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
月色淒迷。大地在一片茫茫之中。
人也淒迷,心懷在無邊的惶惑裡。
景由心生,同樣的月光.同樣的景色,但各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此刻,浪子十三的心理反應是迷惑和空茫,因為—個巨大的衝擊使他無所適從,他時刻不忘枉死的娘,他要報仇,但基於某種關係,他又無法放手去做。
他有快意親仇的能力,但卻被另—種無形的力量所束縛,心裡的矛盾,變成了極大的痛苦。
月知我心,天不為我意!他反覆暗誦這兩句。
突地,他感學到背後有人跟蹤而行,—種超感觀的感覺,他故作不知,依然徐緩穩健行進,但警覺已提高。
走了十幾丈,背後的人,竟然陰魂不散地尾附著。
他突然止步回頭,猝然的動作。
一個灰袍蒙面人站在兩丈之外,從頭套眼孔裡透出的目光有如強烈的冷電,相當怕人,彷彿是兩柄殺人的利刃。
「又是蒙面人!」他心裡在說。
從體態判斷,這蒙面人是從未見過的陌生蒙面人。
「閣下是誰?」他開了口,聲音冷沉的象生鐵。
「老夫誅心人!」聲音蒼勁但帶著些微悲涼。
「誅心人」,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人物。
「閣下大號還是初聞,幸會!」
「你叫浪子十三?」
「不錯,在下正是。」
「你能發覺到有人跟蹤,功力修為已屬上乘!」
「謬讚,對在下有何指教?」
「想跟你談幾句話。」
「哦!請說。」
「你是從石家堡出來?」
「對!」浪子十三坦然回答。
「你到石家堡是別有用心。」
「此話怎講?」
「因為老地看得出你心裡有恨,而且你是第一次到太原,目前到太原來的各路人物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得到天下第—奇書『玄功解』,另一個是討舊債,而你,應該是屬於後者,討債來的,你不會否認吧?」
「在下無須承認,也無須否認,閣下說了兩類,在下也許是第三類。」
「老夫並不需要答案。」
「那找在下的目的是什麼呢?」
「誅心人」的目光黯淡下去,但隨即亮了起來。
「證明一下的你的來路。」
「如何證明法?」浪子十三心中一動。
「照你的武功路數,你應該是林老邪的傳人。」
「天下第一怪?」
「不錯!」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大笑,但內心卻起了極大的震撼,這「誅心人」到底是什麼路數,竟然能看得出四十年前成名人物的武功路數。
「不必笑,老夫沒說錯吧?」
「沒說錯又怎樣?」
「老夫已得到證明,如此而已。」
「得到證明又怎樣?」浪子十三毫不放鬆。
「就可以有機會欣賞一下林老邪的傳人如何挑戰『武林千歲』,洗刷四十年前失敗之辱,只可惜石中龍已經中風癱瘓,這場武林大戰恐怕已無法開鑼。」
浪子十三立時冷靜下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如非江天尺,就不可能說出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他是麼?要是猜錯了那可相當丟人,得用一種方式套他一套。
「大戲不能開鑼,小戲還是可以上演。」
「什麼小戲?」
「斗江天尺!」
這四個字浪子十三說得非常有力。
「噢!有志氣,林老邪調教出來的的確不同凡響。」
浪子十三仔細觀察對方眼裡話裡的反應,但他失望了,看不出來也聽不出來,他到底是不是江天尺?師父所描述的,是四十年前的江天尺,這麼長的時間足以大大改變一個人的外貌,即使對方不蒙面,還是無法辨認出來,摸這等人物的底,得用別的方法,當面追問是下下之策。
「閣下還有別的指教麼?」
「暫時沒有了。」
「那就後會有期。」
暫時沒有與說後會有期這兩句話是針鋒相對的,意味著雙方還要碰面,而肯定還有問題。
浪子十三抱了抱拳,揚長而去。
「誅心人」這外號可能是信口胡謅的,他到底是誰?
浪子十三一路在想。
五台山。
佛家稱之清涼山,道家叫它紫府山,東南西北中五峰矗立,廣袤四、五百里,峰頭牛山濯濯,像五座高出雲表的土檯子,所以叫五台,五台由中台發脈,但最高的是北台,古剎叢林都在中台之下。
此刻,日正當中。
浪子三郎正在攀登南峰,他是來尋記「造化仙翁」求為小翠復容。照老小子的指點,他避開寺廟道,專揀沒路的地方走,為的是防驚動了「造化仙翁」而使此行落空,因為凡屬避世的奇人隱世都有其怪癖,他自己本身就是小怪人一個,再加上老小子那怪人面授了機宜,他有信心達到目的。
蔥蔥的林木由密而疏終到於無,光禿禿峰頭在望。
他精神百倍地向上攀升。
到達峰頂,他自學像一只小飛虻停在一個大禿頂老頭的頭上。當然這比喻不怎麼恰當,以倍數而論,飛虻太大了,應該說是飛虻的腳尖,簡直微不足道。
一間草廬呈現眼簾。
這草廬形式奇特,有點像屋子,但更像蒙古包。
他停歇了一會,定了定神,然後走向草廬。
草廬門既高且大,可以看到粗如水桶的椽柱架構,結得連野牛都撞不開拉不倒,擋風雪自不在話下。
「好一個歇腿的地方!」
他拉開嗓門自語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一明兩暗,明間很深,左右附著暗間,從遠處望外表就像個畸形大草堆。
明間擺設有粗重的木桌椅,原始風味極濃,璧間吊掛大小藥葫蘆不下百個之外,蔚為「怪」觀。
左邊暗間是臥室,右邊是灶房。
浪子三郎觀望了一陣這後,又自語道:「肚子不急氣,嘰嘰呱呱亂叫,得找點吃的喝的鎮壓—下。」
說完,他進入灶房,桌上有兩碗剩菜,—碗是山疏,另一碗是兔肉,鍋裡還有半鍋粥,鍋蓋還沒冷,再看旁邊,酒罈子倒是擺了好幾個,他歡天喜地的據桌吃喝起來,像在自己的家。
酒很甘烈,三杯下肚,人已經有些陶陶然。
不知何時,桌邊多了個黃葛長衫的高大白髮老人。
浪子三郎早已發覺,但他裝不知道,自得其樂地照常吃喝,口裡還哼著山西小調。
「咳!」老人乾咳了一聲。
浪子十三轉頭,醉眼迷離。
「呵!老頭,來,坐下喝—碗,一個人怪無聊的。」
「你是哪來的野小子?」老人吹鬍瞪眼。
「山下來的,有名有姓浪子三郎,不是野小子。」
「浪子三郎?」
「對,一字不差。」
「你以為這裡是你的家?」
「難道是你老頭的家?」浪子三郎嘻皮笑臉。
「你小子欠管教!」
老人的老眼都氣紅了。
「這倒是真的,孤兒,誰來管?」
「你怎麼撞到這人跡不到的地方來?」
「你老頭難道不是人?」
「放肆!」老人一伸手,抓住浪子三郎的後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老頭,你這是幹什麼?」浪子三郎大叫。
「把你這亂來的小子扔出去。」
「我好意請你喝酒,你怎麼這樣對付我?」
浪子三郎兩隻腳在空中亂劃,像一隻被提吊在空中的小兔子。
老人大步走出去,到草廬門口,抖手一拋,浪子三郎彷彿斷線的紙鳶,劃空飛去,足足五丈遠才墜地,身形觸地竟然反彈起來,在空中連翻三滾,落到老人身前,笑嘻嘻地望著老人道:「老頭,你手勁不小?」
老人老眼瞪圓,驚異地望著浪子三郎。
「小子,你是何人門下?」
「老小子!」
「什麼老小子?」
「老小子就是我師父,我師父就是老小子,我這麼叫他,人家也這麼稱呼他,他聽了很順耳,這麼回事。」
這幾句話浪子三郎說得既快又流利。
「你到山裡來做什麼?」
「求仙訪道。」
「求仙訪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們都是把四個字連在一起講的,如果我知道是什麼道就不必求仙了,等求到了仙,他就會指點我什麼道。」
浪子三郎振振有詞。
「你滾吧,我老人家不為難你。」
「不行,我的酒癮還沒過足,免錢的酒不喝白不喝。」
老人頭上的蕭蕭白髮根根倒立起來。
「你是找死?」
「不,老的沒進棺材小的先死,這不大違天理?」
老人一下子刁住浪子三郎的手腕。
「老頭,又怎麼啦?」
浪子三郎沒掙扎任由抓著。
老人沒開口,只定睛望著浪子三郎。
「老頭,放開手好不好?」
老人仍然不言不語,眼睛連眨都不眨。
浪子三郎手肘一縮,手已滑出老人的掌握。
「哈哈哈哈……」老人狂笑起來,聲如鶴唳長空。
「老頭,你什麼毛病,犯了顛?」
老人笑夠了才自動劍住笑聲。
「小子,你居然練成了傳說中的『換形神功』?」
「咦!你老頭怎麼知道?」
「你現在的體型面貌都不是本來的?」
老人不答反問,老眼裡是驚詫之色。
「你老頭比老小子還厲害,知道得更深一層。」
「老小子不是你師父麼?不是他教你誰教你?」
「嘿!我就是心裡藏不住話,不說出來就會憋死,索性告訴人吧,老小子是我的記名師父,我還有正牌的師父,他叫老浪子,這套小玩意是老浪子教的,沒什麼,很好玩就是了,明白了吧?」
「老浪子又是誰?」老人目芒大盛。
「真煩.老浪子就是老浪子,還會是誰,做徒弟的要是直稱師父的諱名是大不敬,我是小浪子,他當然就是老浪子,這不但合情而且合理。」
這番歪理,的確叫人啼笑皆非,他卻是一本正經。
「不稱名號叫渾名是表示尊敬?」
「錯了,不是渾名,是代號。」
「小子,少跟我老人家胡扯,說實話,你到五台山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這……佛說不可說,不可說。」
「你還耍嘴皮子。」
「是真的不能說,我來的時候,老小子千叮嚀萬囑咐,除非見到那老混帳本人,對誰都不能說。」浪子三郎作出神秘兮兮的樣子:「否則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從太原到此地路程可不近。」
「誰是老混帳?」
「就是那造化……嘿!剛說不能說,差—點漏了嘴,該打!」
說著,自己打了一個耳括子。
老伯目眺變成了刺眼的電芒。
「造化什麼?快說。」
「不能說。」
「小子,也許無老人家能指引你一條明路。」
「噢!這個嘛……讓我合計合計。」
浪子三郎皺眉苦臉,用拳頭連敲腦袋,好一陣子才道:「要是我說出來,你老頭來個不知道,我豈不是被你賺了。」
「不會!」
「要是會呢?」
「我老人家會騙你這毛頭小子?」
「好!我想信你一次,老混帳便是『造化仙翁』。」
老人家又—次白髮倒豎,伸手便抓。
「別來,一次就夠了。」浪子三郎電閃退開。
老人一怔收回手。
「造化仙翁為什麼是老混帳?」
「因為他幹過為人所不齒的卑鄙事。」
「什麼卑鄙事?」
「橫刀奪愛,之後又始亂終棄,害了那個女人一生。」
老人的臉孔突然扭曲,鬚髮俱張,目芒暴射,那樣子說多可怕有多可怕,本來是有道之士的形象,現在變成了一個老魔頭。
浪子三郎心裡十分得意,老小子面授機宜完全管用,而且也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對方已經深深墜入殼中。
「你……小子胡說。」
「不是我胡說,是老小子胡說。
「當年……那是個天大的誤會。」
「嘿!怪了,老混帳的事你老頭全知道。」
「老小子還說了些什麼?」老人已激動得聲音變調。
「沒有了,我知道的就這麼一點。」
「老小子為什麼要找他?」
「這個……」浪子三郎搔著間上亂髮:「老小子是沒明白交代,不過我想……大概是要為女人抱不平吧,老小子俠義心腸,嫉惡如仇,見到不平總要拔刀的,這種事他幹得太多了,這次准不例外。」
「找到了人又怎樣?」
「要他賠罪!」
「走,帶我老人家去見老小子。」
「老頭,你實在夠鮮,旬奉令來找老混帳,你答應指示我—條明路,路沒指卻要我帶你去見老小子,這什麼意思?」
「我老人家要是你要找的人。」
「啊!」浪子三郎拍手:「原來你老頭就是『造化仙翁』這……」拱手作一個揖道:「剛才小子我言語冒犯,多有得罪,俗話說不知者不罪,請包涵!」
「廢話少說,我們這就走!」
「不帶傢伙!」
「什麼傢伙?」造化仙翁瞪眼。
「你那些刀割人體縫補皮肉的工具呀!」
造化仙翁逼視著浪子三郎,目芒變成了利錐,似乎要刺穿浪子三郎的心。
「你小子在搗什麼鬼?」
「這老小子交代的,說是你賠罪的唯一方式。」
造化仙翁愕了老半天。
「好,你等著!」
「且慢!」
「你小子還有……」
「老頭!」浪子三郎嘻嘻一笑:「天色已經不早,折騰了半天,五臟神已在發脾氣,拜祭—番再下山如何?」
「好吧,你小子真難纏。」造化仙翁被逗笑了。
浪子三郎歡天喜地的隨造化仙翁回進草廬。
太原。
靈感寺外的密林。
老小子斜倚樹身在閉目養神,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兩天兩夜。
那裡丟那裡找是—般人普通的觀念,小翠是在這林子裡被毀容的,他判斷小翠不會離開太原,定會到這裡來找仇家。
但三天三夜下來,根本就不見小翠的影子,他十分著急,如果浪子三郎順利地找到「造化仙翁」回頭而沒療治的對象,在他來說是很丟臉的事。
沙沙聲中,一個村婦穿林而來,是趙寡婦,左手裡提著食籃,右手抱著一大罈酒,到了老小子身前放下東西。
「碧桃!」老小子沒睜眼,但他知道來者是誰。
「大師伯,還是沒人影?」
「唔!」
「要是三郎請了『造化仙翁』來,還找不到小翠的人,這該怎麼辦?」
「不管用什麼方法,總是要找到人。」
原來趙寡婦名叫碧桃,是老小子的師侄,老小子玩世不恭,但對晚輩,尤其是一個寡婦是一本正經的,言行都有分寸。
「怕的是她已回無劍山莊。」
「不可能,三郎說的不錯,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不會窩囊囊回家,她一定要討回公道。」略頓又道:「嚴格說起來,師伯我也算栽了個大觔斗,她是在我眼跟前遭暗算的,討回公道緝兇懲惡是我的責任。」
「目前還是要先找到人。」
「對了!」老小子睜開了眼:「我想到一個主意,一定靈!」
「師伯想到什麼主意?」趙寡婦急聲問。
「那天在寺裡,對方為首的是個蒙面人,衣著體態……」聲音抑低了下去,片刻之後又放大了聲音道:「碧桃,你照我的話去辦。」
「師伯好主意,我這就去,人慢慢喝酒磨時間吧!」
說完,立刻轉身離去。
老小子打開食籃,拍開酒罈泥封,取出碗筷,悠閒自在地吃喝起來。
月光下,一個蒙面人在靈感寺附近遊走晃蕩。
突地,一條矮健但不失窈窕的人影從暗處閃出,躡在蒙面人身後跟著遊走,,輕靈飄忽得就像一個有形無質的影子,保持兩丈以內的距離。
蒙面人似無所覺,晃晃悠悠地接近寺邊林子,看樣子似要穿林而入。
就在蒙面人接近林緣的剎那一一
「站住!」嬌叱聲中,那人影閃電般劃了上來。
蒙面人快疾回身立定。
人影撲擊,有如野豹獵食。
蒙面人疾閃挪開。
「我要把你撕碎!」人影聲音中充滿了怨毒,手掌已隨聲切出。
蒙面人舉掌相迎,雙方快速地交換了—十八掌,蒙面人一歪身投入林中,身法之玄奇靈捷已到了驚人地步。
「你飛也飛不了!」人影毫不遲滯地射入林中。
林深樹密,月光不透,但人影依稀可辨。
追逐之間,一條黑影切入兩人之間。
「停下!」沙啞的老人聲音。
「老小子!」人影停住。
「小小妞,總算把你挖出來了!」
「老小子,你怎麼會和他……」
「小翠姑娘,是我!」
蒙面人已摘下面巾。
「趙大娘!」
「不錯,為了引你現身,不得不用這個辦法。」
「你們什麼意思?」
小翠厲聲問。
「小小妞,讓我老人家告訴你!」
老小子緩緩的挪步上前,出指如電,一下子便點倒了小翠;「小小子為了你已經拋下一切,趕赴五台山為你求醫,我老人家為了你在這林子裡憋了三天三夜,就是不見你的影子,要是小小子求醫回來不見人,我這老小子不吃癟?我知道你這小小妞傲得像野貓,不得不讓你安靜,嘻嘻!」
「我的事……不要別人管!」小翠大吼,但身體不能動。
「管定了,誰要你粘上小小子!」
「老小子,我……恨你!」
「不要緊,怎麼恨都可以,只要愛小小就成!」說完轉頭道:「碧桃,帶她回去,小小子兩三天必回!」
「好!」趙寡婦就了一聲,重新掛上蒙面巾,然後抱起小翠穿林而去。
「我老人家斷後!」老小子也跟著走。
小翠能吃能喝能罵人,就是不能行動。
三天,她憋得幾乎要發狂,只苦了趙寡婦,侍候人還得挨人罵。
定更時分。
小翠躺在房裡,趙寡婦和老小子在房裡聊天。
「師伯,三郎已經去了六天……」
「嗯!算行程該已經回來了,他定是路上偷懶,等他回來我打他屁股。」
門外傳來浪子三郎的聲音。
「回來就免了!」老小子見風轉舵。
「諒你也不敢!」浪子三郎道。
趙寡婦忙上前開門。
浪子三郎跨入,他身後還有個白髮老人造化仙翁。
「老哥,稀客,幸會!」老小子起身。
「你就是老小子?」造化仙翁盯住老小子。
「不錯,完全對!」
「我們……從來沒見過面。」
「難說,但那不關緊要,先進屋坐下再談。」
「造化仙翁」跨進門檻,落座。
浪子三郎卸下肩上的藥箱放在「造化仙翁」的腳邊,然後 迫不及待的趙寡婦道:「大娘,找到小翠沒有?」
「找到了。」
「人呢?」
「在房裡休息。」
「我去看看……」浪子三郎一頭衝進房間。
老小子搖搖頭,自語道:「這小子倒是滿多情的。」
然後向趙寡婦道:「碧桃,快去料理酒菜,我這老哥走了這麼長的路准餓了。」
趙寡婦點點頭,立即下廚。
「老小子,你到底是誰?」造化仙翁問。
「這重要麼?」
「當然,否則我們無法談別的話。」
「好,我老小子破一次例告訴你。」
口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他是用「傳音之密」之法說出了自己來路。
「造化仙翁」顯然大為震驚,老眼瞪圓,精芒畢射,久久才因復原狀。
「老小子,你怎麼變成這副德性,完完全全……」
「老哥,話到此為止,我們談正經的。」
「嗯!你要那小子硬把我從山裡挖出來,為什麼?」
「為了助你了卻心願。」笑笑才又道:「人一定會老,接下來例是塵歸塵土歸土,要是有什麼心願未了,準不能瞑目,你說是不是?」
「沒錯.你怎麼知道我有心願未了?」
「我老小子喜歡記閒賬,有時候翻出蠻管用的。」
「那就是說你記了我—事?」
「對,就是這句話。」
「你現在忽然翻出災筆陳年老帳,是有目的的,對不對?」
「老哥,你著實精明,可以媲美你的醫術。」老小子嘻嘻一笑。
「少賣關子,說吧!」
「我那小小子有個等著過門的小媳婦,被人在臉上弄了幾個很不好看的疤,所以請你為來她修補修補。」
「你要我為她整容?」
「一點沒錯,就這麼件小事。」
「造化仙翁」老臉倏地沉了下來。
「我已經發誓不再動刀,這誓言已經遵奉了一甲子!」
「算了吧,什麼狗屁誓言,有事沒事就賭咒消遣,自欺欺人,你既然帶了藥箱,藥箱裡當然有工具……」
「不錯,是你那位寶貝小子逼我帶的。」
「哈哈,小小有能耐逼得了你?我明白了,定是小小子透露了那麼一點點,你老哥就把誓言搬出來了,沒關係,你如果放棄了心願,我老小子絕不勉強,你仍然回五台山,等大限來臨,抱憾入土,你自己估量著辦?」
「造化仙翁」沉吟了一陣。
「人在房裡?」 。
「對,她叫小翠,我管她叫小小妞。」
「先看看受傷的程度。」
「也好,免得喝酒後眼睛花看不準。」
房門開啟,浪子三郎嘻著臉站在門裡,看樣子他已經聽到了二老的交談、二老進入房中,「造化仙翁』』仔細觀察了一陣小翠的傷勢。
「老頭,怎麼樣!」浪子三郎急著問。
「復原不難!」
「要多少時間。」
「至少十天。」
「不管多少天,只要能復原就成,老頭,我小子可是恩怨分明的人,會牢記這段情,將來會還你。」
「用不著!」
「嘻!話可不能說滿,說不定那天你會需要我?」
「造化仙翁」不理會浪子三郎,轉望老小子。
「人我答應施術,保證也能復原,你答應的怎麼說?」
「咽哈!老哥,你以為我會賴帳?」
「我不怕你賴帳,我要先知道。」
「等施完術之後不行麼?」
「不行!」
「好,我老小子生平第—次向人低頭,我說……」
老小子,少打哈哈,快說!」
「說當然是要說,不是打哈哈,這叫引子。」老小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大口酒才接下去道:「你這麼急於知道,恐怕會大失所望。」
「老小子,你是存心尋我開心。」
「呃!不不不,你聽我說,你我都已進入風燭之年,老天絕對公平的,沒人能留住青春,你的那位心上人當然也不例外,昔年的花容玉貌,已變成鶴發雞皮,你記憶中的美人,恐怕半點當年的影子都不會留下,所以我說你老哥將會大失所望。」
「這我知道,你別再磨蹭行麼?」
「行,我這就說,當年的第—美人水素娥,如今已是棄絕十丈軟紅塵,常伴木魚青磬的『無緣師太』。」
「造化仙翁」一下怔住,老眼裡抖露出—片幻滅光影,人也彷彿在突然間衰老了十歲,久久才喃喃自語道:「太上無情,無情誤我,我為情誤,想不到她竟然削髮遁世, 『無緣師太』……」
「太上非無情,乃人自多情!」老小子灌了—杯酒。
「造化仙翁」黯然的目光望著空處,空處是虛無,他的心眼望向哪裡?」
是已消逝無蹤永不再回首的歲月前端,還是空白的歲月中段,抑或是即將化灰的短暫未來?
「造化仙翁」這名號,此刻對他是極大的諷刺。
老小子不理會「造化仙翁」的悲哀淒涼,自顧地低頭喝他的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手按著的酒壺被搶去,他才抬起頭來,只見「造化仙翁」接連灌了五杯,這才開了口。
「老哥,這大歲數,別那麼想不開。」
「你見過她?」
造化仙翁黯然地叫。
「見過,應該說是照過面,但當時認不出是她。」
「後來又怎麼知道是她?」
「從小浪女身上悟出來的。」
「小浪女?」造化仙翁很驚訝。
「小浪女是我給她取的外號,她是她的徒弟,當時曾經跟她在—起,現在是青衣蒙面女,但我記得她的體態動作,她展露過她的獨門武功『仙女梭手』,所以我看出她便是當年名震武林的水素娥。」
「她在何處出家?」
「你想去看她?」
「不錯,這是我的心願,我在有生之年,必須要再見她一面。」
「老哥,有道是相見不如不見,你不怕這樣會更傷神?」
「別管,你只告訴我出家的所在?」
「這麼著吧,你先為小小妞復容,這段時間你可多想想再作決定,如果你一定要見她,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反正人不會走,庵也不會搬,怎麼樣?」
「好吧!」造化仙翁好一會才回答。
就在此刻,浪子三郎和小翠肩並肩出房。
老小子瞪眼道:「小子,你居然能解老人家的獨門制穴手法?」
小翠噘著嘴道:「少臭美,什麼獨門手法,我早就自己解了,為了等三郎所以我才沒開溜,真是的!」
老小子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道:「小小妞,你別那麼凶,以後……嗨!算了,都來坐下來喝幾杯。」
兩小連同趙寡婦都上了桌。
太原最豪華的客棧第一客棧。
房間全是套房,另外還有二十個自成格局的別院,每院四房一廳,三方圍住一個玲瓏精緻的小花園,家俱陳設都是上等的,是仕宦王孫富商巨賈旅途安頓的高尚場所,喜慶宴樂全可包辦,還可僱用臨時的僕婦。
當然,你只要肯花大把銀子都可以住進去,這裡是不計身份只看錢的。
現在,第三進東側的別院裡便住了一對身份特殊的男女「陰陽童子」和當過尼姑又還俗的玄玉。
兩人在房裡摟抱著喝酒,也許是怕熱,兩人的衣服都穿得很少,少到差那麼一點便是全裸,玄玉為陰陽童子用嘴度酒喂菜,而陰陽童子的兩手在玄玉豐盈細嫩的身體上暢所欲為,吃吃的浪笑使得滿室春意盎然。
調情達到最高潮,兩人正要採取進—步的行動時,院門突然響起了三聲清脆的剝啄。
「掃興!」玄玉紅著眼說:「正要緊要關頭……」
「玉姐,多忍片刻無防,反正夜長得很。」
陰陽童子一手捏著玄玉的玉峰沒放開,另一手卻在桃源深處。
「我到裡面床上等你。」
「好!」陰陽童子放開了手。
玄玉起身扭進了套間。
「陰陽童子」抓了外衫胡亂披上,放開喉嚨道:「香香,去開門!」
香香是刻意挑選的臨時女婢,住在邊廂房。
「哦!」很嗲的應聲,聽聲音就可以知道,這妞兒—定人如其名,很香很香,香得任何男人都想聞上一聞。
一個小巧但前突後翹的身影風擺柳浪般扭向院門。
門打開,傳出一聲:「哎!要死。」想是來者乘機揩了—下香香的油。
香香在開門之後又扭回她的臥房。
來人直接走到上房,是個眉清目秀,皮膚白煞的少年。
「陰陽童子」用人無論男女都很講貨色。
「公子!」少年行了個禮。
「小朱,什麼事使你這麼晚來打攪我?」
「公子,是大事也是怪事。」
「哦!什麼事你說?」
「非常奇怪的現象,那些為了『玄功解』趕來太原起哄的牛頭馬面,一個一個地全離開了,短短三天,走得乾乾淨淨,連老小子和大小兩個浪子和蒙面的神秘女子也不見影子,這不是怪事麼?」
小朱的口齒伶俐。
「哦!有這等事?」陰陽童子深深想了想:「也許是自覺無望不想耗下去了。」
「小的看不是!」
「為什麼?」
「根據城裡那些混混們的傳言,這幾天半夜之後在僻靜的地方發生了許多次驚人的打鬥,挑鬥的主角是一個蒙面老者,功力駭人聽聞,依小的看,那批牛頭馬面是被蒙面老者打走的,並非自願離開。」
「陰陽童子」的俊面一下子變得極為嚴肅,眉頭皺了又舒,舒了又皺,像在考慮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久久才自語般地道:「莫非會是他……」
「他是誰?」小朱問。
「小朱!」陰陽童子站起身來,語音沉重:「你去認真打探,有什麼消息無論大小情況都要盡量報我知道。」
「是,公子!」
「還有,如果我不在這裡,聯絡的地方你知道。」
「知道。」
「那你走吧!」
「是!」小朱行禮退去。
「親弟弟,快來呀!」
套房裡傳出玄玉的聲音,這種聲音足以令人筋軟骨頭酥。
「玉姐,今晚不行了!」
「為什麼嘛?」
「快穿好衣服,也許我們得離開。」
「到底什麼事這般嚴重?」
「如果我猜得不錯,有個可怕的敵從馬上會光臨。」
「浪子三郎?」
「比他更難對付,你快點。」
「好嘛!」玄玉很不情願地回答。
「陰陽童子」自己也穿好了衣衫。
玄玉出房,春情未散,眼睛還是紅紅的。
「你猜的人是誰?」
「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他殺人的時候我還沒出世。」
「你不敢鬥他?」
「鬥?嘿嘿,我沒這膽子,我還想多享受幾年。」吐口氣又道:君子明哲保身,好勇鬥狠是第一號傻瓜。」
「不是說老小子就是……」
「那只是胡猜,可能性極小,江天尺聽說當年也是一表人才,對人對事正經八百,說什麼也不會變成老小子那副德性。」
「他會找上我們?」
「非常可能,你沒聽小朱說他攆走了這留在太原城的那些牛頭馬面,我倆,當然也是他攆走的對象。」
「他的目的是什麼?」
「很明確,獨得『玄功解』,沒人跟他爭!」
「那我們怎麼辦?」
「暫時離開這裡,靜觀風色。」
「現在就離開?」
「嗯!當然是越快越好。」
玄玉突然兩眼發直,驚惶地望著客廳門,口微張,但沒發出聲音。「陰陽童子」立即警覺到是怎麼回事,他現在是背對廳門,無法看到背後的情況,但他應變的能力高人一等,若無其事地道:「玉姐,你還有什麼東西要叫收拾?」
邊說邊徐徐轉過身,玄玉下意識地退到桌邊,手扶桌沿。
門檻邊巍然兀立著一個蒙面客。
「陰陽童子」目芒閃了閃,相當鎮定。
「閣下夤夜光降必有指教!」
「陰陽童子,把人交出來!」
「人?」陰陽童子顯出十分驚訝的樣子:「在下不懂閣下在說什麼?」
「少跟老夫裝佯!」
「請教閣下尊稱?」
「你不配問,快回答老夫的問話。」
「在下不懂閣下的意思,如何回答?」
「你綁架了天下第一家新任家主石家慶,以『玄功解』勒贖,懂了沒有?」
「哈哈哈哈!」陰陽童子朗聲大笑:「這倒是奇聞,天下第一家執江湖門戶之牛耳,誰敢太歲頭上動土?再說,身為家主而竟然遭人綁架勒贖,誰又能相信?其實在下已經誰備離開太原,絕不想跟任何人爭競,閣下大可省動這段心力。」
「陰陽童子,任你舌粲蓮花也休想抵賴,不交出人來你脅生雙翅也飛不了,江湖上將失去你這一號角色。」
「閣下大言炎炎,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老夫眼裡根本沒你這號角色。」
「陰陽童子」順手抄起原先擺在桌上的折扇,灑開,搖了搖又闔上,意態之間十分瀟灑,臉上還帶著笑容。
蒙面老人的眸光變成了烈陽,駭人至極。聲如閃電般道:「你這用毒的小門道用不著在老夫跟前獻寶……」
玄玉雙手合什,亮出,無聲無息,她是以「和合神功」配合「陰陽童子」的扇功。
「合和神功」遇物即生反震,對手功力愈高,反震之力愈強,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陰陽童子」並未施展扇功呼應,而她的「和合神功」蒙面老人手掌一圈之下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陰陽童子」偏身,從玄玉側後閃入套房,他這一手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老人揚掌,玄玉變成了擋箭牌。
「哇!」地一聲慘叫,玄玉的嬌軀撞向門框,「砰,」然大響聲中,玄玉口噴血箭,反彈栽倒地面,四仰八叉。
蒙面老人突然呆住。
原來玄玉只穿外衣,裡面是空的,一跌裙擺翻起,那不該讓人看見的地方倏然呈現,蒙面客雖然是老人,但他畢竟是男人,事出猝然,他焉能不呆!
玄玉就這麼躺著沒動。
蒙面老人發呆為時極短,他立即飄身入房,但房時是空的,後窗洞開,「陰陽童子」業已鴻飛冥冥沒了影子。
蒙面老人怒哼了一聲也穿窗而去。
許久,玄玉才坐起身拭去了口邊的血漬,口裡展現憤憤地道:「他竟然不管我的死活只顧自己逃命,我要是死了……」
房裡傳也「陰陽童子」的聲音道:「玉姐,你不會死的,這點我有絕對的把握。」
人隨聲現,伸手扶起玄玉。
玄玉咬牙瞪眼。
「你什麼意思?」
「我倆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他撫了撫好的香肩。
「如果我被那老傢伙一掌劈死……」
「絕對不會,他不是尋常人物,絕對不會對女人下殺手,對我可就不一樣了,所以我才趁機避開,從他不怕毒和攆走那一大票牛頭馬面這點判斷,你我不是他的對手,我一向不打沒把握的架,要是我逞強出手,你已經失去了親弟弟,除了我誰還能有這份能耐伺候得你那麼舒服盡興?」
「死相!」玄玉用手指戳了一下陰陽童子的額頭:「你剛才躲到哪裡去了?」
「後面簷角下。」
「老傢伙人呢?」
「去遠了!」
「他會再回頭麼??
「很可能。」
「我們怎麼辦?」
「馬上離開此地,暫時不露面。」
「香香那丫頭不知怎麼樣了?」
「頂多被點了穴道,我去看看,這丫頭挺逗人愛的,可惜她不會武功,帶在身邊是個累贅。」說完,匆匆出廳,一轉眼工夫又回轉:「不出所料,只是被隨便制住,我們走,從後窗,落地之後走巷道以免露了行藏。」
兩人進套房,從後窗遁離。
月色淒清。
墳場死寂。
在墳場邊緣的樹林裡,兩個蒙面女在喁喁低語。
「姐,我實在想不透。」青衣蒙面女說。
「你什麼想不透?」黑衣蒙面婦問。
「那叫小翠的丫頭居然不害臊的說愛浪子三郎也愛浪子十三,在靈感寺她還為浪子三郎賣命,這算什麼?」
「嗯!這問題我也想了很久,這當中必有文章。」
「什麼文章?」
「浪子十三雖然自稱浪子,但卻是人中之龍,而浪子三郎是真正的浪子,兩個人說什麼也不能相比,小翠愛十三公子沒話說,也愛浪子三郎就不近情理了,照我想……有兩個可能。」黑衣蒙面婦的目光不時掃瞄週遭。
「哪兩個可能?」
第一,從外表看那丫頭的德性,野得像頭母豹,她可能很欣賞浪子三郎的浪人作風,但成份不大。」
「第二呢?」
「第二,浪於三郎是老小子的徒弟,而老小子央份來歷不明,浪子十三的來路和目的也同樣是迷,很有可能浪子十三利用那丫頭從浪子三郎的身上摸老小子的底,但那丫頭所用的手段一點也不高明……」
「姐,這第二點太有可能,不過……」
「不過什麼?」
「十三公子對我……」
「我不是為你下了著狠棋了嗎?」
「要是這步棋不能改變事實呢?」
「小妹!」黑衣蒙面婦的聲音突然轉嚴肅:「我這樣犧牲是為了什麼?你出江湖又是為什麼?血海深仇比兒女私情更重要?你多想想。」
青衣蒙面女垂下了頭。
「看,那邊……」黑衣蒙面婦用手指了指。
「會是誰?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
墳場中央出現了一條人影,兀立在隆起的土包上。
「很像十三公子……」
「我去看看!」青衣蒙面女精神大振,不等黑衣蒙面婦的反應,彈身便奔了過去。
現身墳場的真是浪子十三。
青衣蒙面女很快地接近,停住。
「公子,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而且是同一地點。」
「實在是很巧。」
「公子這一次不是找老小子吧?」
「不,是找姑娘。」
「噢!找我,什麼事?」青衣蒙面女兩眼放光。
浪子十三定眼望向青衣蒙面女久久沒開口,似在考慮一個重大的問題,足足有半刻光景,他先笑笑才開口。
「有件事在下想把它挑明,彼此間在心裡有失交往之道,明知是假.卻偏偏要互相欺瞞,這種戲演下去實在沒什麼意義,坦誠相對會更好,姑娘以為如何?」浪子十三婉轉地說,聲音中表現了直摯。
「我在聽!」青衣蒙面女眸光波動了一下。
「你就是月華姑娘!」語氣是肯定的。
青衣蒙面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芳心大震。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句話表示她承認。
「從姑娘與令姐的接觸和先後的種種跡象顯示了你的身份,在下不必一一列舉,只要姑娘承認了就好。」
青衣蒙面女沉默了好一陣。
「我很佩服你的判斷能力。」
「好說!」
「既然十三公子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那有句話我就不得不問了,在山中木屋不期邂逅,對公子來說,可有什麼意義?」
她這句話問得十分含蓄,但卻表示了兩個目的,一個是探詢浪子十三對她的心意,另一個便是測試他對小翠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個正派的男人如果心有所屬,會在有意無意之間對別的女人表示拒斥。
「當然有意義!」浪子十三從容回答。
「什麼意義?」她毫不放鬆地追問。
「能相識即是緣。」
「公子說的『緣』是佛家之緣,一般之緣,還是……」
她故意不說男女之間的情緣,但用意已非常明顯。
浪子十三當然是一點即透。
「東方姑娘,緣就是緣,緣來即聚,緣盡則散,冥冥之中有定數,誰也無法預知,更不能勉強,有時看似有緣卻無緣,有時看似無緣卻有緣,這是在下對『緣』之—字所秉持的原則,姑娘以為如何?」浪子十三回答的也很含蓄。
「有緣無緣,難道內心沒有感應?」
「有,但無法肯定!」
青衣蒙面女又沉默,許久,改變了話題。
「公子專程到此地來找我,不光是為了證實對我的身份判斷吧?」
「對!是有重要的問題請教。」
「不必說請教二字,有話就問吧?」
「你姐妹倆出現太原是為了親仇?」
「不錯,公子已經進過『血堂』,我不必否認。」
浪子十三腦海裡又浮起山中木屋,後面所設的「血堂」情景,男的身中「都天令」,女的懸樑自盡以殉,雖說是兩個假人,但想起來還是有怵悸之感。