「爹」,驚醒了一點意認,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努力一想,又茫然了,但他已認出了來者的身份,只是彼此間的關係十分模糊而已。
「金月盟主」厲聲道:
「賤婢,毀了他!」
「不!」
「你敢抗命?」
「爹,他已……」
「金月盟主」目光一瞟斐劍,道:
「你已把他……」
「是的!」
「準備怎樣?」
「他可以為您老人家除去障礙!」
「嗯!」
「金月盟主」沉吟了半響之後,又道:
「可是,丫頭,你的行為不可恕……」
「爹,您知道女兒的性格,寧可我負人,不許人負我!」
「這不是負不負的問題,你知道這罪孽有多深?」
「女兒願死後入阿鼻地獄,生前非爭這口氣不可!」
「唉!丫頭,你死去的媽太善良,而你……」
「善良的結果如何?被活活折磨至死!」
「丫頭,你敢編排為父的不是?」
「事實本如此。」
「哼!好!好!虎毒不食兒,否則我非斬了你不可,丫頭,你答應我兩件事……」
「請吩咐!」
「第一,這行為不許再發生!」
「女兒早已存心如此!」
「第二,事完之後,必須……」
「是的,行屍走向,不毀何待!」
「為父的走了,記住這兩件事!」
「送爹爹!……」
「免了!」
人影一幌,如幽靈般消失,斐劍瞪大了眼,對她父女倆的爭執,聽不出所以然,他已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了改變,但什麼改變,為什麼會改變,他說不出來。
東方霏雯一抬手道:
「弟弟,你坐下!」
斐劍木然歸座。
「弟弟,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斐劍兩眼凶芒畢射,冷冷的道:
「只想殺人!」
東方霏雯幽幽一笑,道:
「弟弟,你願意與大姐我長相廝守?」
「是的,我可以發誓!」
「但有人不願意!」
「誰?」
「紫衣人,還有『無後老人』……等!」
「慢著,你說『紫衣人』,讓我想想……唔,一個紫巾蒙面人不錯,是他,似乎他與我有仇……我會找到他。」
「弟弟,你難道知道他落腳的地方?」
斐劍攆眉苦思了半晌,道:
「破廟……是有這麼個地方,可是……」
東方霏雯柔聲道:
「弟弟,你慢慢的想,一定要想出來,一定要除去他,萬惡之徒!」
斐劍雙拳緊握,兩眼睜得大大的,望著屋頂苦苦思索,一個一個的人影,在記憶中次第出現,無數的片段,慢慢連結,記憶已大半回復,但有許多細節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當然在他反常的意識中,記不起的,等於不存在,他猛一揮拳道:
「我想起來了!」
「什麼所在?」
「離此不太遠,是在地下,我能找到,但說不出地名!」
東方霏雯驚喜的道:
「那裡有多少人?」
「不少,也許近百,也許不止此數。」
「紫衣人的巢穴?」
「是的!」
突地,斐劍想到了正邪決戰的事,很模糊,但有一個概念,「金月盟」是敵人,而「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邊,他的神色甫自一變,東方霏雯業已覺察,脆生生的道:
「弟弟你想到了什麼?」
「我……我想到『金月盟』……」
「弟弟,不要去想那不相干的事,還是談我們切身的事,第一,『紫衣人』必須除去,第二、凡替他張目的,也不能放過!」
這一岔,斐劍的意識又轉變了,將頭連點道:
「我一定會辦到的!」
「弟弟,有一點必須記住!」
「大姐說吧?」
「你與『紫衣人』動上了手,對方會無中生許有,說出許多理由,要你住手……」
「大姐,除了你,誰的話我都不信!」
「真的?」
「難道還會假。」
「來,弟弟,滿飲此杯,我倆的幸福,祝你馬到成功!」
一輛馬車,駛出施南城,到了西門外,馬車停下,車內彈出一個俊美絕倫,但神色有些異樣的白衣少年,腰間佩著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他,便是甫離東方霏雯的「掘墓人斐劍」。馬車在斐劍下車之後,掉頭馳離。
斐劍望了望地形,思索了片刻,彈身便奔。
奔了一程,突聽一聲歡呼道:
「大哥停步!」
斐劍不期然的收住勢子,一個乞兒裝束的少年,迎上前來,喜孜孜的道:
「大哥,你終於來了,大家都在盼望你!」
這乞兒,正是「陰魂不散尹一凡」。
斐劍怔視了尹一凡片刻,才遲疑的道:
「你是尹一凡?」
這神態,使尹一凡大惑不解,驚疑的道:
「大哥你怎麼了?」
「沒有什麼!」
「怎麼連小弟我也不認得了?」
「噢!凡弟,很抱歉,『紫衣人』在嗎?」
「在!令師姐方靜嫻渴望見你……」
「方靜嫻?」
尹一凡又是一震,他覺察到斐劍的情形有點不對。
「大哥,你到底遭遇了什麼事?」
斐劍充耳不聞,全神在思索方靜嫻這三個字,久久才若有若悟的道:
「我記她受了傷,中了『迷神之毒』,功力全廢,是『贖罪人』派手下救了她,他怎麼會在『紫衣人』那裡?」
「這點她會告訴你的!」
「好,我會帶她走!」
尹一凡慄聲道:
「什麼,大哥要她走?」
斐劍冷冷的道:
「當然,她豈能與『紫衣人』等相處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