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霏雯也凝重的道:「什麼要求?」
「脫離金月盟。」
「辦不到!」她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
斐劍陡地離座而起,激顫得簌簌直抖,俊面一片冰寒。
東方霏雯幽幽然接著道:
「如果要求你加入『金月盟』呢?」
斐劍一咬牙道:「我要求你這樣做是希望你脫離邪惡,你提出相反要求卻沒有道理。」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但陰寒的聲音,起自身後:
「武林中本道理可談?」
斐劍不由大吃一驚,身形半轉,側顧之下,登時血脈奮張,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靠房門外,巍然矗立著一個巨無霸型的蒙面人。
對方,正是震撼武林天下的一代巨擘「金月盟主」。
「金月盟主」驟然現身,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昨夜,英雄館中得命的一幕,電映心頭……
「金月盟主」目光如冷電秋霜,一掃斐劍之後,迫注到東方霏雯身上,慄聲道:
「丫頭,你太任性了!」
東方霏雯垂下了臻首。
「金月盟主」一頓又道:
「你是在玩火……」目光再次一掃斐劍,聲音變得十分嚴厲的道:「你早該告訴我他的來歷!」
聽聲中,「金月盟』與東方霏雯之間,關係相當深厚。
斐劍冷冷地插口道:
「盟主閣下,想不到這麼快又碰面了!」
「金月盟主」懾人心神的目芒,陡然移射到斐劍面上,以慄人的聲調道:
「小子,本座直到片刻前才從丫頭口裡知你的來歷……」
斐劍寒聲道:
「知道了又待如何?」
「金月盟主」嘿嘿一笑,獰聲道:
「本座不會再放過你,今天你死定了!」
斐劍怒火沖胸而起。厲聲道:
「本人三寸氣在,也誓必殺你!」
「你沒有機會了!」
話聲中,緩緩拔出「金月劍」……
斐劍手指搭上劍鞘,方才想起,鞘中是兩截斷劍,昨夜在「英雄館」內折在對方劍下,彼止的劍術相差極微,而「金月劍」是一柄奇兵,截金斷玉,目前自己等於手無寸鐵,如以空字對「金月劍」決無幸理。
心念至此,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噤。「金月劍」緩緩上揚,無形的劍氣,使得滿廳生寒。
斐劍目瞪如鈴,把全身勁道運集右手食中二指,凝神以待……
場面,充滿了恐怕的殺機。
東方霏雯粉腮又開始變化,一變,再變,突地開口喚了聲:「爹!」
這一聲「爹」,如一柄巨錘,敲擊在斐劍的心上,他做夢也估不到東方霏雯會是「金月盟主」的女兒,怪不得尹一凡的師父,「無後老人」,「贖罪人」……等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和她相戀。
他們為什麼不說這層關係呢?怕自己知道真想之後,昧於兒女之情而倒戈。
他顫慄了,難怪她一口拒絕自己要她脫離「金月盟」的建議!
彼止的關係,應該結束了……
只這一疏神,「金月劍」如迅電疾雷般罩身劈至,躲、閃、封、攔,什麼都太嫌遲了,絕頂高手相搏,只有「先機」兩個字。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念間未轉,一道極勁的真力,從側方猛襲而至,把他的身形撞得橫蕩三尺,就這樣,他逃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出手的,赫然是東方霏雯。
斐劍一斂神,「魁星射斗」指功,電射而出,快速厲辣,世無其匹。
「金月盟主」順勢舉劍封擋,「鏘!」
指風射中劍身,發出栗耳交嗚,「金月盟主」龐大的身軀一幌,倒退了兩步。
「魁星射斗」指功,洞金裂石,若非「金月劍」是一柄神兵,必被射折無疑,劍雖無損,持劍人卻被震退了兩步。足見這指風的強勁到了驚世駭俗之境。
「金月盟主」利劍般的目芒一掃東方霏雯,暴吼道:
「你這是做什麼?」
東方霏雯顫聲道:
「女兒……女兒……情不自禁……」
「丫頭,一錯豈可再錯?」
「可是……」
「你想到後果沒有?」
「女兒想過!」
「如此,你迴避吧!」
「不!」
「你什麼意思?」
東方霏雯深深地注視了斐劍一眼,一跺腳,毅然道:
「爹,答應女兒和他歸隱,永不出江湖!」
斐劍全身一顫,腦內轟轟作響,心湖被這句話攪起了軒然巨波,皆美歸隱,笑傲煙霞,永不問武林是非……
「金月盟主」重重一哼道:
「丫頭,你是在發囈語?」
「不,女兒想過了,半生虛度,一無所得,只有他……」
「你在玩命?」
「女兒至死不!」
「丫頭,你知道他的功力到了什麼程度?為父若非仗這柄『金月劍』,還真不知鹿死誰手,放眼武林,已難找與他抗衡的人,何況……」
何況什麼,他沒有說出口,話聲至此突然頓住。
「緊守立場,武林幸甚」尹一凡傳柬的字名,浮現腦海,他神思一振。於是,師仇、武林公義……等等意念,一齊抬頭。
「走!」他第一次興起了這念頭,他深深感覺到仔肩任重,不能率爾輕生。
金芒耀眼,「金月盟主」再次出了手。
斐劍一式「步虛蹈幻,掠出廳門之外。」
身形未穩,「金月盟主」已如影附形而至,金月開形芒影,挾裂膚劍氣,暴捲而至,間不容髮。
斐劍雙掌一推,「天樞神掌」猝然發出。
倉促出掌,功力未能全聚,便由於這掌功內含反震玄理,「金月盟主」的劍勢被迫得一窒。
就在這電花石火的瞬息空隙中,斐劍電閃倒掠,射入精舍外的竹林之中,他連轉念都不曾,疾似浮光掠影般朝外電瀉。
他沿山麓狂奔,不知馳了多遠,後面不見聲息,才緩勢停身,回顧之下,對方並未追來,他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一絲苦笑,第一次,他違反性格,敵前退身。
他知道「金月盟主」決不會就此罷休,而對方仗著利劍,在形勢上佔了優勢,自己若不立即設法取得「劍塚神兵」,實無法與之抗衡。
東方霏雯純情的話,又響在耳邊,「爹,許女兒與他歸隱,永不履江湖……」
他感到迴腸九曲。不勝惘然。
天仙也為之失色的姿容,又在眼前幌動,使他暈眩。
突地
他想到了自己與「金月盟主」已成生死之敵,不是被殺便是殺人,而對方是她的父親,如果有一天,「金月盟主」死在自己劍下,她將如何?
思念及此,內心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這種變故,是始料所不及的,唯一的解脫,是斬斷情絲……
他反來覆去想了很久,最後,終於痛苦的下了決心,斬斷情緣心念一決,以乎輕鬆了許多,於是,他取道直奔,「劍塚」。
這一天,路過荊山腳下,斐劍忽然想起被「紫衣人」所害「紅樓主人」同被埋於石碣峰巖洞中的父親「屠龍劍客司馬宣」,自己雖然不曾見過父親生時的面目,但骨肉之情豈能抹煞,同時「贖罪人」所轉贈的這柄「屠龍劍」業已毀折子「金月劍」下,不如乘這順道之便,一來叩拜亡父,二來把斷劍埋在峰頭,也算了卻一件心願。
想到這裡,折身便朝荊山進發。
熟路輕車,一無耽延,過午時分,來到了石碣峰下。
想起當初設被「紫衣人」利用,以亡父為何,誘「紅樓主人」上峰入窟,結果雙雙被炸埋窟中,自己成了殺父的幫隊一付鋼牙,幾乎咬碎,即悔且恨,恨不能立即找到「紫衣人」
把他挫骨揚灰。
感懷身世,不由滴下了數滴英雄之淚。
淚眼模糊中,他攀上了石碣峰。
甫登峰頂,他的目光先前那被炸毀的石窟掃去,這一看,不由心頭巨震,只見被毀的石窟露出一道穴口,那些封堵的積石,被人移開在一邊。
是誰,來重啟這業已被崩巖碎石堵死的石穴?
從現場看來,移石的人費了想當大的工夫,才清理出穴口,對方目的何在?
猶豫片刻之後,懷著困惑的心情,舉步向窗口走去……
沙!沙!
他故意放重腳步,踏著碎石前進,如果穴內或附近有人埋伏,必會聞聲出現。
將到穴口,忽然一條人影,飛射而出,斐劍心飛一緊,雙掌蓄勢,以觀其變,人影一停,雙方同時驚「咦」出聲。
窟中飛射而出的,赫然是分手不久的「紅樓主人」的大弟子野姑娘。
斐劍首先開口道:
「舒姑娘,想不到會是你!」
舒眉拂了拂鬢角的散發,道:
「我也想不到你會光降此地。」
「這些積石是姑娘移開的?」
「是的,費了我一夜半日的工夫才清理出來!」
「姑娘是要……」
「妥為安葬先師遺骨!」
「哦!辦妥了嗎?」
「那不是?」
斐劍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果見不遠之處隆起一座新家,當下迫不及待的道:「屠龍劍客的遺骨呢?」
舒層把頭微樓道:「很奇怪,洞中只有先師遺蛻,不見其他屍骨……」
斐劍全身一震,慄聲道:「什麼又沒有『屠龍劍客』的遺骨?」
「是的,我為此搜查了很久。」
「怎麼會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當先師罹難那天,她曾親耳聽到『屠龍劍客』的聲音,否則她不會冒然人窟……」
斐劍咬了咬牙道:
「這太不可思義了……
說著,彈身向窟中奔去,窟道中積石仍未完全清除,只是已足可了然一切,窟壁窟頂,裂痕斑斑,似乎隨時有崩坍的可能。
洞徑全長約莫三十丈,在靠洞底十丈之內,被炸的情況並不嚴重,看來當初「紫衣人」
安埋的炸藥還在窟口一段。
舒眉也跟著入洞,指點著道:
「先師遺體是在距洞底五丈處發現的,完好無缺,看來是在入口窟徑被炸封堵之後,窒悶而死的……」
斐劍心亂如麻,頭皮發炸,他當然不能說出「屠龍劍客司馬宣』是自己的生父,搜視現場一遍之後,惶然道:
「這令人無法想像,舒姑娘,在你之前,是否有人來過?」
「沒有,積石全是我搬開的!」
「那豈非匪夷所思?」
「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少俠可曾注意到窟中尚有許多支洞?」
「啊!……」
「你看,這裡便是一個,支洞直徑不大,被大塊裂石擠封堵塞,人力是無法打開的,可能『屠龍劍客』被埋在支洞石隙之內……」
「是的,只有這一個可能!」
生不能見人,死不能見骨,的確是人生一大悲劇,世間傷心事莫甚於此?」
舒眉似有所覺,訝然道:
「少俠似對『屠龍劍客』十分關注?」
斐劍橫了橫心,道:
「沒有什麼,好奇而已!」
「然則少俠巴巴地上了這石碣峰也是為了好奇?」
這話幾乎使斐劍無法自圓,靈機一動,索性說謊說到底,一拍佩劍道:
「在下此來,當然不是全無原因……」
「願相告嗎?」
「在下不久前,蒙朋友贈送這劍,名『屠龍劍』,說是當年司馬宣的遺物……」
「哦!屠龍劍!」
「數日前,在下與人交手『屠龍劍』被毀,今日,此來想把此斷劍與主人合葬。」
舒眉激奇地望了斐劍腰間佩劍一眼,道:
「此劍何人所贈?」
「贖罪人!」
「贖罪人?這名號從沒聽說過,對方是何許人物?」
「很抱歉,在下沒有與他朝過相,是一個神奇人物,此劍是借別人之手轉贈的……」
「屠龍劍客的兵刃,怎會落入『贖罪人』之手呢?」
這一點,在斐劍來說,也是一個謎,當下只好隨口應道:
「他們生前是好友,至其他內情,就不得而知了!」
舒眉困惑地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斐劍忽然想到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道:
「舒姑娘,上次匆匆一面,有件事未曾請教……」
「少快有話請講?」
「令先師『紅樓主人』與『血衣娘子』是什麼關係?」
「師徒!」
「哦!難怪要找『紫衣人』算帳,聽說令師祖還有位女兒?」
「是的,她叫『百靈女孔映紅』!」
「人呢?」
「失蹤了!」
「可有下落?」
「家師祖避此已二十餘年,而紅師怕是十五年前失蹤的,直到最近……」
「怎麼樣?」
「才聽人說起十五年前『百靈女孔映紅』與『少林』的一段公案。」
斐劍心頭一緊,追問道:
「令師祖出山是為了尋找『百靈女』下落?」
「是的!」
「她準備如何行動。」
「她老人家已趕赴少林寺!」
「哦!」
斐劍不由心頭狂震,以「血衣娘子」的手段,此去少林,勢將大染血腥,而「百靈女孔映紅」是鳳頭金釵的持有人,可能也就是殺母的兇手,決不能讓「血衣娘子」捷足先登,他心中雖激動萬狀,但表面上仍維持一貫的冷漠平靜。
剎那間,他已決定要趕在「血衣娘子」頭裡趕赴少林,查詢「百靈女」的下落。
當下不經意的又道:
「令師祖赴少林多久了?」
「一個時辰之前!」
斐劍鬆了一口氣,他自信時間上絕對來得及,目光,又不期然地掃向那些被裂巖封固了的支洞,的確,人力是無法打開的,要想搜尋亡父遺骨,事實上已無法辦到,心念幾轉之後,道:
「舒姑娘,請迴避,在下要埋劍封窟了!」
舒眉點了頭,向窗外飄去……
斐劍目送舒眉出竅,才解下「屠龍劍」,恭謹地放置洞底,雙膝一曲,跑了下去,淚水也跟著如泉湧出,喃喃悲禍祝道:
「父親,不孝兒會為您報仇!孩兒不能保全遺物,又不能親收遺骨,罪孽深重,父親在天有靈,請鑒察悔罪之心!」
機禱畢,站起身來,緩步出窟,到了窗口,驀地回身,舉掌便劈,那本已鬆動的裂巖,受劇烈的掌風震盪,呼呼轟轟,倒塌下來,巖窟又重被封堵。
事畢,對石窟作了最後地憑悼,然後,挪步離開……
舒眉疾步上前。
幽幽的道:「少俠要走了?」
斐劍沉重地一頷乎,道:
「舒姑娘,再見!」
「少俠……」
「舒姑娘還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