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野暗地一咬牙,沉聲道:
「我……愛她,不過……」
「不過怎樣?」
「她要我忘記她。」
「為什麼?」
「她已另有所愛!」
「你放屁!」
東方野一怔神,怫然道:
「仙子什麼意思?」
「芸香不是這等朝秦暮楚的女人,她自幼個性剛強,不讓鬚眉,而且對事十分執著,決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但這是她要『川中追魂客』傳語區區的!」
「我決不相信。」
「仙子,感情是很奇妙的東西,誰也無法捉摸。」
「除非你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
「這一點在下自信沒有。」
「非常簡單,如果她有意離開你,定會討回相贈之物,但她沒有,對嗎?」
東方野不禁心中一動,這話極有道理,當初「川中追魂客」傳話時,語焉不詳,而自己要退回所贈的香囊,卻又被他拒絕,當時自己就曾懷疑白芸香何以突然改變主意,現在想起來,其中必有蹊蹺,記得白芸香曾表示過:「……我們如不能結合,你也休想投入別的女人懷抱……」言猶在耳,是什麼原因促使她改變主意呢?
「萬虺仙子」目光掃向東方野腰際,驚聲道:
「你!寶劍……」
東方野不自然地一笑道:
「劍在峰壁間!」
「我是說這劍鞘……」
「劍鞘怎樣?」
「松紋古定劍,也是她送你的?」
東方野吃驚地道:
「仙子似乎無一不知?」
「當然!」
「仙子與白姑娘是什麼關係?」
「萬虺仙子」疤面起了一陣抽搐,厲聲道:
「叫你不要問!」
東方野忍住了一口氣,道:
「區區可以取回寶劍麼?」
「萬虺仙子」斷然道:
「不,把劍鞘也留下!」
「劍鞘也留下?」
「對了!」
「為什麼?」
「此劍由我保管,將來你與芸香一同來取!」
「為什麼要如此呢?」
「不要問為什麼,其中自有道理。」
「此劍據說是『白骨門』珍寶之一,區區受之於白姑娘,豈可轉入另外人之手……」
「我說要留下!」
「恐怕難以應命……」
「非如此不可!」
「否則呢?」
「你出不了這谷。」
「區區一向不喜歡被人脅迫……」
「萬虺仙子」意外地以幽淒的聲音道:
「別太自恃功力,在此谷中,你沒有用武的餘地,無妨告訴你,我想見她,也樂於見你們結合,如果將來她單獨來取劍,證明你方纔的話是實,劍就算歸還她了。」
這幾句話倒是情在理中,從種種跡象看,她與白芸香淵源不淺,那是裝作不來的,同時若非因為這香囊,她不會打消敵意,不如依她的話做,將來見了白芸香,照實交待便是,照「川中追魂客」傳話,白芸香不論有否另遇,不屬於自己成已定局,佩帶這劍也沒大意思。
心念之中,解下劍鞘,雙手遞過,道:
「區區暫且應命便了!」
「萬虺仙子」接過手去,道:
「暫且是什麼意思?」
「如果將來白姑娘不承認這事實,區區仍要追回。」
「嗯!很好,但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的。」
「區區可以告辭了麼?」
「你可以走了!」
東方野雙手一拱,彈身正待離開……
「慢著!」
東方野一怔,卸去了勁勢,道:
「仙子還有話要說?」
「你原先說,你是受騙來此?」
「是的!」
「怎麼回事?」
「有人假傳訊息,說是區區要找的仇人,在此山中,入山之後,又有人偽裝獵戶,指我來此谷,卻妄稱為『鷹愁澗』……」
「如果你不是巧帶著芸香所贈的荷包,使蛇蟲不敢侵害,你早屍骨無存了……」
「這點區區明白。」
「傳假訊的人是誰?」
「區區推斷,不是『無雙堡』的人,便是『嶺南三聖』一邊的。」
「什麼,『嶺南三聖』已進入中原?」
「是的!」
「必有圖謀?」
「目前還不太清楚。」
「這麼說來,對方等於是侵犯我這『萬虺谷』……」
東方野不置可否,僅只笑了笑。
「萬虺仙子」沉吟了片刻,道:
「與芸香一同來見我,不許讓第三者知道!」
東方野唯唯以應。
「萬虺仙子」接著道:
「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東方野心想,不管她與白芸香是什麼關係,是她的長輩總不錯,當下改了稱呼道。
「晚輩告辭!」
深施一禮之後,轉身朝谷外馳去,一路之上,不見半個蛇蟲,這麼多毒物,意不知隱藏到何處去了。回想「萬虺仙子」的尊容,著實令人驚怖,當然,那不可能是生而如此,必定是遭遇了什麼意外,毀了面容。
忽地,他想到暗算自己的人,必定認為目的已達,何不易形而出,使對方無備,也好著手偵查,心念之中,立即運起「易形奇術」,變成了一個面黃肌瘦的病書生。
出得谷外,深深吁了一口氣,大有來世為人之感。
他循來時的路出山,奔了一程,忽見不遠的林中,冒起了一股輕煙,此際時已近午,說不定是山居人家在舉炊,心念及此,頓感饑肌轆轆,如雷鳴,身形一緊,朝冒煙處奔去。
工夫不大,已臨切近,一看,並沒有什麼人家,只是二個人升了一堆野火,在燒烤獵物,香味隨風飄來,更覺飢火中燒,望上去那燒烤之物,形如小羊,必是一支香獐,在野味,香獐可算得上等珍品。
這兩人,當是獵戶無疑。
兩人似呼發覺有人走近,雙雙站起身來探視。
東方野看清了對方,飢火變成了殺機,其中之一,赫然是指引自己入「萬虺谷」的獵人,另一個自是同夥無疑了。
兩人一見東方野現身,似驚震萬分,及至走近,其中面有獰色的人吐了一口氣道:
「不是他!」
東方野拱手一揖,道:
「兩位大哥請了!」
那早先指路的獵戶驚疑地望著東方野,沒有吭氣,另外那猙獰漢子眉毛一挑道:
「幹什麼的?」
東方野陪了個笑臉道:
「肚子餓了,要點吃的!」
「嘿,說的很自在……」
「山中規矩,凡屬獵物,見者有份。」
「大爺就不作興這規矩,沒你的份!」
「這……這,規矩豈能破壞?」
「哈哈,小子,看你樣子離死不遠了,真不忍心對你下手。」
東方野又走近兩步,已到了那漢子身前五尺之處,故意乾笑了一聲道:
「在下偶感風寒,是不適此山水地,沒什麼大病。」
另一個突地開口道:
「不對,此人雙手空空,怎會到深山中來!」
獰面漢子臉一寒,大聲道:
「相好的,你到底什麼來路?」
「山行人!」
「什麼山行人,你樣子不像,幹什麼的?」
「找人!」
「找什麼人?」
東方野聲音一寒,道:
「一個衣著和我一樣的武士!」
兩人駭然向後一退步,面帶的漢子手按劍柄,眸中抖露出一片殺機,厲聲道:
「那武士叫什麼?」
東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羅!」
「啊!」
「兩位見到了麼?」
「見到了!」
「那敢情好,請煩指引?」
猙獰漢子放開了按劍的手,陰陰一笑道:
「你到前面,可以看到如三豎立的山峰,他已進入左邊的谷中。」
東方野「哦」了一聲道:
「那是什麼地方?」
「鷹愁澗!」
「不對呀!」
「什麼不對?」
「那好像是傳說中的『萬虺谷』,進去便沒命的。」
猙獰漢子神色大變,仔細打量東方野,看不出他的深淺。
「不知道,我只知那叫『鷹愁澗』,你找的人說是要採藥。」
「糟了,這一進去,萬難生還……」
獰面漢子冷冷地道:
「大爺沒時間與你蘑菇,請吧!」
東方野大聲道:
「要我也去送死不成?」
「你這人怪了,去不去在你呀!」
「是兩位大哥指引『青衣修羅』進『萬虺谷』的吧?」
「是又如何?」
「人死了得要償命的!」
猙獰漢子「嗖!」地拔出長劍,嘶聲道:
「朋友,『青衣修羅』上路不遠,你去定可追去,成全你……」
東方野若無其事地道:
「大哥,你要殺人!」
「是你自己找上門的。」
「哦!這麼一說,大哥的運氣不好,竟被我找上。」
獰面漢子桀桀一聲怪笑,一劍朝東方野劃去,論出手,可算是一流的。東方野一伸手,用兩指鉗住對方的劍尖,獰面漢子登時亡魂盡冒,知道碰上了煞星,用力一抽,不動分毫,另一個驚呼出了聲。
東方野兩指一鬆,飛快地劈出一掌。
罡風湧處,慘號隨起,獰面漢子如斷線風箏般被捲飛三丈之外,「砰!」然一聲,撞在一塊山石上,一個腦袋,被砸成了稀爛。
另一個漢子,狂叫一聲,拔腿便跑。
東方野大喝一聲:
「站住!」
那漢子雙腿發軟,釘在當場。
東方野一個箭步,迫到對方身前,冰聲道:
「你還想走?」
那漢子雙膝一屈,「咚!」地跪了下去,驚怖欲死地道:
「大爺饒命!」
東方野鄙夷地道:
「既然這樣貪生怕死,何必要做壞事!」
那漢子以頭叩地,道:
「大爺,小的是被迫的!」
「很好,你說,誰逼你?」
「就……就是那死了的漢子!」
「他……」
「是的,他迫小的編了一套話,向昨天過山的那位指路。」
「什麼,你們不是一夥?」
「不是,小的是本山獵戶,家有妻小,還有高堂老母,大爺,您行行好,饒了小的這條命吧!」說完,又連連叩首。
看樣子,這漢子不像個江湖人,當下又喝問道:
「他是什麼來路?」
那漢子哭喪著臉道:
「不知道!」
東方野扭了個發昏,正主兒死了,這口供何處去問,氣憤之下,手掌一揚,朝那漢子迎頭劈下……
那漢子面無人色,卻絲毫也不能動彈。
東方野看著不忍,撤回了手掌,厲聲道:
「對方只一個人嗎?」
那漢子顫聲道:
「不止一人,但只他一人與小的接頭,其餘的不知去向。」
「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這……這……不知道,小的沒敢走近他們。」
「你沒撒慌?」
「小的要撒謊,天打雷擊,」
東方野恨恨地一跺腳,轉身去查那死者的屍身,能從他身上發現些端倪,藉以推斷他的來路,但什麼也沒找到,那漢子仍跪在地上,不敢動彈,東方野雖是恨極,但對方只是個無辜獵戶,被江湖人利用,殺之未免太殘忍,於是,從火堆木叉上取下那烤得一面焦的香獐,彈身奔離。
馳過於一座山頭,選了個涼爽之地,飽餐了一頓,然後又繼續上路,勁頭可就懊喪十分,一著錯,滿盤輸,如果先頭硬問那獰面漢子的口供,真相早業大白。
薄暮時分,出了伏牛山區,在山農人家借宿了一宵,次晨拂曉登程,預計走南陽新野這一條路線入鄂。
這一天,到了距南陽不遠的博望,正值午刻,他先在成衣鋪中,購置了兩套儒衫,就鋪內更換了,然後入店打尖。
正吃喝之際,只見一個頗不陌生的身影,進入店中,在靠角落的方桌上落座,東方野定睛一望,不由心中一動,來者並非別人,正是在「五虎嶺」上,與石公生師兄弟相稱的那灰衣老者,他要了酒菜,叫小二擺雙份杯箸。
東方野心想,對方可能是在等人。
灰衣人目光四下一掃,然後正襟危坐。
東方野認得他,他卻認不出東方野,因為東方野以「易形」之術,改了容貌,變成了一個面黃肌瘦的病書生,腰間又沒了劍,除了眼神清澈之外,怎麼也看不出是武林人,所以他對東方野毫未加以注意。
灰衣人似在等待什麼人,酒菜上桌,並不動口,只冷靜地坐著,但從他的目光神態,像是有極重的心事,眉頭不時蹙聚。
東方野可就留上了心,因為在「五虎嶺」時,他對東方野的來歷,瞭若指掌,而他的身份,偏又深知這是個值得澄清的謎。是石公生是「一陽子」的遺傳弟子,而灰衣老人對他師兄相稱,可能灰衣老人也是「血榜」的作俑者,「中原五老」之中某一門下。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